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27 01:37      字数:4767
  阿丑面纱下撇嘴:有这么神叨吗?“那凤麟,长什么样,又有什么功效?”
  “据记载,凤麟曾作为贡品进献给复国皇室,其色透明,有圆盘大小,置于阳光下能发出七彩光芒,”阳老一脸神往,“可惜中古之战时,皇宫的凤麟毁于战火。凤麟熬煮,能制成断续膏。”
  透明,七彩光芒,不过就是个三棱镜折射原理;至于断续膏,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存在?可能就是海中大鱼的骨头,熬煮后留下胶状物质,人们把它当胶水用吧?
  “所以,中古之战后,便再没有人见过凤麟?”阿丑托腮。
  阳老点头:“《益母草方录》是大乾开国时瞿右安所著,他也不曾见过凤麟,只读过相关记载。”
  “既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传说之物,又何必纠结于此,从触手可及的便宜药材中寻找治病之方,才是造福百姓。”一味追求这些传说,最后就变成术士,而非医士了。
  阳老一笑,带了几分赞许:“你拿捏得很清楚。”
  开安客栈天字号房内,阿丑写下新的方子:
  赤苓皮三钱.花麦冬四钱.大生地八钱.明天冬切六钱.粉丹皮四钱.炒川黄柏一钱.生白芍三钱.川楝实杵先三钱.'2'
  “按这个方子调养着,很快就能痊愈。”阿丑解释。
  丫鬟行礼道谢:“我们姑娘的气色好多了,都是郎中的功劳。”
  “客气了,”阿丑回礼,“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先告辞。”
  正要离去,一直不吭声的正主又发话了:“几天也见不着个人,你既来了,又是女子不用避嫌,陪我说说话也好。”
  阿丑面纱下侧目:这女子脾气当真诡异,瞧病的时候不吭声,专挑人家要走的时候出来拦着。不过,看在墨玄的面子上,也不好公然拒绝。“姑娘相邀,盛情难却。只是阿丑见识短浅,怕让姑娘失望了。”
  女子摆摆手:“不妨事,来帮我看看这两匹缎子哪个好。”说着摆出两块料子,都是漆黑如墨的颜色,一匹是纯色提纹织就的黑色云锦,另一匹是银丝拉线的黑色云锦。
  阿丑扫了一眼两匹锦缎,再看一眼这女子的用度,皆是寻常年轻女子的鲜艳颜色,便了然于心:这缎子,怕是为墨玄挑的。
  “我觉得,提纹的这匹耐看。”阿丑知道墨玄个性低调不喜张扬,故而,银丝这匹亮闪闪,好看是好看,恐怕不合墨玄心意。
  “我也觉得这样,”女子笑容欣喜,“初看时,觉得银丝这匹好看,可看久了,还是提纹这匹耐看。你还说什么自己见识短浅,分明是自谦!”
  “误打误撞罢了,姑娘病中还想着拈针拿线,我可不许哦!毕竟是我的病人,治不好就是我的罪过了。”阿丑半开玩笑。
  女子笑靥如花:“放心,我不过挑缎子,拈针拿线的事,还轮不到我去做。”
  阿丑寻思起来:轮不到她去做?也是,墨家的表姑娘,可不需要做针线上的活。
  “唉,你是怎么认识我表哥的?”女子好奇地眨眨眼,“让我来猜猜,大约是他救了你,要不就是你救了他,毕竟你也是个郎中。”
  “是墨公子救了我,”阿丑回答,旋即思索起女子话中的意思,“你会这么猜,说明墨公子平日里救了不少人吧?”
  “用八个字形容我表哥,最是恰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对,是叫初七拔剑相助。其实表哥他平日里很少说话,他的那些朋友,都是这么来的。”女子解释。
  阿丑赞同地点头:“墨公子的确是寡言之人。”但他那样的身份地位,也许从小就被各种教育培养,就算有时间玩,能和他一同玩耍的人也十分有限,自然朋友不多。想罢又有些同情他。
  “其实,我见表哥的机会也不多,我常年住彭城,每年也只有一两个月住在滁州。就算见着他,只要无事,他也很少说话。但如果他真的决定要说,会说很多很多。”女子说着叹息一声,似乎染上些许愁绪。
  从开安客栈出来,阿丑已经知道了这位墨家表姑娘的身份。她叫柳如玉,是江北道刺史柳成靖的女儿。至于柳如玉和墨玄的表亲关系怎么来的,柳如玉没有说,阿丑也没有问,毕竟探听人家*是不好的行为。这个柳如玉,个性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传统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都懂一些,女红貌似也不错,就是有些——口无遮拦的直接,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
  其实阿丑并不反感这样的直接,虽然说出的话会让人膈应,却总比那些勾心斗角要好得多。
  阿丑坐在牛车上,一路想,一路看着两旁的树林渐渐远去。临近村口,却听见嘈杂之声。她转头看去,只见村口围了一群人,正对什么事议论纷纷。阿丑疑惑地看了看,回头看向赶车的佟德全:“佟里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待会儿就去看看。”佟德全回应。
  下了车的阿丑走近人群,便看见交头接耳的佟宁信,从后面轻捶了他一拳:“嚼什么舌根子呢!”
  佟宁信回过神,裂开嘴笑:“是大财主阿丑呀!”
  “什么大财主,嘴巴没把门!”阿丑嗔道。她这个初夏天麻买卖的规模之大,都是全村有目共睹的。
  佟宁信不过干笑两声:“好啦,俺以后不乱说哩!”
  “赶紧说正事!”阿丑催促。
  “是这样的,卢举人,哦不对,现如今是寿阳知县卢大人,他姐姐今个来了,”佟宁信解释,“他姐姐先头就嫁到谯郡城里头去了,如今是来给卢知县提亲的。”
  “提亲?”阿丑有些难以置信,“不是说,卢知县已经娶了亲吗?”而且娶的还是官二代,这回又要娶哪门子的亲?
  注:
  '1'出自《海内十洲记》,汉。东方朔著。
  '2'出自《王孟英医案绎注》,清。王士雄著。
  ☆、087 放弃
  看着惊讶的阿丑,佟宁信连忙摆手解释:“是纳妾。”
  阿丑在面纱下翻了一个白眼:“叫我说你什么好,讲件事情都稀里糊涂,绕了不知多少弯才到正经目的地,害我这心七上八下!”
  “俺也是没咋听过这些事,现在还没闹明白。”佟宁信挠头。
  阿丑却疑惑地寻思:纳妾本身不算稀奇。在古代,飞黄腾达之后不换老婆不纳妾的人,怕是比熊猫还稀有。可卢知县这个老婆,是金榜题名之后才娶的,还是个官二代,刚谋上一官半职,就想着纳妾,不怕他岳丈反目?
  可惜这是她的想法,别人家要娶要纳,她管不着。不过——
  “纳妾便纳妾,围这么多人在这做什么?”阿丑一边张望一边问。
  佟宁信一叹气:“还不是因为要纳的那人。”
  不远处赵三嫂瞧见阿丑回来,便凑过来:“小五说话还是吞吞吐吐的,半天蹦不出名堂!正因为卢知县要纳的,是江家四媳妇!”
  “啊?”阿丑大惊失色,“什么?江四嫂?”
  为了保障人口增长,大乾律规定:女子二十不婚,男子二十二不娶,每月罚一万钱,有重疾者或守孝者除外;寡妇丧夫一年后可改嫁,三年不嫁者,每月罚一万钱,重疾、守孝、七品及以上官妻或年四十以上者除外。
  按理说,江四嫂已经到了改嫁的时间,而且,江家穷苦,不可能为了她每月交一万钱,就是想交也心有余力不足,哪来那么多钱?
  所以,江四嫂势必面临着改嫁的问题。
  “那。江四嫂自己,是怎么个意思?”阿丑问赵三嫂。
  现实如此,生在这样的大环境。江四嫂没有选择。大乾风俗,寡妇只有鳏夫会娶。与人为妾也是一种出路。从现实上判断,给卢知县做妾,不算一个坏选择。江四嫂一年多前就守了寡,可也从没听说,她和卢知县有什么过往。不过卢知县既主动来说,想来不会对江四嫂太差,除非那个主母是个厉害的。这也只能是造化了!
  何况如今卢知县身份不比往常,他的意愿,江四嫂要说不也很难。因此,应下来。算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吧。
  然而赵三嫂却蹙了眉,似乎有些忧心:“江家那边自没得说,他们巴不得少养一张嘴。江四媳妇娘家就是俺们村的,也都应下了。可她自己——死活不愿呀!”
  “死活不愿?”看来理想和现实,往往有些遥远。“为何呢?”
  赵三嫂一甩手:“俺也不知道为啥,只听说,江四媳妇,态度可坚决了!”
  见阿丑不言语,赵三嫂旋即压低了声音。在阿丑耳边说:“俺们家二哥,和卢知县也算是一同长大的,倒出来帮卢知县说了几句话,都被她打跑了。”
  一同长大,发小?阿丑问出心中疑问:“那个卢知县,他夫人不是个什么官的女儿吗?一上任,就纳妾,不怕老丈人发威呀?”
  “哎,还不是正房夫人嫁过去一年,肚子里半点消息都没有,才点了头的!”赵三嫂嘀咕道。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可是纳妾最好的理由了。
  “这么说,那边的情况倒也不算很坏,能生个一儿半女,地位就巩固了。江四嫂终归是要改嫁的,这又怎么坚决反抗了?”阿丑越发闹不明白。
  赵三嫂摇头:“搞不清楚。这不,为这事,她和娘家都闹翻了,那一边说要她去,她自己百般不乐意,她娘家的人,都等着佟里正裁决呢!”
  “这种事情,怎么好让佟里正裁决,”阿丑不以为然,“又没到三年期限,还能拿刀子逼她上花轿不成?”
  正说着,只听不远处传来呼喊:“江四媳妇自尽,快去救!”
  阿丑闻声,一边赶过去,心中一边叹息:真是一片混乱!
  夏季的建业城燥热难耐,蝉鸣更令人烦心。此时的东宫早已用上冰块,微微凉风稍稍抚平心绪。
  面向庭院大开的鎏金镂花窗前,夏翌辰斜靠在椅背之中,桃花眼眯起,似睡非睡地盯着院中莲池里盛开的花朵,神情慵懒无聊:“这几个月来,四王爷在谯郡大兴土木,当我们瞎了吗?”
  俞则轩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和夏翌辰的懒散放松形成鲜明对比。他闻言不由轻笑:“四王爷可不会蠢到以为我们瞎了,他怕是专让我们看着,干着急!”
  “还是以前一样霸道,”夏翌辰打了个哈欠,睡容愈发迷离,却丝毫不减风流韵致,“殿下,我们再不动,就只能等着吃残羹冷炙了!”
  书桌前的男子一身金色盘龙服,比起夏翌辰雕琢般的精致、俞则轩的风清俊秀,他的五官更加阳刚,神情中是内敛的霸气:“放弃谯郡。”
  俞则轩似乎被太子慕天弘简短且不带感情的四个字噎住了,半晌才出声:“放弃?就这么,放弃了?”
  “数月来,你们不是不知道老四的动作,可你们有对策吗?如果有对策,你们早就去做了,何必等到今日来纠结。”慕天弘语气平和,可细细听来,似乎有一种坚毅。
  夏翌辰此时的桃花眼已经完全闭上,微微上翘的嘴角勾起迷人的弧度:“殿下,您说的太对了!”
  谯郡发生的事,手下线人几乎是即刻汇报,若有对策,早就动了,哪里等到今日?只是太子这个放弃的决定,下得有些狠。
  俞则轩露出可惜的表情:“本来治水一事在谯郡树起的声名,全都要放弃了?”
  慕天弘伸手否认:“不,不是放弃。树起的声名丢不掉,可大乾不是只有一座城池。”
  “夏天真容易犯困,”夏翌辰倏地睁眼坐正,“殿下的意思,是着眼大局。”
  “好吧,”俞则轩叹息,“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法子,翌辰,你之前花在那个小乞丐身上的心思,怕是白费咯!”
  夏翌辰笑意迷蒙:“谁说白费,依照目前的情况,她怕是也要和殿下做出同样的决定了。”
  “什么?”俞则轩不明所以。
  “自然是放弃谯郡。”夏翌辰肯定地说。
  俞则轩半是提醒,半是开玩笑:“瞎自信,当心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当初是你说把她留下来,虽然如今看来,她的确不是四王爷的人,我们当初错怪了她。后来以为能利用她接近墨家,发现是异想天开。如今你还留着,又想派什么用场?”
  久未发话的太子慕天弘开口:“既然翌辰说留着,便留着吧,我们不能奢望每箭都正中红心。”
  夏翌辰不语,慕天弘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难免叹息一声:“今年西域的贡品就快到了,若有凤麟——”
  “凤麟只是一个传说,数百年来谁也没见过。”夏翌辰敛去他平日轻松随和的神情,突然变得无比认真冷淡。
  慕天弘微微蹙了眉:“只要有一丝希望,你不为自己想,也要为姑妈想想。”
  “好与不好,都改变不了什么。”夏翌辰淡淡说完,转身离去。
  蝉鸣依旧。
  古井村江家屋内,床上的人渐渐醒转。
  前来医治的阿丑见状就要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