第 35 节
作者:痛罚      更新:2021-04-17 19:12      字数:4730
  终究是女人。是女人就有毛病,是女人就有软肋。女人的目光很难持久,凝视的时间长了,它就会虚。小蛮的目光一虚,心口突然就“软”了那么一下。小蛮的胸部微微地向上一抬。不好了。怎么会这样?
  “你回去吧。”小蛮说。
  小马就回去了。小马回去之后姐妹们当然要和小蛮开玩笑。小蛮有些疲惫地说:“你们无聊。”
  但第二天的中午小马又过来了。这一次小马在小蛮的身上有点狂暴。他用他的双手摁住了小蛮的双肩,威胁说:“你不许再对别人好!”小蛮没有听清楚。小蛮说:“你说什么?”小马却突然软弱下来,他沿着小蛮的胳膊找到了小蛮的手,抓住了,轻声说:
  “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
  小蛮旺了一下。她有过一次长达两年的恋爱。长达两年的恋爱让她撕心裂肺。撕心裂肺之后,她“出来做”了。那一次长达两年的恋爱是以小蛮的一句话收场的,小蛮说:“你只能对我一个人好。”男朋友说:“那当然。”却把他的嘴角翘上去了,再也没有放下来。小蛮知道了,她是多么的不着边际,她这个花花肠子的男朋友怎么可能“只”对她“一个人”好。小蛮万万没想到她在今生还能再一次听到这句话,是一个客人说的。是一个客人反过来对她说的。
  “好哇,”小蛮喘息着说,“你养我。”
  小蛮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们的身体似乎得到了统一的指令,有了配合。节奏出现了。合缝合榫。神奇的节奏挖掘了他们身体内部的全部势能,可以说锐不可当。小蛮感受到了一阵穿心的快慰。她如痴如醉。是高潮即将来临的迹象。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兆头,迷人的兆头,也是一个恐怖的兆头。小蛮的职业就是为男人制造高潮,而自己呢,她不要。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可今天她想要。就是的。想要。小蛮的腰腹顺应着小马的顶撞开始了颠簸,她要。她要。她开始提速。往上撞,只有最后一个厘米了,眼见得她就要撞到那道该死的墙上去了。小蛮知道撞上去的后果。必然是粉身碎骨。“死去吧,”她对自己恶狠狠地说,“你死去吧!”她撞上去了,身体等待了那么一下,碎了。她的身体原来是一个结结实实的晶体,现在,闪亮了,碎得到处都是。然而,却不是碎片,是丝。千头万绪,千丝万缕。它们散乱在小蛮的体内,突然,小蛮的十个手指还有十个脚趾变成了二十个神秘的通道,她把二十个指头伸直了,纷乱的蚕丝蜂拥起来,被抽出去了。是一去不回头的决绝。稍纵即逝,遥不可及。小蛮一把搂住了她的客人,贴紧了。天哪,天哪,天哪,小骚货,你怎么了?
  小蛮听到了自己的喘息,同时也听到了小马的喘息。他们的喘息是多么的壮丽,简直像一匹驰骋的母马和一匹驰骋的公马,经历了千山万水,克服了艰难险阻,现在,歇下来了,正在打吐噜。他们的吐噜滚烫滚烫的,全部喷在了对方的脸上,带着青草和内脏的气息。小蛮说:“你真的是一匹小马。”小马怔了一下,一把揪住小蛮的头发,说:
  “嫂子。”
  事实上,“嫂子”这两个字被小马衔在了嘴里,并没有喊出口。这个突发的念头让小马感受到了空洞。她不是嫂子。而自己呢?自己是谁?小马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泪水已经汪在了眼眶里,透过泪水,他的并不存在的目光笼罩了怀里的女人,在看,目不转睛。
  小蛮看到了小马的泪。她看见了。她用她的指尖把小马的泪水接过来,泪水就在小蛮的指尖上了。小蛮伸出胳膊,迎着光,泪水像晶体,发出了多角的光芒,其中有一个角的光芒特别长。这还是小蛮第一次在一个客人的脸上看到这种东西。它光芒四射,照亮了她的床。小蛮抿着嘴,笑了。她一点也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她的笑容是甜蜜的,也是嘲讽的。
  不幸的事情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小马的眼泪坠落了下来,落在了小蛮的乳房上。准确地说,临近乳头,就在乳晕的一旁。小蛮再也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的乳房会有这样的特异功能,她听见自己的乳房“嗞”了一声,像沙子一样,第一时间就把小马的泪水吸进了心窝。
  不会吧?小蛮对自己说,不会的吧?
  但小蛮已经瞅准了小马的嘴唇,仰起身,她把她的嘴唇准确无误地贴在了小马的嘴唇上。她用了舌头,她的舌头侵入了他的口腔。小马的舌头愣了一下,不敢动。他茫然了,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该回去了。”小马说。
  小马一回到推拿中心就感到了冷。他身上似乎没有衣服,小马就觉得自己冷。
  都红冒冒失失的,在休息区的门口差一点和小马撞了一个满怀。都红顺势抓住小马的手,笑笑,什么都没有说。小马就站立在那里,把耳朵拉长了,拐了好几个弯,往每一间房子里听。他在寻找他的嫂子。嫂子正在上钟,正和客人客客气气地说着什么。具体的内容小马却是听不真切的。一股没有依据的气味飘荡起来了,还伴随着嫂子的体温。小马茫然四顾,心里头空空荡荡。这股子空荡却给了小马一个庄严的错觉,有一种空荡也可以铭心刻骨。
  都红以为小马会说点什么的,小马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站在那里,失魂落魄。都红说:“小马,我撞着你了吧?”小马没有回答。都红放开小马,讪讪的,一个人走进了休息区。
  小马听出来了,嫂子已经做完了一个钟,她的客人正要离开。小马摸过去了,他和嫂子的客人擦肩而过。小马来到门口,站在了嫂子的面前。几乎没有过渡,小马轻声就喊了一声“嫂子”。
  小马说:“我对不起你。”他的口吻沉痛了。
  小孔站起了身子,有点不明所以,一头雾水。想了想,想必还是“那件事情”吧。嗨,都过去了多长的时间了。还说它做什么——小马你言重了。不过小孔很快就明白过来了,小马在后怕。他一直在担心她“说出去”,他始终在担惊受怕的。小孔怎么会对王大夫说呢?说到底小马其实没有拿自己怎么样,只是冲动了一下。只是喜欢自己罢了。小孔真的一点也没有恨过他。
  小孔走到小马的跟前,把她的左手搭在小马的肩膀上,小声说:“放心吧小马,哈,过去了,早就过去了。”小孔在小马的肩膀上连续拍了两下,说:“我对谁都没说。”想了想,小孔又补充了四个字:“他也没有。”
  小孔再也没有想到小马居然会做出这样极端的事来,他闷不吭声的,从自己的肩膀上拿下小孔的手,丢开了。突然就拽了回来。他用嫂子的手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抽完了就走。小马的这一下一定用足了力气。这一声响亮极了,比做足疗的拍打还要响亮。
  小孔一个人留在推拿房里,其实是被吓住了,傻了。小马你这是干什么?小马你这是干什么嘛!小孔都有点生气了。不只是生气,也心酸,也心疼,也纳闷。几乎要哭。但小孔没有时间去玩味自己的心思,小马的耳光那么响,想必所有的人都听到了,要是有人问起来,说什么好呢?怎么给人家解释呢?小孔来不及伤心,突然伸出双手,猛拍了一巴掌,高高兴兴地说:“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飞机。”小孔接连又拍了两下,兴高采烈地喊道:“你拍二,我拍二,刮风下雨都不怕!”小孔就这样带着她无比灿烂的好心情回到休息区了。王大夫吃惊地回过头来,微笑着说:
  “吃什么了,高兴成这样?”
  小孔的耳朵在打量小马,聚精会神了。她的耳朵里却没有小马的任何动静。他在不在?应该在吧。小孔多么想把小马拉出去,找到一个偏僻的地方,再一次清清楚楚地告诉他,“没事了,小马,我对谁都没说,没事了。我一点也没有恨过你,我只是有人了,你懂吗?”这样说他就全明白了吧。
  小孔这样大声地回答了王大夫:“你拍三,我拍三,今天晚上喝稀饭!”
  小马再一次来到洗头房已经是一个星期之后了。小蛮刚刚下钟,很疲惫的样子,很沮丧,懒洋洋的。她的样子便有些冷淡。冷淡的小蛮把小马领到了后间,两个人就坐在了床沿上,谁也不肯先说话。房间里的气氛顿时就正经了。小蛮捋了几下头发,终于说话了。小蛮说:
  “到别处去了吧,你?”
  这句话小马其实并没有听懂。小蛮说:“我可没有吃醋。我犯不着的。”这一句小马听懂了,这一懂附带着把第一句话也弄明白了。
  “我没有。”小马老老实实地说。
  小蛮说:“和我没关系。”
  “我没有。”
  接下来又是沉默。这一次的沉默所消耗的时间格外地长。小蛮显然已经没有耐心了——“那么,做了吧。”
  小马没动,没有做的迹象。他抬起头来,望着小蛮,说:“我对不起你。我欺骗了你。”
  这句话有趣了。这句话好玩了。小蛮都把胳膊抱起来了,放在了乳房的下面。这话说的。这是哪儿对哪儿?少来!这种事谁能对不起谁?这地方谁又会欺骗谁?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事。小蛮还没听过哪个客人说出这种十三不靠的话来呢。驴唇不对马嘴了。不相干的。不搭边的。
  “我真的对不起你。”小马说。
  “什么意思啊,哥哥?”
  “我的话你听不懂的。”
  小蛮还没有来得及回话,小马就已经急了。他的双手撑在床沿上,手背上的血管一下子暴突起来。小马说:“我的话你听不懂的!”
  “无所谓。”小蛮说,“听得懂也行,听不懂也行,你给钱就行。”
  小马的右手抓住了自己左手的五根手指,一根一根地拽。拽了一遍,开始拽第二遍。拽到第三遍的时候,小马说:
  “我不会再给你钱了。”小马认认真真地说。口气重了。
  话说到这一步小蛮哪里还能听不懂,可这句话对小蛮来说太突然了,有点过分。小蛮所习惯的言语是轻佻的,浮浪的,玩笑的,顶多也就是半真半假的。这样沉重的语调小蛮一时还没法适应。这几天小马一直都没有来,老实说,小蛮是有些牵挂。老是想。当然,也就是一个闪念,来了,去了,再来了,再去了,彻底地失踪了。小蛮过的可不就是这样的日子么。无所谓的。无所谓了。一笔小小的买卖罢了。这个世界上什么都缺,只有男人她从来就不缺。
  不过小蛮对自己终究还是有所警惕的,她意识到自己有点不对劲了。她有数,自己真的有那么一点危险了。小蛮叹了一口气,说到底还是老天爷错了。老天爷说什么也不该让女人们来做这种生意的。男人才合适。他们更合适。女人不行。女人不行啊。
  拽完了手指头,小马的胳膊开始寻找小蛮了,他的手在摸索。小蛮静悄悄地躲开了。小蛮不是在挑逗他,不是想和他调情,小蛮真的不想让他抓住。她了解她自己的。这一把一旦被他抓住了,她就完蛋了。接下来必然是无穷无尽的麻烦。
  小马的摸索被小蛮让开了,一次又一次躲闪过去了。小马却不死心,他在努力。他站了起来。他笨拙而又小心的样子已经有点可笑了。小蛮想笑,却没有。他的笨拙与小心是那样的不屈不挠。但是,不屈不挠又有什么用?眼睛长在小蛮的脸上呢。小马只能对着空洞的、毫无意义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全力以赴。他的手就在小蛮的面前,小蛮把这一切全看在了眼里,他额头上已经冒汗了。小马终于累了,他摸到了墙。他的双臂扶在了墙上,像一只巨大而又盲目的壁虎。不过,他又是不甘心的,回过了头来,表情很僵,正用他毫无意义的目光四处打探。在某一个刹那,他的眼睛已经和小蛮对视上了。明明都对视上了,可他就是不知情。他的目光就这样从小蛮的瞳孔表面滑过去了。小蛮慢慢地把眼睛闭上了。刚刚闭上小蛮的眼眶就热了。她悄悄来到小马的身后,无力地伸出胳膊,抱住了。“冤家,”小蛮收紧了胳膊,贴在小马的后背上,失声说,“冤家啊!”
  小马的脸是侧着的,他的脸上浮上了动人的微笑。他在微微地喘息。小马笑着说:“我知道你在的。”
  他们就吻了。这个该死的冤家吻得是多么的笨拙啊。可是,他用心,像某种穷凶极恶的吃。他几乎舍出全身的力气了。小蛮不想和他在这里做爱。小蛮不想。可小蛮的身体在小马的怀中显露出了不可思议的饿。她原来是饿的。她一直都在饿。小蛮一把就把床单和床垫都掀开了。就在光溜溜的床板上,小蛮拽住了小马的手腕,说:“快!”
  这一次小蛮是自私的,她自私了。她的注意力是那样的集中,所有的感受都归了自己。她没有心思照顾男人了,她甚至都没有附和着去叫床。她连一声呻吟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