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别克陆上公务舱      更新:2021-02-26 23:22      字数:4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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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人似乎很紧张:“兄弟,你可别这样叫他,他听了会不高兴的,叫二爷。”
  我没回头,装做漫不经心:“就是,呵呵,二爷没来吗?”
  那个人扳着我的肩膀,把手伸到我的眼前,手臂弯了一个弯儿:“那不,在那儿喝茶呢。”
  我顺着他的手臂往前看去,一把通红通红的遮阳伞下坐着两个光膀子的人,那个满脸落腮胡子的正是黄胡子。几年没见,他又壮实了不少,一棱一棱的肌肉在阳光下闪着黝黑的光,胸前的那个虎头刺青深藏在他浓密的胸毛里,偶尔吹过的风将他的胸毛掀起来,那只老虎似乎发毛了,一扑一扑的像是要跳出来吃人的样子。我拉金高退回人群,找了个黄胡子看不到的地方继续打量他,他好象吃多了,不时打一个饱嗝,他打一次嗝,旁边的那个人就给他递一次茶水,他懒洋洋地啜口水,接着打。不远处的一个马扎上坐着一个穿红色花衬衣的光头,手持一个酒瓶子,边喝酒边四下打量,目光冷峻,看来这个人就是胡东了。我在心里冷笑了一声,看做派,这是一个色厉内荏的主儿,我断定这种人没见过什么大世面,不抗砸。
  “大金,看到了吧?”我小声对金高说,“那个留着大胡子的就是黄胡子。”
  “认出来了,”金高的眼睛越来越红,“穿红衣服的应该是胡东吧?”
  “没错,应该是他。”
  “我操,整个一个孩子嘛。”
  “我想好了,”我蔑视地笑了笑,“就从胡东开始……”
  “从他开始?哈哈,我明白了,这叫出师有名。”
  胡东好象把那瓶酒喝完了,一下一下地往上抛着空瓶子,黄胡子用手指指他,他坐稳了。
  “这小子还挺会拿架子呢,”金高冲地上吐了一口浓痰,“妈的,我真想这时候就上去把他剁了。”
  “呵呵,你跟他有仇吗?”我拉着他钻出人缝,“不是为了以后过得舒坦点儿,谁理他。”
  “蝴蝶,看样子这小子有点势力,来的那天咱们得带上家伙。”
  “再说吧。”我困了,想回家睡觉。
  顺路给我爹买了几瓶好酒,又给我弟弟买了不少连环画,我告别了金高。
  午后的阳光很温暖,照得我的头皮阵阵发痒,像是有许多毛毛虫在乱爬。
  躺在我爹收拾得很干净的床上,芳子的大眼睛一直在我的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我弟弟流着亮闪闪的口水在翻连环画,哗啦,哗啦。
  3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没有风,淡淡的雾气漂浮在黄色的阳光里,一点一点地融化着。
  海天市场南大门,我和金高站在一个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面色冷峻。
  “蝴蝶,”戴着一付宽边墨镜的林武走了过来,“我的人全来了。”
  “四哥呢?”我保持着平静。
  “也来了,跟孙和平和梁超他们一起来的,从北门。”
  “孙和平?梁超?干什么的?”我有点恼火,怎么又找不相干的人来呢?
  “你别管了,跟咱们是一路人,无非是职业不同罢了。”
  我心里有数了,这是所谓的“白道”兄弟。
  “刚才我在那边看了,黄胡子和胡东在鱼市上晃荡,其他人全在铁皮房里坐着。”
  “先把铁皮房控制起来,马上。”
  “已经进去了,我在外面看了三分钟,一点声音没有,估计很顺利。”
  “外面呢?”我的手心开始出汗,舌头不由自主地舔起了牙齿。
  “全安排好了,就等你了。”
  “好,”我把脚腕子挨个在地下扭了扭,开始往里走,“按咱们以前商量的办,在我还能控制局面的时候,任何人不许乱动。大金,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别掏枪……就是掏枪了也不要打他的要害,咱们吃不起官司了,明白了吗?”
  晨风拂在我的脸上,让我的脑子异常清醒。“蝴蝶,今后咱们的日子过得好与坏,全在你这一仗上了,第一次亮相如果‘尿’了,再想爬起来基本不太可能。”——耳边突然响起胡四那天对我说过的话,浑身发热,胸口胀得几乎让我喘不动气了。走到黄胡子的铁皮房旁边,我侧耳听了听,里面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我猜想,黄胡子的人也许正被林武的弟兄用枪指着脑袋蹲在地下不敢喘气呢。我发现,前几天见过面的几个朋友,三三两两的在周围溜达,我冲林武会心地笑了。金高在一旁不停地念叨,黄胡子呢?黄胡子呢?
  林武靠过来,把嘴巴往不远处的一个鱼摊上一呶:“黄胡子。”
  我看见黄胡子正跟一个卖鱼的在高谈阔论,不时仰起脸哈哈大笑,胡东抱着胳膊站在一边。
  我屏了一下呼吸,迎着他阔步走去。
  “二哥,还认识我吗?”我站在黄胡子对面,淡然一笑。
  “咦?面熟……”黄胡子摸了两把头皮,“你是蝴蝶吧?”
  “呵呵,是啊,我是杨远,”我伸出手来跟他握了一下,“二哥很忙吗?”
  “不忙不忙,”黄胡子拉着我往外走,“好久没见着你了,哥哥请你吃顿饭,啥时候出来的?”
  走到鱼市尽头的一块空地,我站住了:“饭就不吃了,知道我为什么找你吗?”
  黄胡子一楞,他似乎觉察到我的来头不善,摸出烟点上了:“有事儿吗?”
  我也点上一根烟,口气冷漠:“有点事儿。”
  我发觉他很紧张,但还是把那个烟圈吐得很漂亮:“有事儿尽管说,二哥能帮上忙的没问题。”
  我用眼睛的余光看到,胡东正侧着身子一步一步地往这边靠,林武和金高紧贴着他。
  黄胡子好象也看见了这一幕,拔腿往铁皮房里走:“兄弟,进来说话。”
  “不必了,”我拉住了他,“一点小事儿,不用那么隆重。”
  “到底什么事儿?”黄胡子说话的口气明显的底气不足。
  “我听说,你一个叫胡东的兄弟想干挺了我?”我乜了被金高和林武夹在中间的胡东一眼。
  “不会吧?”黄胡子的脸上显出一丝轻松,“那我可得劝劝他,不尊重大哥嘛。”
  “不劳你的大架了,今天我就当你的面煽他两巴掌,算是我替你教育教育他。”
  黄胡子直直地看着我,目光有一丝散乱,他似乎是在掂量我的力量,嘴巴上的烟头被他咬得一颤一颤,烟灰掉了一胸脯。我伸出手来,给他拿下烟头丢在地上,烟头在地上幽幽地冒着青烟。他一愣神,冲我傻笑一声,伸出脚,用擦得瓦亮的皮鞋踩住了,鞋底发出一声嚼煤渣那样的声音。他好象被我的眼神震慑住了,说话的声音有点变味:“兄弟,你这样有点过了吧?”
  我知道他的脑子已经乱了,转身走到胡东面前:“朋友,你认识我吗?”
  胡东似乎是第一次遇到我这样的眼神,眼球骤然没有了凶光,嘴唇哆嗦了几下,一言不发。我一眼就看见了他腰里露出来的一个乌黑的枪把子,心一提,我不能等他拔出家伙来!容不得多想,我上去就在他的脸上猛击了一拳,他的反应也很迅速,身子一扭,一把揪住了我的肩膀,甩着满脸鲜血,抬起膝盖就往我的小腹撞来,我一弯腰,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一贴他的腿弯,身子猛力一扭,他立刻像一只被猎枪击中了的大鸟,嗖地就飘在了半空,转了一个圈儿,扑通砸在了积满海水和淤泥的地上。林武上前一步,迅速把他的枪抽出来,大声嚷嚷:“大家快看啊,这个人有枪!”
  人群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又呼啦一下散开去。我的手里还在扭着胡东的手腕子,他很有力气,胳膊像一根棍子在我的手里用力扭动,好象要借助我的力量站起来。此刻,我的大脑异常清醒,我知道我应该干点儿什么,我不会让他站起来的,我要一次性把他砸沉了,让他永远记住我,记住他是老鼠我是猫。我用一只脚踩住他的腋窝,双手抓住他的手腕子猛力一拧——我几乎听见了骨头在他的肌肉里发出的断裂声,但我没有听见他的惨叫,只看见他的瞳孔骤然放大了,他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哑巴,脸扭曲得像要吃人。我松开手,用脚一下一下地踢他的脸,血水在晨曦里四散弥漫。
  “蝴蝶,你想干什么?!”黄胡子忽地扑过来。
  “走开,我找的不是你。”我腾出一只手,指着他的鼻子,阻止他继续往前冲。
  “人呢?我的人呢?”黄胡子的脑袋像拨浪鼓那样来回转动。
  “来呀,来打我呀!”我冲黄胡子咆哮一声,像拖死狗那样拖着瘫成烂泥的胡东,大步向前。
  “你要把他弄到哪里去?”黄胡子的声音带了一点哀求。
  “我要为民除害。”我站住了,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说完继续往前走。
  人群如同被一条船劈开的波浪,哗哗地往两边闪。我尽量把胸脯挺得高一点,脸色冷酷一点,把胡东拖到一个拐角,提着他的腰带把他拎到眼前,用一只手猛击他的后脑勺,让他的脸一下一下地往墙上撞,他脸上喷出的血与墙面上的红色油漆字混杂在一起,让我想到了劳改监舍里血红的警示牌,于是我松开了手,他像一条死蛇,弯曲着倒下了。我掰着手指,蹲在他的头顶上,拍拍他的脸,小声说:“孩子,以后说话的时候,把舌头管好了,再让我听到你还那么‘慌慌’,我就弄死你。”
  胡东的眼睛又开始聚光,他盯着我,目光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小猫。黄胡子快步赶了过来,他的手上多了一把刮鱼鳞用的刀,我跳起来,猛然发现他的刀飞向了天边,金高手里提着一根棍子站在他的身后。黄胡子痛苦地抖动着手腕,转身想去抢那把掉在地上的刀,我猛扑过去,一脚将他踢到一个摊位的台子底下,一把揪住了他的胡子:“不想死就乖乖给我趴着!”
  “兄弟,你到底想要干什么?”黄胡子扎煞着胳膊,想拿最后一把架子。
  “听着,马上从这里给我滚蛋,我不想再在这里看到你,”这个时候我才发觉,烟头还叼在我的嘴巴上,我吐出烟头,在他的脸上轻轻摸了一把,声音低得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寒气逼人,“你的场子是我的了。”
  黄胡子的表情很奇怪,紧紧抿着嘴巴,眉头撇成了一个八字。我忽地站起来,将手里的一把乌黑的胡子扬向四周,胡子飘飘洒洒,宛如一团黑雾。闻讯赶来的黄胡子的人哗地散开,互相对望着,好象谁也不想成为下一个黄胡子。我估计是我的气势和黄胡子的惨叫制止了他们的脚步。我挺着胸脯大踏步地往门口走,一辆摩托车停在了我的身边:“远哥,上车!”
  坐在花子的摩托车上,我听见后面有人在喊:“谁的枪?把他给我拷起来!”
  4
  摩托车穿行在胡同里,市场和街道上的喧嚣渐渐离我远去,我拍拍花子的肩膀让他拐进一个僻静的楼道。
  “远哥,你还是那么猛啊。”花子的脸色发黄,好象刚才我打的人是他。
  “猛吗?”我掏出一根烟,让他给我点上,“我估计他们欺负别人的时候更猛。”
  “那倒也是……”花子的牙齿咯咯响,“四哥让你先别回家,找个地方等他的消息。”
  “怕黄胡子去我抄我的家?哈哈,我已经安排好了……”
  “四哥让你的人走了,他的人在附近‘卧’着。”
  “什么意思?我的人不好使?”我的心里升起一丝不快。
  “他找的是另一种人。”
  我坐在花子的摩托车上接连抽了三根烟,跳下车对花子说:“你回市场看看情况,我在这里等你。”
  花子发动摩托车的时候,我叮嘱他:“万一有什么麻烦,别下车。”
  看着花子拐出胡同,我四下看了看,把衣服领子支起来,上了对面的楼,趴在一处窗口上往下看。不知道因为什么,这个时候我突然变得小心奕奕起来,对周围的人和事充满了警觉。我反复回味着刚才发生的一幕,总想找出来哪里办得不妥,想来想去也没理出个头绪来……黄胡子下一步会干点儿什么?他会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放弃自己辛苦打下来的基业吗?如果他缓过劲来重新反扑,我该怎么办?继续“干”他,直到让他乖乖地滚蛋为止——这是我以前的想法,以前的这个想法,此刻突然变得模糊起来。万一他下了“死把”要跟我纠缠到底呢?我能杀了他吗?答案是否定的。我唯一能与他抗衡的是我的勇气和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