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25 02:32      字数:4759
  便那样巧,出发的那天,舟楫待行,远处烟水茫茫间来了一叶小舟,程老爹眼尖,大叫:“大小姐,大小姐回来了!”
  乔家早年与人私奔的大小姐乔朝回来了,还带回来夫君——一个高大憨厚的江湖壮汉,原来乔朝与心上人逃到苍山洱海,听说两弟亡故,母亲离家,父亲卧床,赶回来探亲的。
  乔朝二十四五岁,秀朗精明,颇有武侠女子干练之风。父女见面,前嫌尽逝。我看着也是感动得开心,乔家终于有人支撑,我可以,无所牵挂了。
  当我离开乔家的时候,那天烟雨迷蒙,我在伞下告别初见面的姐姐乔朝,最后看那些青砖黛瓦的房子一眼。别了,就算我不被魔教杀死,这里,我也不会再回来了。
  我们到五当山是比较早的,但一街两巷也已来了不少人,迎候的武当山道人说住房紧张,傅彦便忙道:“我们夫妻住一间就好了。”
  他一路上不停地打这个主意,真是痴心妄想,我挑眉厉色,“不,我单独住一间。”人前大不给傅彦面子。魔教就该出现了,冤孽总算,我还用得着敷衍你么?
  程老爹陪我来的,连忙说:“好,小姐住这间,公子住那间,老程我去伙房睡。”一把揪过书童吟风:“快把行李搬进去,侍候好你家公子。”
  傅彦恼火着,几乎是恶狠狠地进了隔壁屋子。
  一路多亏程老爹周旋,否则以我的脾气秉性,非吃傅彦的亏不可,傅彦并不是仁人君子,有句话说:你选择敌人的时候,再小心也不为过。
  那夜我怎么也睡不着,静夜里枕畔花囊的香格外清幽,也许是换了环境的缘故,香气比往常还要浓烈。我独处一室,无来由地害怕,若是傅彦闯进来怎么办?忽然想,不如去找程老爹,有老人家陪着,就会多一分安全。武艺不论,程老爹的确有拿捏人心对付傅彦的本事。
  我起身下床,方悄悄推开屋门走出,便觉屋檐上一道寒光劈头而下,我本能“啊”地惊叫一声,以为定死无疑,可是我等了一下,发觉并没有事,只是后脖颈一凉,一道黑影与宝剑的亮光已移到别处。
  “有刺客!”我惊惧之极完全是下意识喊叫出来,同时感觉到后颈一阵火辣辣疼痛,用手一摸,已是满手的血,我惊慌失措,那黑影已一个盘旋从远处哗地纵到我面前。
  他站得离我太近,我惊恐完全不知如何反应,他的手已抚上我后颈,黑暗中袭来一股清新的男人气息,那么梦幻般的熟悉和亲切,我抬眼看他,纵然是暗淡的夜,纵然他带着漆黑面具,我依然可以看到那双怎么也不会认错的明亮双眸——
  ☆、后悔莫及
  旁侧屋门霍地打开,傅彦剑光闪亮刺向黑影,黑影飘然离去,仿佛夜间的大鸟,掠去无影无踪。
  苏弗!——竟然是苏弗!他还活着!那一刻我什么思维都没有了,整个人仿佛置身汹涌的大海,所有的情绪都只剩了沉浮,沉浮……
  “你怎么样?”傅彦目视那背影好久才回头看我。
  “无事。”我说,后颈的痛锐利地袭来,鲜血仍在流,我感到害怕,我会不会死掉?而苏弗还活着,我竟然忘了他手臂——他右手拿剑,方才伸出左手意欲抚我的伤口,他还有左臂,完全没有事!我忽然泪盈满眶。
  上天如此仁厚。
  “那人——是谁?”傅彦声音里有疑惑,探研问我。
  “不知道。”后颈的伤口是这么痛,我微一摇晃,扶住门柱。
  傅彦冷哼一声,忽道:“不好,你这么大声喊,怎么没有一人出来看情况?”
  他噼噼啪啪敲我前面房屋的门,皆寂然无声,他踹门而入,里面的人皆被迷香熏到。
  过后大家纷纷谢傅彦警醒救人,否则,定被贼人所害,而贼人,当是魔教无疑。武当山上,戒备森严,魔教之人竟来去自如,正派人士愈发紧张起来。
  我咬紧牙,用绢帕掩住伤口,请武当山道士为我包扎,道士说无妨,只是被剑刃划了皮肤,为我上药。傅彦这才发现,沉声问:“你受了伤?”
  我不理会他。
  他不做声回了屋。
  他知道我的“武功”,遇到魔教之人还能安然无事,他自然起疑,不过他有没有疑心又与我何干呢?苏弗还活着!忽然间整个武当山都变得山活树翠,世间的一切都有了欢欣的希望。
  然而静下来亦不由想,若不是我那一声本能的“啊”,估计我早已成为他剑下亡魂了,而他下完迷药后不知会悄无声息地杀多少人?他在魔道终究是越走越远,即便再见,怕也不是原来那个温雅超然的他了。
  他难道还真认为我会害他?
  过两日,武林大会在太和宫召开,因已知魔教会来,防范齐备,哪知魔教还是有人出现了。
  凌虚道长方说“开始”二字,角落里一人忽然摘掉面具,抖落长发,掀去道衣,向凌虚道长飞去,红装艳丽,彩带飞扬,犹如九天仙女一般席卷半个大殿,衣襟下花瓣飘飘,随身形散落,当真美到极点,也诡异到极点。凌虚道长宝剑急舞,与那红衣女在半空便交换数招,只听仓啷锐声碰撞,眼看着凌虚道长似中迷药,身躯渐软,竟似撑不住力道,两旁武当弟子群起出剑,忽又有两条人影自后殿角落里飞起,一道白影,一道黑影,只这么一飞过,不少武当弟子已是踉跄摔倒。那黑白二人飘然立于红衣女两侧,手中剑同时摆开,震撼人心般亮相——白衣人是苏弗,黑衣人是陆小凡!
  我震惊站在那里,几乎不会呼吸。
  那红衣女子压住凌虚道长的剑,笑开口道:“久闻凌虚道长大名,端得生得俊哪。只是前次在戈壁受的伤还没好,就又开武林大会,真让人心疼。欲速则不达,多遗憾啊。”她笑容和暖,温柔妩媚地说着,似与好朋友拉家常,当说到“多遗憾”三字时,手臂一甩,衣带已将道长脖颈围住,臂弯猛得一带,凌虚道长绝气身亡!
  众侠客红了眼,惊恐愤怒攻上,苏弗陆小凡飞剑而起,我看不清他们身形,剑光寒烁,已有数人倒在他们面前,血光中,二人向大殿顶掷出小球,球碎裂,无数细小粉末飞飞扬扬飘下——
  “毒粉!”
  有人大喊,一些人夺路逃出大殿。
  场中仍有数名侠客屏息凝神向红衣女和苏弗陆小凡英勇杀去,其中不少身形摇晃的,想是中了迷药所致。那些人奋猛拼命,苏弗陆小凡狠决地截杀,红衣女高高站在桌案上,姿容亮丽,眉眼开阔明朗,竟有说不出的英豪妩媚。她冷笑一声,手中绣带飞扬,指南打北,被她绣带上刺铃打中的无不痛苦倒地。
  我早躲到门后角落里看眼前血腥战局,或者说我看的不过那一人而已。不知为什么,我自作多情地想,是不是因为我看他的缘故,苏弗下手明显放缓,防守避让多,进攻击杀少了?
  他的身姿依然俊逸,神情间却多了冷漠之态,那冷漠使他陡然陌生许多,令我心生寒战。
  他已不是我认识的那人。
  他一剑刺中对手,对方摇摇晃晃倒下,他抬眼向我这里看了一下,然后收剑避走。
  因他退让,那些与他拼命的人就攻向红衣女。陆小凡一个人截不住凶猛攻势,也明显生了退缩之意,觑一个空子,纵身飞上大殿横梁;六名最勇敢的、也是武功最好的侠士就团团围住红衣女。
  眼前是奇怪的一幕,满身鲜血的侠客们与红衣女生死拼杀,苏弗在左边大殿一角白衣血染提剑静立,陆小凡在高高的大殿横梁上自顾自包扎伤口,一地的死尸或昏迷残喘的人。还有我,躲在殿门后,心惊胆战地观看战局。
  我无法再看苏弗,他白衣上鲜血喷溅凄艳恐怖,让我心痛,无法思考,只有看红衣女,这一会儿明显红衣女也撑不住了,受伤倒地,现在是三名侠客围攻她一人,都是殊死拼命。
  红衣女忽然挣扎向苏弗道:“阿弗,是谁在冰天雪地里救活了你?”
  她胸口中了一掌,吐出血来。
  苏弗忽然持剑而起,剑锋陡旋,那三人倒在他剑下。红衣女笑了,虚弱望着他道:“阿弗,抱我离开这里,回青屿宫。”她的嘴角是温柔笑容,鬓角一道长长伤痕,血流半脸,说不出的凄艳恐怖,声音倒是柔弱依赖,犹如孩子祈望父母,情人依恋爱人。苏弗停滞了一下,俯身抱起红衣女,向大殿外走去。
  红衣女抱住他脖颈,柔软目光看向我:“阿凡,把这里还活着的人都带走,我要用他们练功。这位姑娘好奇异,竟然抵抗得了我的夺魂花,阿凡,一定把她带走——”
  她的声音低迷下去,抱着苏弗脖颈的手垂下来,昏厥了。
  他们走出门去。
  我想叫住他,可是不知为什么,觉得眼前的苏弗已变了一个人,相差太远的陌生和隔离,我最终迟疑着没有叫他,为此,我后悔莫及。
  ☆、一厢情愿
  陆小凡从梁柱上跳下来,他身上的伤也不少,走路一瘸一拐的,弯腰试地上人鼻息,将还活着的人捆绑,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一直皱着眉头,忽然掏出竹哨,狠命地吹起来。
  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逃,转身刚向殿门走,他清冷的声音传来:“你最好别动,我不喜欢费事。阿弗险些死在你手里,你以为我会因姜惠的原因放过你?你就是她亲妹妹也逃不出这个门,不信你就试试。”
  他声音狠决,很大的脾气发作似的。我直觉感到他是那种面相孩子气但骨子里坚冰般冷酷的人,与苏弗正相反,苏弗是温暖心软的,可以无限挑战他的容忍度,连姜惠都知道怎样苏弗都不会杀她,但陆小凡则不然,我没有试,静静止步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无数披黑衣斗篷的人跑上山来,对坐在大殿台阶上的陆小凡躬身施礼,陆小凡一摆手:“把里面捆绑的活人都背下山,带走!”
  他转头看向我,似是不知拿我怎么办,终究狠狠道:“跟我走!”
  我跟他走,一直到山下,那些黑衣斗篷的人忙忙碌碌如搬家蚂蚁,将捆绑的侠客们装车。远远跑来一神气活现的少年报告陆小凡:“大师伯,早先逃出来的那些人都撞在我们布好的迷魂雾里,已被送入灵真洞了。”
  陆小凡不耐烦地敷衍:“嗯嗯,做得很好。”
  他命我上车,我知道违抗他的命令估计只能招惹他动手,便上了车,车里已挤了几个昏迷软倒的侠客,我坐在角落里,车帘放下,马车上路了。
  车里昏迷的四人先后醒了,互报名姓,非常巧的是还有一对新婚夫妻。我想给他们包扎伤口,就给其中的少妇解绑绳,哪知车帘一挑,陆小凡用剑柄点中我穴道。那年轻丈夫是一五大三粗的汉子,名叫严虎,抱歉道:“姑娘,对不住,你看,都这境地了,还连累了你。”
  整整一天也没人给我们饭吃。不过倒与车内四人熟络了,我给他们讲了最终战局,他们都大声咒骂最先逃走的那一批人,否则,没准战局会改写呢。越骂越激昂,花样翻新,奇言妙语,骂得大家哈哈大笑,明知生死未卜,笑一日先算一日。
  第二日早,车行到半山上停下来,陆小凡给我解了穴,让我下车,我头昏腿软,下车时一下子软倒在车边。他不扶我,只递过剑鞘,让我抓着起来,引我进了一个黝黑的大山洞,车上的人都被卸下来扔进山洞,一时叫声骂声四起。
  陆小凡看我一眼,转身出去,将山洞的铁门吱嘎嘎关上,落锁。
  渐渐我习惯了洞内昏暗的光线,发现偌大的山洞里只我一人是没有捆绑的,就给大家解绑绳,解到里边的时候,赫然发现眼前人竟是傅彦!
  我不由一笑,他来得早啊,当是第一拨逃走的吧。见我向他笑,他眼中闪动,喃喃了一句“乔妹。”
  洞里一会儿就起了争端,浴血奋战的这些人大骂率先逃离的人,怪话刻薄话连连,有人回嘴,双方就打了起来,好在都没有什么力气,最终被劝开才罢。
  我们一车来的那少妇亲切唤我:“乔姑娘,来,坐这儿来。”
  我坐过去的时候,傅彦也跟过来,挤坐我身边。严虎不乐意了:“喂,你挤什么?那么大地儿,非挤这儿来啊?”
  傅彦眼皮不抬,道:“她是我未婚妻。”
  “呃?”严虎瞪大铜铃般眼睛看我,我只有点头。
  “逃得那么快,也不带上你?乔姑娘,你这相公人品不怎么地。”
  傅彦怒得脸色铁青,只有不说话,转过脸去,当没听见。
  第二天早,山洞门打开,陆小凡站在那里,抱肩说:“我师娘每天要用一个活人练武,你们谁自告奋勇出来啊?”
  有不少勇猛者红了眼,奋勇扑上,陆小凡只一抓就将最前一人抓住扔出洞外,回剑击退其他人,关上了洞门。
  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