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节
作者:飘雪的季节      更新:2021-02-21 16:58      字数:4785
  正是深冬时季,万物一片苍黄萧条,汽车玻璃都用黑色薄膜贴得严严实实,姜宇透着车窗望向外面,薄膜衬着炫亮的天空灰色蒙蒙,姜宇无意识吐出一句:“春天快来了!”
  车横曲八弯走着羊肠小道,尽量躲过交通要道,谁心里都明镜安全第一。
  刚出行不远,姜宇说了一句:“前方临近土巴唔乡,顺道拐进去停一下。”
  华翔问:“你干嘛?”
  姜宇回答:“土巴唔乡是小福子的家,这孩子不易,死得冤,一心想回家,到底也没回成,我替他回家看看。”
  华翔点头,默不作声。
  车七拐八拐来到土巴唔乡,村口停下。
  华翔拿出一沓钱递给姜宇:“念着小福子和咱们一个号子待那么久,这钱给他家人。”
  姜宇接过钱,一句:“翔哥,你不愧是当哥的。”
  华翔漠然一笑,意味深长的说:“姜宇,知道我为什么信你吗?因为你和我一样重情,我总觉得,注重情义的人就不会出卖兄弟情义,你说是吧?”
  姜宇心里一震,淡淡一笑。
  “翔哥,知道我为什么跟着你吗,也是因为你懂兄弟情义,咱俩想一块儿去了。”说完话,姜宇心里一纠,神经被扯了一下,兄弟!何为兄弟?他不知怎么衡量这个词。
  姜宇走进村子找到小福子的家,开门而进,这个家破烂不堪,满目萧瑟疮痍,这哪是家呀,简直是个房檐儿下避雨的窝棚,姜宇触目。
  床上躺着一个老男人,这是小福子的父亲。边上坐着一个蓬头垢面的疯女人,看着人傻傻的笑着,不知疼、不知情,无知觉的一个空壳儿,这是小福子的姐姐。
  老人问:“你是谁?”
  姜宇回答:“我是小福子的朋友。”
  老男人嘴角一颤,满脸皱纹扭曲。
  “小福子说是逃狱了,警察来过好几回,他现在在哪儿?”
  姜宇无法回答,拿出华翔给的钱,又把自己身上的钱拿出来一起给了小福子的父亲。
  小福子的父亲拿着钱的手直抖:“这是哪来的钱?”
  “这是小福子的钱,托我捎给你的。”
  小福子父亲一下哭了,苦涩的皱纹拧成一团。
  “这孩子干什么事了?哪来的这么多的钱?我好几年没去监狱看他了,我瘫了,没法去,不敢告诉小福子,就怕他整事,可这孩子还是逃了,他现在在哪儿?”
  “他……他在一个安静的地方,你老拿着这个钱好好瞧瞧病吧,小福子知道会高兴的。”
  从小福子家出来,姜宇满心阴郁化解不开,暗自感叹,人活着各有各的道,各有各的活法儿,也各有各的死法儿,我的命还不知走哪条道呢!
  姜宇心里落下一块石头,他到底替小福子回家看了一眼,默语:小福子,你安息吧!
  姜宇上了车,关上车门,一声:“开车!”
  车拐上通行道疾驰上路,驶向姜宇未知的道路。
  到达北京的第二天,在国际机场,华翔和姜宇坐在车里等着,杨魄一人下车接迎华科。
  良久后,杨魄带着三个男人走出机场,来到候车等候的地方。
  华翔和姜宇急忙下车迎上去。
  三人中一位老者面目白皙清瘦,深睿儒雅,脊背挺直,刚健中柔带着一股不易察觉的孱弱。
  老者伸出双臂与华翔拥抱,华翔叫了一声爸,目光深情,老者拍着华翔的脊背说出一句:“翔子,这几年你受苦了!”
  姜宇一眼就认出这老者正是华科,他见过华科年轻时的照片,那时他还叫杜鸿源,年轻时的华科相貌英气俊朗,傲气威扬,姜宇盯着这个面容,神经莫名的一跳,他在第一次看华科的照片时也是莫名的触动了一下神经,也不知为什么,就觉得似曾相识的感觉。
  眼前的华科学者打扮,丝毫看不出曾是军人端枪杀死三人后隐匿国外多年的逃犯。
  姜宇紧盯着华科,老年的华科少了俊朗,多了深蕴复杂的气质,嘴角仍旧带着一撇不屈的傲气。
  华科放开手,瞥见旁边的姜宇,问了一句:“他是谁?”
  华翔紧忙介绍:“他叫姜宇,是我哥们儿兄弟!”
  华科盯着姜宇,目光神炯,眉头轻皱,他淡漠的看着姜宇的脸,不说话,面无表情的盯了很久。
  姜宇上前一步,叫了一声:“华叔!”
  ☆、100这歌好听好吗
  姜宇叫了一声华叔;华科没回应;仍旧看着姜宇。
  姜宇抬起眼帘和华科对视;华科目光淡然,嘴角微微一动;说了句:“走吧。”始终没接应姜宇的话。
  华科手下跟着的俩人;一人叫李斯,一人叫莱德。这俩人都不言不语;只听华科指派行事。
  几个人上了车;杨魄开车驶进喧嚷的北京城。
  华科看着窗外的一景一物,轻声一叹:“28年了,都快30年了;又回来了!”
  华翔说:“爸,你不是一直想着回来看看吗,这次来在北京多转转,老听你念叨小时候住的老宅子,要不去看看。”
  华科回应:“不看的好,没什么人了,那早就不是个家了,附近转转吧。”
  华翔吩咐:“开慢点儿。”
  车速慢速下来,穿绕着北京的大街小巷,满眼车水人流,华科又一句轻叹:“都变了!都不认识了!”
  姜宇吩咐杨魄:“走前门,到大栅栏,穿什刹海胡同群,让华叔看看老北京的地方。”
  姜宇小时候在北京的奶奶家住过三年,就这三年对北京的印象颇深,北京的胡同老街都深深的印在脑子里,而华翔没在北京生活过,一点儿都不熟悉。
  身后的华科问姜宇:“你对北京挺熟悉呀?”
  姜宇回答:“也不算太熟悉,我小时候在北京住过几年,就那么点儿印象,现在很多老地方拆了不少,都大变样了。”
  华科又问:“你是哪的人?”
  “我祖籍北京的。”
  姜宇知道华科的祖籍是北京的,而华科的父亲是当年老北京有名的工业资产商,华科从小学贯中西,是个大家的公子哥,解放后父亲所有资产工厂充公,华科志大宏远的参了军,随后去了大西北。
  多年后重返故里,一切都已消失不见,唯留下岁月变迁的影迹,华科一定感触颇多。
  姜宇知道只有填充华科心里的留恋和回忆,才能勾起他的话头,不然他没法了解这个人的内心。
  “华叔,我小时候待的地方就在北京三庙街的胡同里,那地方老悠久了,我至今还记得,沿着胡同口追跑着放风筝,一不小心风筝挂在老槐树上,我扒眼儿瞅着,够不着,那滋味就跟失去珍贵的宝贝,每天我都去看看老槐树上的那个风筝,看它还在不在。”
  华科一声不亢,姜宇知道他一定会伸耳朵听着。
  “三庙街的胡同,自成一天的四合院,红墙碧瓦,看得就让人那么亲切,我就透着青瓦房檐儿望着树杈上的风筝,看它随风飘着,终于有一天它不见了,不知飘到什么地方去了,那天我差点儿哭喽,就像伙伴抛弃了自己,再也没了朋友。”
  华科面目不易察觉的一颤,儿时的那一幕他太熟悉了,他也曾在自家的豪宅大院里扯着线放风筝,趴在地上玩儿蝈蝈,耳贴着窗口听夜晚的蛙鸣……而现在什么都不见了,那是凄婉的失意,失去了,被抛弃了,他曾差点儿哭喽!
  华科沉浸在过去,悠悠的接言:“巷子口喧闹着,穿过三庙街的胡同儿就是一片空地儿的杂货摊,蛐蛐儿罐、鸟笼子、骨柄扇子、雕花葫芦……好玩儿的东西多着呢!还有五彩的风车,一根杆儿支着,高高的举着,迎着风呼呼带响的转……”
  姜宇心里一乐,他勾起的华科的话头,趁势一句:“华叔,您都知道啊!一听你说话就是老北京人。”
  华科淡淡一笑,我岂止是老北京人,我曾是老北京有名的资本大户的儿子,我荣富的身世留在了北京,我的热血青春却洒在了青海,而我的后半生却颠簸在异国他乡,触景生情,一言难尽。
  姜宇又开口:“华叔,那你一定还记得胡同街巷的那些小吃吧,酥米炸糕、豌豆黄、冰糖葫芦、芸豆饼……我最喜欢吃凉粉扒糕了。”姜宇学着老北京的吆喝声:“年糕坨子好大的块儿嘞……瓜子儿嗑嗑两瓣的开嘞……”
  身后华科接着一句:“甜酸嘞豆汁儿……炸丸子正开锅嘞……”
  华科淡淡一笑,眼底一丝久违的欣慰,他不知刚踏上这地方,能碰上和他接上话的人,多久了他藏着掖着,偷生着,包裹着心里面仅存的依恋,深藏不漏,忽而有些激动,回家了,这还是他的家吗?
  看着姜宇的后脑勺,这个人勾起了他的记忆,疑问,这个年轻人是个什么人?问了一句:“姜宇,你家在三庙街?”
  华科第一次喊出姜宇的名字。
  姜宇回答:“是我祖辈在三庙街,我在青海长大。”
  一来二去车里只听到姜宇和华科俩人说话,别人插不上嘴,也没法儿插话,合着除了姜宇和华科谁也不是北京人呀,也不了解老北京呀。
  华翔挠挠头,几年没和养父见面,这一见面儿子和老爹还没说几句话呢,姜宇倒能找着话头和老爷子聊起来,跟上辈子就认识似的。
  姜宇的心思,他要接近华科,必须和他套近乎,他要华科信任他。
  北京城绕了一大圈儿回到预定酒店。
  华科每顿饭都在客房吃,饮食清淡,喜欢吃老北京的凉拌小菜和炸豆腐,多少年都没沾着这口了,吃在嘴里,心里酸涩,如同过去的岁月涌上心头。
  华科不喝酒不吸烟,一个嗜好只喝茶,话少,所有情绪不漏于表,可姜宇知道这人心里装的都是事。
  饭后各自回屋,只有华翔陪着华科,多年不见,父子俩都存着很多话。
  华翔提前给养父预备了西湖龙井,热水沏上,上下沉浮,汤明色绿,恭敬的端到华科面前。
  华科呷了一口茶,品品滋味,眉目舒展开,露出慈爱。
  “翔子,这几年,你在监狱,我早想把你弄出来,可我却在异国,不能亲力亲为,也只能托手下在财力上尽力,这几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爸有愧于你。”
  “爸,别这么说,进局子是我自己的不慎,我是给你添麻烦了。”
  华科叹口气:“翔子,干完这件事,离开这个地方,再也不要回来。”
  “一切都听你的吩咐,唯有一件事,你需要的那批枪械被缴了,我找的办这事的人被杀了。”
  华科眉头轻轻一皱,问:“被什么人杀的?”
  “这人本就是当地的地头,可能是内部利益私怨结仇,被人做了。”
  华科眉头紧锁,思虑:“可能?翔子呀,你已经失手进过局子,不能再大意了,绝不能再出岔子,我不想你后半生这么颠簸着,这是我最后让你办的事,完事洗手归田,再不要沾惹这条道,去过正常人的日子,这是我的心愿。”又问:“你现在手下有多少人?”
  华翔回答:“除杨魄和姜宇还有五六个兄弟,就等着你吩咐了。”
  华科问:“这些人都可靠吗?”
  “可靠,都是以前跟着我的人,只是现在枪械和弹药不足份儿。”
  华科说:“这事你别管了,我让李斯从当地黑道买货,低调行事,不能弄出任何动静。”
  华翔不语的听,还是老爷子厉害,这么多年不在国内也能轻车熟路。
  华翔只听养父的派遣,不问缘由,不追根理,他知道养父心里存着的那些事,那是心里的仇怨,是他一生不能快慰的纠结,做儿子的一定责无旁贷为他如愿以偿,才能以表养育之恩。
  华翔掏口袋拿烟,连同皮夹子一块儿掏了出来,从皮夹子里掉下一张照片,那是华翔和姜宇逃狱后在康疤子屋里照的那张合影。
  华科捡起照片看,盯着照片上的姜宇凝神。
  “翔子,你好像很看重这个叫姜宇的人。”
  “是,这人挺有本事,干咱这活绝对是把好手。”
  华科盯着照片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在牢里认识的,我和他经历了不少事,这人救过我的命,没有他我还逃不出来呢!”
  华科又问:“你信任他。”
  “是,我们经历过生死,我把他看成兄弟一样。”
  华科叹气:“翔子,你什么都好,唯一就是太重情,要不是你秉性,你上次纯碎可以栽赃脱手,也不至于自己去坐牢,知道吗,你信任的人,你把他当兄弟的人,没准儿有一天就是举着枪口对准你脑袋的人。”
  华科就是这么走过来,那一幕他想忘掉,却始终不能忘记,深深的刻在脑海里,成为最隐痛的片段,就是曾和他兄弟般的谢震对着他开了一枪,这一枪结束了他人性的**,痛苦终身。
  华科第一眼见到姜宇就微蹙一震,那双眼睛,犀利敏锐,还抹带着一丝柔邃的光,不知为什么,那双眉目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