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4 节
作者:浮游云中      更新:2021-02-26 20:12      字数:4931
  在光照中平静地飘移,像新月,它的光芒在大地燃烧,要将整个地球摧毁。这就是
  末日——世界消失了,而我们像尘埃飘浮在空中”。
  劳伦斯这种匆匆而就的即席描述和反应无意识地为他7 年后在《袋鼠》(kangroo)
  中的一段空袭描写作了准备。这段描写优于所有现代的有关空袭的描写。小说中,
  索莫斯和他的德国妻子看到齐伯林飞机“高高在上,渺小、灰白,使人想到遥遥在
  上的圣灵。城市附近传来了枪击声和令人恐惧的子弹的尖啸声,渐渐地,一片静寂。
  从议会山下面靠近圣·保罗的地方是一大片红红的火焰”。哈利特·索莫斯说,
  “想想,一些小时候和我一起玩耍的朋友很可能就在里面”。索莫斯招头“望着那
  卵形的物体,像一弯月亮”。怀疑里面是否真的有人,“仅仅是人,长着一双脆弱
  的腿和多情的嘴的人。他们的想象力无法达到这样的境地”。“脆弱的腿”这个词
  给人们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因为整个人类都用它们在大地上行走;而高高在天
  上的“多情的嘴”更是神来之笔。
  因为《虹》的查禁,劳伦斯对1915  年的记忆是痛苦的。他后来说,对他以及
  对于所有那些敏感的反抗这种司空见惯的强制的人来说,这是麻烦真正开始的季节。”
  旧世界在1915  年结束了”,那年冬天,“古老的伦敦精神崩溃了。在不断膨胀着
  的《英国牛》(JohuBull)(由赫拉图·波特姆莱编辑)
  的荒谬的统治之下,”人们失落在“失望、贪婪、希望和恐惧的漩涡中”。
  在《英国牛》开始大肆攻击《虹》之前,劳伦斯在给辛西娅·阿斯奎斯的信中
  表示,他不喜欢这份带有沙文主义色彩的报纸是因为报纸本身的原因,而并非是出
  于嫉妒。战后他说,任何像他这样充满热情的人,在《英国牛》的控制下,在他们
  神志清醒的时候“不会再完全地信奉民主”。帮助兴办这种报纸并使之走红的人是
  没有能力自我控制的人。遗憾的是,劳伦斯的战时经历——可以说是相当可怕的—
  —使他无法观察到民主崇高的真谛。
  欧洲许多敏感的文人像劳伦斯一样,拒绝为他们本国的战争效力,如法国的罗
  曼·罗兰和德国的海恩利希·曼。在英国,大多数富于想象力的作家却即刻从军,
  或加入政府部门,或从事间谍工作。劳伦斯能置身其中而持反战态度是难能可贵的,
  尽管他不像西格弗瑞德·萨松那样出名。萨松这位和平主义诗人曾从战壕里寄回和
  平主义的诗篇,而人们往往认为这是一种歇斯底里式的英雄主义热情。身体不合格
  的劳伦斯不久就被政府官员和官方外交家视为后方的危险分子,况且他还有个敌对
  国国籍的妻子。
  在英国知识界中除了小说家和诗人外,有一批散文家、哲学家和记者,如布隆
  姆斯伯瑞这批人中,有许多真正的拒服兵役者,但他们中大多数都没有正式注册,
  因为他们往往都是无神论者,显然不属于宗教信仰反对杀戮的那一部分。尽管约翰·
  梅纳德·肯恩斯也同意他们的观点,认为战争是解决国际争端的野蛮方式,但他还
  是在政府中任了职(“实际上别无选择”)在他信奉和平主义的朋友们强硬地经过
  了严酷的审判以后,肯恩斯就会在皇家咖啡馆为他们设宴压惊,这些朋友中,利顿·
  斯特拉彻常常发出尖叫:“即使德国人来了这里,一切又有什么不同呢?”肯恩斯
  的传记作家罗伊·哈洛德爵士曾指出这种观点的浅薄和缺乏历史常识,即便是德国
  和英国政治集团之间的差异在当时还不足以引起一场流血战争的话。这些布隆姆斯
  伯瑞的和平主义者们也没有考虑到,像德国这样的制度的“根基和可能的发展势态”,
  与英国的差异,在这一点上,他们的错误是显然的。哈洛德说,如果奥特拉彻在二
  次大战时还活着的话,他要问:
  “即便是希特勒在这里,又有什么差别?”就会显得很不入耳了。
  哈洛德认为,剑桥——布隆姆斯伯瑞这些人的错误判断和行为,很大程度上要
  归咎于他们的崇拜者G ·E ·莫尔的教导——需要指出,劳伦斯对他是毫无好感的。
  莫尔的《伦理准则》(PrincipiaEthica )“很遗憾……缺乏道德责任方面的充分
  理论……至于在一次大战中拒服兵役是否正确尚须留待未来来评判。但很清楚,在
  莫尔的引导下,人们很容易走上歧路。”同样,肯恩斯在他的文章《我早期的信仰
  》中对莫尔和他的教导提出质疑,由此可以看出,劳伦斯关于“我们缺乏敬畏”的
  观察是正确的。
  劳伦斯本人对战争的厌恶加强了他离开英国的决心,他和弗丽达此时计划去弗
  罗里达定居,其他兰纳尼姆的居民可以随后去那里与他们汇合。在他们等待签证时
  ——辛西娅·阿斯奎斯的影响显然打消了弗丽达“出生于曼兹”的顾虑——麻烦发
  生了,这是在《虹》出版5 个星期之后。
  在3 月2 日写给凡尔拉·梅纳尔的信中。劳伦斯抱怨说,他还得为麦休恩的目
  录准备一份预告。一位麦休恩公司后来的编辑,约翰·库伦(在1953年3 月4 日的
  一封信中)说“我们没有劳伦斯是否自己撰写新书预告的记录,但作家草拟‘宣传
  广告’以供编辑作任何必要的修改是过去——而且也是现在——的惯例”。在“1915
  年下半年度”的预告上,对《虹》的介绍中开头有这样一句话——“此书出于小说
  新流派中最优秀的作家之手”——显然不是劳伦斯所言,但其它的介绍则可能是他
  写的,当然经过了编辑的修改。但无论如何,它必然得到过劳伦斯的首肯。这作为
  作者本人对《虹》的评论是具有价值的,“这是一段布兰温家族人物在爱情、宗教
  和社会热情的危机中发展的历史。故事从汤姆·布兰温,一个富裕的德比郡农民,
  娶了一个流亡英国的波兰寡妇开始,写到他的孙女厄索拉,这个动荡和无畏的家族
  中的主要角色,她站在我们时代的前列,照亮了一条通向未来的道路”。厄索拉只
  是汤姆·布兰温名义上的孙女。
  书评家却并不关心什么通往未来的道路是否照亮。在评价这本书时,他们倒退
  到维多利亚时的标准,他们大多数从中只看到了种种的弊端,极少几个评论家认为
  此小说并非猥亵之作,如杰拉尔德·古德(“此小说最不守规矩的地方是标点符号”)。
  不过,他还是在《新政治家》(NeWStaresman)
  上说,小说“鄙劣、单调和枯燥乏味”。但绝大多数的攻击都基于道德的原因。
  对梅纳尔的朋友罗伯特·林德来说,(在《每日新闻》上),此小说是“粗俗、野
  蛮的男性生殖器崇拜”。在《星球》上,克兰蒙特·肖特援引了亨利·凡兹特列因
  在英国出版爱弥尔·左拉的作品而被投入监狱的例子:“但是与我刚读到的D ·H ·
  劳伦斯所著的小说——《虹》这样的大鱼大肉相比,左拉的作品不过是小菜小碟。”
  肖特简直怀疑麦休恩公司在发表此书之前是否审阅过这本小说,因为它充满了“无
  度的性描写”,没有删略掉“任何这类猥亵淫秽的暗示”。但是,理查德·阿丁顿
  在数年后指出,这部小说“是长期艰苦工作的产物”,经过了“倾心竭力的创作和
  再创作”。他还指出,“没有人仅仅为了创作一部色情小说而去花费这么多的时间
  和精力”。
  这样的考虑对于伦敦警察厅的间谍检查官阿尔伯特·德雷帕来说也许还不算太
  极端。11  月3 日,他组织人员在发行处和印刷处没收了一千多本小说,反对此小
  说的听证会定于11  月13  日在鲍尔街的警察局举行。
  发行人没有将此事通知劳伦斯,他是从朋友那儿听到这个消息的。11  月6 日
  他写信给平克,对那些好事者进行了指责,但他又说他“并不感到十分惊奇”。同
  天下午,他又写信给平克,说“重新思考了一下之后”,他想还是应该谈谈这个问
  题。下星期一(8 日)他将去加辛顿,但在去帕丁顿车站的途中他将在平克的办公
  室作停留:“我们必须对这查禁事件采取点措施,我们必须动员一帮人,将这局面
  扭转过来。”此中劳伦斯显然把没收与查禁混淆起来了。在一封从加辛顿寄给辛西
  娅夫人的信中——信上的日期只写了“星期四”,可能是9 日——劳伦斯再一次提
  到了可能扭转局面的决定尚未作出。
  在同一封信中,他对辛西娅对他签证一事的帮助表示了感谢,他现在已收到了
  签证。他害怕带着“如此分崩折离,如此腐败堕落的英国的过去”离开它,但“我
  在这里的生活已经结束,我必须走,就像一粒种子撒入新的土地”。11  日,他从
  伦敦回来后,写信告诉辛西娅夫人说,他和弗丽达计划在24  月乘“白星”号蒸汽
  轮的两等舱从利物浦出发。他向辛西娅留下了几点建议,让她随后去美国,把她的
  孩子们从英国腐败的生活中解救出来,而她的丈夫早就应该离开英国了——不过她
  丈夫很可能已经麻木不仁了。“要记住,你应该始终将你自己和你孩子们,或许还
  有你丈夫的对生活的选择权攥在手中,决不要将它放弃”。
  这可能算得上一封无意识的爱情信件,但其中并无对弗丽达的不忠之意。劳伦
  斯运用他丰富的想象力,将这时期的这些情况表现在他的短篇小说《顶针》(Thimble)
  之中。此故事部分取材于年轻的赫伯特·阿斯奎斯受轻伤后出外疗养的情况。几年
  后,在另一个短篇《瓢虫》中,这位对他妻子的底细一无所知的英国丈夫将他的妻
  子输给了一位劳伦斯式的、神秘的捷克绅士。
  在一封写于196 年2 月19  日的信中,劳伦斯告诉巴巴拉·罗尔说,辛西娅夫
  人使他“有些”心神不宁。但后来他的想法——或心境——有了改变,他在战争最
  黑暗的日子里给她写去了几封充满激情的信。辛西娅·阿斯奎斯的朋友们认为劳伦
  斯可能和她有过一段罗曼史。在她1916  年2 月18  日的日记中,记录了她的一位
  朋友的话:“她告诉我她几乎想邀请凡尔拉·梅纳尔,但听说那位年轻人(D ·H ·
  劳伦斯)正热恋着我,她想还是作罢为好。”辛西娅夫人补充道:“人们真是太会
  轻易下结论了!”1917  年12  月19  日,她记道:“我敢打赌,妈妈准以为我在
  两年以前就和劳伦斯相爱了。”1915  年11  月11  日,劳伦斯写信给辛西娅·阿
  斯奎斯说,他希望她能去和奥托琳娜·莫瑞尔一起住,这会给她带去些欢乐。奥托
  琳娜夫人“像一个具有魔法的老女皇,她知道她的一生是在与一个不值得消耗她生
  命的王国的冲突中度过的”,她的结局有些像伊利莎白女皇”。弗丽达没有陪伴劳
  伦斯去加辛顿作最后一次拜访,她在她不使这种新的友谊折磨自己时常常对自己说
  :“也许我该把劳伦斯交给她,他们为何不能在一起为英国尽力?我是个弱者,一
  个德国佬,一个无名之辈。”一个过去除了每年例行的慈善餐会而在兰姆庄园不受
  欢迎的矿工儿子,现在成了一所远比兰姆庄园堂皇显贵的乡间别墅的常来常住的座
  上客。在那里,劳伦斯和那些知识界的头面人物和社会名流见面会晤。他在加辛顿
  的女主人即使在他的家乡地区也要比葛里斯雷的巴勃家族的人更有影响力。出生时,
  她就被称为奥托琳娜·凡尔列特·安娜·卡文迪什·本汀克,她是一位中将。波兰
  公爵和他第二个妻子波尔索伐男爵夫人的女儿,在劳伦斯有关中部地区的作品中,
  他时常提到波尔索伐这个词,因为波尔索伐靠近伊斯渥。
  这是卡文迪什·本汀克家族的旧地,矿区中一座废弃了的城堡。奥托琳娜夫人
  1873  年就出生在附近的威尔贝克,即杜克里斯的中部。29  岁时,她抛弃了养育
  她的传统环境,嫁给了一个平民,进入了剑桥——布鲁姆斯雷这个豪放不羁的文人
  圈子,但她没有完全放弃她的继承权。1938  年弗吉尼亚·沃尔夫在她的日记中记
  录了奥托琳娜·莫瑞尔的葬礼,说参加此葬礼的不仅有她的文学伙伴,还有“黑压
  压一大批德高望重的南肯辛顿的老贵妇”。
  对许多人来说,奥托琳娜夫人似乎是个怪物,她的知心朋友们则责备她偏执。
  她的朋友之一大卫·赛西尔勋爵在《全国传记词典》中把她描述成“一个具有伊丽
  莎白式的狂放和魄力的人,有时神密而充满占有欲,有时骚动而充满堂·吉诃德式
  的幻想”。奥斯伯特·西特威尔说她看上去像“一个超级的西班牙或奥地利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