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节
作者:男孩不逛街      更新:2021-02-25 04:17      字数:5196
  「为什么一定要练钢琴?」
  「因为我爱钢琴,」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说着:「如果不是为了不让爸妈失望,我什么都不想学,只想学钢琴。」
  「为什么不告诉爸妈妳的想法?」「我说了,但爸爸说弹钢琴不能当饭吃,就算世界上著名的钢琴家千万个,也不一定会出现在我们家,更何况钢琴家是万中选一的,菁英中的菁英,所以他要我认真念书,钢琴当成是消遣兴趣,会比苦学更好。」
  「妳觉得弹钢琴苦吗?」
  「不会,一点都不苦。」
  「好,我告诉妳我的原则,那就是妳在弹钢琴的时候,我要坐在旁边欣赏,可以吗?」
  第一次跟妤萍的相处,在一个融洽的气氛下落幕,当我要离开的同时,周先生也正好回来,他看见妤萍跟在我的后面要送我出门口,很惊讶地说道:「妤萍十三岁就请家教了,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会送老师离开的。」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表示我跟妤萍的相处很成功,但我知道在妤萍眼中,我至少跟之前六位家教老师是不一样的。
  带着有些骄傲的心情,我离开了妤萍家,慢慢进入秋天的晚风,浅浅的凉。
  我骑着车子,一个人在回B栋11楼的路上,突然又想起教授所说的,「右手提不起手提包,左手会帮忙提」这句话,我又开始陷入思绪当中。
  在上一集的最后我说了,我遇见一个她,让我开始慢慢体会这句话的涵意,但如果你们以为让我开始体会到这涵意的女孩是妤萍的话,那你们就大错特错了。妤萍只是个十五刚过,十六未满的小女孩,就算她的身高和身材都不像十五六岁的小女生,但她终究是小女生。
  她家住在离妤萍家不远的地方,几乎每天晚上,我都会在那个路口看见她。那是个卖咸酥鸡的路边摊,每天生意都好得不得了。
  记得我只是随意地买过一次,我就对这个路边摊印象深刻。除了东西好吃、老板待人和善、还有个漂亮的女儿,每天晚上都会帮他的忙之外,就是老板只有一只右手,他的左手只有一半。
  「车祸意外撞断了我爸爸的左手,」一次我冒眛地问她,「所以我是我爸爸的左手,我可以减轻他右手的负担。」
  记得上次我问教授「爱的存在意义是什么」,见到这么一个如此接近答案的实例,让我开始慢慢了解……
  「因为我在你身边,所以我愿意为你分担辛苦,也因为你的存在,所以我的辛苦,也会有你为我分担。」
  已故的印度诗人,第一位得到诺贝尔文学奖的东方人泰戈尔在千言诗《漂鸟集》里写过这样的一句话:
  「爱啊,我得以见你,因为你来时手中燃烧着的痛苦之灯,并且知道你也是有如置身天堂的快乐。」
  所以我想,即使这咸酥鸡摊的老板因为失去了左手而毕生带着痛苦,但因为爱,他的女儿也同时让他感受到有如置身天堂的快乐。
  不过不管我想的是不是全然正确,那都不是重点了。突然我怀疑教授是不是天上的神仙,即使我对神鬼之说非常不屑,但他所说的真的让我有不知如何形容的贴切。
  「世上情爱万万千,不屑一顾枉为人。」
  第三部分第3章(3)
  ※爱有时也会失败,是我们都无法将其当真理来接受的事实。
  ※《漂鸟集》亦如是说。
  再一次碰到徐艺君,是在学校的餐厅里。距离上一次见到她,好象已经有几个月的时间了,我还记得她一个人靠在投币式洗衣机旁边,似乎在心烦着什么,从她的眼神中你几乎可以感觉到她的心事很多很多,多到像一颗化脓的青春痘,随便一挤就会爆开。
  好,我知道我形容得很恶心,但很贴切不是?
  我走到她的旁边,「嘿!七月天,热得要死的午后,一个人在洗衣店里洗衣服,不觉得热到发烫?」我说。
  「是你啊,内裤。」青春痘被我这么一打招呼,她终于回过神了。
  「我叫林子学,不叫内裤。」
  「喔,我知道了,内裤。」
  「妳好象在想事情,想得很入神,连我进来了都不知道,心情不好吗?」
  她看了我一眼,「是不怎么好。」她咬着指甲说。
  「也难怪,这么热的七月天,就算妳一动也不动,皮肤依然会像崩裂的水坝一样,汗水会迫不及待地流出来,心情会好得起来才怪。」
  「我不是因为气温的关系影响心情的,」她撩了一下短衣袖,「是因为一件很低级的事。」她又咬着指甲说。
  低级的事?我很直觉地想到可以被归类为低级事的地方去,但越想越不可能,她应该不是个会看A片的女孩,更何况看A片不会心情不好,更不会让自己心事多得跟化脓的青春痘一样。
  一个不小心脱口而出:「是因为A片吗?青春痘……啊!」我赶紧摀住自己的嘴巴。
  「什么青春痘?」她当然不得甚解。
  「不,我是说,好热,好热喔。」随着我的干笑,有两滴汗水从我的颊边滑到下巴,然后像个勇敢的跳水选手一样,想都不想地就往地上砸去。
  这时烘干机嘟嘟作响,想必是她的衣服烘干了。
  「这么热的天气,衣服晒半天就干了,还有太阳的味道,自然的好,为什么还要烘干?」我很快地转移话题。
  「太阳的味道?」她问。
  「是啊,太阳的味道,我也知道这名词很奇怪,但那是我妈说的。」
  「你妈说的?」
  「嗯,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告诉我了,我印象很深刻。」
  「你好象很听你妈的话。」
  「我……」突然间,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我想,太阳的味道不适合在我的衣服上出现。」她说,并且伸手提起放在地上的衣篮。
  她收好了衣服转身就要离开,我再一次从她的眼神当中看见她深深的愁思。
  「喂。」我叫她,她回头。「妳好象有心事,需要找人说说吗?」
  明知这是在挤那颗青春痘,明知或许会弄脏自己的手,但我还是问了她,没有理由。
  她只是看看我,然后浅浅地笑了一笑,那勉强牵动的嘴角,像是千百斤重一般,只能稍稍扬起那一秒。
  这是几个月前,我还住在那神奇的学生公寓时遇到的徐艺君。
  几个月之后,我已经住在B栋11楼,不知道她是不是还住在神奇公寓。
  学校餐厅里,她一个人坐在可以容纳十个人的位置上,很专注地盯着TVBS整点新闻,我没有仔细注意到新闻在播什么,只隐约记得我们的阿扁总统又被骂了,理由是九二一已经两年有余了,灾区重建的进度似不是尽如民意。
  「嗨,青春痘。」我一时没记得改口,没想到几个月前一个临时的称呼到现在我居然还记得!「呃……我是说,嗨!徐同学。」
  我有些尴尬地笑着,放下我手上的餐盘,餐盘上的鸡腿较重,我的手有些失去平衡。
  「喔,是你啊,内裤,好久不见了。」
  「既然妳坚持叫我内裤,那好吧,妳介意让一件内裤坐在妳旁边吗?」
  「请坐啊,内裤。」
  说完,她张嘴狂笑,而且持续了好一下子,附近的同学都投以「看到鬼」的眼光。
  我可笑不出来,说实话。你眼看着一个人已经把内裤当作你的名字,而你却只能怪自己当初一个疏忽导致晚节不保,还笑得出来的话我佩服你。
  「笑归笑,别噎着了。」
  「不好意思,失态失态。」她的回答还带着笑声。
  「没关系,从第一次见到妳到现在,妳一直都在失态,我已经以为这是妳的常态。」
  「第一次不算,那次我喝多了。」
  「没关系,我不会把妳的糗态说给别人听的。」
  「糗态?」她似乎有些紧张,「什么糗态?快告诉我。」
  「没事,没事。」
  我有些后悔选择坐在她的旁边,我只是抱着一种好久不见的心态来找个伴一起吃饭的。
  过了一会儿,我试着打破稍稍僵化的气氛。
  「十一月天,微寒秋浓的午时,一个人在餐厅里吃饭,不觉得太浪费美好时光?」
  「你有些笨,」她玻ё叛劬λ担骸腹芩遣皇俏⒑芩镆馀ɑ虿慌ǎ缡钡牟吞铮悴怀苑够鼓芨陕铮俊埂   ?br />
  「呃……」我有些尴尬地结巴着。「妳都这么……嗯……诚实?」
  「没关系,你可以说我直接还有尖锐,我不会介意的。」
  「好吧,直尖小姐,很抱歉打扰妳吃饭了,我还是到别桌去吃好了。」
  「直尖小姐?」
  我站起身,端起我的餐盘,「直接与尖锐的简称。」我说。
  起身后,我四处环顾着,在大电视机旁边找到一个位置,那是个两人座位,我回头向她微笑点头,并且快步离开。
  其实,我不是不高兴,也没什么好不高兴的,只是我觉得话不投机半句多,平时还好,吃饭的时候很可能影响胃口。
  第三部分第3章(4)
  换过位置果然不太一样,吃起饭来「双快」的感觉很好。
  「双快」是阿居教我的,前一阵子,本来我还以为是筷子,后来他告诉我,「双快」是指「快乐」还有「快速」。
  就在我要啃完那支鸡腿的时候,徐艺君走到我的旁边。
  「林同学。」她第一次没叫我内裤,我竟然有些感动。
  「嗯?」因为嘴里有鸡腿肉,我不方便开口。
  「你知道什么是ZHR吗?」
  ZHR?是一种重型机车的名字吗?我只是这么想,但我没回答,只是摇头。
  「你想知道吗?」
  我很快地吞掉最后一口鸡腿肉,「知道有什么好处吗?」我问。
  「没什么好处,只是知道了。」
  「那我这么问好了。」我灵机一动,想到了另一个问法。「我知道了这个ZHR,妳就不会那么直尖吗?」
  我记得那一天是二○○一年的十一月十八日。
  她说,这天是她的生日,她想找个不是很讨厌的人一起吃晚饭。我问她不讨厌我吗?她说还没到讨厌的地步。
  不知道为什么,我答应了跟她一起吃晚饭的约定,而且是我请客。
  我问她为什么不找同学朋友?她说她在台北没有朋友,同学们也都跟她有距离。听她这么一说,我有那么一点了解了;虽然不常见到她,但每一次见到她,她都是一个人。
  「ZHR是一种平均数,叫作天顶平均数,它用在计算流星雨。」走出餐厅的时候,她认真地说着。秋末的台北正午,阳光有些吝于探出头来瞧瞧地球。「它是由云量修正系数、极限星等修正系数、辐射点的天顶距修正系数、还有时段观测流星数四项相乘,再除以观测时间,而这个观测时间,必须是有效的观测时间,也就是说,若观测时间一小时,你一共低头或离开观测点五次,那你就得减去那些时间。」
  她说得很仔细,我却听得有些吃力,对于这些没有研究的东西,我一点都不了解。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
  「不知道,只是直觉你会认真地听完,即使你没听懂,你也不会排斥去听。」
  「我是真的没听懂。」
  「没关系,听了就好。」她转头对我笑着说:「听了就好。」
  那一瞬间,我以为是天使在对我微笑,直到校钟叮当响。
  ※我以为,是天使在对我微笑。
  她要我留下手机号码给她以防万一,她说她常常跟别人约好,但却又被别人放鸽子,所以她坚持要我把电话给她。
  我从书包里拿出笔,却找不到空白的纸,我问她有没有带纸,她说没有,我本来要把课本的扉页撕下一角来写,但她说撕法律书会倒霉,拿走被撕掉的部分会更倒霉,我问她从哪里听来的,她没告诉我。
  「不然我写在桌上好了,妳要打电话给我就来这里看。」
  「你有毛病吗?谁会为了打一通电话从理学院走到这里啊?」
  「那,妳告诉我妳的号码,我打给妳,就会有显示号码了。」
  「不要,我还不想给你电话。」
  嗯?不想给我电话?不想给我电话为什么还要约我一起吃饭?
  「不想给我电话的意思是?」我以为她的话中另有话意,所以我带着深深的疑惑,并且礼貌地问着。
  「就是你不会有我的电话的意思。」
  「妳用的是龟毛电信吗?」
  「什么?什么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