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孤悟      更新:2021-02-26 17:27      字数:49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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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我对他说。〃哦。〃他拿出手纸擦净,随手扔到了地上。
  〃你多大了?〃李旗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我。〃十六。〃我骗他说。他没说什么,点上一根烟,有些累了的样子。
  〃你有女朋友吗?〃我随口问道。
  〃有。〃
  我一下子惊呆了。
  他说那个女孩叫蔡芸。以后每次提起她,他都称她为他的女朋友。比如〃我女朋友怎么怎么样〃等等……
  我的头有些晕又像是清醒无比,我不知道怎样表达现在这一种情绪,我清了清嗓子,才发现并没有什么需要我的表达,李并不需要我与他的沟通,他并没有想到我也是有思想的,也是需要倾诉的。中午我们出门吃饭,是在小饭馆里吃的蒸饺和馄饨。不知道是不是以前生活造成的习惯,他的食量很小。
  那一天就这样很快地过去。吃晚饭回来后我有些不由自主地挎着他的胳膊,我直觉地认为我们既然都已经这样了,这样做也是很自然的。他轻轻地皱了皱眉,我连忙撤下我的手,有些尴尬。还有些无奈。〃你知道吗?〃我在找着话题,〃我会背《长恨歌》,有一些地方已经忘记了,但还记得很多……〃
  从新街口坐地铁回家经过傍晚的街道,阳光金黄细碎地打在我的脸上,发梢上,地铁站口有小贩蹲着拿大桶卖花,有我喜欢的玫瑰和百合花,这是北京十月底最后的纯洁和灿烂。
  回到家后他打来一个电话,忘了说了些什么。有些焦急和担忧的声音,也许他怕我把他告上法庭,让他去坐牢。哈!
  3。李旗
  他跟我说他叫李旗。山东人。在鲁迅美术学院进修。原名李小来。热爱文学,绘画,音乐,曾组过一支叫〃盲肠〃(意为多余、没用的东西)的乐队,曾在某地登台演出过。
  这段话有点儿像寻人启示。不过我还是遵照事实这么地介绍他吧!
  他有一个女朋友,原来是他一个村的人,他让我看过那个女孩的照片,没什么特殊的,就是长得特别像一个过日子的人。他还让我看了一些他们在一起的合影,他们都在笑着,李旗在照片上显得天真活泼,一股在奶妈面前的撒娇的甜蜜相,相较之他的女朋友则看起来严肃一些。其中有一张被烧毁了一半,照片上的灰黑色残烬清晰可见,那烧的场面想必是惨烈且矛盾的。他说他们之间现在已经演变成了亲情,他没说爱她,只是说〃没办法〃、〃离不开她〃,因为那女的已经为他自杀过好几次了,她说如果他敢和别人发生关系或者离开她她就去死。他的语气很无奈很知命。我认为这像一种低等需要,这种互相需要而又挣扎着要离开的失败过程被他称之为〃爱情〃,我这种完美主义者怎能甘心。
  李旗平常还写诗。这是1998年的冬天。他此时还未成名。经济上也常常有问题。大多数中午吃饭的时候他都叫好心的班长替他打一碗白米饭,然后他们就着老班长的一份菜吃。没办法。他没钱。所以有时候也想自杀。有一次他很高兴地对我说他写了几首诗要念给我听。其中有一首他特别满意,好像是什么〃一只小鸟飞过来,停在了我的手指上,……〃然后又怎么怎么着,最后是〃第三只小鸟飞过来我就兴奋了……〃(呵呵,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这么长时间了)他念完诗问我喜不喜欢,奇怪的是,我对他写的诗一直不以为然。到现在我也没明白他到底吸引我的那一点是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有,但我每天生活在迷幻里。
  周日晚上我把果冻约了出来。当时他在《音乐生活报》当编辑。我们约在了阜城门,他的家门口。我到的时候是傍晚,满天彩霞,空气中有洁净的味道。果冻倚在院门口的栏杆上等着我,见我来了,很高兴地冲我挥了挥手。我穿一件粉红色的休闲装,他穿着灰色的夹克和蓝色的仔裤,头发剃得短短的,像一个未经世事纯静的少年。我跑过去,和他沿着路边散步。
  果冻给我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可爱多〃,我一边吃一边和他聊天,我们向着天安门的方向走去。那在我们心目中是一个神圣的地方。路边的冷饮店已经亮起了灯,天空碧蓝透明,我的心里乱乱的,昨天和李旗发生的那一幕幕不断地在我心头萦绕撞击着。我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所笼罩着,这几乎让我无法顺畅呼吸,心乱如麻。
  〃果冻,我有话对你说。〃我终于下了决心。
  果冻有些疑惑。我青白着脸对他说了我和李旗那件事的经过。他果然有些惊讶,他有些手足无措地听着。然后说他其实还是处男。也许我的坦诚让他也有了倾诉的欲望。他说前几天他爱上一个女孩,是一个小护士,也就十六七岁,特别可爱。那个女孩也喜欢他。但他还是没有向那个小护士表白,〃因为她太小了,我怕给她造成伤害。〃他低着头说。我们走到了长安街上,我发现和果冻聊天并不能解除我心中那种急躁的感觉。其实我知道我真正是想和李旗谈谈,我是真的心里很空虚。那件事绝对是我生命中的大事件,但现在却没有人能听听我的倾诉。它像炸弹一样压在我心中,一不小心便会引爆生活。
  星期一我像往常一样地上学,路还是那条路,但我感觉气氛全变了,我的心沉甸甸的,一种控制不住的东西在操纵着我的头脑。李的名字硬生生地挤到了我的世界里来。我的大脑因此变得像一块杂草丛生的土地,我被扎得很痒很疼。这一切来得太突然,我还不太适应。我有一种一直在担心着什么的冲动,尽管周围正在发生着事情但就是不能够集中精力,而心中一直放不下那件事,它随时都在牵制着我。心里充满了乱糟糟的幻想。越想越糟。我害怕再出现初三时蓝草带给我的触景生情、精神恍惚,那时就连一瓶洗发水也能让我想起他来。那真是死都不愿回忆的几天,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犹如吸毒般的感觉。白色极光刺目恐怖。我害怕。
  星期六,我又去找李旗。当我们躺在床上时他跟我说昨天他以前一个女朋友来找他了。
  〃是蔡芸吗?〃我有些紧张地问。
  〃不是,是另外一个女的。〃他点上烟,抽了一口,说,〃她来我们学校找我,叫我'小来',我以前不是叫李小来吗?当时正好是中午,我不在,我们班长接待了她,告诉她我住的地方,晚上她就来找我了。〃
  我不说话,在那听着,他看我一眼,接着说,〃我这屋不是没有暖气吗?我一想,干脆带她到我们班长那里住了一个晚上。〃
  〃那你们班长呢?〃
  〃他住我那儿。〃
  〃那你和那人做爱了吗?〃
  〃有呵!〃他好像很奇怪我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为什么呀?〃我问他。
  〃她特地跑来找我啊,我看她挺可怜的,我想安慰安慰她……〃
  〃你以为和她这样就是安慰啦?〃
  〃是啊,我不想让她太难过……〃
  〃那你!……〃
  〃她特地来找我的,那么大老远的,一直打听到我住的地方……〃
  〃我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工作……可能在当鸡。〃
  我们躺在床上,李神色有点凄然地点上烟,我躺着想我的心事。
  〃你爱我吗?〃我问他。
  他毫不犹豫地说:〃不爱。〃
  然后又加上一句:〃我谁也不爱。〃
  天哪!我那一颗少女的心。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他说的是那么直接那么坦白,可是这样的实话我真的不要听。台灯发着昏黄色的光。李放在床边的画册和大部头的哲学书硌着我的身体,我任凭自己躺在硬板板的书上,一言不发地流泪。
  〃对不起。〃李旗说。
  〃别说了。〃我抽了抽鼻子,可新的眼泪还是迅速地涌出来,我不停地擦拭又流着伤心的泪,就那么躺着。
  第二天晚上,在我和紫予聊天时我终于下决心对紫予说你可以陪我去找一个人吗?我一个人去太寂寞……紫予听着我说,也许明白了一些什么。他犹豫了一会儿,〃好吧。我们怎么走?〃〃坐地铁。积水潭下。〃
  在去地铁站的路上我们始终一言未发。紫予是最合格的朋友,不该问的问题他从来不问,我们之间不远不近保持距离,犹如纯净水般干净剔透,而我有时真的希望他能多问一点问题。我的心始终处在焦虑不安之中,我的心是系在李旗身上的。我真的是无法想像失去他的情形,而昨天的谈话就像我已经要失去他了。我面色惨白,紧紧抓着地铁车厢的扶手。
  出地铁站时我对紫予说如果李旗要在你就先回去吧,如果他不再我们就一起走。
  他说好。
  他对我的要求一直说好。
  包括一些不合情理的要求。我说过他是最忠贞的朋友。
  我让他在李的院外等着我,〃五分钟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先走吧。〃
  〃这个给你。〃紫予递给我一张折好的纸条,他的脸看起来像平常一样表情客观,只是现在多了一些好像是激动抑或是痛苦什么的,〃现在别拆开,等我走了再看。〃他喘着气说完,在黑暗中向我露出牙齿。
  〃OK。〃我拿过纸条,它已经让紫予攥得有些湿热,〃等我五分钟,如果我不出来你就可以走了。〃
  我走进李的四合院。他的门上横着一把锁。李不在?我的心一下子变得失望焦急起来。
  紫予看见我出来很惊讶,〃怎么了?他不在?〃
  〃不在家。奇怪。〃我说,〃你说他这点儿去哪儿了?〃
  〃要不咱在这儿等他会儿?〃紫予开口说。
  〃好吧。〃我手里捏着那张没有打开的纸条,靠在墙上。斑驳的树影漏过细细碎碎的橘红色的灯光。大概过了那么十几分钟,我们看见两个人影从远而近边走边谈过来。
  〃是春树吧?〃还是李旗的老班长先看见了我们。我走出去,〃嗨。〃
  〃你怎么来了?〃李问我。
  〃嗯,我想来看看你。〃
  〃Hi,那我先走了。〃紫予向李打着招呼,然后看了我一眼,走了。他的白衣服在灯光下发着年轻纯洁的光。
  我和李旗和他的老班长一起走到他的屋。进屋时我拼命呼吸了一下这屋子的空气,才刚刚一天不见我就发现这空气之于我正如纯氧气之于生命。我发现自己是这么离不开他。哪怕一毫一厘。
  李的班长和我们谈笑了一会儿就告辞走了。空遗下我俩对坐着。
  〃你怎么来了?〃李又问了一遍。
  我没说话,只笑了一下。
  当我再一次地纯熟地如刚出生婴儿的姿态出现在他身下时,我想这一切其实是早该被我们结束的。
  我们疲倦地躺在床上睡去,大概晚上十一点时他叫我〃春树,起来吧,你还得回家呢。〃我开始穿衣服,他陪我一起起床,我们穿过马路,来到地铁站。他站在上面,我们挥手说再见,然后他折过身向回走。
  而当我买票时售票员说最后一班地铁已经在一分钟前开走了。Shit!我心里暗骂了一声,然后就拼命地去追李旗。他不紧不慢地走着,手里拎一塑料袋,里面装两个苹果,可能刚才他在买苹果。我很快就追到了他。〃嘿!〃我扑上去拍他的肩膀。〃你怎么没走啊?〃他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一分惊喜。
  〃车走了,我没赶上末班。〃我说。
  〃那怎么办啊,你明天还得上课呢,要不我骑自行车带你回家?〃他笑道。
  〃不用。〃
  我断然拒绝了李用自行车带我的建议,可能潜意识里我认为这种亲昵的举止根本不适合我们。而且要李骑自行车带我,我不想欠他的情,索性清清爽爽,两不相欠。
  我跟他回到他的小屋。开始坐下吃苹果。李旗一边拿小刀削着皮一边严肃正经说,〃你这一回来造成我直接的经济损失。〃
  〃你是说苹果?〃
  〃是啊。〃他好像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靠,你不会吧!……〃我乐着说。
  我在临睡前打开紫予给我的纸条,纸条上有一大块让我们的手弄得脏了的黑渍。那上面是紫予清秀而有些拘谨的字迹,上面写着这样一段话:〃今夜注定有天雷地火,在我们回去的时候地铁车厢爆炸,我是惟一的幸存者,哈哈,永别了!〃
  那个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