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节
作者:竹水冷      更新:2021-02-25 03:24      字数:4805
  平阳侯曹寿,是个有“恶疾”的男人!
  平阳慢慢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忽然想起,今天将手搭在卫青臂上的时候,他的手臂很坚硬,很结实,很有力!
  这样的男人,真的很可惜!
  封后
  元朔元年的春天,卫子夫终于生下一个男孩!
  欣喜若狂的刘彻,终于尝到了当一个男孩的父亲的滋味。他骄傲地给这个后来死在他手里的儿子取名为刘据,因为,这是他作为男人,作为君主最好最有力的证据。
  举国上下一片欢腾,皇帝有后了,下民们知道了下一个主人是谁,他们为着他们终于有了下一个皇帝和统治者而高兴不已。
  皇帝刘彻郑重告太庙祖宗。
  不久,皇帝提出立卫子夫为后!
  此时废后陈阿娇和馆陶公主早已相继去世,王太后没有了疑虑自然不会反对。
  而朝臣们——卫子夫生子,卫青新建功勋——更是几乎没有人有异议,有人隐隐约约地提了一下卫子夫的出身,但还没引起皇帝的注意就偃旗息鼓了。
  于是一切都决定了。
  没有人知道,包括卫青,在决定立后前,卫府隐园中一个亲昵但是并不淫靡的夜里,皇帝刘彻看着身边熟睡的人,喃喃自语:
  “仲卿,朕有时很矛盾?”
  “有时候朕想,仲卿要是是女的就好了,朕就立你为后!”
  “可是,”刘彻微微笑了:“你要是女的,朕到那里去找这么好一个将军?”
  他静静地看着卫青,目光温柔宠溺,良久,忽然渐渐黯淡了下去:“我知道你委屈!”
  是的,他知道卫青委屈,尽管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爱上自己,然而,这也让卫青的心态从此失衡。一方面,他渴望作为男儿建功立业,另一方面,他又不得不面对自己不伦之情。在这一点上,他不像韩嫣,韩嫣就算不以自己和皇帝的关系为傲,至少也能坦然面对。
  但是卫青不行,他是这样的骄傲和敏感,如此的顾及他人的眼光,因此面对和刘彻的私情,他比任何人都胆战心惊,小心翼翼,恨不得全天下都忽视他自己。原本沉稳的性子,因为这样的隐忍,渐渐变得几乎有些孤僻。
  他爱刘彻,珍惜这样的感情,但是,决不以之为荣!
  刘彻不是很明白他的心,但是,他尽量地去体贴这样的心情。
  为此,他在宫中又杀又黜,钳制内侍和宫女,不惜工本以密道的方式去和他幽会。 如今宫中知道这件事的少之又少便是知道也没人敢提,更别说朝堂了。然而,他知道卫青的内心依然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唯恐被人发现了去。
  他用了多大的功夫才让卫青在宣室殿放心。但是一到朝堂上或者是人前,不知不觉地卫青就会沉默。
  刘彻看着他慢慢地改变,心中不是不难过。
  这原本是一个可以顶天立地的人呵!
  最难过的,是不能给他一个在太阳下的身份,让这只高傲的青鸾也能无惧人言、眼光和自己并肩站立。
  这是刘彻一生的最遗憾的事!
  卫青睡得很沉,斜飞的双眉在隐隐的夜光下像是飞蛾挑出去的天须。刘彻伸手轻轻搂住他,用细不可闻的声音喃喃地再说:“朕知道你委屈!”
  沉睡中的卫青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不知为什么眉宇微微蹙着,似乎有什么心事。
  刘彻轻轻地伸手抹平他眉间的蹙纹,才抹开,几乎又蹙起!
  如果可能,他会立他为后的!——这是刘彻真正的渴望。
  但是,他知道不可能,别说是朝堂天下,就是卫青本人,也绝不会答应。就连向他提起,他也必定以为是一种羞辱而不是一种尊荣——他,堂堂男儿,领兵的将军,却屈居如同女人!
  “无论如何,你是我心中真正的皇后呵!”刘彻在心中默默地认定,在他光洁的额头上深深地一吻。
  当刘彻告知卫青将要立卫子夫为后的时候,卫青几乎没有开口十分平静。
  但是,在那天晚上,那从来沉稳的人辗转反侧却睡得很不安稳,刘彻在心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自己最爱最无奈的人搂进怀里!
  《史记》上是这样记载的:“元朔元年春,卫夫人有男,立为皇后。”
  册封卫子夫的诏书是这样写的:“天地畅和,阴阳调顺,万物之统也。天地不变,不成施化。阴阳不变,物不畅茂。……兹有卫氏子夫,环姿艳逸,温顺贤淑,且生皇子据。今依《关雎》之义,册立卫氏子夫为后,其赦天下,与民更始。……”
  元朔元年的春天,在隆重的策后仪式上,卫子夫身穿黑底绣红色火焰金凤的后服,头戴九凤朝阳金冠,庄严跪下,双手举过头顶,接过了皇后的金策和玺绶。
  当她立起身来的时候,铺着大红云毡的阶下,众人立即拜伏:“恭祝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恭祝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明亮和煦的春天的阳光下卫子夫娉婷立起身来,和冕旒黑袍的皇帝并肩而立。从承明殿外透过来的微黄的阳光让大殿内的一切都灿然生辉。
  那些丝绸的,锦缎的,金色的,银色的东西在阳光的映衬下,挥散出虹霓般的光彩,在光彩的中间,皇帝刘彻俊美高大,皇后端庄艳丽。他们的周围,如同神光一般的光彩让站立在中间似乎显得格外高大的帝后如此的和谐、庄严,如此的不可企近的神秘!
  卫子夫蔼然微笑,看着跪伏在地的朝臣和诰命们,一股骄傲和激动之情油然而生。她清楚地看到,在殿堂的那边,紫袍银绶拜伏的是关内侯、车骑将军、她的弟弟——卫青!
  “对不起,我的兄弟!”子夫心里默默地。
  “就像这册书上说的,‘天地畅和,阴阳调顺’。天地以阴阳相配,万物以雌雄成对,你尽管有了他的爱情,而我有的,却是天地万物相配相合的根本,两阳不能并列,这是天地的规律!
  你有的,或许是贵为君主一生中最坚贞的爱情;而我有的,是道德,伦理,婚姻。
  我们两个得到的,到底哪一个的更弥足珍贵?这是我们都不能回答的!”
  在宽宽的殿堂里,站在台阶下的卫青象其他所有的人一样恭谨而肃穆。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光幽暗,看不出到底是高兴、失落,或者是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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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子夫封后,卫家更是炎势逼人。
  从封后的消息传来,秦织就忙得脚不沾地。
  那些贺喜的,送礼的,结交的,攀亲的,从头一年的冬天就开始,堪堪到了第二年的夏初还未停歇。
  卫青是个男人,主外,并且他自己的公事就已经忙不过来。家中卫妈妈年迈,早已经不理家事,霍去病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男孩子,隐姬虽好却是个半个下人,于是,里里外外忙忙碌碌,秦织累得几乎脱了形。
  但是,她仍然很高兴,不仅因为卫夫人封后这件大喜事。还因为,这一段时间,卫青在她房里的时候,相对多了一点。
  由于卫子夫封后,刘彻就是再惦念着卫青,也多少要给这个皇后,卫青的姐姐以几分面子。所以即使不去椒房殿,他也减少了纠缠卫青的时候,封后那几天卫青也就多了几个留在秦织身边的夜晚。
  那一段时间,秦织瘦了一圈,原本清秀的鹅蛋脸变得尖削了,明亮的眼睛似乎也大了点,变得又黑又亮的。
  好不容易,终于告了一个段落。
  “我的天啊!”秦织对来访的平阳公主长出了一口气说,“这种日子再过一个月,我非疯了不可!”
  平阳公主已经是她最亲密的朋友。
  其实,秦织是寂寞的,出身小吏之家的她如今已经是侯夫人,不管她如何的不舍得,当年的朋友因差距太大已经不可能还象从前。而卫青素来不爱交际,她自然也没有认识什么其他眷属诰命的机会,更不可能交心。
  现在,这个平阳公主善解人意,伶俐精明,并且多次来访——因为感激卫青相救,再加上卫家越来越贵盛,她有意将原来的关系进一步亲近。秦织喜欢公主的雍容大度,而秦织为人,最是可亲可疼的,平阳公主便也十分喜欢她。
  一来二去,两人便十分亲近。
  她们正跪坐于廊下,在凉凉的树荫里谈心。秦织身穿浅绿色春衣,系了鹅黄丝带,清新淡雅。平阳公主却是一身银蓝色银丝回文绕襟长袍,白色云缎深衣,苗条动人,高贵富丽。
  平阳笑道:“知道你好汉,这么硬挺着,也亏得你毕竟还年轻!”
  她比秦织卫青都年长些,便时时以老人自居。
  秦织微笑道:“没事,反正都过去了!”
  口中说着,她又拿起了笸箩里的针线。
  “你还不歇歇!”平阳好气又好笑,对于这个善良单纯的朋友,她是真心喜欢的。
  “没事!早歇过来了!”秦织笑道,“再说,这夏天就要到了,我这个东西,要紧着呢!”
  平阳看时,是一件夏天的白色丝衣。
  “是卫侯爷的吧?”平阳笑了:“为什么不交给府里做针线的人做去,这样你也好休息休息!”
  秦织含笑道:“不是,公主不知道。夫君性子好洁,所以,里衣什么只穿白缎子的。这东西颜色娇,我怕那些针线上的人不经心,糟蹋了。再说,”她脸微微一红,小声道,“夫君也从来不穿他人做的里衣。”
  平阳心中微微一动,想起见过几次,卫青似乎果然都是白色的里衣,衬着微黑的橄榄色的肌肤,十分的出色。
  忽然憬悟自己居然在这样想着人家的丈夫,不由得有些郝然,忙用话岔了开去。
  见那秦织确实对夫君敬若神明,不但衣服鞋袜,一应事儿都事事上心。平阳不由得半开玩笑道:“秦夫人好贤惠,侯爷真有福气!”
  秦织微笑,念及丈夫,心中甜丝丝的。
  平阳心中不知为何,竟自有些酸意。
  李家父子
  这个世界就是这个样子,有人欢喜有人愁,有人春风得意,也就有人落魄无比。
  这边卫家正蒸蒸日上,而原卫尉、骁骑将军李广却无疑是落到了人生的低谷里。
  这一战,对于李广来说,带来的不仅是耻辱,更多的是不服气。
  他从文帝时便从军,屡次抗击匈奴,积军功封为郎中。因为骑射皆精,从文帝狩猎时,文帝曾经慨叹:“惜乎,子不遇时!如令子当高帝时,万户侯岂足道哉!”
  这半生来,他立下军功无数。景帝七国之乱时,就差一点得到皇帝的封赏,遗憾的是,却因为私自接下了梁王的帅印而最终没有得到。
  七国之乱后,他为上谷太守。那时,匈奴来犯,他与匈奴日夜合战,强硬无比。典属国公孙昆邪上书皇帝:“李广才气,天下无双,自负其能,数与虏敌战,恐亡之。”皇帝爱惜人才,便将他调往上郡。他的威猛竟然让皇帝都如此爱惜。
  这半生来,他骁勇善战,敢打敢拼,在军中立下了赫赫威名。不料如今四路大军出击,自己战败;而从未上过沙场的卫青却立功封侯。
  ——封侯,是李广一生的隐痛。
  看着门上被撤下来的“李府”的匾额(李广因军败险些被杀,赎罪免死废为庶人,庶人的住宅不可以称府),身材高大魁梧,头发已然花白的李广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一生大战小战无数,现在却受到这样的耻辱。
  “想不到一生打雁,也会被雁啄了眼!”他喃喃地说到。
  “父亲不用难过,这次卫青不过是运气好而已,如果他也象父亲一样遇到匈奴的主力,说不定比父亲还惨呢?”
  说话的,是李广的儿子李敢,李家三子,这是唯一仅存下来的。
  李广瞪了李敢一眼,心下虽然也赞同他的看法,口中却骂道:“你胡说什么你?”
  李敢愤愤地还要再说,但看看父亲的脸色,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这是个精悍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年纪,中等身材留着短短的胡子。他是李广现在唯一的儿子。对于父亲,他衷心地崇拜着,那个负盛名三十余年的老将,在当时有“战神”之誉。作为这样一个人的儿子,在李敢的童年和少年时代,甚至包括在今天以前,是荣耀和骄傲的。
  所以,对于父亲的这次惨败,他比父亲还要愤愤不平。
  那个什么卫青,只是运气好而已!
  匾额被用绳子吊着慢慢取下来,吊到一半的时候,一边的绳子没有系牢,匾额又重,“梆啷”一声巨响摔到地上,腾起好大的灰尘。李广心中更是如火烧一般难受。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拂袖进去。
  看着原本高大威猛的父亲,在这一刻几乎有些佝偻的背影,李敢心中分外的不是滋味。他不想回家生闷气,便命僮仆带马,打算出去散闷去。
  长安泰和酒楼,这是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