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节
作者: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2-26 20:40      字数:4823
  一抹霞光从东方的天边燃烧起来,越烧越红,大草甸子清清楚楚地呈现在眼前了口眼前那一块经过辛勤劳动整治过的土地,耙得那么细,像用箩筛过,抬得那么直,像用线画的;轧得那么光,像用熨斗烫过的布匹。一群小鸟,在那里寻觅可口的食物;被
  人惊动,像刮起一阵风似地飞起,又像弹丸一样坠落下来。高大泉在鸟群降落的地方,看到一伙人,不由得打个愣。刘万扶着抬子正抬沟;曲贵香挎着柳斗正撒麦籽儿;高二林提着粪筐子布粪;秦有力拉着铁瓦正盖垄;曹秀秀拽着石碗子轧地。
  高大泉看着看着,感到胸膛里一股热血涌上。他忘掉了病体,也忘掉了自己是偷偷地溜出家门的,蹬上沟坎。他同时身上升起一股力量,快步地向着正聚精会神地耕种的人跟前走去,一句话也说不出,就丢下了手里的棍子,从曹秀秀的肩上扯过套绳,套在自己的肩头上。
  这一伙人都被惊呆了。几乎一齐呼叫一声,有的像钉在那儿,有的扔下手里的工具,奔了过来。
  高二林跑在最前边,一把抓住了高大泉肩上的绳索:“你,这是千什么?你这是干什么呀?〃
  高大泉也痴呆起来、一时竟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人们都直瞪瞪地盯着他。盯着他那显得有些苍白的脸孔,那一双失神的眼睛,那因为气喘而张大的鼻孔,那被高烧耗干裂了口子的嘴唇,全都心疼地埋怨他:
  “你病成这样,怎么能出来干活呢?〃
  “活茬再紧,也不能这样子呀户
  高大泉经过好大的工夫,才清醒过来似的,解释说、“我是来地里看看· ,· … ”
  高二林吼叫着:“你不应当出门拙亢也不应当下来!〃 高大泉十分痛苦地说:“我实在不能躺在屋里了… … ”“你是病人呀!〃
  “我能走走· · 一”
  “你比医生还明白?医生咋说的?〃
  刘万赶紧解劝:“二林,别着急,快搀他回家吧。”
  高大泉用哀求的口气说:“我不干活计,我坐在地边上看着,行不行广
  高二林说:“看着也不行。我不是拖你的后腿。你不能这样玩命!〃
  正在这儿僵持不下的时候,朱铁汉气喘吁吁地跑过来,老远就大声吼叫:“我的老天爷,你咋跑到这儿来了?快把嫂子给急死了!〃
  高二林冲着朱铁汉说:“你看看,他这是想咋的呀?〃 朱铁汉说:“我早起来看过他一眼,他睡得挺安稳的,哪知道来这么一手呀户
  高二林赌气地说:“让他干吧,我回家睡觉。”
  “算了,算了。”
  “你得保证管住他。”
  “我把他锁在屋子里,行了吧?〃
  朱铁汉从地上拾起棍子,递给高二林,说:“我替你一会儿,你送他回家吧。”
  高大泉没有勉强要留下,只是对朱铁汉要求说,“你送送我,有几句话跟你说说。”
  朱铁汉说:“可以。往后你可别这么干.把病养好了,还没有你的工作干?”他说着,搀扶住高大泉。
  刘万说:“支书你千万可别再冒险了。”
  秦有力也说:“你只管放心,村长带着我们干,一个样儿。”高大泉被朱铁汉扶着,越过他来时走的那条道沟,_七了一条田间小路。
  五+五又登上一个台阶
  火红火红的太阳升起来了。用它那暖融融的光辉,照耀着一群一伙耕种的人们。年青力壮的小伙子们,赤裸着肩膀,热得直淌汗水。
  高大泉边走边看地说:“东方红社,这回在紧要关头,又打了先锋。社员们的劲头儿真不小哇尸
  朱铁汉挎着他的胳膊,有几分得意地回答说:“就因为这样子,我才让你放心哪!〃
  高大泉继续沉思地说:“秦有力两口子,虽说是新社员,觉悟真不低… … ,
  “不是跟你吹大话,东方红农业社,多会儿也得名列第一;除了那个不争气的邓久宽,没有一个差劲儿的社员。就算周士勤那个社,也干得挺欢实了。这家伙,一听说要出民工,怕扔了地,眼睛都急红了。他跟我说,他们的人手不够用,要打夜班种地哪! 〃 高大泉听着朱铁汉夸夸其谈,想起自己因为劳累过度而病倒的情景,就说:“从打拉沙子改土,每个社都日夜地连轴转,弦子绷得够紧的了。总这么下去,恐怕不行呀!〃
  朱铁汉刚要说什么,只见一伙子人像秧歌队一样热闹地朝他们走来,就没有开口。
  这一伙是奋斗社的人。社长秦方扛着犁杖走在前边,后面有背种子口袋的,有挎粪筐子的,有拉着吱吱怪叫的石吨子的,还有提着麻绳或空着手的。
  他们发现了高大泉,就都围上来打招呼。
  “支书,你好了?〃
  “早晨凉,得小心点儿。”
  高大泉用很勉强的微笑回答这些关怀。他瞧着这伙人的架势也是种地的,就问:“你们这是几俱呀?〃
  众人被这一问,有的有声,有的没声地笑了。
  秦方先收住笑说:“我们这个不叫俱,论拨儿。除了跟两辆车拉抄子去的人,大大小小,能活动的,全都划拉到一块儿,分成两拨子:我带一拨儿到这边,吕成民带一拨子到那边。”
  高大泉立刻听明白了,就问:“你们完全靠人种地?〃 秦方说:“我们社归里包堆儿那几头牲口,都拴在车上了。有一头使使辗子的母驴,偏巧前天下了驹… … ”
  朱铁汉说.“我不是对你交待过,卸一辆车,搭上俱嘛!〃 秦方说:“拉沙子这营生,大伙干着挺上瘾。本来我们社的畜力不行,让人家新生社丢下一大截儿;要是再拆一辆车,更落后了。大伙儿都舍不得松手。我正发愁,瞧见刘万他们用人力干起来了,可给我们提了醒白我们社牲口不行,劳动力可不少,费点力气,把地种上就行啦。”
  高大泉说:“你们社的白茬子地也不少。要是不配备个牲口,光靠人拉犁,不光费力气,也耕不深,这不行呀J 〃
  秦方说.“我们多加上几个棒小伙子,设法儿犁深一点儿。这是没办法的事儿,对付着干狈!〃
  朱铁汉说:“夺取一九五五年增产,春耕这一招儿可顶要紧。你们要是马马虎虎地汤泡饭,我检查出来,可不能答应:〃 几个年轻的社员说:
  “村长放心吧,保证错不了!〃
  “完工你检查,准比用牲口耕的不差! ”
  众人吵吵嚷嚷地走过去之后,朱铁汉对高大泉说。“你看看群众这份儿精神,多让人高兴!”他见高大泉皱着眉头,出着神,
  没搭腔,就又挎起高大泉的胳膊,“你得回家歇歇了。咱们走吧!〃 高大泉随着朱铁汉吃力地往前走着,脑袋里转悠着这一清早见到的情景。总的说来,这些情景能让他高兴。因为他从这里看到,干部和社员们的心气,比春节前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搞集体、搞生产的积极性,普遍提高了。这是带领他们向前走的重要保证。可是,支部书记不仅没有满足这一步,反而由此产生一种很强烈的不满足的情绪。
  他说:“铁汉呀,你觉得眼下这个样子挺不错了吗?〃 朱铁汉说:“反正能过得去,不至于砸了锅、乱了营。”高大泉说.“这样对付着干,是前进了,还是后退了呢?〃 朱铁汉挺奇怪地看他一眼:“你这话是啥意思呀?〃 高大泉迈着步子,说:“你想想,咱们搞互助那年,种地的时候,是用人拉犁干的。办起农业社,凡是能用牲口干的活儿,都用上了牲口。如今过一了好几年,又改成人拉犁了。这不是千回去了吗?〃
  “瞎,眼下不是特殊的时候嘛?〃
  “生产运动是农业社经常的事儿,一年会比一年要求高,什么时候能够不特殊了呢?〃
  朱铁汉打个沉,说。“我看,让人们多花点辛苦,总比停了拉沙子,光顾种地的办法强。这哪能说成是退回去了呢?〃 高大泉说:“把这样的突击干活儿就认为退回去了,当然不妥当。可是咱们得想想,照这样子干,离着咱们奔的大目标还有多远呢?〃
  “近是不近。那得一步一步地来。这么干,起码没有跟大目标顶着牛吧?〃
  “我间你,是快了,还是慢了?〃
  “这得看咋个说法。如今这个样子能不把改土的事情中途停止,又能把地按时种上,我就烧香念佛· · 一”
  高大泉摇摇头:“你这是防守,不是进攻。”
  朱铁汉不服气地瞥他一眼:“你还让我咋进攻,多大的任务铺天盖地一般地压过来了。你知道吗?〃
  高大泉说:“任务压过来,群众有劲头,这正是我们趁热打铁的好时机呀,我们芳草地,虽说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农户都参加农业社、互助组了。多少个社?多少个组?七股八岔,我看还是个大分散口就这个样子实现合作化?我看差远了。”
  朱铁汉说:“你要是能够马上搞起一个集体农庄,我举双手赞成。眼下是火候吗?〃
  高大泉说:“刚才我瞧见奋斗社的那种地的样子,又听秦方一说道,心里动了一下,转悠开一个新题目:眼下不是搞集体农庄的火候,起码是个把这些七股八岔的社组往一块拢一拢的火候。咱们搞互助组那阵儿,紧急任务一来,大伙儿都感到力不从心,咱们马上搞开了大联组;大联组搞起来,人们尝到甜头,又习惯了,找个机会,一跃进,不就成了农业社吗?如今,大伙儿又都觉着小小农业社有点儿力不从心了,咱们能不能顺着路,想个新办法呢?〃
  朱铁汉听到这儿.心思开了一点缝儿:“你这想头有道理。赶快回家,你躺在炕上,咱俩再细密由心地商量商量。”
  他们走着,说着,已经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往村走应当往右拐,高大泉却拉着朱铁汉往左转。
  “同志,从那边走绕远了。”
  “让我多走几步,活动活动筋骨,流通流通血脉,这病不是好得快点吗?〃
  朱铁汉只好由着他往左拐过去。
  新生农业社的一块撒了沙子的地上,停着一头拉着拾子的大牛,一头拉着铁瓦的小牛,一头拉着石吨子的杠子驴。地上放着种子口袋、斗子和粪箕子。一个十来岁的小珍子,蹲在犁开的O
  垅沟里,一手祺着当鞭子用的柳条儿,一手拨拉着潮湿的泥土,扑捉被翻出来的小虫子。
  社长周士勤和会计两个人,正站在牲口旁边吵嘴。周士勤说:“让你扶粉子,你嫌费劲儿,要撒籽儿;管撤籽儿,就得放下斗子布粪哪!〃
  会计说:“我在头边撤籽儿,你不会停下抬子,跟在后边撒粪呀?〃
  “我管扶犁,又扶抬子抬沟,再布粪,一口气不喘,要累死我?〃
  “你千着累,我干着就轻巧,对不对?跟你说,我是会计,能下地跟着干点儿就不错。”
  “咱了rJ 社的哪个干部在办公室坐着哪?〃
  “谁让你打肿了脸充胖子?春播忙了,赶快停了拉沙子的车,人手齐全,哪至于受这份活罪?' '
  “落在人家后边,就光彩啦?〃
  “那没办法,只能慢慢地干。”
  周士勤见会计说完这句话,蹲下身,抽起烟来,心里挺不是滋味。他自己是社长,真是忍又忍不下,发火又不合适。他无可奈何地转身四下看看,瞧见朱铁汉扶着高大泉走在前边的田间小路上,就找个缓和一下紧张空气的台阶,一边迎上来,一边喊:“支书,你病成这样,怎么跑出来了?〃
  高大泉强笑着,说:“我着急了,怕这春播任务完不成。”“唉,是够玄的。”
  “抽出人一种地,你们拉沙子的进度咋样呢?〃
  “我这两天光顾这边了,还没问那边的情况,估计快不了。”“你们凑了几棋?〃
  “对对付付地弄了三套人马。”
  “少了。好几百亩地,三套人马啥时能种完?〃
  “要不我就急了。”
  “你们社的驴牛,比三套多吧?〃
  “那得有人使呀.从大车上往下抽,又舍不得。”高大泉趁机说:“秦方那个社,有人,没有驴牛,我们社也一样。要是从那个社。抽几个人,跟你们搭帮,由你们出牲口,一块种,咋样?〃
  周士勤的眼睛一亮“哎,这倒是个办法。”
  “要是行。在修河这期间,干脆先把牲口放到一起养,工一块儿记… … ”
  “这,这不是掺到一块了吗?〃
  “眼下是个特殊时期嘛。等河工任务完了,大伙儿都觉着这么办好,就一块儿干下去;不好,就分开,反正地亩还是各社归各社收割分配。人往两边一拨拉,就开了;牲口一牵,就散了;工帐一结,就算了。有啥不好办的?〃
  周士勤想了一下说:“倒是可以试试。”
  “要是几个社搞成大联社,饲养员可以替下几下,记工员可以替下几个,干部有分工,各抱各枝儿,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