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节
作者:风雅颂      更新:2021-04-17 18:28      字数:4768
  “我知道你的心思。可是孩子,做人不能恩将仇报。”狭小的空间分外静谧,灯光下的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半开的窗户灌进来的风吹得桌上的书哗哗翻页。周鸣惠转身的时候对他说:“还有那个魏果,你知不知道她和她实在太像。”
  书房的门咯吱一声闭合,他坐在椅子里像化石般,任凭狂风卷起窗边纱帘,怒号着将残枝败叶刮进房间。
  做人不能恩将仇报,他何尝不知道?
  ☆、第十三章
  窗外寒风肆虐,窗内繁忙凌乱。这场为期大半个月的高度紧张工作状态,将于今天中午落下帷幕,一时间整理资料、端茶倒水、哀声长叹的声音此起彼伏。管和趴在桌上虎视眈眈地盯着郑杨办公室的门,也不知道布维多集团的老总和他在谈些什么。
  项国钟白手起家,能把当初一间二十平米的服装店做成现在的服装进出口国际贸易集团,其过程不仅充满艰辛,还无所不用其极。郑杨不太明白他为何非要找到这里谈条件,项国钟闪亮着睿智的桃花眼开始利诱:“我给的待遇远比你这里高得多,而你只需要成为布维多律师团的一员,我想应该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交易。”
  郑杨嘴角边浮起浅浅笑意:“我们这里的人都初出茅庐,比不上布维多律师团的精锐老练,恐怕要让项总失望了。”项国钟笑着站起来:“先别忙着拒绝,等你想通了,欢迎随时来找我。”秘书赶紧递出一张名片给郑杨,他近五十的人精神头却十分好,昂首阔步到门前还转身笑着对他说:“再会!”
  项国钟走后不到五分钟,管和拿起列了一长串旅游景点的单子,刚走到郑杨办公室门前,他就啪地推开门吩咐:“布维多旗下所有分公司的资料,半小时后给我。”管和的小麦肌肤立即红成番茄般的颜色,激动地拽着他的胳膊问:“不是说好今天下午就放假!你这是要干什么!”他嫌弃地撤开他的手,轻轻抛出俩字:“加班。”
  这一次管和是真的确定他疯了,为期半个月的高密度工作居然没把这个疯子打趴下,反倒让他越来越疯,这个时候居然还要加班,他还要不要命了?管和不清楚他这段时间是怎么过活的,反正晚上走的时候他在工作,早上来的时候他也在工作,吃午饭的时候他在查资料,吃晚饭的时候他仍然在查资料。要不是偶尔看到他端着杯子喝水,他真以为他在闭关修炼欲成仙。
  悄悄凑到魏果跟前问:“吵架了?”魏果茫然地摇摇头,郑杨因为太忙都好长时间没和她说过话,她则因为他太忙而不敢跟他说话。管和冲了杯龙井给她:“进去!代我们打探打探敌情!”
  于是魏果捧着热气腾腾的茶杯悄悄进了郑杨的办公室。他双手交叠在脑后,放松身体懒懒靠着真皮转椅,双眼紧闭呼吸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魏果于心不忍,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么拼,但是仿佛能感觉到他是在逃避,逃避什么呢?她不知道,更不想知道,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桌前看着他,也只有这个时刻她才能豪无顾忌地看着他。
  桌上凌乱散放着纸张,除了昨天刚结束的官司资料,还有几本书和敞开的皮夹。她想帮他收拾收拾,放茶杯的手还未松开,却被忽然睁开眼睛的人吓了一跳,于是手一歪,满杯开水洒了一桌。他虽然极快地捞过皮夹,仍没有避免开水的浸犯,半块黑色皮子被浇得水淋淋,还冒着热气。
  魏果看着他紧皱的眉,吓得连道歉都不会说,见他用手反复晕开皮夹上的水,她立即找了块毛巾收拾桌子。好些资料都被水浸湿,软软的一捏就皱巴巴,慌乱之下反倒越收拾越麻烦,郑杨将手里的东西啪地扔在桌面尚且干燥的地方:“别擦了,出去吧。”
  于是她在转身之前,甚为不经意地看到半湿的皮夹里,存放着一张半新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有张青春洋溢的脸。
  再出来时魏果的眼睛就不自觉地盛满泪水,既为心底的疑惑得到证实,也为事情的真相感到吃惊。管和看了看不足五分钟就被赶出来的人,心底便被一石激起千层浪,这个疯子竟然疯到连女人也欺负!他撩起袖子准备代表广大妇女儿童冲进去讨伐,却被小李拦住说:“私人感情的事,哥哥你就别掺和了。”管和却笃定地否认:“这跟私人感情没关系,他这人我太了解,肯定是心情不好拿人出气了!”
  说罢又接着往里冲,却撞上刚好推门而出的郑杨。他脸色不太好,沉着地问:“你不是说上午结束就请大家吃饭?”管和以极快地秒速调整好心情,堆满亲和力的笑容点点头:“嗯,是这样的!”于是郑杨宣布:“资料先放下,全体放假四天。”
  这个疯子在这一刻终于博得雷鸣般的欢呼声,事务所为期半个月的非人生活终于圆满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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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大家拎着包包排队上车时,管和从未觉得人生竟能生如此圆满,请客吃饭虽然花了他不少钱,但和炸郑杨掏公费带大家出去玩相比,也算是赚了一笔。临出发的前一刻,他特地交待司机:“再等五分钟,等我小侄女来了再出发。”有人调侃:“管哥哥你出去玩还带侄女,你侄女多大啦?”他嬉皮笑脸地看着郑杨说:“十九!”
  郑杨的眼珠子冒出刹那间的诧异,看向管和时已经充满杀气。管和哪里知道这其中的蹊跷,只觉得不能让郑杨和魏果吵架,有没有私情是一回事,影响事务所的风气以及大家的工作成效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而郑家小公主是块宝,专治郑杨臭脸色的法宝。
  小李也调侃他:“哪来那么大的侄女,该不会又是上哪里骗来的小妹妹吧?”这话说得他内心深处刮起拨凉拨凉的风,立即严肃道:“尽瞎说!真是我侄女。”
  郑宋宋来的时候穿着红色羽绒服,白帽子下的一张脸小小的,眼睛张得大大的东看西看,看到一车陌生人时就知道被管和骗了。他还兴高采烈地拉她往后排走:“来来来!今天管叔叔带你去滑雪。”她踉踉跄跄往后走,路过郑杨跟前时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又恭敬地喊他:“四叔。”然后满车的人都安静了,十九岁的女孩子竟然是郑老大的侄女!
  大半个月没见面,她长得更加清秀水灵,一双扑闪扑闪的眼睛和小时候盯着糖果研究时的状况一模一样。挨着他脱下背包,郑宋宋将它规矩地放在膝盖上,然后紧紧抱在怀里转过头去凶管
  和:“你不是说吃火锅,火锅呢!”管和安慰她:“到了就可以吃了嘛,有你四叔在还怕没吃的?”她满心眼里不高兴,管和这个大骗子在电话里跟她说,这里的火锅在冰上煮着吃,她只晓得火锅是用火煮的,还没见过冰煮的火锅,本着吃为人生中的重要爱好,她想也不想就先跑过来,这下倒好,不仅没得吃,有身边的人在她连吃的胃口都没了。
  眼前忽然伸过一只手,那只手拎起她放在腿上的大背包,并且手的主人站起来,伸长胳膊将包塞进行李架上。身前忽然空了一大块,郑宋宋反倒觉得不适应,左靠靠右扭扭坐不安生,自从那天在家里他冲她发了一顿脾气,到现在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
  一路上谁也不主动说话,吃饭的时候有人陆续过来敬酒,郑宋宋老早就想尝尝美酒醉人的滋味,一时间兴奋地双眼冒绿光,可伸出手还未碰到杯子就被郑杨拦下:“她不喝酒。”管和拎起一罐果子酒,给郑宋宋倒满:“这个不醉,喝了美容养颜气色好!”也不用他说了,郑宋宋一把抓过
  来猛干一大口,豪壮之举令在场各位目瞪口呆。
  事实证明管和再一次欺骗了郑宋宋的纯真,这酒下肚之后半小时,她开始觉得脑袋晕晕走路变轻。出来后被冷风吹得打哆嗦,才略微清醒一点点,郑宋宋半睁着眼睛看了看脸色铁青的郑杨,还长得真好看,她嘿嘿地发出一连串干笑,笑着笑着就笑倒在地上,周围的人一窝蜂过来扶她,她赖在地上不起来:“闪开闪开,我要睡觉了。”
  围着她的人群中,面对面的这个长得最好看,郑宋宋吃力地爬起来坐着,伸手摸摸他的脸,被风吹过的脸上一层寒意,她扯下自己头上的帽子,乱七八糟地套在他的头上,还煞有其事地往下扯了扯:“天这么冷,别冻着了,耳朵冻坏了要长包的!”郑杨只觉得心底又酸又涩,那年去哈尔滨,她的耳朵生了冻疮,每天皱着一张脸到处哭诉:“耳朵长疮影响视力,四叔,我觉得我都看不见你了。”
  管和因为那罐果子酒,被郑杨怂恿同事们轮番敬酒,现在只比郑宋宋的状况好一点点。他看着一向将自己收拾得妥妥帖帖的郑杨突然歪七八糟地戴着一顶女士白帽子,而且那顶帽子还极其难看地盖住了他的两只耳朵,整体看上去真的极其难看。他哈哈大笑着伸手点郑宋宋的头:“你这个傻蛋!帽子都不会戴!”于是伸出两只手去扒拉郑宋宋柔顺的长发。
  管和的这个动作直接导致郑杨不留痕迹地往郑宋宋面前一档,十分恰好地挡开他的大手,并且使其后仰倒在地上,众人又呼啦啦一下围到管和身边去。郑杨捋顺她的长发,把帽子重新给她戴好,也往下扯了扯,盖住她的两只耳朵,然后把大背包丢往她腿上一丢:“背上!”
  她半睁着眼睛,想了想才问:“那你背什么呀?”
  他调转方向,迎着风背对着她蹲下:“上来。”
  郑宋宋想了想,笑嘻嘻地背上包,使劲一跃便跳到他的背上。她兴奋地扯下围巾,在风中凌乱挥舞,郑杨背着她往上掂了掂:“再乱动我就撒手了。”她立即停止抽风般的挥舞动作,转而将围巾从他的脖子上套过去,再绕到自己脖子后套过来,这样两个人就被同一条围巾紧紧捆住。
  郑宋宋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后脖子,她软绵绵又愤愤地说:“这下看你往哪里跑!”说完又乖乖地趴在他背上,双手搂过他的脖子,说:“叔叔你别交女朋友,我一点都不喜欢婶婶,有了婶婶你就不要我了,再陪陪我吧,我一个人害怕。”
  他背着她一步步往前走,寒风如锋利的尖刀,吹过时脸上火辣辣的疼,可他只希望时间能停止在这一刻。
  ☆、第十四章
  魏果辞职的那天下大雪,汤锅里的羊肉翻滚出白沫子,咕嘟咕嘟的冒泡声显得周围更加静谧。郑杨坐在对面,盯着锅里三百六十度无限循环打滚的大白菜,露出惆怅歉意之色。这个看似不精明的女孩实际上还是很机敏,只需三两招就看穿他的心思,并在今天上午九点钟呈上一封辞职信。
  魏果内心深处无比煎熬,她都已经主动拒绝再帮他,可他非但没有挽留反而一如既往显露抱歉的神态,这个男人的自责心真不是一般的强。多么难得才能遇上一个既符合妈妈的眼光,又符合她心意的男人,但是这个男人偏偏不喜欢她,而且他喜欢的人居然是……居然是……
  光想想就觉得太不可思议,从小生长在童话般圆满世界的女孩,一度以为她碰上了热带飘雪这般神奇怪异的事。郑宋宋和她年纪相仿,在家又和郑杨最亲,所以他对她多加照顾都在情理之中,两个人的亲昵不知情的人看在眼里,也只会感叹这一家子十分和睦。
  最开始她也是这样想,可是哪个叔叔会在给假女友夹菜时,频频扫视侄女的空碗;哪个叔叔会在医院给侄女介绍未来的婶婶时,用力将温度计捏碎;又有哪个叔叔会在责备侄女不懂事后,充耳不闻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在函馆的缆车上,郑杨沉默许久才开口说:“我没感谢你帮我,反而让你受连累,真不好意思。宋宋不懂事,你不要怪她,我代她向你道歉。”
  魏果哪里需要他的道歉,撇开她自己的责任不说,要道歉也应该是郑宋宋来说,郑宋宋的父母都没想到要代替女儿道个歉什么的,他却想得比谁都周到。说对不起是真的,要魏果别记恨郑宋宋才是目的。魏果一旦有了这个意识,此后处处都会往这方面想,也才后知后觉想起阳光城的糖水店,他莫名的怒气来自哪里,也才肯定南大演播厅里,他烦躁不安到底是因为谁。
  人对于喜欢的事容易执着,往往都是不到黄河不死心。让魏果死心的正是被开水打湿的半块皮夹,确切的说应该是皮夹里的半新照片,正常的叔叔谁会把侄女的照片放钱包里,就算正常的叔叔放了照片,那着急生气的神色也不应该正常吧。她不是个为爱拼搏的女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