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3 节
作者:
漂亮格子 更新:2021-02-21 12:15 字数:4769
虎尾鞭鞭长一丈五尺,粗如拇指,内里以鹿筋、牛角绞制而成,柔中带刚;外皮又以金丝、铁线,缠出黄色黑相间的斑纹。孟天山来在院中,随手一抖,鞭影如枪,就在他的身边劈开了一条笔直的水线。
“冲着虎平镖局来的?”孟天山不管身边的厮杀,只望着方才那发声之人所在的方向,道,“那倒要看看,你有没有这样的斤两!”
一声闷雷,他目光注视的二院客房房顶阴影中跳下一个人来。
那是一个青衣青面的瘦长个子,皮包骨,骨扎皮,四肢又细又长,直如狼蛛。跳下地后,他反手摘掉斗笠,露出的一张脸上最醒目的便是一双硕大而凸出的眼睛,以及眼睛下面,一边一个颧骨形成的深深阴影。
他一手背后,倒提着一支长形兵刃,一步步向孟天山逼近。“啪”、“啪”、“啪”,脚步踏入水中,气势森然,恍若整个院落中其他的厮杀都已远去,只剩下他和孟天山。
“虎尾鞭?”他那张长在刀条脸上而显得过大的嘴猛地一咧,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我今天就让你的虎尾鞭在江湖上除名!”
“嗖”的一声,那浸在水中的虎尾鞭已然原地跳起,鞭梢化为一道斑斓黄影,抽碎雨幕,弯弯如刀,猛向这瘦子的脸上削来。
孟天山大喝道:“凭什么?”
一道巨大的黑轮猛地在那瘦子的右肩边上转出,先是由下而上、由前而后,忽然猛地一停,又倒转回来,端端正正地切在了黄影弯刀的刀尖上,“啪”的一声,以硬击软,将‘弯刀’打回了‘鞭梢’的原形。
与此同时,那黑轮静止,也凝成一根九尺长棍。
而刚刚切在鞭梢上的,自然正是棍头。
棍是上好的枣木棍,又沉又直,刚中带柔;棍头上七寸之处,包着玄铁,玄铁又被铸成了一只面目宛然,牙角狰狞的龙头。
瘦长个子单手握棍,冷笑道:“就凭我这根‘龙头棍’。”
男人眺回炕上,用刀撬下两块后墙的砖头,这才看清后院的局势。
只见黑衣人约有十二三人,与虎平镖局的镖师、趟子手正杀得难解难分;而在院落正中,则是孟天山与那瘦长个子的鞭、棍交锋。
“虎平镖局有难!”男人沉声道,“我们去帮忙。”
“等一等……”女人拉住他,道,“你现在大病未愈,能有几成功夫?出去动手必要淋雨,到时候病势再加重不说,万一力不从心,我和孟镖头还得分心顾你,也不怕得不偿失?”
男人眉头紧锁,道:“那怎么办,就这么看着?”
“为什么不能这么看着?”女人奇道,“虎平镖局走南闯北,见惯了大风大浪,这般夜袭人家未,必应付不来!”
猛虎扑食,一跃之际有爪扑、臀撞、尾剪,这连环三式。
虎尾看似柔软,实则刚硬,借弧摆之力甩出,轻轻一摆,便可断木裂石。搏杀之际突然抽在猎物的头上,更如铁棍重击,往往一下便令之乌珠进出,头骨开裂。
而虎尾又格外灵活.尾梢之处,蜷曲探缩,轻巧得直似另有生命一般。
——虎尾鞭的原理大概也便是如此。
与一般的长鞭,都以回环、绞杀的阴柔之势为主不同,虎尾鞭每一鞭击出,往往都是刚猛无匹,或如长矛,或似弯刀,只在最后关头,才突然蜷起鞭梢,弹动扭转,直如虎儿嬉戏,令整条鞭的去势、力道又生变化。
如此一来,孟天山挥出的每一鞭,其实都兼具了刚猛与诡谲的威力,而每一招,也都因此成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大杀招。
孟天山自从得了这套鞭法后,专门在家中养了一只老虎,从真正的虎形中加以揣摩.对这鞭法的领悟越来越深,近年来逐渐已进入了新的境界,早令得虎尾鞭的速度,较之以往,更要快得多,猛得多——也离奇得多。
呼啸声中,孟天山须发皆张,昂然如同白额虎踞,长鞭左右抽出,如虎尾跃动,既有睥睨百兽的气势,更有虎儿兴致勃勃的好奇心!
因为他对面的龙头棍,实在奇怪得很!
虎尾鞭好走直线,而龙头棍却是不停地在兜圈子。
棍为百兵之祖,最然无刃,却意味着处处有刃;虽然无尖,却意味着锐不可当,原本是拥有最多的变化和技巧的。
可是现在,那龙头棍在这瘦长个子的手上使来却似只剩了一个用法,便是“切”。
——而且,这“切”字诀,还是牟足了劲之后,才“反切”的。
龙头棍在那瘦长个子的手里不断地旋转着,呼呼风响,左右倒手,上下覆盖,宛如黑色的车轮,将虎尾鞭的攻势尽数弹开,又像一片巨大的蚌壳,将瘦长个子护在了里边。
偶尔瘦长个子攻击,他便会猛地将转动的长棍停下来,将自己风雨不透的守势完全放弃,然后再以和刚才的旋转完全相反的方向,将龙头棍首“反切”出去。
这样的棍法固然会慢了半拍,他全无守御的姿态也看似破绽百出,但他那因为要阻止长棍旋转而绷紧的劲力,会在一瞬间随着长棍新的方向猛地反弹出来,从而在那玄铁龙头上形成一股足以“击碎”一切的力量,才令敌人根本不敢接近。
——击碎!
——那是比名刀宝剑,更具破坏力的“截断”之力!
混战当中,一柄钢刀凌空飞到两人中间,刚好龙头棍一棍“切”出,正中刀尖,“当”的一声,那百炼钢刀竟被敲掉了一截两寸长的刀头。
“好棍法!”男人从砖洞中看去,喃喃道,“凌空一击,能将那把刀拦腰敲断,就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这人竟然能直断刀尖,这力道,这速度,简直骇人听闻—一我们得去帮帮孟镖头。”
“孟镖头的鞭法又没有露败相。”女人道,“如非必要,我实在觉得,我们不应暴露身份。”
男子看着她,从砖洞中透过的灯光落在女人的眼睛上。那双眼满含的情义登时令他的心融化了。
“大哥……”女人轻轻握住他的手,道,“对不起。我……我真的不想再有任何意外。”
男人叹了口气,道:“说什么傻话,你是对的……是我太不知轻重了。”
就在这时,那一鞭一棍的风雷之斗,却忽然有了变化!
孟天山鞭长及远,因此相斗之时,其实他的双脚移动不过在三尺内,进退之间,便已将那瘦长个子逼得满场游走。
他稳立于不败之地,好整以暇,不住观察那龙头棍的走向。
龙头棍攻守之间那“一顿”的破绽,当然最为显眼。孟天山此前颇趁那间歇,攻了几次,但却总是掌握不好节奏,虎尾鞭每每在已迫近那瘦长个子的咫尺之处,又给龙头棍当头“切”将出来。
可是试探儿回后,孟天山却也对那个破绽出现的时机、间隔的长短,越来越清楚了。
冷雨无穷无尽,已将这老人的须发完全打湿。灯影之中,原来他的白发已经颇为萧疏,发丝下不少地方都已露出头皮。
这样看来,他的头颅显得特别小,而整个人,也显得格外瘦小。
——可是,却格外剽悍!
忽然间,孟天山长啸一声,虎尾鞭“唰”的一抖,鞭梢横切瘦长个子的脖颈。那瘦长个子舞棍如轮,向外一弹,又将虎尾鞭鞭梢弹向一旁。
然后,“破绽”来了!
那龙头棍猛地一滞,由轮形收拢成为一线。瘦长个子双手持棍,猛地向前一蹿,一棍就向孟天山的头上“切”来。
他这时距离孟天山一丈二尺,他的龙头棍棍梢距离孟天山银发银须的头颅尚有五尺。
而盂天山的虎尾鞭鞭梢距离他的后脑,却已仅余三寸。
方才被龙头棍格开的虎尾鞭,在半空中鞭梢一蜷,已无声无息地攻人瘦长个子的空门里,孟天山猛地把手一抽,那蜷起的虎尾鞭登时如同钝钩,狠狠向瘦长个子的后脑勾到。 ——后脑向为人类要害,这一鞭若真能勾到,只怕那瘦长个子不死也要昏迷!
可是,“啪”、“啪”两声,一小一大。骧变遽起,场中的局面已是不可挽回!
孟天山的银白须发与鲜血脑浆同时扬上半天!
——击碎!
——他的头颅已为那龙头棍__棍击碎!
男人和女人在墙洞后,同时发出半声惊呼,几乎难以置信方才所看到的一切——
就在那虎尾鞭即将击中瘦长个子的后脑时,那弯曲的、黄黑相问的鞭梢却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与生机。
因为那截两尺来长的鞭梢竟然“啪”的一声轻响,凭空断了。
孟天山手上一轻,还来不及反应,那瘦长个子已全无后顾之忧,一步跳到他的身前,起手一棍,从左至右地“切”在了他的头上。
“啪”的一声,铁棍几无阻碍地穿过丁孟天山的头颅,溅起的脑浆、鲜血飞上半天。
这时候,那半截死蛇一般的鞭梢才“嗒”的一声,落到地上。
孟天山的尸体砰然倒地。那瘦长个子拄棍而立,虽是赢了,却也累得呼呼喘息,良久方啐了一口,骂道:“不知死活的老东西!你以为你能赢?打了这么久,老子的龙头棍早就把你的鞭子打酥了!”
——原来虎尾鞭虽然坚韧,但是鞭、棍缠斗,那距离鞭梢两尺的位置早已多次为龙头棍“切”中,内里竟然被不知不觉地“击碎”了。
——因此,当孟天山再度用力拉扯时,才会猝然断裂。
男人猛地站起,叫道:“我去给孟镖头报仇!”
可是女人拉着他,已是泪流满面,道:“孟镖头已死,你我现在可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出去不就是等于送死吗?”
男人看着她,一手给她拉着重逾千斤,忽然间蹲下身来抓头痛哭。
女子轻轻抱着他的肩膀,哽咽道:“大哥,不要哭,不要被他们听见……我们将来总有一天,可以为孟镖头报仇的。”
却听外面那瘦长个子仰天大笑,叫道:“不要留下活口,手脚都给爷爷快一点!”
惨叫声此起彼伏,虎平镖局没了孟天山,登时再无还手之力。
悟
“哗啦”一声,薛傲被人从滔滔河水中猛地提起。
弃刀落水,于他而言原本是无可奈何的办法—一鬼王的武艺实在非他所能想象,再战下去绝无半点生机。反而是那汹涌无情的黄河或许还能留给他一条活路。
他在船舷上斩杀河鸥时,就已看到了几十丈外的龟首岛,因此落水之后,就凭着仅有的一点水性,半漂半游,潜行至那龟首石柱下。
河水冰冷,不绝冲刷之际,又宛如重拳殴打。他在背着鬼王岛的方向,探头呼吸,心里唯一的期待,便是那赶车的仆从老钱能够在约定的地点久等他不到后,便当机立断回去锦绣山庄,强行通报重华公子,于是重华立即破关,这时尚能来得及相救。
——那虽然渺茫,但却无疑已经是他最后的一点希望了。
可是韩夺天却毫不松懈,饿死鬼与其他鬼兵在水中反复兜了三四回,到底是硬生生地将他在水中捉住了。
饿死鬼和其他几个下水的鬼兵都冻得瑟瑟发抖,向鬼王交令届,纷纷乘船回岛。
厉鬼、小气鬼架着薛傲的双臂,令他跪倒在那龟首岛不大的石台上。薛傲筋疲力尽,牙关咯咯作响,连抬起头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韩夺天的一双脚在他眼前站定,怒笑道:“你来我的岛上,到底是为了什么?”
薛傲勉强说出话来:“腿长在……老子身上……爱去哪里……你管得着么?”
他居然还如此强硬,韩夺天不由有趣,哈哈大笑道:“倒也有理。”
忽然间厉鬼、小气鬼将薛傲往前一推,已推得他扑倒在地。“嗒”、“嗒”两声,薛傲双腿剧痛,竟然已给他们剁断了双腿。
薛傲长声惨叫,剧痛激发,勉强生出些力气,才一撑起却给那两鬼借势一翻,又已将他掀得仰面倒地,一边一个,踩住了肩膀。
韩夺天那一张裂成两片的怪脸,又在漫天雨丝中浮到他的眼前,笑道:“你偷了那流火飞光,又有什么用意?”
薛傲痛得五官挪位,嘶吼道:“你管不着!”
韩夺天半边脸上皱了皱眉,又问:“那项链现在在哪?”
薛傲满脸又是雨又是泪,大叫道:“老子把它吞下肚去了!怎么样!”
韩夺天却似松了口气,笑道:“那简单。”一边说,右手在薛傲的眼前一晃,夺天尺已然在握。
“只要剖开你的肚子就好了。”
薛傲大骇,奋力挣扎,却给二鬼踩着肩膀,一点力气也使不出。
“哧啦”一声,韩夺天已撕开他的衣服,将夺天尺比在他的心口正中。
薛傲只觉触点剧痛,拼命抬头去看,原来那夺天尺的顶端竟有一个收角极大的尖刃。
韩夺天呵呵怪笑,等他看得清楚,忽然间短尺向下一划,“哧”的一声,已将薛傲肚腹划破。“咕”的一声怪响,薛傲的肚肠已慢慢溢出,淋淋漓漓地滑下肚皮。
薛傲猛地向后一仰,不敢再看。两眼瞪着灰蒙蒙的天幕,只觉震骇欲绝,浑身发抖。
韩夺天在他的肚肠中着手翻拣,未几,扬起血淋淋的一双手,手上扯着那挂项链,微笑道:“东西收回,你和鬼王岛两清了。”
薛傲倒在那小小的石台上,想要将肚肠收回腹中,意识却已经模糊,再也动弹不了一根手指。
他躺在那里,原本冰冷的雨水落在他的身上,隐隐竟有温热之感。眼角处,鲜血被雨水冲成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