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节
作者:九十八度      更新:2021-02-26 17:25      字数:5050
  我忍不住回了一句︰“你既然知道戒不掉,为甚么要上瘾?”
  那中年男子翻了我一眼,没有回答我,阿玲推著他走进了屋中,转身出来︰“别逼
  他,他为了养我们,天天开夜工,不够精神,才吸毒,你知道么,他要养八个孩子!”
  阿玲显然认为她讲出了她父亲不得已的苦衷,我就会同情他了,但事实上,我却感
  到了一阵反胃,我冷冷地道︰“他为甚么要生八个孩子?我不相信他的知识不如你,你
  也懂得用避孕药,他为甚么不用?”
  我的话自然是极其残酷的,是以也使得阿玲的脸色更苍白。
  她望了我片刻,才叫道︰“走!你走!”
  我冷笑著,道︰“我还不想走,我要知道,丁阿毛平时和一些甚么人来往!”
  阿玲的面色变得更难看︰“我不愿提起那些人。”
  我将语气放温和了些︰“阿玲,我知道那些人欺负过你,你不愿提起他们,但是,
  我要找他们,你受过他们的欺负,更应该帮助我去找他们!”
  阿玲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她胸脯急促地起伏著,然后,她点了点头︰“好,他们常
  聚会的地方,你是找不到的,我可以叫阿中带你去。”
  她扬声叫了起来︰“阿中,阿中!”
  在通到天台来的那扇门前,立即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我一看到他,便不禁呆了一呆
  。
  那年轻人,就是我叫他让开,他忽然凶性大发,向我一刀刺来,被我踢下楼梯去的
  ,他就是阿中?阿玲叫他替我带路?
  阿玲实在是一个十分聪明的女孩子,她已在我疑惑的神色中,看到了我心中所想的
  事,所以,当阿中迟疑著,还未曾向前走来时,她便道︰“阿中很喜欢我,他会听我的
  话。”
  我摊了摊手︰“我们刚打过架。”
  阿玲勉强笑了一笑︰“那不要紧,打架,太平常了。”
  阿中慢慢向前走来,他的眼光之中,仍然充满著敌意。阿玲叫道︰“走快些,阿中
  ,替我做一件事!”
  阿中一跳便跳了过来,阿玲道︰“阿毛平时和那些人在甚么地方,你知道?”
  阿中连连点著头。
  阿玲向我一指︰“带这位先生去,听这位先生的话,别再和他打架了。”
  一听到“打架”,阿中不禁摔了摔手腕,那是他刚才被我一脚踢中的地方。我先向
  他伸出手来︰“已经打过架,那就算了。”
  我伸出手来和阿中相握,十分勉强,因为将我和阿中刚才相遇的情形,形容为“打
  架”,太轻描淡写,刚才,当阿中用小刀向我插来之际,那是不折不扣的残杀!
  我和阿中握了手,阿中很不习惯和人家握手,这从他的面部肌肉也几乎僵硬了这一
  点可以看出来。
  然后他道︰“跟我来。”
  他向我讲了一句,又望向阿玲,当他望向阿玲的时候,他的眼光之中,充满了企求
  的神色。
  然后,他嗫嚅地道︰“阿玲,你……你今天不用上班了么?”
  阿玲转过身去,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向前走出了一步,然后才道︰“等你回来了再
  说。记得,你将他送到就回来,别让他们看到你。”
  阿中连忙答应著,在他的脸上,又闪过了一丝快乐的神采。我可以说还是第一次在
  阿中那样类型的年轻人脸上,看到那样的神采。
  阿中向我点了点头︰“跟我来。”
  我们一起走出了那屋子,走出了那条小弄,一直向前走著,我道︰“可要坐车?”
  阿中摇头道︰“不用,走去就行了。”
  我离得阿中很远,在考虑了一下之后,我道︰“阿中,问你一个问题。”
  阿中望著我,点了点头,我道︰“阿中,刚才,你为甚么一听得我叫你让开,你就
  用刀刺我?你知道,我若不是闪得快,可能给你刺死!”
  阿中的脸色变得十分阴沉,他的嘴唇掀动了几下,过了好半晌,他才道︰“我,我
  不知道。”
  “你一定有原因的,你只管将原因讲出来,我一定不怪你!”
  阿中不但是嘴唇在抖著,连他的脸上肌肉,也在不断地抽搐著,他的声音,变得极
  其难听:“我……钟意阿玲,我……很喜欢她。”
  “那,又怎样?”
  “我很喜欢她,”阿中重复著︰“我要娶她做老婆,可是……可是我却和她讲话的
  机会也没有,她不是睡觉,就是去上班,有一次,我到她上班的地方去看她,我看到一
  个胖子掀起她的衣服,用手指用力在捏她的奶,她一定很痛,她忍著不说痛……”
  我咽下了一口口水,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阿中的眼中,已有泪水迸了出来,他继续道︰“我刚想拉开那胖子的手,那胖子却
  大声喝我,叫我走开,我……当时就……”
  “打了那胖子?”
  “是的。”阿中点点头。
  我没有再出声,阿中在停了片刻之后,又向前走去,他道︰“后来,我坐了三个月
  牢,但是我一样喜欢阿玲,虽然她每天都被不同的男人摸奶和与他们……”
  阿中用力捏著手,他的手指骨发出一阵“格格”的声响来。
  我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不必再问下去。
  我们之间谁都不再出声,阿中一直低头走著。
  走了足有二十分钟,才来到了另一条小巷口。那小巷更窄得可怜,是两堵高墙之间
  ,大约只有几呎宽的一道隙缝。
  而事实上,那隙缝中盖著不少铁皮屋,可以供人走来走去的,只有一两呎左右而已
  。
  阿中压低了声音︰“第三间屋子是他们的,阿玲就是在那屋子中──”
  阿中讲到这里,他显然难以再忍受,立时转过身,迅速地奔过马路,消失在人丛之
  中。
  我站在巷子口,已经可以听到从第三间铁皮屋中传出来的喧闹声,那是一种难以形
  容的喧闹声,这些声音自然全是人发出来的,可是却毫无意义,如果原始人一直就是那
  样无意义地叫嚷,那么一定不能在日积月累之下,形成语言。
  也就是说,那些人那时的叫嚷声,比原始人还不如,就像是一群疯狗!
  我慢慢向前走去,第一间铁皮屋,是一家“理发铺”,一张看来难以承受一百磅的
  木椅,一块已黄得根本照不到甚么人影的镜子。
  在一只铜盘架子之旁,一个老头子木然坐著,看到了我,只是略略抬了抬眼,仍然
  那样地坐著。
  我急忙走过去,不忍心向那老人多看一眼,因为我实在分不出那老人坐在那里,和
  他躺在棺材中,有甚么分别。
  第二间铁皮屋的门锁著。
  第三间铁皮屋的门一定被人在里面不断地摇著,是以发出巨大的声响,我在门口站
  了片刻,猛地拉开了门。
  一个人随著那扇门被拉开,而跌出来,我连忙伸手一推,将他推了进去。
  刹那间,声音静了下来。
  我看到屋中有六个人,五男一女。两个男的和一个女的,挤在一张铁床上,那女的
  年纪很轻,身上的衣服皱成一团,她挤在两个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之间,她的手放在一个
  男孩子的胯间。
  另外三个人,有一个蹲著,一个站著(被我推进去的那个),另一个坐在一张凳子
  上。
  整间铁皮屋的面积,不会超过八十平方呎,散发著一股令人作呕的气味。
  我在门口站著,一个人(我发现他的年纪最大,身体也最壮硕)霍地站了起来,一
  扬手︰“喂,你干甚么?”
  我冷冷地望著他︰“找你。”
  那家伙手叉在腰上,一抖一抖向前走了过来,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一伸手,便抓住
  了我的衣领,我暂时并不还手,我想看看他对我怎样。
  他在抓住了我的衣领之后,咧嘴笑了一笑︰“找我作甚么?”
  我沉声道︰“放开你的手!”
  他伸手在他抓住我衣领的手臂上,“拍”地打了一下︰“放开!”
  接著,他便笑了起来︰“我已经叫他放开了,可是他不肯放。”
  我冷笑一声︰“那只好我来叫了!”
  我“呼”地一掌,向他的手腕上切了下去,他的手突然离开了我的衣领,而我根本
  不让他有出声叫痛的机会,就抬起膝盖,顶了上去。
  那一顶,正顶在他的小腹,他立时发出了一下闷哼,弯下身去。
  第五部:时间会所
  我伸出手指,抓住了他的头,用力一转。他的颈骨,发出了“咭”地一下响,我用
  力一推,将他推了出去,他跌出了一步,转过身来。其他人发出怪叫声,向我扑来。
  当他们在向我扑来之前,先向捱了打的那家伙看了一眼,他们都呆住了。
  那家伙站著,他的头歪向一边,口对准了他的肩头,额上的青筋绽得老高,口角有
  涎沫流出来,眼睁得老大,口唇在抖著,但是除了“哦哦”的声音之外,却甚么声音也
  发不出来。
  我在他们发呆之际,伸手向那家伙指了一指︰“想不想和他一样?”
  我一面说,一面走了进去。
  那几个人一起后退,缩到了房子的一角。我顺手将门关上︰“我们来谈谈,如果我
  要谁回答我的话,而谁不出声,那么,我的手就会发痒,这便是榜样!”
  我又向那家伙指了一指,他的颈骨被我用重手法弄错了臼,他这时那种痛苦的样子
  ,足以令得别人寒心!
  我在讲完之后,又特意向那女的瞪了一眼,补充道︰“包括你在内!”
  屋子中没有人出声,我问︰“你们谁对丁阿毛最熟,你说!”
  我伸手指向一人,那人陡地震动了一下︰“我……们都对他……很熟。”
  “很好,”我点著头︰“你们都对他很熟,那么,最近可曾发现他有甚么异样?”
  屋中没有人出声,我伸手向那女的一指︰“你说!”
  那女孩子忙道︰“他……他好像时时对人说,他快有钱了,他会变得很有钱!”
  另一个小流氓道︰“他说,他要做一件事,有人出很多钱,要他做一件事。”
  我的心中陡地一动︰“甚么事?”
  那女的道︰“他没有说,他很兴奋,但有时又很害怕,后来他被拉进去了两次,他
  只说有了钱之后,买东西送给我,带我去玩。”
  我呆了片刻,才又道︰“叫他做事的是些甚么人,你们谁知道?”
  没有人回答,那歪了头的家伙,却忽然拍起胸口来。
  我向他望去︰“你知道?”
  那家伙不能点头,仍然继续拍著胸口,我走过去,用力一拳,击在他的颈际,又是
  “卡”地一声,他的头部回复了正常。
  他发出了一下大叫声,喘著气,我等了他半分钟︰“叫丁阿毛做事的是甚么人?”
  那人道︰“那些人,一定很有钱,丁阿毛有点害怕,叫我陪他去,我远远看著,那
  两个人,坐一辆很大的汽车来,穿西装,和丁阿毛讲话。”
  “他们和丁阿毛讲些甚么?”我忙问。
  “丁阿毛说,他们要他先去恨一个人,然后,在那人的家中,去杀另一个人,装著
  是失手的模样……”
  我听到这里,全身都不禁感到了一阵凉意!
  米轩士的猜测证实了:章达的死是预谋,不是意外!即使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属于意
  外的事,事实上,却完全是预谋的,从头到尾都是预谋!
  预谋者先使我和丁阿毛之间有仇恨,然后再要丁阿毛杀我,从表面上看来,丁阿毛
  有一千个理由要杀我,但决没有一条理由要杀章达。
  这一切,全是预谋者的安排!
  我实在没有法子说那不是巧妙之极的预谋,所以我心头骇然,也难以形容。
  因为这种巧妙的预谋,可以说,绝不是普通人所能够做得到的!
  要安排那样的预谋,必须先知道章达会到我的家中来,必须先注意我的生活,必须
  知道章达和我之间的交情,而这一切,都极不容易侦查。
  但是,预谋者却全知道了,终于利用了丁阿毛这样的一个小流氓达到了目的。
  我的耳际,彷彿又响起了米轩士的话︰“你不感到那神秘力量的压力么?”
  当米轩士那样问我之际,我的确感不到甚么压力,但是现在,我感到了。
  我不但感到,而且,还可以体会到,压力正自四方八面向我包围,我越是弄清楚了
  一件事实,就越感到那股压力的存在!
  我的脸色,当时一定变得很难看,而且,我一定在发呆,因为屋中的那几个流氓,
  互相使著眼色,看来想扭转劣势。
  当然,我不会让他们有那种机会的,我立即冷笑一声︰“你们别急,我还有疑问,
  丁阿毛死了,你们知道他怎么死的?”
  那几个小流氓面面相觑,答不上来。
  我续道︰“他是用一根铁枝,插进自己的胸口自杀!”
  “自杀?”一个流氓叫了起来︰“嘿,这倒是大新闻,丁阿毛最怕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