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5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27 01:38      字数:4770
  静宬长公主一直居于昱王府内院的正院宣仪堂,这些年虽然不在外露面,但却一直打理昱王府大小事宜,只是低调罢了。
  阿丑一身秋香色衣衫,打扮简素却不朴素,是最好的觐见有身份长辈的装扮。她跟在夏翌雪身后。走进宣仪堂,只见屋内布置简单却大气,颜色倒是有些古旧,看得出主人已经心如止水。
  心如止水。若是做不到,又怎么熬过这许多年?
  “阿丑参见长公主,长公主玉体安康。”阿丑礼数周全。
  静宬长公主坐在主位上,端着茶盏打量了一圈阿丑。才道:“起来吧。”语气倒是很和缓。
  “伯母,这就是我和您说过的阿丑。”夏翌雪言笑晏晏。
  阿丑站起来,退到一旁,面纱下清澈的双眸看向主位上的女子,不禁愣住了。
  夏翌辰今年,大约十*?那静宬长公主,就算她十五岁生孩子,不,公主一般出嫁晚。算个十七八。那她怎么说也有三十五了吧?
  可是那容貌肌肤赛雪、吹弹可破。看着不过二十许人,简直美不胜收。
  怪不得夏翌辰那妖孽如此妖孽,父亲算是美男子。母亲又是逃过年华光阴的大美人,这基因。让人不得不嫉妒呀!
  不过嫉妒,也只是片刻而已。
  随即阿丑便觉察到她平和安宁而略显成熟的气韵。都说女人心态好才能老得慢,这静宬长公主,心态该有多平静?在夫家遭遇如此变故,还能这么平和从容,当真不是简单人。
  “我虽然不怎么出门,堇堂的名声我是听过的,”静宬长公主笑容温暖,“你救了皇后嫂嫂,也是大功一件。即是和翌雪谈得来,多走动也好。”
  阿丑客套几句,又寒暄一阵,夏翌雪就把话题摆到明面上了。
  “伯母,过些日子牡丹宴的事……”夏翌雪还未说完,就被静宬长公主打断。
  “我把王府的人事调配权都给你,又把银子也给你备足了,”静宬长公主笑容依旧温和,没有一丝锋芒,说出的话却带了威严,“怎么,还不满意?”
  阿丑不禁暗自感慨,不愧是夏翌辰亲妈,这笑容,这说话方式,虽然差异不小,可总归是一个路数的。今日她这遭,难难难。
  夏翌雪叹息一声:“伯母,这回不一样!”
  阿丑伸手碰了碰夏翌雪手臂,示意她来说,便走上前一步:“长公主殿下,阿丑知道您深居简出多年,但此时情势已有不同,这样下去始终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你既知我深居简出多年,便该清楚请我出来不容易。”静宬长公主微笑。
  “阿丑生性有股倔劲,喜欢知难而上,而且长公主殿下说不容易,而非不可能,那就是还有希望。”阿丑笑言。
  静宬长公主轻叹一口气,笑容依旧无懈可击,让人看着,只觉比那外头的美人面更为娇美:“你是聪明孩子,不要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阿丑惭愧,也明白今日自己说得再多,恐怕都不会动摇长公主殿下分毫。可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总要拼一拼。阿丑出生微贱,自有记忆以来,就是京城破庙里的乞丐。倘若不争取,不拼搏,恐怕今日还是京城破庙里的乞丐,又或许早就病死饿死,或者被碾压成肉泥,”阿丑语气平静,似乎在说不属于自己的事,她顿了顿,看了看静宬长公主淡去却没有愠怒的表情,“所以阿丑相信,凡事自己先不能放弃,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了身边的人。”
  静宬长公主目光逐渐悠远,许久才长叹一声:“这世上又有几人,是为自己活的?”
  阿丑颇有些感慨:或许最初,她下嫁昱王府,可能带着少女情怀,也可能并没有投入自己的感情。可是嫁过来,谁敢说不是为了皇上太后,不是为了大乾皇权?
  而后一切覆灭,她守着寂寥的昱王府,为了儿子?抑或为了维系这仅剩的权力名头?深居简出的日子,是这么好过的么?
  现如今,再度站出来,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儿子?为了太子?
  这世上又有几人,是为自己活的?
  “长公主殿下,”阿丑说出自己的想法,“为别人,其实也是为了自己。或是胁迫无奈,不为别人,就只能毁灭自己;或是情感道义,为了别人,自己才能心安。但无论如何,不要让自己有遗憾。”
  静宬长公主拨着手中的护甲,沉默不语。
  天边的阳光很好,轻暖中透出淡淡静谧。阿丑微微偏头,在面纱下感受了下这样的阳光,本有些忐忑的心却无端端沉静下来。
  话已经说到此,静宬长公主怎么想,已经不那么重要了,自己已经没有遗憾。
  她的人生一路走来,太多风浪太多意外,却没有遗憾。
  “果真是自己奋斗出来的人,行事作风与别不同,”静宬长公主深深看了阿丑一眼,“偌大建业,怕是找不出第二个能像你这样说话的姑娘家了。”
  阿丑急忙跪下道歉:“阿丑才疏学浅,不会说话,还请长公主殿下恕罪。”长公主这话,可大可小。大了就是乱说话,罚;小了不过是直白,饶;好了就是大智慧,赏。怎么多可能性,怎能让阿丑不紧张?
  静宬长公主却和缓了语气:“坐到我身边来。翌雪,你先去安排牡丹宴的事情吧。”
  夏翌雪有些怔愣:你先去安排牡丹宴的事情?那到底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不过她也不敢多问,只好下去了,临走前又给阿丑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小心。
  “按你所说,你出生虽然不好,但我看你说话,可是一点没有自卑之意,”静宬长公主笑容温和,“你这般说话的风格,倒让我想起年轻时候的我……”她似乎回想着什么,轻轻摇头。
  “长公主殿下……”阿丑也不知该接什么,这一句年轻时候的她,让阿丑褒也不是贬也不是。褒,褒扬自己?贬,贬低殿下?把两人绑到一条船上,可见其说话艺术。
  静宬长公主也不管阿丑说了什么,径自说开去:“其实有时候,我反倒羡慕你这种出身,虽然辛苦许多,可少了许多束缚许多责任。当然,你们也有你们的难处。世间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有得必有失。可是得与失的衡量标准,却在每个人自己的心中。”这话说得十分语重心长。
  “长公主殿下说的是,”阿丑十分赞同,“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要什么。”
  “那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又来劝我做什么?”静宬长公主笑问。
  阿丑有些语塞,但也明白,再多说,就真的过头了:“多谢长公主殿下教诲,阿丑明白了。做什么事,做与不做,还是要殿下自己考虑。阿丑,就此告辞,殿下胸襟广博、妙语连珠,阿丑佩服之至。”她这番话说得心悦诚服。静宬长公主,就算抛开年龄和身份,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静宬长公主也不多说,笑着让阿丑告辞而去。
  阳光,飘渺平和。
  璃雪居,夏翌雪正来回走动,就看到阿丑走进来,急忙上前问:“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阿丑微微张口,顿了一下:“不好说,总之我算是该劝的也劝了,长公主是明白人,用不着说得太透。就看长公主自己,到底什么打算了。不过……”
  夏翌雪听到没谱,又添了几分忐忑,再听到不过,更是焦急:“不过什么?”
  “不过长公主如果愿意出力,我相信,这局面一定会打开的。”阿丑颇为坚定地点头。
  她隐藏了这么多年的实力,要是真用出来,不可小觑。当初皇上太后让她下嫁昱王府,恐怕不是没有道理的,只可惜,昱王没和这个才貌双全的公主看对眼。
  就看她到底怎么权衡了。
  ps:
  一更
  ☆、148 乞丐
  当日晚间,夏翌辰似乎又花了不少时间劝静宬长公主。
  牡丹宴的事,静宬长公主终究是点头了。
  若说是劝的功劳,不如说是静宬长公主自己有了决断。她那样有主意的人,岂是轻易就能任人摆布?
  阿丑听到消息时,略松了一口气,暗自思量,她到底是为了夏翌辰,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不过为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只要目标一致就是好的。利益一致这种事,那是志同道合,谁能强求?
  而此时,她见到了久未谋面的墨玄。
  建业的城池规制十分宏大,北城,也就是占了建业三分之二的地方,是京畿防卫营。西面是皇宫,达官贵人也大多居于此。西南面秦淮河畔最为繁华,商业大多分布于此,开怀茶楼便坐落在此处。
  墨玄依旧是一袭黑衣,样式简单,却因他平淡如水的气质,叫人看出几分迷蒙。
  “墨公子好久不见。”真的好久,也不知什么棘手的事缠住了他。
  “好久不见,姑娘已经在建业安家了。”墨玄黑沉的眼眸,没有情绪波澜,仿佛平静安宁的古井,悠然静谧。
  “世事难料,”阿丑摇摇头,轻描淡写带过,“人生无常,不过故人能重逢就好。”
  墨玄颔首:“这话在理。听闻姑娘和永和堂如今剑拔弩张,势不两立?”
  阿丑摇摇头:“大约没几个行业像药业这般了,那不是两家的对抗,而是储君之争。”她直言其中利害。
  “所以,你才更加要小心。”墨玄淡淡嘱咐。
  就是这样淡淡的,一只淡淡的。
  君子之交。淡如水。
  没有褒贬,也没有赞同与否,只是,小心。
  正是一天最热闹的时候,回堇堂的路人来人往,令阿丑仿佛瞧见当日刚穿越来在建业的情形,也是这般人来人往。
  “臭乞丐。没长眼睛是吧!给我狠狠打!”一个小厮怒眉横生,撸着袖子下令。
  阿丑听到身后传来声音,微微蹙了眉转身。她也曾是乞丐,她知道建业乞丐的生存状况有多凄惨,只是她除了对太子慕天弘说出中兴第二策,改变户籍制度,也没有别的法子解救他们。秦爷,不是她能对付的。
  不过现下的事,她到可以略管一管。
  回身走到停在街心的马车前:“停手!”
  打手们纷纷停了。
  小厮瞥了眼阿丑。大越是没发现打扮多华丽,也没太放在眼里:“什么人啊,啊?多管闲事,走开走开!”
  “不知这乞丐,怎么惹到这位贵人了?”阿丑陪笑道。马车内的人一直不曾露面,所以她也不敢随意称呼。
  钱之琦有些疑惑地掀起车帘。看到了那招牌性的米色面纱:“原来是阿丑姑娘。”语气含了一丝傲慢。
  不过是个做生意的女人,有什么可顾忌的?
  阿丑讶然:她知道钱之琦也来参加了春闱,中了二甲第三名。后来靠着钱展业的人脉,进了翰林院。只是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他。
  “原来是钱公子,真是许久不见。”阿丑客套寒暄着行礼。
  钱之琦摇摇头:“我竟不知道,姑娘善心这么大,收留我那不成器的哥哥也就罢了,连乞丐,都要管。”说着露出鄙夷的神色,很是看不起人。
  阿丑自然没有理会他提到的钱之璋的事,这件事说多错多。最好不说:“钱公子大约不知道,阿丑最初,也只是个建业城的乞丐。所以。如今怎好袖手旁观?”
  话音刚落,地上蜷缩的人突然张开双肘,难以置信地盯着阿丑:“你是,阿丑,你是阿丑!”
  阿丑这才望过去,惊讶非常:“大头!你……”她不知该说什么。
  大头,是秦爷的手下不错,但是当初打她板子,却和二鬼一起偷偷手下留情了。可是当初听说,他们两个最擅长坑蒙拐骗,会不会真做了什么违背道义的事,正好撞上钱之琦了?
  她有些不确定和为难了。
  钱之琦见状,不由失笑:“看来阿丑姑娘果真没说谎,在建业城随便抓个乞丐,都是姑娘的旧识,啧啧!”
  阿丑不由得恼怒,但她知道不能和钱之琦撕破脸,毕竟还有钱展业的面子在,于是强压下怒气,尽量语调平和:“我是出身乞丐,我从来不羞于否认。俗话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乞丐不一定一辈子当乞丐,富贵也不一定一辈子都富贵。人在过得好的时候多积点德,兴许用处很大。”
  这番话没有讽刺语气,就是一个人生无常的论述,却把钱之琦说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半晌,他放下帘子:“我们走!”
  也不知他忌惮的是阿丑这番话,还是阿丑身后的势力。
  好在,他投鼠忌器了。
  阿丑看着不远处躺着的大头,微微叹息,却没有走过去:“你还好吗?”
  大头下巴隐没下去,只露出脏兮兮的额头:“我今日只是不小心冲撞了他们马车。”
  “我知道,否则你以为自己这么容易被饶过?”阿丑语气淡然。
  “你怕秦爷报复你?”大头问。
  “怎么会不怕,只是现在他没有报复我的理由,”阿丑放下一瓶治疗外伤的药,“我能做的不多,你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