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节
作者:疯狂热线      更新:2021-04-17 19:03      字数:4879
  我缓缓地走在路上,地面被太阳烤得炽热,连空气的味道都无比炙热。我走得疲惫不堪,快要虚脱。然后恍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叫我的名字。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张国义。他穿着雪白的短袖衬衣,神清气爽的样子。他说好久不见了,我说可不是。他问我最近在干什么,我说没什么可干的,还是那样。他笑了笑,好像也无活可说。两个人若即若离地走在大马路上。最后还是他打破了沉默:“ 你知道不知道?”
  我说:“ 知道什么?”
  “ 我和陈子涛分手了。”
  我极度吃惊:“ 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那她现在在哪里,怎么没回寝室?”
  他说:“ 我考上研以后我们就分了,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只有这点缘分吧,她还住在那里,我搬出去了。”
  他脸上并没有遗憾的表情,好像在说一件旁人的事情。我有点生气,心里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陈子涛,于是再见都没跟他说,飞奔到陈子涛那里。
  她正好出来在锁门,还是秀发如云,还是纤纤柳腰。我才想起来我有多久没见到她了。想着她这两个月一定过着悲惨至极的日子,一阵心酸,在背后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来,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像过去那样走过去,跟她说:我想你了。
  陈子涛扶住我的肩膀,身体慢慢滑下去,泣不成声。我则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我们走进陈子涛的屋里,我发现张国义的东西果然都不见了,陈子涛的东西孤零零地分布在房间的各个角落,看上去可怜兮兮的。接下来我和陈子涛进行了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深谈。我这才发现,以前我对亲爱的朋友的了解是如此浅薄。没有等我开口问,陈子涛主动告诉了我所有的经过。
  “ 你不要觉得奇怪,这是早晚的事情,能拖到今天我就很知足了。”她轻吁一声,脸上一片绝望过后的茫然,看得我无比心痛。她接着说:“ 我和他开始到今天,一直是我主动,我想我真的喜欢他,就不计较这些了,我想应该受的,就不叫委屈。所以我尽我所有的力量对他好,好到没有办法更好。”她说:“ 我知道,当初我为了讨张国义喜欢装淑女,让你们都很反感,可是我不在乎,我知道该我受的就不叫委屈。”陈子涛一直重复着这句话。我一直没有看出来她的隐忍。
  我说:“ 那他对你呢?”
  她想了想说:“ 一开始应该是好的,到后来也没有特别的不好。只是,或者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我,或者他从来没有真正爱过任何人。他太优秀。”
  我在鼻孔里“ 切”了一下:“ 他只是太帅太自以为是。”
  陈子涛看了我良久,才说:“ 那你呢,你对李冬冬呢?”
  我顿时语塞,我的朋友接下来说:“ 有段时间我觉得我和李冬冬是一样的,这样无助地爱着我们爱的人,试图用自己的努力打动他们的冷漠。李冬冬跟我长谈过很多次。你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你永远都没有机会知道了。你遗憾吗?你和张国义是一样的,但是张国义至少比你真诚。你们只顾自己的感受。 ”
  我的眼泪刷刷地流下来了,她不等我回答接下去说:“ 张国义提过很多次分手,多到你无法相信。可他毕竟还是个善良的人吧,看着我哭,看着我太伤心,也就不忍心了,一直拖到现在,拖到不能再拖了,他妈的。”
  我想过去抱住她,她却把我推开了,目光冷得让人不寒而栗:“ 文静,你不知道,你和李冬冬分手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你。我看着李冬冬的样子,就像是我的来日。我没有办法恨张国义,只好恨你。”
  我没有办法再忍受,或者我已经忍耐了太久太久,我几乎是在哭吼:“ 我后悔了,我早后悔了,我爱李冬冬,你不知道我有多爱李冬冬。”我疯狂地跑去抱住陈子涛瘦削的肩膀拼命摇晃。
  陈子涛哭着说:“ 可是都没有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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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哭声戛然而止,什么都没有用了。她是在说我和李冬冬,还是说她和张国义,或者,她指的是我和她。
  我和陈子涛各自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我实在没有勇气打破沉默,看着我的朋友用胳膊圈住自己的膝盖,脸埋在膝盖上,长头发披了一头一脸,我根本无从看到她的表情,所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而我当然有必要告诉你们,我听了她这番话之后的感想。你们可以看出,我听了张国义的话后有多震惊,我在狂奔的一路上设想了许多见到陈子涛之后的镜头,带了一肚子安慰的话,我想她会趴在我的肩头哭诉,我想我们会前嫌尽释,重归于好(尽管在这之前我也不知道,我们之间为什么会有“ 嫌”)。我不自觉地幻想了许多场景,种种都在情理之中,却没想到事实总会在意料之外。我从来没想到陈子涛对我曾经抱着如此复杂的感情,而不是像我自以为的那样,永远站在我这一边。这感觉让我痛苦,因为事实上你们也看得出,尽管我行事乖张,但情感仍算单纯,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我一直认为,陈子涛对于我,应该如同我对她一样,在最痛苦最茫然最无聊最高兴的时候,会自然而然地信任彼此、依赖彼此。尽管陈子涛的一番话激起了我对李冬冬的无限内疚和怀念,可是我现在要说的是陈子涛。
  我从来不知道陈子涛有这样敏感的内心,也不知道她一直对我怀着这么复杂的感情,她对我莫名的冷淡和偶尔出现的讥诮现在都找到了理由。我心里很痛很痛,是那种被一点一点割开皮肉的痛。她痛苦的时候没有告诉过我,我让她痛苦的时候她也没有告诉过我。
  我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我觉得她离我远得不得了。这时候她抬起头,看见我的眼神,说:“ 你不要这样看着我。”我问她:“ 你以前为什么不告诉我?”。她皱了皱鼻子,笑了笑说:“ 告诉你,你懂吗?”
  我苦笑着说:“ 我懂个屁啊!”
  我没法再去安慰陈子涛,也没法再让陈子涛来安慰我。我无可奈何地离开了陈子涛的小屋。我不愿意回头,只要一回头看到她缩在那里的样子,我又会跑过去搂着她,可是我想她大概已经不需要了。
  那天我想我很痛苦,我大概从真正意义上失去了我的好朋友,我躺在床上埋住头哭了很久,哭得几乎要晕厥过去。那种无法抗拒的孤独笼罩着我,没有人来问候我,也没有人来关心我。那个时候如果师小红或者蒋丽蓉走过来轻轻问候我一句,我想我都会把所有的事情都冲她们一股脑儿说出来,可是她们没有。我也就只好把那些痛苦埋在肚子里,沤得肠子都快要烂了。
  接下来有一串很奇怪的日子,我连日酣睡,醒了又睡,睡了又醒,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这么能睡,尽管睡得乱梦连连、虚汗淋漓。可是我没办法抗拒这种不正常的睡眠,就像我以前没办法抗拒失眠一样。我的日子开始在床上停滞不前,我不时地醒来又不时地睡去,永远看上去双眼浮肿、头发凌乱。当然偶尔也去吃吃饭,可是去食堂的几步路也能走得我气喘吁吁。于是我干脆就不下床了,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师小红和蒋丽蓉也许是怕我真这么死在床上,把我的情况转达给了老师。那天我在半梦半醒之际睁开双眼,看到一张熟悉的脸,我仔细辨认,发现那是班主任。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头很是让人觉得亲切。我努力笑了笑,当时思想混乱,我也不知道怎么惊动他了。
  我隐约听到他说:“ 文静,你觉得怎么样?”
  我迷迷糊糊反问:“什么啊?”
  “ 同学们说你躺了很多天了,饭也不吃,是不是病了,还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说:“ 我就是想睡觉。”
  他说:“ 你现在有力气起床吗?”
  我试着挣扎了一下,立即放弃,摇了摇头。觉得头有千斤重,恍恍惚惚听见老师在喊:“ 快找医生来。”
  然后我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这是我第二次晕过去了,还好晕的是时候,若是这么半夜三更晕过去那情况就大大不妙了。这次醒过来的时候床边居然空无一人,胳膊上扎了根针管,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流进我的身体里。我拼了全身力气喊了一句:“ 医生!”
  一个小护士推开门走了进来:“ 同学,你醒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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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她:“我什么病啊,谁送我来的,现在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她说:“ 你太久没吃东西,低血糖昏迷了,你老师和同学送你来的,你睡了一天一夜,他们走了,可能过会儿会回来。”
  我渐渐想了那天晕过去之前的情景,点了点头,跟护士小姐说谢谢,然后合上眼想睡觉。谁知道小护士过来摇了摇我说:“ 你老师说你醒了之后就不能让你再睡了。等你体力恢复了之后还要去看神经科。”
  我吓一跳:“ 看什么神经科啊??”
  小护士倒是挺善解人意的,说:“ 你不要多想,你睡眠可能有点问题,看看医生吃点药就好了,我听你同学说你睡了快半个月了,多不正常啊。”
  我问小护士:“ 我不会得神经病吧?”
  小护士严肃地说:“ 你要再这么下去真没准!”然后又说:“ 你要不想得神经病就不要再睡了。”然后一屁股坐在我床头,摆出一副要和我长谈的架势。
  我努力睁开眼皮,感觉极其吃力。听了小护士那一番话心头更是惊怖万分。睡自然是不能再睡了,可哪有心思和小护士闲扯淡。只好有一搭没一搭地胡说,好不容易熬到班主任和师小红走了进来。
  小护士飞一般跑了出去,估计把她闷坏了。
  师小红拎了一袋水果放在床头柜上,班主任问我好一点没有。我说好多了。他说:“ 你不要操心别的,先把身体养好。现在要不要通知你父母?”
  我赶紧说不用了,要是让我妈知道她得急死,再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想。
  然后班主任又跟我说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重点又提了一下去看神经科的事情。
  我看拗不过了,被迫点了点头。然后班主任留下师小红照顾我,自己先走了。
  我看着师小红红扑扑的脸颊,木然的眼神,无比烦躁,又不能赶她走,她倒早有防备,和我寒暄了几句之后掏出一本英语书看了起来。还不时地给我念上一段,那感觉如同唐僧坐在身边,嗡嗡嗡嗡没完没了。每当我即将昏睡之际,她便不失时机地用书拍打一下我的手臂,着实让人苦恼。好不容易挨到天快黑了,我挂完第三瓶点滴,觉得浑身上下来了点力气。她估计也饿坏了,急急忙忙找来医生,医生让我吐了吐舌头,又翻了翻我的眼皮,用听筒听了听我的心跳,发现跳得还挺有劲,就跟我说:“ 没事了,以后不要闹绝食了,年纪轻轻有什么这么想不开,折腾得你老师同学不得安生。今天回去吧,明天来看神经科。”
  我含冤莫白,忍气吞声地由师小红搀扶着离开了医院。
  晚上班主任再次来探望我的病,并命令师小红帮我到食堂打了一餐丰富的病号餐,逼着我全吃光了,吃得我无比反胃。班主任走的时候,没有忘记叮嘱我明天去看神经科,并让师小红陪同我。师小红满口应承下来,热忱地让班主任放心,就是架也会把我架到医院去的。
  那天晚上,我还是对师小红表示了我应有的感激,把那袋老师买的水果全送给了她。她也老实不客气地收了下来,那样子真让人寒碜。
  我不敢再睡,吃在胃里的那些东西多多少少起了点作用,渐渐地让我头脑恢复了清醒。我已经有力气强迫自己不再入睡,掏出被冷落了很久的随身听,一首接一首来回地听,一直到夜阑人静,我都睁着双眼。我用尽所有的力气,驱赶李冬冬、陈子涛、张国义在我眼前不停晃动的身影,但是没有用。
  第二天一早,我主动起床,去了医院神经科。
  那个给我看病的大夫长了个血盆大口,丑得吓人。声音倒是挺好听,问了问我的状况,我如实回答。接下来又问我是不是有什么解不开的心事,我想了想,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大夫没有追问,不过立即下了结论———心因性抑郁症。接着跟我详细地讲了讲什么叫抑郁症,由于他介绍得太详细,听得我无比惊恐。他忙安慰我说,我现在还是初期症状,及时治疗不会有什么大碍,可我已经吓呆了。
  我像被判了死刑一样走在路上,想着也许不用过多久,大夫所说的种种可怕的症状都会出现在我身上,浑身如同掉到冰窖里一样。
  写到这里我无法不用沉痛的心情,重新回顾那段可以说是生不如死的生活,那种无比绝望的心情好像又重新占据了我的脑海,你们也许永远无法体验那种极端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