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      更新:2021-02-25 04:23      字数:48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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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荷西,我们每天做的菜都吃不下,我想我想有时候不如分一点去给隔壁的那个加里吃。”
  “随便你,我知道你的个性,不叫你去,你自己的饭也吃不下了。”
  我拿著一盘菜爬过墙去,用力打了好久的门,加里才跛著脚来开。
  “加里,是我,我拿菜来给你吃。”
  他呆呆的望著我,好似又不认识了我似的。
  “荷西,快过来,我们把加里抬出来吹吹风,我来替他开窗妥扫。”
  荷西跨过了矮墙,把老人放在他小院的椅子上,前面替他架了一个小桌子,给他叉子,老人好似吓坏了似的望著我们,接著看看盘子。
  “吃,加里,吃,”荷西打著手势,我在他的屋内扫出堆积如山的空食物罐头,把窗户大开著透气,屋内令人作呕的气味一阵阵漫出来。
  “天啊,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望著他没有床单的软垫子,上面黑漆漆的不知是干了的粪便还是什么东西糊了一大块,衣服内裤都像深灰色一碰就要破了似的抹布,床头一张发黄了的照片,里面有一对夫妇和五个小男孩很幸福的坐在草坪上,我看不出那个父亲是不是这个加里。
  “荷西,他这样一个人住著不行,他有一大柜子罐头,大概天天吃这个。”
  荷西呆望著这语言不能的老人,叹了口气,加里正坐在花园里像梦游似的吃著我煮的一盘鱼和生菜。
  “荷西,你看这个,”我在加里的枕头下面掏出一大卷瑞典钱来,我们当他的面数了一下。
  “加里,你听我说,我,他,都是你的邻居,你太老了,这样一个人住著不方便,你那么多钱,存到银行去,明天我们替你去开户头,你自己去签字,以后我常常带菜来给你吃,窗天天来替你打开,懂不懂?我们不会害你,请你相信我们,你懂吗?嗯!”
  我慢慢的用德文说,加里啊啊的点著头,不知他懂了多少。
  “三毛,你看他的脚趾。”荷西突然叫了起来,我的眼光很快的掠过老人,他的右脚,有两个脚趾已经烂掉了,只露出红红的脓血,整个脚都是黑紫色,肿胀得好似灌了水的象脚。
  我蹲下去,把他的裤筒拉了起来,这片紫黑色的肉一直快烂到膝盖,臭不可当。
  “麻疯吗?”我直著眼睛张著口望著荷西,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不会,一定是坏疽,他的家人在哪里,要通知他们。”
  “如果家人肯管他,他也不会在这里了,这个人马上要去看医生。”
  苍蝇不知从那里成群的飞了来,叮在加里脓血的残脚上,好似要吃掉一个渐渐在腐烂了的尸体。
  “加里,我们把你抬进去,你的脚要看医生。”我轻轻的对他说,他听了我说的话,突然低下头去,眼泪静静的爬过他布满皱纹的脸,他只会说瑞典话,他不能回答我。
  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不知多久没有跟外界接触了。
  “荷西,我想我们陷进这个麻烦里去了。”我叹了口气。
  “我们不能对这个人负责,明天去找瑞典领事,把他的家人叫来。”
  黄昏的时候,我走到同一社区另外一家不认识的瑞典人家去打门,开门的女主人很讶异的、有礼的接待了我。
  “是这样的,我有一个瑞典邻居,很老了,在生病,他在这个岛上没有亲人,我想我想请你们去问问他,他有没有医药保险,家人是不是可以来看顾他,我们语文不太通,弄不清楚。”
  “哦!这不是我们的事,你最好去城里找领事,我不知道我能帮什么忙。”
  说话时她微微一笑,把门轻轻带上了。
  我又去找这社区的负责人,说明了加里的病。
  “三毛,我只是大家公推出来做一个名誉负责人,我是不受薪的,这种事你还是去找领事馆吧!我可以给你领事的电话号码。”
  “谢谢!”我拿了电话号码回来,马上去打电话。
  “太太,你的瑞典邻居又老又病,不是领事馆的事,只有他们死了,我们的职责是可以代办文件的,现在不能管他,因为这儿不是救济院。”
  第二天我再爬墙过去看加里,他躺在床上,嘴唇干得裂开了,手里却紧紧的扯著他的钱和一本护照,看见我,马上把钱摇了摇,我给他喝了一些水,翻开他的护照来一看,不过是七十三岁的人,为何已经被他的家人丢弃到这个几千里外的海岛上来等死了。
  我替他开了窗,喂他吃了一点稀饭又爬回家去。
  “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管这件事,我们不是他的谁,我们为什么要对他负责任?”荷西苦恼的说。
  “荷西,我也不想管,可是大家都不管,这可怜的人会怎么样?他会慢慢的烂死,我不能眼看有一个人在我隔壁静静的死掉,而我,仍然过一样的日子。”
  “为什么不能?你们太多管闲事了。”在我们家喝著咖啡,抽著烟的英国太太嘲笑的望著我们。
  “因为我不是冷血动物。”我慢慢的盯著这个中年女人吐出这句话来。
  “好吧!年轻人,你们还是孩子,等你们有一天五十多岁了,也会跟我一样想法。”
  “永远不会,永远。”我几乎发起怒来。
  那一阵邻居们看见我们,都漠然地转过身去,我知道,他们怕极了,怕我们为了加里的事,把他们也拖进去,彼此礼貌的打过招呼,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我们突然成了不受欢迎又不懂事的邻居了。
  “加里,我们带你去医院,来,荷西抱你去,起来。”我把加里穿穿好,把他的家锁了起来,荷西抱著他几乎干瘪的身体出门时,不小心把的的脚撞到了床角,脓血马上滴滴答答的流下来,臭得眼睛都张不开了。
  “谢谢、谢谢!”加里只会喃喃地反复的说著这句话。
  “要锯掉,下午就锯,你们来签字。”国际医院的医生是一个月前替我开刀的,他是个仁慈的人,但手术费也是很可观的。
  “我们能签吗?”
  “是他的谁?”
  “邻居。”
  “那得问问他,三毛,你来问。”
  “加里,医生要锯你的腿,锯了才能活,你懂我的意思吗?要不要打电报去瑞典,叫你家里人来,你有什么亲人?”
  加里呆呆的望著我,我再问∶“你懂我的德文吗?懂吗?”
  他点点头,闭上了眼睛,眼角再度渗出丝丝的泪来。
  “我太太没有,没有,分居了孩子,不要我,给我死给我死。”我第一次听见他断断续续的说匣这些句子来,竟然是要求自己死去,一个人必然是完完全全对生命已没有了盼望,才会说匣这么令人震惊的愿望吧!
  “他说没有亲人,他要死。”我对医生说。
  “这是不可能的,他不锯,会烂死,已经臭到这个地步了,你再劝劝他。”
  我望著加里,固执的不想再说一句话,对著这个一无所有的人,我能告诉他什么?
  我能告诉他,他锯了脚,一切都会改变吗?他对这个已经不再盼望的世界,我用什么堂皇的理由留住他?
  我不是他的谁,能给他什么补偿,他的寂寞和创伤不是我造成的,想来我也不会带给他生的意志,我呆呆的望著加里,这时荷西伏下身去,用西班牙文对他说∶“加里,要活的,要活下去,下午锯脚,好吗?”
  加里终于锯掉了脚,他的钱,我们先替他换成西币,付了手术费,剩下的送去了领事馆。
  “快起床,我们去看看加里。”加里锯脚的第二天,我催著荷西开车进城。
  走进他的病房,门一推开,一股腐尸般的臭味扑面而来,我忍住呼吸走进去看他,他没有什么知觉地醒著,床单上一大片殷红的脓血,有已经干了的,也有从纱布里新流出来的。
  “这些护士!我去叫她们来。”我看了马上跑出去。
  “那个老头子,臭得人烦透了,”护士满脸不耐的抱了床单跟进来,粗手粗脚的拉著加里刚刚动过大手术的身子。
  “小心一点!”荷西脱口说了一句。
  “我们去走廊里坐著吧!”我拉了荷西坐在外面,一会儿医生走过来,我站了起来。
  “加里还好吧?请问。”我低声下气的问。
  “不错!不错!”
  “怎么还是很臭?不是锯掉了烂脚?”
  “啊!过几天会好的。”他漠然的走开了,不肯多说一句话。
  那几日,我饮食无心,有空了就去加里的房子里看看,他除了一些陈旧的衣服和几条破皮带之外,几乎没有一点点值钱的东西,除了那一大柜子的罐头食品之外,只有重重的窗帘和几把破椅子,他的窗坍小院里,反倒不相称的长满了纠缠不清、开得比那一家都要灿烂的花朵。
  最后一次看见加里,是在一个夜晚,荷西与我照例每天进城去医院看他,我甚至替他看中了一把用电可以走动的轮椅。
  “荷西,三毛。”加里清楚的坐在床上叫著我俩的名字。
  “加里,你好啦!”我愉快的叫了起来。
  “我,明天,回家,我,不痛,不痛了。”清楚的德文第一次从加里的嘴里说匣来。
  “好,明天回家,我们也在等你。”我说著跑到洗手间吩,流下大滴的泪来。“是可以回去了,他精神很好,今天吃了很多菜,一直笑嘻嘻的。”医生也这么说。
  第二天我们替加里换了新床单,又把他的家洒了很多花露水,椅子排排整齐,又去花园里剪了一大把野花,弄到中午十二点多才去接他。
  “这个老人到底是谁?”荷西满怀轻松的开著车,好笑的对我说。
  “随便他是谁,在我都是一样。”我突然觉得车窗坍的和风是如此的怡人和清新,空气里满满的都是希望。
  “你喜欢他吗?”
  “谈不上,我没有想过,你呢?”
  “我昨天听见他在吹口哨,吹的是”大路”那张片子里的主题曲,奇怪的老人,居然会吹口哨。”
  “他也有他的爱憎,荷西,老人不是行尸走肉啊!”
  “奇怪的是怎么会在离家那么远的地方一个人住著。”
  到了医院,走廊上没有护士,我们直接走进加里的房间去,推开门,加里不在了,绿色空床铺上了淡的床罩,整个病房清洁得好似一场梦。
  我们待在那儿,定定的注视著那张已经没有加里了的床,不知做什么解释。
  “加里今天清晨死了,我们正愁著如何通知你们。”护士不知什么时候来了,站在我们背后。
  “你是说,他死了?”我愣住了,轻轻的问著护士。
  “是,请来结帐,医生在开刀,不能见你们。”
  “昨天他还吹著口哨,还吃了东西,还讲了话。”我不相信的追问。
  “人死以前总会这个样子的,大约总会好一天,才死。”
  我们跟著护士到了帐房间,她走了,会计小姐交给我们一张帐单。
  “人呢?”
  “在殡仪馆,一死就送去了,你们可以去看。”
  “我们,不要看,谢谢你。”荷西付了钱慢慢的走出来。
  医院的大门外,阳光普照,天,蓝得好似一片平静的海,路上的汽车,无声的流过,红男绿女,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群群的走过,偶尔夹著高昂的笑声。
  这是一个美丽动人的世界,一切的悲哀,离我们是那么的遥远而不著边际啊!大胡子与我结婚以前大胡子问过我一句很奇怪的话∶“你要一个赚多少钱的丈夫?”
  我说∶“看得不顺眼的话,千万富翁也不嫁看得中意,亿万富翁也嫁。”
  “说来说吩,你总想嫁有钱的。”
  “也有例外的时候。”我叹了口气。
  “如果跟我呢?”他很自然的问。
  “那只要吃得饱的钱也算了。”
  他思索了一下,又问∶“你吃得多吗?”
  我十分小心的回答∶“不多,不多,以后还可以少吃点。”
  就这几句对话,我就成了大胡子荷西的太太。
  婚前,我们常常在荷西家前面的泥巴地广场打棒球,也常常去逛马德里的旧货市场,再不然冬夜里搬张街上的长椅子放在地下车的通风口上吹热风,下雪天打打雪仗,就这样把春花秋月都一个一个的送掉了。
  一般情侣们的海誓山盟、轻怜蜜爱,我们一样都没经过就结了婚,回想起来竟然也不怎么遗憾。
  前几天我对荷西说∶“华副主编蔡先生要你临时客串一下,写一篇”我的另一半”,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当时他头也不抬的说∶“什么另一半?”
  “你的另一半就是我啊!”我提醒他。
  “我是一整片的。”他如此肯定的回答我,倒令我仔细的看了看说话的人。
  “其实,我也没有另一半,我是完整的。”我心里不由得告诉自己。
  我们虽然结了婚,但是我们都不承认有另一半,我是我,他是他,如果真要拿我们来劈,又成了四块,总不会是两块,所以想来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