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节
作者:当当当当      更新:2021-02-16 19:33      字数:4911
  秒间过滤成千上万的肮脏,也许并没有滤掉,只是用它强大的保护色柔和了面目狰狞锐利的轮廓,也是一种包容吧。如此囫囵的黑暗,她连自己都辨认不清,正是这种失焦一样短暂的假盲,让她看不见绝望,反生奢望。这一刻,她的心是绿波中的火球,温存,火热。
  如果傅令来找她,如果他还爱她,也许他们还有希望。作为田七,希望只能在午夜梦回偶尔婉转低垂,白昼的日光照不进黑暗。
  也许就是这个梦,她这几天总想到傅令,她以为他会找她,她是抱着这样的希望,也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心愿,如果他找她,她会很开心,至少他没有忘记她。如果他真来找她,能怎么样?他混得风生水起,她穷困潦倒,没有值得炫耀的,见面还不如不见,自讨没趣。可是奢念,从来不是人心能够操控的,只能任它起,任它落。
  几天过去,她都有些恍惚,几天自我挣扎自我嘲弄,没想到等来的竟是秦青青。
  下班时间,超市生意的高峰时期,门口的购物车都没有了,只有一两辆掉了滑轮的孤零零地被遗弃角落。超市广播里放着吉祥喜庆的调子,时不时插播限时抢购的提醒,就连超市门外也听得见,春节还没来,过节的气氛已经预备上了。自助存包不够用,工作人员忙碌地替顾客封口袋,印有超市名称的红色胶带“刺啦”一声撕开,绕着口袋一圈闹闹贴住。空荡荡的车子推进去,满当当地推出来。每个人大包小包地出来,穿着厚厚的冬衣,围巾帽檐遮住脸孔,却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散发的热力,生活的激情。
  和秦青青约在超市门口见面,陈恬缩着脖子躲在柱子后面挡风,昨天意外接到秦青青电话,说要来江户见她,没有等来秦青青,倒是陈树怀来兴师问罪了。
  “你怎么回事?我打电话到旅行社,他们说你被辞退了!”陈树怀两片厚厚的眼睛都散射不了他眼睛里尖锐的光芒。
  在陈树怀跟前,陈恬总觉得自己是犯错的小学生,而陈树怀就是教导主任,她总是心有戚戚,“公司知道我以前的事儿,所以……”
  “怎么会知道呢?你告诉别人了?给你说过,这种事是什么光彩的,丑事能到处说吗?”陈树怀一跺脚,语气更加严厉。
  “我没有跟别人说。”陈恬皱眉,就像她过去总爱挑战老师一样,此刻她心里的叛逆因子又开始作祟了。
  “没跟别人说,公司怎么会知道?我说你们女人就是喜欢姐姐妹妹的扎堆,亲姐妹都有捅你后脊梁的时候,有利益冲突的人能交心吗?”陈树怀越说越生气,声音也逐渐提高,超市门前来来往往的人朝他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这么好的单位,就被你搞砸了,我当初费了多大劲儿才把你弄进去,你是一点不珍惜,这下好,年终奖、春节劳保,你一样也捞不着。”
  陈恬压着怒火,语气还平静:“工作已经没有了,你要我怎么样?再找一份呗。”
  “再找一份?说得轻巧,你什么情况你自己不清楚?”陈树怀斯文的表象裂开,满脸讽刺。
  “那你说我什么情况?陈树怀,你在学校教训学生还不够过瘾,还要在我身上找优越感?”被挖了伤疤,陈恬心里辣辣地疼,她犯过错,注定要被别人戳一辈子的脊梁,别人她可以一笑置之,偏偏还是这个口口声声说要和她结婚的男人,每次发生口角,就拿她的过去数落她,一次次乐此不疲地撕烂她的伤疤。她早就习惯陈树怀这样小气不肯吃半点亏的男人,但并不见得每次她都得忍着。
  “你有没有点良心,我这是教训你吗?我是为你好!”陈树怀的手指快要戳到陈恬的鼻尖了。
  陈恬不躲闪,神色厌恶,口气还是平缓的:“陈老师,说完没有?我朋友来了,能给腾个地儿吗?”
  陈树怀正想说什么,就见一穿着玫红大衣,长相妖艳的女人乐呵呵地插到他和陈恬中间。上下打量一番,陈树怀眉头皱得更紧了,单手叉腰,恨铁不成钢地说:“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把工作给弄丢了,去了一趟武辖,又和你那些狗朋狗友勾搭上了!陈恬,你怎么就死性不改呢!”
  陈恬彻底被引爆了,强肆的北风刮着,任谁在这样的环境下被人数落,情绪都会很糟糕。没等她爆炸,秦青青先开火了。之间秦青青秀目瞪圆,阴阳怪气地调侃:“瓶底兄,这哪来的狗朋狗友啊?”妩媚地语气,听得人心里酥麻麻的,没料到突然间高八度,恶狠狠地吼道:“你倒是跟老娘说清楚!”
  老友
  陈树怀这样的人民教师遇上秦青青这样的,就是秀才遇上兵,根本捞不着开口的机会,憋着一口气上上下下开不了口,只有把气撒到陈恬身上,“等你回家,我再跟你说!”临走,还威胁地指指秦青青,骂了声“泼妇。”
  秦青青还要再战,被陈恬挽住才作罢。
  陈恬知道这样不好,但还是忍不住笑起来,陈树怀吃瘪的样子她实在很受用,刚才的火气散得干干净净,就连这黄昏暗哑的天色也可爱起来。
  “被欺负成这样,你还笑得出来!”秦青青拉着陈恬往去海底捞领号,陈恬果断地把秦青青拖进了永和豆浆。
  “晚饭哪里吃不一样,何必花那个冤枉钱。”陈恬点了一份豆腐煲,一屉小笼包。
  秦青青像看怪物一样打量陈恬,颇为忧愁地感叹:“田七,你堕落了。”
  “我这叫境界,你懂不了。”快三年没见,她们两人还是一上来就臭贫,一点不含蓄。
  “我就一贪图享乐的,您这样的境界我还真高攀不起。”秦青青歪嘴,美女就是美女,做鬼脸都是风情,“靠,我花钱请你吃饭,你境界个屁啊!”这回是爆粗口的美女。
  “早说啊!”陈恬垂涎地看一眼对面火热的海底捞,对着一笼包子,有点没胃口。要说她现在生活的一大乐趣,就是攒钱,一分钱恨不得掰成两半儿,抠也抠得津津有味。
  “我说刚才那男的,谁啊?数落得你跟小媳妇似的。”秦青青还惦记着瓶底兄。
  “老秦,什么时候改行做半仙儿了?”陈恬火速消灭一半包子,中午太忙了,没有吃午饭。
  “你慢点,我管饱!”秦青青看她一副饿死鬼的模样,有点心酸,反应过来她的话,提着嗓子惊问:“你什么意思?你和那个瓶底儿?”
  陈恬吞下嘴里的东西,点头,说:“我和陈树怀过完年就结婚。”
  “田七,你开玩笑的吧,那男人浑身一股子酸腐劲儿,小里小气的,刚才你们吵架我可都听到了,这样的男人你和他结婚,你吃到屎了!”
  “吃饭呢,恶不恶心你!”陈恬挤着小巧的鼻子,做了个呕吐的动作,放下筷子,说:“陈树怀是好人,在贵州的时候,他帮我很多。”
  “帮了你就以身相许啊!这样的男人和你不合适,田七,别犯傻,换个别的报答。”秦青青循循善诱。
  “也不全是报答,我结过婚,吸过毒,找到他这样的,已经是烧高香了,再说了,过日子,不就是搭个伙吗?过得去就行,而且,他对我妈也好。”陈恬心里泛酸,说这些话有多艰难她知道,多少浪漫美丽幻想,都在柴米油盐生活琐碎中化作泡沫,汇进生存的浊浪中,回过头来,才发现过去的自己是多么可笑,追求的又是怎样的不实际,曾经摈弃的庸俗成了眼下够得着的日子。
  “傅令还对你妈好呢?你怎么不找他!”秦青青脱口而出。
  陈恬眼神茫然,不知道望向窗外何处,层层楼宇外,总有个地方值得仰望。半晌,她才说:“他是对我妈好,是我欠他的。”
  面前的老友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干净得体,但也仅限于此,过去她偏好的全都不见了。秦青青有些伤感,话语变得无力,她口若悬河的功夫一层也发挥不出来。
  “你的爱情呢?你以前总挂在嘴边的爱情呢!”秦青青着急了,陈恬妥协的态度,像极即将落尽的暮霭,死气沉沉,无可挽回。
  “老秦,这可不像你啊,是谁整天给我灌输‘爱情无用论’‘爱情浪费观’的?怎么你有情况?”陈恬调动起气氛,转移话题。
  仿佛是为了应景,秦青青的电话缠绵出声:“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
  “嗯……找着了……正吃着呢……我知道……哎哟,杨警官你怎么这么罗嗦……好,想你……你先亲……”秦青青声音快化成一滩蜜了,陈恬鸡皮疙瘩都起到脸上了,眼睛闪烁着发现□的火光。
  “谁啊?”可能刚才被冷到,陈恬情不自禁打了个哆嗦。
  “我家阿Sir啊!”秦青青模仿港台腔。
  陈恬迅速在脑海里滤了一遍,杨警官?杨警官!不会是……
  “老秦,不会是那个杨什么吧,扫黄打非把你抓局子里那个?”陈恬大眼圆瞪,逼视秦青青。
  “陈年旧事了,你怎么就不记点我好的时候!”秦青青眼波一转,表情温腻,坦荡地说:“就是他!警察和□的故事,你怎么着吧!”
  我能怎么着啊,陈恬心想,她脑子里还在理顺这段角色扮演似的关系,觉得有点眩晕,只感叹秦青青的人生实在是太彪悍了:“你们真带劲儿。”
  “这有什么稀奇,”陈恬还没问,秦青青就迫不及待地往外吐,“我年少轻狂过怎么了,他是警察就高人一等了?爱情面前不分贵贱!”她仰着精致的头颅,豪迈地做着爱情宣言。这样生机盎然的秦青青,陈恬看痴了,突然觉得秦青青美得一发不可收拾,和面容无关。
  “你可真高尚!那个杨警官家里人就没给你们使绊子?”心里小小的感动瞬间即逝,陈恬想了想还是问出口。
  “你觉得可能吗?不过我们俩就跟他们耗,耗到他们想抱孙子了,就胜利了。呸呸,我现在就已经胜利了。”
  “你瞧你那小人得志的德行,”实在看不过眼,陈恬泼冷水,“你别高兴太早,杨锦实家听说是高干家庭,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行吗?老秦,实际一点,你以前不就总说,爱情不能当饭吃,怎么轮到自己反而糊涂了?别他们家人跟你死耗,等你人老珠黄,看你怎么办!”
  “哟哟哟,小样儿的,我以前真这么说过,蒙我呢吧?就算我说过,今非昔比,”秦青青拍掉陈恬的筷子,“冷了你还吃,别给我做工作了,就你去了贵州和罗非雨双宿双飞卿卿我我勾勾搭搭,还都瞒着我,我还没找你算账!”
  “这你都知道了?”陈恬皱眉,门口的迎客铃清脆响起,一阵冷风灌进来,抽打在她背上。陈方中的能耐她还是有些了解的,当初他把她送去贵州之前,她所有和武辖的联系就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一般要找出她的底,并不容易。遇见罗非雨算是意外,那都是后话了,陈恬知道,就连罗非雨,陈方中也是打点周全了的,罗非雨绝不可能透露出来。昨天接到秦青青的电话,她就有些狐疑了。“老秦,你是怎么知道的?”陈恬放下筷子,面色沉下,刚才两人拌嘴笑闹的气氛都僵持在香气四溢的半空,不进不退,尴尬横生。快三年没有联系,他们刚一见面谁也没有提及过去,恰像昨日才一起喝茶逗趣一般,事实呢?太多的疑惑卡在中间,所有热络自然不过是刻意为之。时光掩埋世事,有什么敢妄图掩埋时光?岁月无情,人偏多情。
  “嘿,你还较上劲了,你怎么这么没良心,这三年我白惦记你了!罗非雨也是!你们两个人就串着气的瞒着我!”秦青青激动地狠拍一下桌子,眼圈有些红了,这几年她一直催着杨锦实打听田七的消息,也是这几天田七去了趟武辖,才有一些线索,毕竟杨锦实是干警察的,还是那种上头有人的警察,顺着线索找一个人,并不是那么困难。真正伤到她的是,田七防备的语气,戒备的眼神。
  陈恬微微松动,知道自己紧张过头了,僵硬的双肩放软,她抓住秦青青桌上捏成拳的双手,轻声说:“我知道,老秦。瞒着你,我也不想,非雨也不想,你信吗?”
  秦青青紧盯着陈恬,怀疑地,探索的,眼前这个人又熟悉又陌生,半晌,她才挪开目光,心里坦荡,管她是谁,人还在就好!反握住陈恬冰冷的双手,秦青青解释:“我是托杨锦实找你的,他是警察,这点特权总有吧。你别多心,有些事情,你要方便说,我就听,要不方便,我也不问,总之你记着,我不会害你。”田七的闪躲和艰难,她都能感受到,那一定是一段长而艰涩的故事,田七不愿提起的过往。
  陈恬笑得有些苦涩,又是感动的,表情不想哭也不像笑,说不出的怪异,她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