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朝令夕改      更新:2021-04-13 23:25      字数:4766
  忙道:“一对一的较力、格斗,咱们自然不是他的对手。说到寻人,哼,‘皖南三侠’未必便能输了。”
  凌冲心下一凛,听此人自报姓名,当是江浙行省号称“插翅难飞”的封氏兄弟了。据称这兄弟三人的追踪技术,宇内无人可比,若是被缠上了,就算插上翅膀,飞到天涯海角,也难逃他们的掌心。只是封氏兄弟素有侠名,怎么竟然投靠到扩廓帖木儿的麾下?
  只听那三人继续说道:“究竟寻的甚么人?钦犯么?”“没听相爷交代时的口气么?不是‘捉’,是‘寻’也。我料定是在野的甚么大名士,或者大隐者。”
  三人说说走走,往北边拐下去了。凌冲向身边那人望了一眼,只见他双目在黑暗中熠熠发亮,真的好象豹子一样。
  “扩廓部下,不过庞、楚、三封等有限的高手而已,”那人低声说道,“此刻都派将出去了也,连那个似乎颇为扎手的甚么‘向先生’,料也不在枢院中哩。凌兄弟,你我不如……”
  凌冲会意,微微点头:“正是天赐良机,岂可错过!”二人就地一滚,来到墙边。那人长身立起,右手一按墙面,仿佛一只壁虎似的,三两下悄无声息地纵上一丈多高的墙头,随即向下伸出手来。
  凌冲微一纵身,握住他手,脚下就如腾云驾雾一般,直接翻过墙去,如猫儿般无声地落在地上。接着那人也跃了下来,站在凌冲身边。
  两人小心翼翼地往里探了几步,忽见不远处一条长廊上灯光闪烁。悄悄奔近,见是两个乌帽仆役打着灯笼,引一个紫袍官员慢慢走来。
  那官员不过三十多岁年纪,紫面细眉,颔下长须,戴顶交脚幞头,长长的飘带搭在肩上,好一副清隽的相貌。只听他沉声问道:“都这般时辰了,丞相还出府去,却不知为了甚么?”
  一个仆役躬身回答:“小人不知也。貊知院且先到房等候者。”那官员又问道:“小姐可在么?”仆役一愣,随即浅笑着回答道:“似乎……似乎也出门去了也。”
  三人逐渐走远。凌冲低声问身旁的那人道:“这个莫不是官做枢密院同知的貊高么?”那人点头:“料想是他也。虽则扩廓不在,若能宰了此人,也是奇功一件。”说着就要跟将过去。
  凌冲急忙一把扯住他的衣袖:“扩廓既是不在,不如去休。此刻闹出事来,救人便愈发难了也。”那人并不转身,轻声说道:“貊高乃扩廓麾下诸大将之首,若能除之,北军必定大损……”“要杀此人,日后尚有机会,”凌冲劝道,“且休误了救人!”
  那人转过头来,望着凌冲,少倾,叹一口气:“罢了,就便依你。”二人于是携手潜出枢院,继续北往大都路警巡院走去。
  ※※※
  大都城中负责治安捕盗任务的,共有三个衙门,一是南、北两处都指挥使司,再是东、南、西北三处巡检司,其后才是左、右、南三处警巡院。
  元初就已经拆毁城墙的旧城,又名南城,由南城一指挥、一巡检、一警巡三个衙门管理治安事宜。北城也就是新城的治安,由其余五个衙门共同管理。其中的左右警巡院,就设在大都路总管府的西边,倒钞库东侧,距离枢密院路途颇远。凌冲二人延着坊间大路北去,一路躲躲闪闪,直走了小半个更次,才终于来到目的地。
  远远的,就见警巡院中无数灯光摇曳。二人对望一眼,心下惊疑不定,当下施展轻功来到墙边,攀上株枝叶茂密的大树,探头往墙里窥看。
  只见黑压压的,院子里少说也有三四百人,灯笼火把耀如白昼。凌冲转头望向同伴,只见他也正皱紧了眉头。看起来今晚警巡院中有甚么变故发生,这次算是白跑了,别说救人,就连探查踩踏,也八成要落空。
  凌冲再望向院中,隐约辨出两伙人泾渭分明,左右分立。左首当先的,赫然正是那日带人搜查邱福来店子,后来还和自己交过手的那个蒙古青年,此人身后跟随的,倒有一大半是警巡装束。右首当先的是名紫袍官员,打扮和刚才见到的貊高有些相似,年龄也相仿,不过三十岁上下,白面无须,浓眉大眼,负着手,面带微笑——他身后的人,则泰半是中州军官打扮。
  只听那蒙古青年气哼哼地说道:“甚么久仰大名云云,客套话不必讲了,知院的来意,且明说了罢。”
  “哈哈,”那官员笑道,“好,那下官就不兜圈子了——小王爷自察合台后王兀鲁思千里迢迢来京城做官,总领大都九城十二门警巡事务。小王爷聪明干练,不过中国的诸般情事未免生疏了些,不免为下人所蒙蔽……”
  蒙古青年冷哼一声:“你指的甚么?”
  “有一个畏兀儿名唤阿厮兰的,此人乃是奥米兹的心腹,”那官员不慌不忙地说道,“他前数日来到京师,咱们须向小王爷通报过了。却不知为何迟至今日,尚拿他不住?”
  蒙古青年突然大喝一声:“多普拉旺,你来讲罢!”
  只见他身后人群中转出一个红袍番僧,一脸的尴尬:“小王爷、关知院赎罪则个。这个阿厮兰实、实是本领高强,小僧、小僧……”
  “谁叫你贪功冒进,打草惊蛇!”蒙古青年怒道,“你自身……”
  “罢了,”那官员急忙打断对方的话头,“多普拉旺并非警巡,是都指挥使司遣来小王爷麾下效命的,若责罚于他,使两个衙门生了争执,倒是下官的罪过了。幸好那阿厮兰目前尚在大都附近徘徊,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只是还有一桩事……”
  蒙古青年似乎明白对方这才是讲到正题了,当下冷冷一笑:“知院用兵,也惯于这般声东击西的么?有话请讲。”
  那官员微微一笑,象是在嘲讽对方不懂得官场规矩,当下说道:“朱元璋有一伙奸细布在大都城中……”这句话一出口,凌冲不禁心下一跳,仔细倾听。只听那官员继续说道:“此事相爷早便心知肚明,所以一直未加缉捕者,待要放长线钓大鱼也——可惜,可惜,他们却被小王爷拿将了来。”
  蒙古青年问道:“知院所指,可是邱福来那伙贼人么?”那官员点点头:“正是。”
  凌冲侧头望一眼同伴,却见他神色淡然,似乎此事并不在意料之外。
  “嘿嘿,原来知院大人讲这半日,是问我要人来着。也罢,这几个家伙口风甚紧,也正问不出甚么,那便卖相爷一个面子,交由大人带回去罢了。”蒙古青年说完这话,轻轻拍手,立刻有十几名警巡或手扶或肩扛地带过七八个人来。
  凌冲细辨这些人,但见邱福来、阿海等人均在其中,个个精神委顿,遍身是血,显然经过了无数次拷打。
  那紫袍官员身后立即转出几名中州军官,把一干人都接了过去。
  突然,那官员一把拔出腰间长刀,呼啸一声,将其中一人拦腰斩为两段。凌冲大惊,探头细看那死人面貌,却并不认得。
  蒙古青年惊怒交集:“你、你这是做甚么?!”
  “小王爷拷问了恁久都得不着线索,这干贼人当真口硬得紧,”那官员施施然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来,轻拭长刀,“我故杀一个立威也。”
  “你、你,”蒙古青年似乎是惊怒到了极点,“你明知此人乃是我布的眼线!”
  凌冲和同伴对望一眼,心道:“怪不得恁么隐密的所在都被警巡端了,邱福来手下果有内奸!”
  只听那官员“哈哈”大笑:“关某生平最恨的便是这般反复无常的小人,杀了也罢,可惜甚么?”说着,缓缓还刀入鞘。
  那蒙古青年再也忍耐不住,大喝一声:“你、你欺人太甚!”一掌就向那官员面门劈去。
  那官员急忙向后一闪,身法敏捷。几乎同时,从他身后悄无声息地伸出来一只手掌,迎上了蒙古青年的来招。
  “嘭”的一声,蒙古青年连退三步,这才拿桩站稳。只见从那官员身后翩然踱出一个秃顶老者来,捋须微笑:“小王爷,你须不是老夫对手,且唤龚罗睺出来讲话。”
  一声长笑,蒙古青年身后亦闪出一人,凌冲认得,正是那日跟随蒙古青年来福来金店密室中收捕邱福来等人的青衫文士龚先生。只听他笑道:“肃亭兄,十数载不见,兄的风采更胜往昔啊。”
  这时,那官员身后又闪出一个人影,风氅风帽,遮住了半边面孔,探头在官员耳边低声说了句甚么。凌冲正觉此人似乎有些面熟,又听秃头老者道:“更深夜冷,风露侵人,知院早些回府歇着罢。老夫与这位龚先生十数载不见,要各叙叙别后情由。”
  那官员一声长笑:“程前辈年事已高,也休耽搁太晚,受了风寒,是下官的罪过。”一挥手,身后诸人架着邱福来等便欲离去。
  那使豹尾鞭的高手悄悄向凌冲打个手势,意思叫他自去盯着这一行人,自己则留下来另有要事。凌冲知道他关心那个姓龚的文士,于是点一点头,施展轻功,抢先跳下树去。
  ※※※
  出了警巡院,那官员和戴风帽的人都上了马,众军官跟随着,一起向南方走去。凌冲隐藏身形,在两旁屋檐上一路小心跟随。才走过三四条街,忽听身后风声响起。
  凌冲大惊,待要躲避已自不及,急忙反掌去迎。耳边只听一声轻叱:“下去罢。”一股排山倒海般的大力推将过来,他一个立足不稳,直往街心跌去。
  这一跤,摔得他眼冒金星,五脏六腑仿佛要翻倒过来一般。隐约听到有人低声叫道:“向前辈,手下留情!”接着一个人走过来,弯腰将他扶起。
  凌冲定睛看时,见正是那个风帽风氅的神秘人物。此时二人相对,四目相交,只见对方四十岁上下年纪,方脸长须,面色阴戾,果然是认得的,不由惊问:“胡……胡先生,你如何在此处?!”
  那人微微一笑,问道:“是徐大将军遣你来的?”凌冲一时不知道是否应该老实回答,那人回头瞥一眼紫袍官员:“怕甚么,有某在此,你尽可大声讲来。”
  凌冲满心疑惑,哪敢大声讲话?只好轻轻点头。那人又问:“大将军遣你来大都,甚么公干?”凌冲斟酌字句,回答道:“不过探查京内的情势而已……”只听那紫袍官员在旁边笑道:“便是徐达遣了来刺杀扩廓帖木儿丞相的,咱们却也不放在心上。”
  那人回头笑一笑,又转向凌冲:“中州军中,自扩廓帖木儿以下,都不要去刺,王命如山,切,切。我自会亲遣人送邱福来等回南方去,你休再管此事了。”
  凌冲压低声音:“邱福来有个女儿,还在……”突然醒悟到不该说出使豹尾鞭高手那隐秘的住所,急忙住口。“这样罢,”那人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明日午时,你带邱姑娘来城北一品楼见我——我还有大王的吩咐要告知你,定需准时过来。”
  凌冲点头。那人拍拍他的肩膀,转身上马,和紫袍官员一起去了。凌冲愣在当地,心中懵懵懂懂的,不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远处鼓楼上,倒是敲起了更点,已经是午夜了……
  ~第二十七章各有身谋今同席~
  就在凌冲夜探大都北城警巡院的时候,雪妮娅却被阿勒坛所劫,点了穴道装在麻袋里。她不知道为甚么,又想起了半个月前,凌冲和王保保从西番僧人手中救出自己来的那一幕。可是今天,又有谁能够救她呢?
  雪妮娅置身于麻袋中,只听到外面刀剑交击之声响个不停,似乎是那个“买故事的人”与新进来喝骂宋宝城的人动上了手,不由心里越发害怕,连身体也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片刻,“叮当”之声渐息,只听一人道:“好本领,可惜却不是某的对手。”新进来的人喘着气道:“好,果然不愧‘狮子’之号——这个宋宝城曾经发过誓来,当日情由若泄露一星半句,必死于乱刀之下。背信奸徒,我故诛之,阁下为何拦阻?”
  听见“狮子”两字,雪妮娅猛然醒悟,那人正是从哈喇火州来到大都的畏兀儿刀客阿厮兰,前些天还在自己店里和警巡们打过一架。只听阿厮兰道:“我已付了金子,这个故事定要听完哩。待听完故事,你再杀他却也不迟。”
  新进来的那人冷哼道:“若待故事讲罢,只怕连阁下,我也不得不杀了。”阿厮兰笑道:“要杀便由你,只恐你无这般本领哩!”那人回答:“说不得,同归于尽罢了!”话音才落,兵刃交击之声又猛然响了起来。
  突然,雪妮娅感到一股凌厉的劲风从麻袋旁边掠过,刺得她全身汗毛倒竖。紧接着,阿厮兰大喝一声:“好生厉害,阁下又是谁?!”
  与他交手那人的声音听起来却似乎有些颤抖:“骆、骆星臣拜见主人。”只听一个似乎充满磁性的声音徒然响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