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车水马龙01      更新:2021-02-26 20:39      字数:4764
  铁汉妈撩着衣襟,擦了擦笑出来的泪水,说:“小凤,甭着急,等奶奶回到家,插上勺狠狠地把他打一顿。太可恨了! ”她又冲着儿子说;“有你这么大咧咧的吗?你也太不懂得个理儿了。”高大泉见铁汉妈挺严肃的样子,知道转了话题儿,就问:“又出什么事儿了?〃
  铁汉妈说:“这东西,好几个月的工夫,他都没有到人家爱农那儿看一眼.〃
  高大泉奇怪地扭头问朱铁汉:“是真的吗?〃
  朱铁汉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不知道我忙成个啥样子?〃
  铁汉妈说:“怎么忙吧,也不能这样。这样太伤人家的心了。”秦文庆插言说:“你忙,应当下个指示,我替你去· 一”朱铁汉向他瞪了一眼。
  铁汉妈接着说:“你怎么忙吧,这点空儿也抽得出来,骑上车子不就到了?大过节的,把她一个人撇在学校里,身边没个家,没个亲人,多可怜… … ”
  朱铁汉说。“人家回北京过寒假去了。”
  铁汉妈说:“你不用骗我,刚才常胜爸爸从镇上回来,对我说的,他昨个还亲眼看见她。”
  高大泉猜测地说:“是不是提早回来了尹,
  朱铁汉说:“这我就不知道了。”
  秦文庆说:“别听他编瞎话儿。这样的事儿,他不知道,能呆得这么踏实?' '
  张小山说:“这倒是。她啥时候走,啥时候回来,能不跟你开秘密会讨论决定?〃
  铁汉妈说.杯常胜爸爸告诉我,人家根本没有回北京,整个节日,一直在镇上。你们看看,他这个大村长多懂事儿里”朱铁汉听了这句话,流露出一种奇怪的表情。
  心里翻腾得最厉害的人是高大泉。他在县城训练班上学习的时候,倒有几次想到过朱铁汉和陈爱农的亲事,还跟田雨议论过一次;回到芳草地以后,一下子掉到问题的堆里,他儿乎忘掉了这件事情。陈爱农既然没有到北京度假,为啥也没来芳草地看看?朱铁汉是真的不知道陈爱农没走的事呢,还是两个人的关系发生了变故,不愿意说出来?新的工作任务开始了,需要领导干部集中精力,带着群众打冲锋,个人的事儿要是处理不好,就会影响这个直性子村长的情绪、作为同志,高大泉应当关心他― 既能做好工作,又能办好他的终身大事。
  高大泉想到这儿,忽然说:“铁汉,今晚上各队各组和各专业
  摊子,都讨论贯彻支委扩大会的精神,正好是个空隙,你到镇上走一趟吧。”
  朱铁汉绷起脸来说:“你怎么也跟着起哄广
  高大泉说:“我是给你添任务,到那儿,请教请教爱农同志,能不能通过她的门路,帮咱们化验一下土壤… … ”
  “周忠大伯不是正试着种吗?还化验什么呀!〃
  “要化验― 看看咱们的这种土,掺沙子到底行不行。除了试验,也得讲究科学,这样子咱们干得有把握,来个双保险。”朱铁汉听高大泉这么说,开头有点犹豫,立刻又说:“目前是集中财力,下一步又要调动人力,离动手改土,还有一截儿。等把这两个回合打下来,有空再说吧。”
  高大泉坚持地说:“不行。早得到个化验结果,让社员心里信服,真正想通,想干,对咱们打好两个战役大有好处。就这么办,你马上动身吧。”
  铁汉妈连声说:“对,对! 这办法好。你们光是红口白牙地说往土里掺沙子好,社员心里哪能全信。人家爱农是搞这种事情的知识分子,她一定能帮你们拿个稳当的好主意;她的话,大伙儿信,也就能放心大胆地干了。”
  朱铁汉说:“张家小铺那地,不是明摆着吗?还有啥不信的?〃 高大泉说:“那地虽说是真的,咱们却说不出几条为啥这样做的理由。咱们得求科学帮忙。”
  秦文庆冲着朱铁汉说:“别在这儿卖酸梅假醋了,快跑吧j 〃 张小山也帮腔说:“朱村长那心,早长了翅膀飞到天门镇了。不承认,让我摸摸胸口跳不跳,〃
  朱铁汉一边躲闪着,一边对高大泉说:“你这个人,婆婆妈妈的事儿可真不少广
  铁汉妈扯着儿子的袖子往外拉:“走吧,罗嗦个啥呀卫”小凤拍着小手喊;“该,该:到家,奶奶插上门儿打他! ”众人
  又笑了起来。
  +一小插曲
  正在青春时期的小伙子朱铁汉,怎么会不想对象呢?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了口在当时,早婚现象比较普遍的冀东农村,有人竟然开玩笑地叫他“老”光棍儿。他是村长,负责给青年男女开介绍信,到区公所领取结婚证书;一些家长出于尊敬和体面,也常常拉这位村长充当婚礼仪式上的主婚人。每当他眼看着一对就要成亲的男女。带着羞怯的表情,从他手里接过盖着大红印章的介绍信,并肩离去的时候;或者,每当他走进那拥满嬉笑人群、布置得花花绿绿的洞房里,向坐在一起的新婚夫妇祝贺的时候,羡慕的情绪,像火一样,一下一下地烧灼着他的心。常常在这个时候,他一咬牙地想:“找她去!到底儿成不成,说个痛快!”可惜,不是一个什么会议,就是一件什么工作,把他的两条腿给拦下了,一忙一乱,那个婚配的欲望,就给挤个无影无踪。有那么两回,他的两条腿很顺利地跑到天门镇,跑到那个女教师的面前。可惜,庄稼地的小伙子所独有的那种强烈的自尊心和很消薄的脸皮儿,使劲儿捂住了他的嘴巴;一路上准备好的话,都被他封固起来,一字一句不肯流露,那婚配的欲望也就被他紧紧地德住。‘回到家里,他还暗暗地埋怨自己:“没出息,干吗上赶着追人家呀!”就这样,他们之间的事儿i 不冷不热,不远不赶地拖到今天了。’'
  今天的黄昏时分,在他那个婚配的欲望并没有抬头的情况下,却按着高大泉的心意,急匆匆地跑到天门镇,来找他的对象
  了。这一回,他是为了工作的,为更快更好地实现改造大草甸子土壤、把大草甸子变成粮仓的宏伟目标,才来的。当然,还有一点别的因素:他挺奇怪,陈爱农为什么放寒假都没有回北京去探家?
  天门镇比秋天又扩充了,光是南街口,就伸展了好长一截儿。几家新建的小工厂,‘一家海面新式的饭铺,安着大玻璃窗的理发馆,排列成一条新街道。特别是那个卫生所,占了挺大一片园子地。几间主要房一子刚修起来就开了业。四周菜畦里堆着砖头石块,那是准备开春垒砌院墙的。
  朱铁汉忽然想起,老社员宋老五因为着凉,又害起喘病。听说卫生所聘来一位名医,要是能求他给开一服顶用的药.那可太好了。
  他这样想着,放慢了步子;仔细瞧瞧门口有人出进,就转个身,奔了过来。他走得太慌张,迈门槛儿的时候,碰到一个人身上.
  那人叫了起来;“你瞎眼了了怎么往人身上撞呀?〃 朱铁汉本想道歉的,听到这难听的话,又吞住;定睛一看,不由得笑了:“是你呀里你跑到这儿干什么?〃
  在区粮库当管磅员的朱占奎,手里提着拴在一起的两盒药丸,笑嘻嘻地打量朱铁汉,回答说:“我回家过节。顺便给宋五爷买了点药。”
  朱铁汉一听挺高兴:“嘿,你真想得周到。我也是为这事来的。”
  朱占奎说:“你应当想得更周到点儿。你是村长嘛I 听说宋五爷病在炕上不能动了,日子挺难过· 一”
  “不缺粮,也不短柴,没啥难过的。放心吧。”
  “粮食、柴禾,自己个儿能变成往嘴里吃的饭吗?再说,上了年纪的人,再加上病,不方便的地方可多啦。上个集我爸爸到仓
  库看我,提到他,他跟我爸爸叨念过,想过了节,搬到他外甥那儿去住… … ”
  朱铁汉没听完,就赞成说:“哎,这倒是个办法。”
  朱占奎挺奇怪地看他一眼,说.“我看这办法不咋样。”朱铁汉解释说:“他外甥是党员,也搞起农业社;家里有娘们、孩子,准能把老人家伺候好… … ”
  朱占奎摇摇头,说。“我不这么看。宋老五是咱们芳草地的,是东方红农业社的,老了不能干活儿,就推给别的村,别的社,这好看吗?〃
  朱铁汉沉思一下,说:“你这话也有道理。等有时间,我们干部商量商量。县政府民政科,有救济孤儿老人的费用.想办法给宋老五挂个号,问题就解决了。”
  朱占奎说:“咋解决,我没主意。反正你这村长得撂在心上。给他把药买了,咱们一块儿回家吧。”
  朱铁汉说:“我还得去找个人· · 一”
  “我跟你一块儿去,有个伴儿,路上好说话儿。”
  “不行,不行生你头前走吧.〃
  朱占奎莫名其妙地看着朱铁汉脸色发红,扭身便大步流星地走去,一会儿,便消失在苍茫的暮色里。
  朱铁汉已经进了南大街,本来要往街东边的胡同里拐,却不由自主地停在新生书店的大门口。
  他太慌忙,或者说太马虎了。刚才朱占奎,给他提出一个十分重要的新问题,竟被他丢在脑后。这会儿,他两眼盯住橱窗里摆着的两本书,一本《 社会发展简史》 和一本《 政治经济学通俗讲话》 .这是高大泉在县委举办的党员训练班上学习过的书。高大泉就是因为学了这些书之后,看事情,眼光尖了,望得远了。他不光想出那个改造大草甸子土壤的好主意,还一沽边儿,就瞧出那个“猪头事件”有错误,邓久宽的心思不对路。支委扩大会上把这。 红
  程子发生的间题,一件件那么一摆,全证明高大泉的看法正确。朱铁汉口服,心也服。昨晚上散了会,他没有回家,故意留下来,要跟高大泉谈谈心。这两个伙伴儿,守着一个煤火炉,敞开怀地谈起来。他们谈的是多么痛快呀!高大泉有条有理地给他讲着许多特别新鲜的道理,给朱铁汉开了眼界,长了知识。高大泉让他回转头,看了看.他看到的,不是解放前几十年的事情,也不是解放后五、六年的事情,而是从几万年一段一段地看到今天;又从今天,一截儿一截地看出去几十年,几百年,以至于更远的未来。他好像头一次想到:中国人民,从几万年以前到今天,所走过的一条是那么崎岖不平的路线图,同时,又是一条步步前进的路线图口他好像是第一次懂得了社会发展,也像火布走轨一样,有它自己的线路,不论拐多少弯,都得按着线路走,最后要达到它必然达到的那一站,这就叫“社会发展的规律”。他懂得了正在建设着的社会主义,还有正朝着投奔的共产主义,不论遇到啥样的灾害、困难、苦恼、麻烦,到终了,一定要实现,谁想不让它实现也办不到! 他懂得了社会前进也有动力,像火车要往前走,得靠拿煤烧出蒸气发动一样。社会往前奔,就得靠斗争。要想斗争的得法,少走弯路,快当一点儿,又要靠人不断地认识社会发展规律,学会搞斗争,敢搞斗争,推动社会一截一段地朝着正前方移动。他还懂得了,社会像楼房一样,是由好多东西搭起来的,有政治,有文化,有法律,有军队等等,而经济里边包括着开工厂造机器的事儿,耕耘锄耪种庄稼的事儿。它们又是这威楼的地基。他懂得了,地基不结实楼房就要倒塌;有楼房保护,地基又能不被风吹水冲,不能遭到破坏。
  朱铁汉越听越有味儿,越听越有劲儿。半夜以后,他就跟高大泉挤在一块铺板上,伙盖着一条被子、枕一只枕头睡了。他好久睡不着。他是兴奋的。他想:革命工作,是多么有意义,是多么有乐趣呀! 他想,自己不是一个普通党员了,是当着村长、副社长
  … 一
  的党员,应当像高大泉那样,进一次党员训练斑,足足地往脑袋里边灌点理论;要不然,不光不能把革命搞好,还可能捅漏子。这会儿,朱铁汉两眼盯着橱窗里的书,心里又一动:我马上进不了训练班,可以买下这两本书,带在身边,抓空先学习,总比干等着强呀吐他想到这儿,赶紧放下自行车,抬腿上台阶。一个女业务员,手里搬着一块板子,正往门上挂,对朱铁汉说:“同志,休息了。”
  朱铁汉说:“我就买两本书。”
  业务员说:“明天再买吧。”
  朱铁汉着急地说;“我们乡下人,工作这么累,再跑一趟,多耽误工夫。快卖给我吧。就因为没有学好这两本书,我都犯了错误。”
  业务员打量他一下,只好把那挂了板的门儿打开一道缝,放他进去。
  朱铁汉奔到柜台。因为屋里光线暗,在书架上找没有找到,只好点名要;可惜他又记不全书的名称,就又跑到陈列样书的橱窗那边看一眼,才说给女业务员。
  女业务员把书取来,用牛皮纸绳捆好,开了发货票,说:“一共两块一毛三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