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9 节
作者: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2-26 20:40      字数:4816
  “刘书记.这么要紧的事儿,您得直接跟村长说· · 一”“谁说也一样,不能打折扣,不能讲价钱。”
  “不是这个· ,一您不知道,我不便多说话呀。是不是?〃 刘维这才想到,这个冯少怀是富农,是高、朱二人的对头之一。让他捎话,的确不方便。可是,这一程子.刘维又极力地躲避
  着朱铁汉。那一天,在芳草地村北的小院子里的情景,又出现在他的眼前,心里又有一股难以压抑的酸劲儿冒了上来。他转念一想,自己是领导,谈公事,该怎么办还得怎么,老不见面也不行。他对冯少怀说:“你叫他一声,到这儿来一下。”
  冯少怀连忙答应,赶着车往沙滩走。他心里那股乐劲儿,简直没办法形容。芳草地拉沙子改土的工程,正在紧要的节骨眼上,不仅高大泉病得要死要活,头目们已经抓了瞎,如今,忽下子又派下一百五十名民工的任务,年轻力壮的男人都抽上去,也凑不够数,干部也得全部搭上,真是在伤口上插刀子呀了这一下子,这个害人的改土工程一定得马上停止,冯少怀又可以自由了。他来到料场,老远就扯开嗓子喊;“朱村长,朱村长,刘书记有请啦!〃
  正在铲沙子往车上装的朱铁汉瞪他一眼。
  冯少怀又接着喊:“上边派下民工任务啦,芳草地一百五十名… … ”
  他这一喊不要紧,把好多人都给喊愣了:
  “老天,怎么要这么多的人!' '
  “是呀,啥工程,这么大呀! ' '
  “这一来,咱们也甭改土了。”
  “改土倒好说,马上就得动拾子耕地了。劳力一走,还不撂了荒!〃
  秦方、周士勤和几个社的干部,都急忙凑过来:
  “村长,这可得跟上边反映一下。跟咱要的人太多了。,; “要求免点吧,马上得种地了,一走这么多人,不是要命吗?〃 朱铁汉心里想的话,比他们所说的话并不少。一九五三年夏天防汛工程最大最紧迫的时候,才跟芳草地要五十民工;去年在彩霞河修水泥大桥,也没有超过六十个名额,怎么一下子就要一百五十名呢?因为地里垫了沙子,芳草地的春耕任务比以往任何
  一年都重,忽下子撤走这么多人一切计划都得落空.这些话,他一句也没有让它从嘴里冒出来。他放下铁锹,拾起褂子,抖了抖沾在上边的沙子粒儿,这才冲着围在身边的干部们说:“都带着人干活吧,快装快走!〃
  周士勤说:“你得跟上级要求要求,〃
  朱铁汉一边走一边说:“要民工,是国家的事儿。集体得服从国家。跟上级要求照顾,不是咱们芳草地干的事儿! ”他说着,就扯开大步走了。
  周士勤被他几句话呛得脸上一红一白的。
  秦方对他说:“你这是白费话。”
  周士勤说:“我也不是光为我们一个社想的。”
  秦方说:“国家的事儿咱们是不能讲价钱。就算能减量,减去仁俩的,顶啥用?〃
  “咱们那地还种不种呢?〃
  “这有啥办法呀!〃
  “唉!〃
  刘维站在高岗上,点上了一只烟,一边吐着烟,等着朱铁汉,一边盘算着,朱铁汉要是要求减少人数怎么对付。他发现朱铁汉穿行在人和车辆中间,心里那股子酸味又冒了上来。
  去年冬天的一个偶然机会,刘维在区教育助理那里,认识了中学教师陈爱农。这个教授的女儿,北京城里长大的姑娘,特别是那一表人才、大方活泼的性格,一下子就把他的心给抓住了。害了一阵子单相思之后,他就瞒着一切人,悄悄地向女教师进攻了。他打听到陈爱农的住址,几乎找不到任何借口,几次跑到那个小屋里找陈爱农。陈爱农大方而又热情地接待了他。凭着他
  从小说里学习到的一切人生知识,和在县委大机关得到的一些
  见闻,山南海北地乱扯一气,跟陈爱农很能谈得来。过这样的感情交流,进行到瓜快熟、蒂快落的时候,
  他本打算通再托区教育
  助理当个介绍人,跟陈爱农一捅透,就使他们之间的关系来个飞跃;到了“五一”节,最迟“七一”节,他们就可以结婚。那时候,在天门镇安上一个美满的小家庭.过上一年半载,谷县长把他一提拔,他就到区里工作,各方面都很方便,都很如意。怎么能料到,正在这个时候,从中间杀出一个朱铁汉,那天他从王友清嘴里得到这个信,还是半信半疑的。他怎么也不能想象,像陈爱农这样一个女知识分子会爱上朱铁汉这样一个庄稼人.后来,他留神地打听了一下,陈爱农跟朱铁汉果然有那么一点意思,只因为陈爱农的爸爸反对,他俩的关系断了好长一大段。最近因为要改造土壤,朱铁汉主动地找了陈爱农,好像又有点来往。刘维估计到,陈爱农正处在左右为难的时候。或许陈爱农已经对朱铁汉谈了要嫁给他的话,一时间不好再反悔。于是,刘维就给陈爱农写了那封“动摇军心”的信。虽说刘维没有得到回音,但是他断定.陈爱农已经把那泄火的药吞到肚子里,就一定会发生效力。他这会儿望着走近的朱铁汉,心里气忿忿地想:你这个庄稼人哪,太不自量力,陈爱农不会真的嫁给你,她的家长也不会让她嫁给你,血迷心窍地神下去,还不是把你自己耽误了。一个庄稼人,超过二十五岁再找不上媳妇,十有八九光棍算打上了。你是怕打光棍才不放人家陈爱农吗?越这徉,你越会倒媚到底· ,· …
  朱铁汉已经来到跟前,一边抹着头上的汗水,一边问:“是要抽民工了吗?〃
  刘维不冷不热地回答:“是呀。我就为这事儿找你。芳草地一百五十名,一个也不能少。”
  “要这么多民工干什么呢?〃
  “彻底治理彩霞河,国家主办的,两个县联合千。一定得保证人力口芳草地一百五十名,短一个也不能交待。”
  “多会儿上工呢?〃
  “正在从南往北测量,估计一个星期就得动工,你们要凑上
  一百五十名,得保证全到。”
  朱铁汉大手一摆.“好吧。我们等着听通知。”
  刘维反倒吃一惊:“高支书病了,这件事情,乡里可朝你村长说了?〃
  “没问题,〃
  “到时候,你可不能叫我坐蜡呀。”
  “你打听打听,芳草地多会儿干过那种说话不算数的事儿呢?〃
  “好,好。我到别的村去了。”
  朱铁汉又喊住他:“大泉闹病的事儿,你别告诉周丽平。”刘维挺好奇地问:“怎么还保密呀?〃
  “她挺忙,白惦着,也管不了。”
  “呢… … ”
  “过几天,他就好了。”
  刘维心里打个转,又把推起的自行车支起来了。他朝朱铁汉跟前凑一步,问:“高支书病了,谁在家里照看他呀?〃
  朱铁汉回答说:“我把他媳妇硬给扣在家里厂。”
  刘维说:“是呀,有了疾病,爱人在身边,比个医生还贴心哪。”他说着,脸上忽然露出一点笑模样,“喂,铁汉同志,你也该成亲了… … ”
  朱铁汉厌烦地一摆手.“忙得四脚朝夭,还有闲心说这个!〃 “嘻嘻,公私兼顾嘛。”
  “算了,你快去忙吧!〃
  刘维见把话引到了这一步,就又施展起他那灵机一动的本事,压着声说:“有一件事情,我正要找你们支部,帮助乡里做做工作。”
  “你说吧。”
  “周丽平的未婚夫叫吕春河。对吧?〃
  “没错。芳草地的杀敌英雄。”
  “他最近从东北给乡总支写来封信。”
  “是吗?他说多会儿回来?〃
  “短时期不会。他在信里提到跟周丽平的关系问题。”“就等着他回来办喜事儿哪。”
  “办不成了… … ”
  “怎么?〃
  “吕春河提出两地相隔太远,分别太久,相互不了解,希望解除婚约,各奔前程,· · … ”
  “什么,什么?〃
  “要求乡总支帮他做好这件工作。”
  “他放屁! 〃
  朱铁汉咬牙切齿满脸涨得通红,就地来回走了几步。刘维说:“我们考虑。事已至此,勉强也不好。”
  朱铁汉说:“为啥勉强?他有什么了不起!〃
  刘维说:“对。双方就近找一个年貌相当、地位差不多的对象,不是更实际吗?〃
  “当然啦!周丽平没人要了?要老在家里了?滚他的蛋吧! ”这当儿,正巧高二林赶着一辆拉满沙子的大车,从坡下边上来。
  朱铁汉奔过去,把小褂子往车上一扔,夺过高二林手里的鞭子,“辟叭”一抽,赶上就走了。
  刘维望着朱铁汉那气势汹汹的背影,感到自己办了一件顶聪明的事情。他已经请示区委,马上要把吕春河的信跟周丽平见面。不管她怎么痛苦,她跟吕春河的关系肯定断了.只要一断,她便成了一个没有主的人;再设法促进朱铁汉能跟周丽平好起来,朱铁汉也就不会追陈爱农了。那时候,刘维朝陈爱农加把火,让陈爱农对朱铁汉明显地一冷淡,进一步促使朱铁汉断了这个
  心。最后,两全其美,谁也不伤害。他越想越美,乐颠颠地骑上车子。
  他怎么会知道,他带来的两个伤脑筋的消息,给朱铁汉那纯洁、坦荡的心里,增加了多么大的痛苦和压力!
  硬汉子村长,绷着面孔,皱着眉头,咬着下嘴唇,两手使劲儿挥锨,两腿快速地迈步,只干活,不说话。直到又一次晚霞消退的时刻他才回到村里,奔高大泉的家了。
  五十二凑办法
  街道也跟田野一样,正在解冻,显得挺松软。通向高家门口的路,被脚印探着脚印,踩个光溜溜的。几天来,怀着关切心情到这儿探望的人,很不少。
  朱铁汉每天到这儿来一趟,都是在夜间开完了碰头会以后,看那么一眼。除非高大泉提头间起村里的工作,他不主动谈一句。今天这件大事情,他实在没办法独包独揽,非得找高大泉给拿拿主意不可了。
  他本来走得很冲,到了高大泉的那间屋子的门前,却犹豫起来了.他三次要迈门坎儿,三次都退回步子。他想,高大泉的心气比任何一个干部都高,对上级派下来的任务,决不会讲一句价钱;高大泉正闹病,就算好好的,也不会变戏法儿,变出一百五十
  个劳力来呀!他想,这样闯进去找高大泉,除了给病人加病,能有
  啥结果呢?他又在院子里兜了两个圈儿,才发觉屋里有人低声说
  话。刚转回身,就见拄着棍子的周忠,被大个子刘祥搀扶着,从屋
  里出来。后边还有几个人,他没有用心去看,就赶紧地迎上去,想
  伸出手扶老人一把。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心,像被钳子夹了一下那样一阵剧痛.服前这位老同志,是多么可亲可敬呀J 他为了跟高大泉一块儿带着大伙儿走社会主义道路,为了跟挡道儿的人做斗争,身上受了伤。从那以后,他那健康的体魄被毁坏了,如今还拼着性命奔忙。假如乡总支书记刘维传说有关吕春河和周丽平的那个消息是真的,又传到这位老人的耳朵里,他的心坎的创伤会多么厉害呀!吕春河这个人,当了几年志愿军,没有进步,反而变坏了吗?常言说没风不起浪,刘维不会拿这样的事情闹着玩。朱铁汉只能把这件让人痛苦的消息,压在心底,既不能对老周忠说,也不能告诉病着的高大泉。等把眼前这些紧要工作忙过去,找找区委书记王友清,一块儿商量一个最妥当的处理办法;起码得等高大泉退了烧再说… …
  周忠朝大门口那边走了几步,间:“看你这急火火的样子,是想着要操持春播了吧?〃
  “正想这事儿,谁料到上边又布.置下出河工的任务,一张口就是一百五十名!〃
  “噢,数目够大的! ”
  老周忠说着,朝屋里指指,示意朱铁汉不要高声,免得被病倒在屋里的高大泉听到,就又往院门那边走。
  朱铁汉跟过来,嘟嚷着:“这一回,可真让我作了大难。”周忠停住,回头看看,说:“这是照顾咱们,多给国家效力气,好事儿呀。”
  朱铁汉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唉,拉沙子的事儿正在热火头上,一下子收住,这劲儿真有点难扭。”
  “你想停工?〃
  “一批棒劳力全抽走,剩下的人,都得忙着种地了。”周忠想了想:“能不能从各副业摊摊抽下一部分劳动力,另搞成春播小组,两头都不耽误呢?〃
  朱铁汉说.“我想过这个办法。牲口咋办呢?壮牲口都在车上拴着呀! 〃
  在旁边的刘祥灵机一动,擂嘴说:“我有个主意,不知道行不行?' '
  周忠鼓励他:“有主意就拿。大伙儿都得上心帮着铁汉,把这重担子挑起来。”
  刘祥说:“没拴到车上的牛、驴还不少,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