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那年夏天      更新:2021-02-25 04:44      字数:4887
  更加之学校膳食欠良,中学四年,每天的食单是臭腌菜、开水汤、几片瘟猪肉和糙米饭,高
  师二年,又是天天凉拌粉皮,开水汤;留学三年,每天是薯粉代咖啡的薄浆、回生的面包、
  老而且瘦的马肉,叫正在发育时代的我,生理受着严重影响。于今多灾多病,未老先衰的种
  种痛苦皆伏因于此。第二并没有得着什么学问,先就国文论,中学三年,上了好多篇方苞姚
  鼐表彰节孝的文章,又上了许多唐宋八家抒情写景的文章,作文每星期一次,后来校长还叫
  四年级学生逐日做日记,由他亲自阅改。但对于我文字的进步似乎无多帮助。我的旧诗词是
  自己由抄读古诗学会的。文章的文藻、典实、成语,是自己从古书里、杂志里、报纸上,各
  处随便掇拾来的。我们的历史用的是本什么教科书,先生句梳字栉讲得很详细,但我现在的
  历史知识却是因为要编中国文学史讲义,自己看史书得来。地理算已由本国讲到外国,但郑
  州属河南省,澳大利亚在南太平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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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知识却是因为要编中国文学史讲义,自己看史书得来。地理算已由本国讲到外国,但郑
  州属河南省,澳大利亚在南太平洋
  寄华甥
  今天我与你母亲极高兴极安慰地将你寄来的信又读了一回。
  昨天,我与你母亲,正传、正雅两侄,陪伴一位从难区逃来的同乡在东湖边散步,忽见
  正国兴冲冲地迎面跑来,手里扬着一封信件似的东西,喊道:“大姑,华伦表兄来了信!”
  你母亲一听,便劈手将信夺过,拆开匆匆一览,溢着满眶喜泪,说一声:“谢天谢地,我的
  大儿子已出了险了!”顿时人人脸上布上一层笑容,人人口中发出一阵欢呼,好像听见我们
  军队打了一个大胜仗般欢腾鼓舞。当晚你母亲的饭量便增加了半碗,我们在灯前所谈的无非
  是你过去的身边琐事以及你这次脱险的奇迹。
  “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我们才洞澈地领略杜工部这两句诗的意味!奇怪极了,
  这两句诗就好像老杜在一千几百年前,设身处地专为我们今天而写的。
  自从大场失守,苏嘉国防线突破,我们龙蟠虎踞的首都,便陷于敌人重大威胁之中,我
  听见你学校事务已告结束,希望你趁交通尚未断绝时回到武汉。但你给你母亲的信却说要加
  入前线服务,誓以一腔势血与顽敌相周旋。又说时至今日,我人不抗战亦必死,儿已不作生
  还之想,愿母勿以儿为念云云。你想你母亲读了这些字句,是如何的焦急,如何的凄惶。她
  逼着我写航空信打电报劝你回来,她委实舍不得她23岁英姿飒爽的爱儿在这场恐怖战争中
  失掉。她说战争好像一座流动的大山,正冒着腾腾烈焰,漫天际地滚过来,触着便焦,碰上
  便毁,许多人都向后方奔逃不迭,你却毫不踟蹰地向前想独自将这座火山扑灭,未免愚蠢得
  可怜可笑。你不过是一个中学教师,教育儿童是你的义务,丢下粉条,拿起枪杆,与那些负
  有守土之责的军人在枪林弹雨中与敌拚命,实大可不必。我说国家民族已沦于惊涛骇浪之
  中,我们不立刻掮起沙袋去抢救,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救国的责任固要四万万五千万同胞分
  担,但年富力强,富有热忱与正义感的青年,更应当义不容辞地多担一份。你儿子这样热心
  爱国,不愧一个好孩子,一个有志青年,一个堂堂的中华儿女,你不加以鼓励,反而想以母
  亲的柔情眼泪,阻挠他的壮志雄心,似乎有点讲不过去。但我终于不忍瞧你母亲悲苦情形,
  写了一封极其恳切的长信,劝你慎重考虑;并打了一个长途电话劝你速作归计。不意你的决
  心竟那样地不可动摇,最后来信报告你已加入某游击部队,誓死杀敌。不久首都沦陷,你的
  消息从此石沉大海,再也涌不起半点涟漪。在报纸上读到我军退出南京前怎样浴血抗战,暴
  敌入城怎样大肆屠杀,你母亲急得几乎发疯,我也禁不住暗暗着急,疑你已不在人间。后来
  又在报上读到二万游击队战士杀出重围退到皖南的记载,又猜想你或已随了这群壮士脱险。
  不过当那弹雨横飞,血花乱溅的场合,一个人的生命是如何容易毁灭,也许你仍然遭了不测
  之祸。我们又想假如你不死而受伤,则你的命运更加悲惨,你必被人遗弃路侧,遇见残暴的
  敌兵,你的结果哪堪想象;即天幸不遇仇敌,偃卧数百里断绝人烟的旷野里,转辗呻吟,终
  亦必冻饿而死;或者你虽负了重伤,还能勉强爬入附近村庄,让仁慈的人收容了你。但医药
  缺乏,饮食失调,你的遇救仍然等于无效。种种幻想,夏云似的涌现我脑海中,叫我恐怖,
  叫我悲愁,我不敢想,但又不能不想。我装做笑容安慰你寝食俱废的母亲,背地里却也忍不
  住偷偷流泪,记得你八九岁时即由我带在身边,由我亲自教你读书作文,姨甥之情,复兼师
  生之谊,在诸甥侄中,我不讳饰地说你是我最为钟爱的一个。我从来没有生过儿女,不知母
  爱为何物,自你从军以后,天然的母性,突然在我心灵深处发动,才知道世间母子之爱是这
  样的深而且厚,我才了解你母亲的痛苦,也了解普天下做母亲人与爱子分离时的痛苦。我素
  来主张青年应当执干戈以卫社稷,赞美洒血沙场裹尸马革的爱国男儿,但轮到自家子弟去作
  牺牲时,便有许多不忍。陆放翁以80高龄还念念不忘那秋风跃马大漠横戈的生活,不过当
  他儿子去从军,他又殷殷以他安全为虑。是一个人,便具有人的弱点:这公与私的纠纷,天
  与人的交战,理性与感情的矛盾,原就不容易调解的呀。
  我常留心看伤兵医院的广告,希望从中发现你的名字。几次做梦,梦见你在那群受伤战
  士中间,我的热泪滴上你灰黯的额角。我常说你若有朝平安回来,我必买上一串万响爆鞭,
  办起一席丰盛的肴馔,欢迎我们青年英雄入门,热热闹闹庆祝几天才罢。我们天天盼望你的
  来信,真个望眼欲穿。深夜里听见门上剥啄声音,你母亲必矍然惊起,秉烛下楼,以为你回
  来了。但辨清叩的是隔壁人家时,又不免大失所望,索然回到床上,这一夜她必辗转反侧,
  不能入梦。
  昨天你寄来的信,报告你出险的经过,才知道你不但没死而且还没有受一点伤。你想这
  消息对于我们是如何的宝贵,我们能不深深感谢上天的仁爱。你以后的安危我们不能预测,
  但眼前无灾无病,确已给予我们以莫大的喜悦与安慰了。
  甥儿,你既然一时不愿回家,就本着你的志愿好好儿干吧。你说得不错:青年若个个向
  后转,捍卫国土更将望之何人。听说你的工作是组织青年,领导他们游击,你须将爱国思想
  灌输到他们脑子里去,训练他们个个成为英勇的战士,恢复失土,杀尽敌人的神圣责任搁在
  你们这群可爱青年肩膀上,你必须始终如一地向前奔去,上慰领袖谋国的忠贞,中慰父老慎
  重的付托,下慰我与你母亲热切的希望。
  说到中国青年,我以前颇感悲观。八·一三战事爆发时,我在某地一位亲戚家住了一个
  多月。那位亲戚有许多青年朋友,每晚成群来谈天喝茶。他们个个是运动场上的健将,游泳
  池中的好手,他们说起当前战况也非常兴奋,不过真愿意到前线去一趟试试的,却没有几个
  人,我就觉得很失望。九月间我从战区冒险回武昌学校服务。同船又看见许多公务人员,商
  店伙友,工人,学生,都是一样宽肩阔膀,强健结实的小伙子,但听他们口中所谈论的,不
  是预备迁湖南便是打算入四川,我更觉得满心不舒服。到了学校,我想这时候还上什么课,
  平日这里大学生嚷抗战嚷得起劲,今日最后关头到来,还不都投笔从戎去了,这时候要上课
  也许已是听讲无人了。出乎我意料之外,学生竟比平时多了一倍,那些爱唱高调的热血分子
  还是悠然自得地留在学校里,课是不肯上的,说没有心思,前线固不愿去,后方工作也要较
  量待遇的厚薄,环境的优劣,工作的舒适与辛苦。后来风声逐渐紧张,有些人固然到前方服
  务,大多数是捆起铺盖回家完事。听说欧战时,年青教授,大中学生以及一切成年的壮丁,
  踊跃从军,有类疯狂,爱国的热忱,燃烧在每个人心里,教他们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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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类的运命
  人类运命之惨苦,向为一切宗教哲学家所承认,虽然他们的观点各有不同,大体却是一
  致的。只有狂妄的科学家以为科学可以给人类带来最理想的黄金时代,因而也可以改善人类
  的运命,但我总怀疑这是张永不兑现的支票。况且科学没有正确思想的指导,反而会把人类
  带进痛苦的深渊,欧美文明的结果,和倭寇对欧美文明的模仿所加于我们的残害,难道还不
  足以告诉我们么?
  地球已有百万万年的生命,人类也已有百万年左右的历史。但人类之有文化只不过五六
  千年或三四千年。以前人类在冰期洪水,严寒酷热,长蛇巨兽,千寻大树,万里荆榛的境界
  里,挣扎地斗争地生存着,所度的无非是巢居穴处,茹毛饮血的生活,所崇拜的无非是老树
  怪石,鳄鱼鼠狼一类的东西,所尊敬者无非是善于画符念咒惯造妖言的巫师。他们每天互相
  搏击,互相并吞,生命朝不保夕,早晨出门时,还是健旺活泼的一个人,晚上也许已成为林
  中野兽的一顿大餐,或某某几个同类火堆上烧烤着的一片肉。他们也有恋爱,也有嫉妒和怨
  恨,也有美妙的情歌与他们壮烈的战歌同样动人,但这不过是他们生活穿插的节目,是他们
  生命里寥寥几朵温馨美艳的花;他们全部的劳力与光阴,其实是消磨于寻求食物上。食和色
  本来是人类两大基本欲望,但对初民而言,食的重要似乎更胜于色。
  由个人而家族,由家族而部落,由部落而国家,到了国家的型式出现,文化已算奠下了
  根基,人类的生活已有相当的保障,所以人类的命运也就比以前好得多多。我们已有若干余
  裕可以欣赏文学与艺术,我们已可以居住于构造颇精的曲室洞房,散步于点缀幽伞脑傲郑?br />
  吃着烹调适口的肴膳,听着和谐悦耳的乐歌。可是,当商朝君臣,才能以并不足称为佳酿的
  酒来陶醉自己时,便被西方新兴的周民族杀得血流漂卤,连他们君主的头颅也被挂上什么太
  白之旗了。而且因为战胜之故,明明是侵略的行为,却变做吊
  RIPT
  记画家孙多慈女士
  我并不是画家,自来台湾,却交结了许多画家朋友,孙多慈女士也是其中之一。我与多
  慈虽十余年前便已闻名,建立友谊则是最近一两年内的事。现在请谈谈我和多慈相识的始
  末。我的文字虽无价值,多慈之画则将来必传,那么这篇小文或可成为将来艺坛上的韵事,
  我又何乐不为呢?
  我是安徽省立第一女子师范卒业的。民国十九年,到安大教书,又回到安庆,母校此时
  已改为省立第一女子中学了。常听朋友们谈起:母校出了一个聪明学生孙多慈,国文根底甚
  深,善于写作,尤擅长绘画,所有教师都刮目相看,认为前途远大,不可限量。安庆本来是
  个斗大的江城,风气僿陋,科举余毒之中于人心者尚深,学校里偶然出了个成绩优越的学
  生,全城便歆慕欲狂,揄扬不已。想起过去在母校时期的自己,也会被人捧凤凰似的捧了几
  年,这只足以看出安庆人的眼界太低,并非自己真有什么了不起。今日安庆知识界之捧孙多
  慈,想亦不过尔尔,所以我当时并没有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民国二十五年夏,我和几个老同学避暑黄山,听说孙多慈女士正由其尊翁陪伴着在黄山
  写生——那时她正肄业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系,将毕业了——游历黄山的同乡颇多,见了面总
  要提起她,好像整座黄山都响澈了“孙多慈”三个字。我奇怪这个青年画家何以竟这样的声
  名藉藉,也许她真有点什么,很想识荆一下。一日和那几个朋友到了狮子林——她的寄寓
  外,开始同她见了面。她第一次给我的印象很不错:一个青年女学生,二十左右的年纪。白
  皙细嫩的脸庞,漆黑的双瞳,童式的短发,穿一身工装衣裤,秀美温文,笑时尤甜蜜可爱,
  我同她似有夙缘,一见便很欢喜,觉得自己若有这样个妹妹,那应该是多么的好!房间里满
  列着她黄山写生的成绩,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