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4-17 17:43      字数:4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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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回真把父亲这个家伙佩服得不成。由于是我父亲去接的柴,后来我在那两个同伴面前无形之中就有了某种心理上的优势。我记得他们其中一个的父亲很早就死了,我也记得他提到我父亲时那种倾羡的神情。然后我就想,虽然父亲经常打我,但有个父亲还是比没个父亲好。
  那一年,我还真的把一家人的用柴给承包下来了,当然累得贼样。我发现一件乐事自从成为任务后,其中的乐趣就丧失了不少。八岁那年,我同意读书了。母亲在我上学的第一天,给我上了自认为深刻的一课,她说:这柴不好砍吧?做农民辛苦吧?知道辛苦就好了!知道辛苦就攒劲读书,读出书了就在县城吃国家粮睡国家床!我回答她说:不是柴不好砍,是我力气太小,等长大了我还要砍柴!当时把母亲气得差点没翻过去!
  虽然读了书,但砍柴的时间还是有的。星期天和寒暑假只要天晴,我们就会呼朋唤伴去山上砍柴。等吃完早饭,大家就把柴绳往柴枪上一扎,然后凑在村前的溪边磨柴刀。由于磨刀人常常有十几个,所以那种磨刀声常常是惊心动魄的。柴刀嚯嚯,在阳光下闪着雪亮的寒光,左磨右磨,正磨反磨,等虎口热起来的时候,刀锋往往就犀利了。溪边有棵古柏,木质特硬,便成了我们最好的试刀之所。一刀砍进去,如果吃木很深,就说明刀磨好了。然后不知谁一声吆喝,大家就先后站起来,用柴刀拍着柴枪,拿腔喊调,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上了山。
  挑柴回家,我还是有落单的时候,也就有哭的时候。我记得有一次我们去菊花岭去拾野猪拱出来的栗树桩。秋天野栗掉在地上,笨野猪就以为地里生栗子,就死死地往地下拱,结果把好多栗树桩给拱出来了。那天我拾了好大一担,下山时,我的一只破鞋穿梆了,尖锐的石子往我的脚板心直扎,我痛得一步一蹲,两只腿像打摆子一样颤过不停。我实在走不动了。我的同伴就对我说,等回去了叫我家里的人来接我。然后绕过纷纷我下山了。山间一时寂静至极,除了风摇木叶的声音在空空落落地响着。我把柴禾扔在山路上,人则站在高高的岩石上,望着同伴一点一点变成蚂蚁大小的东西,沿着带子一路弯蜒的山路,进了火柴盒大小的村庄……
  然后我坐在岩石上等呀等呀,终于等到了山路上一个蚂蚁样的东西,濡动着渐渐变成人的模样。后来我看清这次来接柴不是父亲,而是母亲。与父亲来接柴的情形恰恰相反,我一见是母亲,忍了好久的哭终于从喉咙里滚滚而出。
  父母接柴时,有时也特别照顾我们的面子。他们把柴一直挑到村口,然后再让我们挑。我们挑着柴进村,那样婶嫂叔伯等大人见了,就会老远夸道:呀呀,这么小的家伙砍了这么大担柴呀,真不错啊。那时我们浅白的虚荣心就会得到极大的满足。有一回小妹上山砍柴,突然下起了雨,母亲就让我去接,我走到村后不远的地方,就碰到妹了。我要把妹肩上的柴接过来,但妹死活不让。后来居然把妹给弄哭了。我只好恨恨地让她挑着柴,一路哭着进村。嘿嘿,小时候那虚荣心呀。
  最先砍硬柴是什么时候,我已记不清切了。我只记得最初去山那边,都是跟着父亲去的。一般是秋天,山楂成熟了,红艳艳的一树树站在路边不远的灌木里,特别醒目。父亲砍柴的时候,我就提个小竹篓摘山楂。等父亲的柴砍好了,我早就摘满了一篓子山楂。提回去,与小妹至少可以吃一个星期。
  等稍微长大些,父亲就安排一根干树杆给我背回家。那个竹篓就挂在肩头的树枝上左摇右晃。再长大些,我就与父亲同时砍伐了。那个竹篓也不知是在哪年的秋天被我们淡忘在记忆之外。在山这边砍柴,走的一般都是下坡路。在山那边就不同了,首先得翻过陡削的山脊,才能回家。整个砍硬柴的过程,翻山脊最苦。我记得在《蜃焰》一文中描写过这段历程。跟着父亲翻山脊一般是下午两三点左右,阳光在那时最毒。我记得有一次我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我挥汗如雨,气喘如牛,一步一蹬地跟在父亲身后。突然我双腿一软,就顺势坐下去了。但坐也坐不住,四周无一丝风,天热得像个蒸笼。何况一坐下去,身上所有的痛和不适就都缓缓复苏,越坐越没有信心把柴禾挑回家。便只能站起来又走,那时山路上只剩我一个人了,前面已不见父亲的影子,只有蝶一样的蜃焰在安安静静地闪闪烁烁,后来蜃焰变得像篝火一样,再后来就连成一片将我包围……我的脚步有些飘浮,头脑有些混沌,我觉得浑身像棉花一样要飘起来了,连肩上的重担也无法压住。我知道自己快要晕倒了。但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扔了柴禾翻过山去吧?如果这样,我一天的辛劳不就白废了?我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向前挺……后来是翻过山去的父亲,从那边山沟装了一竹筒水来接我,我才没晕过去。
  我记得有时我实在挑不动了,就是当着父亲我也会哭。往往这时,父亲就会责怪,说刚才捆柴的时都经求过我的意见了,这会儿又说挑不起了。可刚才挑得起,并不意味这会儿也挑得起呀。但我不敢把这话说出来。父亲责怪归责怪,很多时候他干脆把我的两捆小小的柴往他的柴上一挂,挑着就走。等翻过山后,再取下来给我挑。以前我只佩服父亲力气大,并不知父亲那样做有多苦。
  若干年后,我坐在家里看电视,看那些大力士举重,三四百斤都举得起,可再加三四斤却举不起了。然后我就想起了若干年前我与父亲的事情来,想起那时的事,我就感到特内疚。有一天父亲把我的柴挂上去后,终于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能把我的柴重新取下来,告诉我说,等他先翻了山,再来接我。
  ……这些事情,大概都发生在我童年的时候吧。想想也怪父亲自己失察,我那么一个破小孩,怎么知道自己究竟能把多重的担子挑回家呢?就算是现在,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把多少生活的累赘挂在身上,然后不抛不弃地抵达自己的终点啊?父亲总归是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儿子吧?
  少年时去砍柴,就不太要人接了。少年时人精马猛的,不再是童年时那点气力。少年时积累了一些生活经验,在短时间、短距离内,也能够量力而行。记忆最深的是那年夏天,在暑假里,瑶村十几名年龄相仿的少年,几乎把猪婆垅手腕以上粗的棍子砍了个精光。等暑假完后,那个山坳的青藤翠叶就矮了一截,因为支撑它们的棍子已被我们从中抽尽。就像抽尽了筋骨,血肉只能在地上葡伏啦。那些日子,我们都是吃早饭,天一亮就上山。我们爬山的速度,当然不是日渐衰老的父辈们能够比拟的。我们像一群小猴,往往不要父辈一半的时间就翻到了山那边。等到了目的地,大家彼此打声招呼,就隐于青藤绿木中不见了,不一会儿,就听到砍伐声声,这这那那响遍了整个山坳。偶有人声高声叫着,或说询问他人砍柴的进展,或是报告自己进展。
  也就有那么怪,临近晌午,上下不差十几分钟,大家就纷纷从青藤中钻出来了,休息片刻,再各自一声吼,担子上肩,依次摆开一条长龙,翻山而去。由于我们身手敏捷,总能避开阳光最烈的时候翻过山脊。翻过山后,大家在山岭分岔处的一个坳里停下来缓一口气。那是个很不错的地方,有一口山井,不深。泉水从井底沽沽而出,溢出井外,成了山溪的源头,一路而下。到山腰,多股泉水汇合,就呈奔涌之势了。
  喝一口甜山泉,洗一把凉水脸,红润的脸上就青春洋溢,根本看不出一丝疲倦的痕迹了。大家对刚才在青藤翠木间各自的见闻感想有了一番笑评,一时间话题突然就停了下来,领头的人这时拔起身子,喝一声:走罗!大家就纷纷起身,也不蹲下,示劲似的把柴禾掷上肩头,然后一路奔下。柴枪颤得柴禾吱嘎作响;草鞋踏得石板噼叭作响,那种声音虽然低沉,却是非常的雄性,颇有些惊心动魄。如果你走在前头,这时回头一望,那种气势就更足了,只见整体宛如长龙,鳞片飞扬,盘舞在青山白路之间;而个体则像一匹匹奔涌的骏马,一个个腾空而下。那架势真是有说不出的美。这种情景用那身边或左或右、一路奔涌而下的山泉比喻,也是再形象不过的了。
  就这么一路下山,中途也不停留,很快就到家了。把柴禾从肩上掷下,大伙儿取出柴刀,各自回家,然后就站在锅边,如长鲸饮川,连喝三碗稀饭。再屋前屋后,纷纷叫喊起来,一人拿块毛巾,提条短裤,走到村东头那口大大的山塘边,跃身入水,一泡就是整个中午。酷阳如水,把整个村庄的声音都浇灭了,惟独山塘里的欢歌笑语如莲花般开放,再怎么浇也浇不灭。
  若干年后,我带着从小在城市长大的妻子回到村庄。我们去爬山,想重温过去的岁月。妻子上倒是上去了,但下山时,却双腿颤颤,惧不能动。她担心一脚踩空,就会一路滚下山去。我听了她的担心,回头望着她哈哈大笑。妻子梨花带雨,马上露出一副欲哭的样子。末了我只能蹲下来,让她匍伏在我背上,背她下山。山路由于少有人行,石板上已布满了厚厚的青苔,两边世代分离的灌木也伸出长长的柔柯,似有合拢的念头。我走着走着就有一些伤感,我给背上的妻子讲起了山路过去红红火火的日子,我讲的都是少年时的龙马精神。我露出非常神往的样子。在背上的妻子大概是感动了,在后面细细腻腻吻我的耳垂。很快我就情难自禁,反手将她抱到胸前,然后密不透风地吻起来。……后来就在那条山路上,我们站着做了一场要死要活的爱……不久,我知道妻子有了身孕,如果我们的儿子就是在那一回怀上的,那多少就有一些寓意罢?我是从那条山路上走出去的,我希望故乡那条山路也是儿子生命的起点,以后不管他走向何方,故乡依然是他的根之所在。知道了这一点,当他回首的时候,故乡的那些祖祖辈辈,包括我,多少会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些依稀的意象吧?
  夏砍硬柴,秋砍茅柴。这似乎是瑶村的一个规律。秋天叶子红了,成熟了,火力也就足了。砍回家烧起来就不再是烟少火少。秋天收了稻谷,瑶村人砍茅柴可谓砍疯了。往往不等天亮就上山,爬到山脊,天才蒙蒙亮。然后像割稻一样,你在这个山坳撕一个裂口,我在那个山脊撕一个裂口,把柴砍得一片一片地倒下去。往往并不立刻捆上挑回家,而是让它晒上两三天,等稍稍干了一些,再挑回去。这样一来,同样的重量,就几乎可以多挑一倍的柴。这种现象,瑶村人称之为“砍放柴”,大概就是先放一放的意思吧。今天挑前天砍的柴,明天就挑昨天砍的柴,而后天就挑今天砍的柴。这样就轮了起来。
  也不要担心别人会把你的柴挑回来,瑶村民风纯朴,这样的事情少有人做。即使有人做了,他也会先在你的裂口边砍足湿柴,然后再把你的干柴挑回家,颇有些交换的意思。这样你就吃不了多少亏。这样的人不是长期“砍放柴”的,偶尔上山去砍一回,见有现成的便宜可捡,也就捡了一回,但又不想让你吃多大的亏,所以就会在旁边砍些湿柴还你。
  砍柴回来,一般还是上午八九点钟的样子,这时掷下柴禾,吃了早饭,还可出工做别的农活呢。
  十天半月下来,再站在山脚下一望,就发现砍过的地方补丁似的,这这那那缝在大山腰脊之上,大山就恍若有了父辈的模样。仿佛正低着头,专心某件农活呢。而他清贫的背脊就这么露出来了。
  呀,我差一点忘了春末砍柴时的情景。春末的时候,满山遍野开满了红杜鹃。而在那样青黄不接的日子,红杜鹃又是一种不可多得的美食。所以那时砍柴,等把柴砍好后,每个人都会采许多许多的红杜鹃,满头满脑插在柴上。这样挑柴下山,远远看去,就像挑着一担担的花回家。如果砍柴人有很多,就会像挑着一座花山回家了。黯春的村庄一下子就有说不出的明亮了。
  ……嘿,那段日子,瑶村每个人皓白的牙齿都被满口杜鹃染成了胭脂的颜色……(2002。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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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谢宗玉
  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情景多么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