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1-02-26 17:28      字数:4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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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T的房间门上甚至没锁。这就意味着他在家里根本没有一个稍微自由一点的空间。这简直和我的想象有天壤之别。一进门就是一张俗艳之极的双人床,乱糟糟地堆着枕头、棉被、杂志(几乎都是《北京青年周刊》和他曾呆过的杂志社出的杂志,也叫出口转内销吧),还有一股类似腐烂、潮湿的味道。床下和桌子底下是鞋,匡威鞋、纽巴伦,然后还是匡威鞋、纽巴伦……床的右边是一套架子鼓,应该好久没动过。床的左边是书柜,上面是纸、磁带,柜子的右边还是柜子,高高大大的,顶部是一大摞陈年书信……总之简直是一幅五十年没打扫过的活见鬼样儿!没想到T当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我第一次来时顿然感觉“不是我不明白,这世界变化快。”
  好多次T会送我回家。有时候没有末班车了他就会在寒风中等半个小时一个小时的夜班车回去。
  那些有着淡淡的灰尘的上午和疲惫不堪的傍晚,我们都没有珍惜。
  G有时候还会来杂志社来看我,他有时候也去楼上摄影部和被他称为“大姐姐”的摄影师聊天。我们还会开着玩笑,拉着手,但不知为什么,现在和他在一起我总有一种头晕的不真实感。我有时会留在办公室加班,说是加班,实际上是上网聊天。我们家的电脑没法上网,所以当我一个人面对着空空荡荡的办公室时感到乐此不疲。
  那天我就是一个人在上网。T去外面采访去了。
  我一直上到早上,G来了,说来看看我。我连给他倒一杯水的时间都没有,因为我正在和网上的几个网友聊得如火如荼,不亦乐乎。在网上我大胆豪放的话语很受欢迎,我不停地敲“我爱你”和“Baby”,这一切都让G忍受不了。以他的性格,在网上素昧平生的两个人互相说“我爱你”在他看来是无聊而弱智的表现。
  而我需要爱,需要甜言蜜语。哪怕是假的呢。我要那么当真干嘛。
  过了一会儿T也赶到了。
  “几点了?”我头也不抬地问T。
  “才七点。离上班还有两个半钟头呢。”
  “那你这么早来这儿干嘛?”
  “我来看看你啊!”
  “哦,是吗。”
  T凑过来,看我正在打什么,我正在飞快地打着和众人调情的话,给他们留下我的呼机、电话、E…mail。
  “唉,真没辙。”T看着G无奈地说。
  最后他们聊起来了。我则一直在网上嬉笑怒骂。神情恍惚。不只是因为我的一夜没睡觉,更是因为这两个男人的去留问题。他们现在都让我心烦。而我一个也离不了他们。一个也不能少。
  4。乱七八糟
  杂志社实行了打卡制,每天早上9:15前和晚上下班5:00以后打卡。迟到一次扣N元钱。比起在学校的残酷来是有过之而不及。
  那时,我对T的好奇心已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对他的种种不满。最大的不满是我觉得和他在一起缺乏默契,说话特累。T每天背着他那个大大的假的POLO包,穿着纽巴伦,风风火火地窜来窜去,全世界就他忙。我需要的一份平静安定的感情,但T能不能给我,我不敢肯定。
  T无意中看了我日记里的一段话,他看了以后巨生气,我是这么写的:
  “T根本靠不住。他的钱都只是他的,那种自私的本质……,我怎么会爱上这样的人?根本不可能嘛,他身上的劣根性我早已看透了,坑蒙拐骗偷,他没一样不会的。这样的人,下三滥。他居然还要做什么大事业,这种人怎么能做得了大事业?我可不想一辈子和这种人呆在一块。除非他能改变一下这种下作的习性。我受不了了,给他打一个电话他就说浪费手机费,什么人啊!他经常说他不会看错人,那你自己是什么人啊?一个没人品的人,这样的人……我怎么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昨天晚上他居然问我以后我有了钱他能不能花,天哪,我当时都……简直,简直我服了。我不想再和他在一起浪费时间,我是真的不敢也不能信任他。那个社会底层的小人,而且我发现他从来都是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从来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Mint根本就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人。根本就是虚无。
  翻看以前的日记,好像已经是好久远的事了。
  有时候,想起自己,我就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还有一段:
  “我他妈的真的受不了这个弱智了!宁可一个人呆着也不想和他在一起呆着。我真的是受够了(原因是今天他让我陪他下楼去工商银行取工资,然后我们去超市买东西我拿了两盒薯片他说别再买别的了,我没多少钱,你是不是想把我的钱用光才满意)
  5。波希米亚狂想曲
  I’m just a poor boy and nobody loves me/he’s just a poor boy from a poor family/Spare him his life from this monstrosity/Easy e easy go
  ——Queen
  我应该折一支野草肃肃走着!既不疲倦也不伤心,寥无心事,遗世又独立。
  如一支秋野之青草只为偶过风而颤动,不喜不悲,风过之后依然青翠,凋谢于夜晚黄昏。
  ——紫予
  我又梦到了学校。
  梦中我穿着白裙子,急切地对年级主任和校长说:“求求你们了,让我上高三吧!”他们无动于衷,而我像个孩子一样委曲地就要哭出来。那种欲言又止纠缠着我,我的呼吸急促,声音嘶哑,面色一定很难看。我害怕就死在这样的绝望挣扎里。早上起来我努力把关于学校的记忆抛到九霄云外。
  我无言地搅动着杯子的咖啡沫,调皮地把它们放在嘴里吃掉。有些粗的沙粒刺激着舌头和咽喉,有些沙沫就飘到了茶几上的玻璃板上,我伸出手擦去它。
  抹过它就像抹去我的年轻岁月,抹去它就像抹去一片血色。抹去童年。
  在去卫生间经过客厅,经过一面巨大的镜子,看到自己年轻而仓惶的面容一闪即过,“我以前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躺在床上,无数幻境涌到我的脑海中来,过去的一切,匆促之间的微笑,定格的心情,那些日子的风、柳絮,太阳和空气的湿度,全都连成一片光点,抓也抓不住。
  我宁愿丧失一切记忆,让脑海变成一片白色的甜蜜的空白。白色会让我感到安宁、安全。白色流淌世界,平润每一条脉络,一切都像被镀了金,白色必将浸占大地。
  还有一次情绪的低落期是在1998年末。李走了以后,她对自己自怨自艾。她恨他,要恨死了。同样的,没有什么能安慰她。
  1999年的时候,在“17”号酒吧看到清醒的吉它手,一个微笑就可以打动她,这也就注定了她给他写了许多信而没有回音。
  昨天我做了一个梦,梦见了我后来重新上学的高二(6)班的班主任。还梦见我和父母在外面度假。我在梦中向班主任解释我这一年都干了什么,我说过不会令他们失望的。醒来后我的头变得沉重。这一年,实际上我很令自己失望。我根本没有用心去做什么事情。我根本没有竭尽全力去做什么事情。我好像一直都在享受,却根本没有做什么。
  然后我便接到了T的电话。“我正要给你打电话呢。”我说。
  电话的噪音很大。
  “我有话要跟你说。”我说。
  “哦,你能大点儿声吗?这电话有问题。”
  “用手机给我打。”我突然坚定起来,“我只用十分钟。”
  “啊?”那边笑道,“别呀,这月手机费我还没交呢,可千万别突破一千元大关。十分钟得多少钱啊?……”
  “啪。”还没等他说完我就挂断电话,一把扯下电话线。够了!这荒唐的该死的一切,这他妈的让人心寒并且恶心欲吐的一切!一切都到了该结束了时候了,一切都到了该埋葬的时候了!够了。够了。我们聪明的男主角和我们软弱善变的女主角。
  我在第二天上班的25路车上遇到了T。他坐在我对面的前方。我们中间大概隔着五米的距离。我们相互对视。五分钟后他走过来:“昨天你为什么挂我的电话?”
  T陪我去看一支女子另类乐队的排练。那支乐队现在改组,她们让我当她们的贝司手。她们没什么技术却经常有演出并有人叫好。她们和我不想也不敢承认这些超乎她们音乐本身的待遇也许是因为性别的原因。T陪我坐公车,我们身上又都没有钱了。当我们没有钱的时候我们就只能饿着,我从家给他带方便面。天上下着雪,地又冷又硬。
  那支女子乐队的成员大多都还在上学,我看过她们的歌词,用词异常熟悉,我想可能是某外国著名作家作品的北京版吧。鼓手黄蔓蔓的头发染黄了,口头语是“Fuck”而且是没事就说一遍,具有搞笑效果。主唱给我看她新买的一双紫色蛇皮尖头皮鞋。我们排练时T陷在凳子里静静地看一本我们几天前刚买的童话书,或者不能叫做童话的书:《在西瓜糖里》。我发现这本书非常适合我和像我这样的人阅读:我们每次打开书都能发现上一次看时没有看到的东西。所以从某一个角度说,这本书有些难懂,但当你非常认真并且不着边际地看完后你会发现你也具有或者又重新具有了想象力的翅膀。忧伤是可以打动人的,忧伤是能够打动我的。虽然我宁可把自己躲在文字里,让人们了解沉默时的我是真正的我。
  我的肚子一直有点疼。后来来了一个男的,义务教黄蔓蔓弹琴。两人眉来眼去,打打闹闹,黄蔓蔓一弹错就说:“你没教我!”“我是没抽你,不是没教你!……”“Fuck…”“养驴还不知道驴脾气?”男吉它手得意地说。
  排练完我们一起坐公车回家。她们也和我们坐一辆车,说是去西单买鞋。我和黄蔓蔓并排走着聊,她提到了G,说G长得不好看,穿得也不成。我打断她的话。我说谁也不要在我面前说G的坏话。我的心疼起来。
  6。烦死我了
  我在杂志社二楼的美编处和一个男孩聊了起来,他对我说他叫LULU,是一支乐队的主唱,现在作《×世代》的摄影助理。我们聊了一会儿,还成,说以后有演出一起去看。
  T说他也认识LULU,他们是哥们儿。LULU每次呼我T总要亲自陪着我去找他。他说你不要喜欢上LULU呀。几天后他约我去看演出,T推掉一个约会非要陪着我。LULU带着他那夸张的美丽的鸡冠头和我们一起走进肯德基。路过之处都有人在看他。LULU表现得很正常仿佛经常接触到人们那奇异的抑或不屑的目光。我有些欣赏并快乐地看着。T和他比相形见绌,他看起来尖酸刻薄并疲惫不堪。LULU给自己买了一份套餐,还给我带回一杯澄汁。第二次LULU又买了一份冰淇淋。他边吃薯条边吃圣代的样子让人看了不禁为他的轻松感到快乐。
  LULU一边吃一边说自己失恋了,要找的下任女友一定要高。“起码也得一米七以上吧。”他说,说着看了一眼对面的我。
  我不动声色地喝着饮料,饮料凉凉的而我的心热腾腾的,那里有一种欲望在躁动在燃烧。
  “帮我发一个吧。”他用了王朔《动物凶猛》里的语言。
  “我可找不着。我认识的女孩要比男孩少得多。”我说。突然我想到了玛丽,她不是说她现在和她的男朋友正在闹别扭吗?“就那么回事儿。”每回我问到她和她那个玩乐队的男朋友的情况、关系、进展时她总是懒洋洋地这么回答。她身上的那种狂放和喜欢尝试一切的念头令我喜欢,也许她可以和LULU来上一段,反正尝试无害,多多接触有益,而且这也许还会有助于她写诗,何况LULU还是这么一个细心并大方的情人(我看到他拿纸巾擦干净涂上蕃茄浆的手指并一勺一勺甜蜜地吃着冰淇淋)。
  “给你介绍一个姑娘吧,叫玛丽,十九岁。大学生。”
  “她多高?”LULU脱口而出。而在我看来他的这个屁问题纯属拒绝的借口。
  “一米六左右吧。”
  “太矮了!”他说。
  他知道我也不高,我也就一米六二,但我身材苗条,头脑很灵活,也许LULU正是看中了我这点。
  “唉,我可真想去看演出啊。”他说。眼神有那么一部分呆滞,看得出他很寂寞,而我和T又各自心怀鬼胎,我想去他家玩,而T则巴不得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