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节
作者:漂亮格子      更新:2021-02-21 12:15      字数:4779
  我吧?到时候,我把重华公子也杀了,你会不会觉得更心痛?”
  他竟然有这么恶毒的打算,沈纱心惊之余,不由大怒,叫道:“你若与公子为敌,我就一定帮着公子杀了你!”
  “你不会成功的。”刁毒笑道,“因为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无情无义,是没有弱点的!而你和重华公子含恨而来,动手之际,一定会有漏洞。”
  沈纱侧过头来,那灰黑色的剑客在石栏的阴影中简直如同幽魂一般。
  “我会一战杀死‘正剑’和‘贵剑’,从此,天下间便只剩食人‘毒剑’。”刁毒望着前方,悠然神往,道,“对了,我也许可以先将重华公子杀得伤而不死,然后我就可以在他面前好好地‘玩玩你’。”
  沈纱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时,你会更难过吧?重华公子也会更难过吧?”刁毒微笑道, “你们难过——那也就是我的报酬了。”
  他眨眼间就把沈纱刚刚对他形成的一点点好感摧毁得渣滓不剩。沈纱颤声道:“你……你真是魔鬼!”
  “也许。”刁毒吃着饼,欢乐地说,“不过这个魔鬼,可是你亲自请来的。”
  沈纱机械地转动着食人剑,眼前一片模糊,却已经看不到烤肉、烤饼的火候。她的泪水忽然夺眶而出。
  “为什么你会在洛阳?”她怨毒地叫道, “如果你不在,也许就什么都不会发生……”
  ——先前她还庆幸,食人毒剑刚好落在洛阳,乃是上天帮她成事,可是现在看来,那根本就是一场噩梦的开始。
  刁毒大笑道: “你现在后悔了么?
  “我宁愿自己干干净净地去杀丁绡!”沈纱哽咽道, “即使我输了,即使我死了,我也不必对不起公子,对不起自己。”
  “可是你却还是贪心。”刁毒淡然道, “你选择了雇用我,这就是你的命——而命运一旦决定,是喜是忧,是亏是赚,是成是败,你都是逃不了的。”
  沈纱抽噎着说不出话来。
  “你问我为什么来苏州?当然是受人所托,千里杀人。”刁毒淡然道,“虽然那个死人不像左长苗一般有名,但那故事却也惊心动魄。”他一欠身,轻轻端起沈纱带泪的脸庞,微笑道, “你想不想知道杀那个人,我收了东家什么样的代价?”
  沈纱猛地把头转开,哭道:“不!”
  刁毒慢慢收回了手,笑道: “那自然也由你。”
  就在这时,长道上,大雨中,忽然又传来马蹄声响。
  有一匹棕毛快马冒冒失失地从雨幕中冲了出来,来到短亭近前,猛地人立而嘶,有一个年轻人腾地跳下来,跺得泥水四溅。
  “借个火,借个火!”那年轻人叫着,也不管那马了,就咋咋呼呼地走进亭子来,“扑通”一声在火堆旁坐倒,伸出一双被雨水泡得苍白发皱的手就着火烤了起来。
  “这该死的雨,下个没完没了,冷气真要钻到人的骨头缝里去了。”
  沈纱侧过脸,擦了擦眼角,这才偷眼打量他:那是一个非常年轻的男子,额头很宽,皮肤很白,眼睛很大。他很英俊,可是英俊得有点过头,而且他瞪着眼睛,意气风发的样子,仿佛总有一点矫揉造作掺在里边。
  他的背上背着一只黑色革囊,囊长四尺有余,被他摘下来横在膝上时,囊里“叮叮”作响,似乎是装了什么长形的铁器。
  沈纱微微皱了皱眉,这个年轻人的身上有一种她不喜欢的味道。
  “大哥,大姐,能分一点给我吃么?”那年轻人指着火堆上的饼和肉,道,“我给你们钱。”
  沈纱被他那一声“大姐”叫得沉下了脸。
  刁毒却笑道: “给他。”
  沈纱于是气呼呼地从剑上捋下那已烤得半焦的饼和肉。年轻人干恩万谢地接了,嘶嘶哈哈,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沈纱才又拿出了一份饼、肉串上食人剑,重新给自己烤上。
  那年轻人吃着东西,视线却忽然落在那沾满了牛油和饼渣的食人剑上。他愣了一下,左顾右盼一番,才在刁毒的手旁找到了剑鞘。
  “你……”他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对刁毒道,“你就这样对你的剑?”
  刁毒扬了扬自己吃了一半的饼和肉。
  “你一点都不爱护自己的兵器?”
  刁毒仍是笑笑,不说话。
  那年轻人的眼睛痴痴地盯着五色斑斓的食人剑,眼角跳了跳,三口两口将饼和肉吃完,忽而笑道:“大哥,有酒么?”
  他张嘴就要吃,抬手就要喝,沈纱都几乎气不过了。
  却见刁毒仍是不动声色,只递过了酒囊。
  那年轻人大大地喝了一口,眼睛变得更亮了,道:“还未自我介绍,我叫史天一。未知大哥怎么称呼?”
  “江湖散人。”刁毒将剑转了半圈,道, “不值一提。”
  史天一长叹了一口气,道:“不说就不说吧。”
  这年轻人的身上仿佛有着极为敏感的锋芒,刁毒虽只含混了一下自己的名字,可是看他的反应却像遭受了极大的委屈、极大的不信任一般,难过得说不出话——全然不顾自己刚才还吃着刁毒的肉,现在还喝着刁毒的酒。
  可是他深吸了一口气,却马上做出了“既往不咎”的宽容神情。
  ——这是沈纱第一次在他的身上发现了疯癫的迹象。
  “我闯荡天下,是为了找人试枪,突破极限.体会人生极乐。”史天一神情肃穆,道,“李重华、韩夺天、左长苗……这些人,我会一一向他们发起挑战!”
  沈纱忽然听见重华公子的名字,不由得身子一震。
  “突破极限时的那股‘劲儿’,你们感受过么?生死一瞬,天地变色,超凡脱俗,心花怒放。那一瞬间获得的无尽的满足与孤独……是人世间最快活的享受。”
  他那沉醉的声音,不仅没有让沈纱对他的喜悦感同身受,反而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想要离他远些。
  史天一正色道:“那样的极乐享受,是鬼神赐给习武之人的特权,也该是他们每个人的毕生追求。热爱武艺,努力磨炼是每个习武之人的义务和宿命,任何人都应该全力以赴,以求无愧。”
  刁毒一口一口地吃着饼,专心致志,倒像是才发现沈纱的烧烤手艺了得似的。
  “可是武艺是看不见摸不着的,于是兵刃就成为了这一门武艺的象征。”史天一拍了拍自己怀中的黑色革囊,道,“所以,一个武林中人可以不敬鬼、不敬神,但是一定要敬重自己的兵刃。唯其如此,他才有可能无愧于鬼神,无愧于自己。”
  刁毒看着他,忽然又转脸去看沈纱架在火上的食人剑,叫道: “哎呀,我的剑!”
  他装傻充愣的本领实在一绝,沈纱心中虽然恨他,却也差点笑出声来。
  “不敬重自己兵刃的人,不配做一个武林中人;不爱惜自己兵刃的人,不配再活着。”那史天一忽而起身,单手抓着革囊来到了短亭亭檐下。
  “我让你吃完这个饼。”这年轻人负手而立,道,“然后,我会杀了你。”
  他忽然翻脸,沈纱已是一愣。可是刁毒却似早有预料,一边慢慢咀嚼,一边道:“好啊。”
  崩
  九月初五,义马镇折柳亭。
  巳时,有雨。
  史天一站在短亭亭檐下,望着远方迷迷蒙蒙的山色与连天雨幕,回顾自己刚才的一番演讲,越想越是得意。
  ——那一番话关于“兵刃与武人”的论断,哪怕是在三天前他都说不出来的。
  毫无疑问,这短短几天的历练——尤其是昨天与那双钩瘦长个子的搏杀——已经让他飞速成长了,也许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能抓住自己心里的那一点玄而又玄的东西,随时随地突破那“劲儿”,获得自由出入那至美至乐“黄金世界”的能力了。
  身后衣料摩擦,那灰皮的邋遢剑客似是终于吃完了饼,这才从那漂亮女子的手里接过剑,晃晃悠悠地向他走来。
  于是史天一先来到外面的雨地里。
  远处的青山,如同墨涂,隐隐约约。道旁的灌木被雨水拍打,摇曳凄凉。短亭寂寥,大路在豪雨浇淋下宛如一条大河,铺平了一层厚厚的水皮。
  如泼的雨水眨眼间便将两人浇了个透湿。
  那漂亮女子在亭檐下抱臂站着,看着。好像很关心战局,却又并不怎么在意那灰皮剑客死活的样子。
  史天一又看了她一眼,心中颇觉愉悦。他虽然不是什么好色之徒,但也知慕少艾,这女子的素质万中无一,实在值得玩上一玩。
  ——尤其是那凄楚的眼神,更是令人加倍地想要凌辱她一番。
  于是他便暗暗决定,杀人之后,要留下她。
  他心中想得旖旎,手上却已抽出那两杆亮白的短铁枪,在手中一提,对灰皮剑客喝道:“你出招吧!”
  那灰皮剑客把油汪汪的长剑在雨水里洗了一回,又抹了把脸,笑道:“好啊。”
  那剑被水洗了后,越发五色斑斓,炫入耳目。
  灰皮剑客随随便便地提着剑,向他走来。简亘让人怀疑,他根本是一个不懂用剑的铁匠,打出了一把还来不及磨去烤蓝的剑胚,就拿来与人决斗,
  这近乎莽撞的架势更令史天一不屑。“叮”的一声,他的双枪猛地在手中一敲,算是打个招呼,便已一枪向左,一枪向石,分袭灰皮剑客的左肩和右胁。
  那是极为轻蔑的一招,大开大合,一上手先封死了对方闪避动作的外围,打的主意便是一招之内将这不知所谓的灰皮剑客废掉。
  ——他的心里甚至已经开始在想着,要怎么撕开那短亭里漂亮女子的衣衫了。
  可是突然间,那一直垂在灰皮剑客腿侧的烤蓝铁剑却猛地抬起头来,一弹一纵,那艳丽的剑身宛如活了一般,先在史天一的左枪上着陆,轻轻一挤,又在他的右枪上借力,“嘶——叮”的一声,剑尖弹开双枪之际,已然直取中路,奔史天一面门而来。
  这慢条斯理的一招直如风摆杨柳,浑然天成,虽然全无杀气,却轻盈得直叫人应接不暇。
  史天一大骇,猛然后退,双枪转动如轮,护住头面, “叮叮”声中,枪杆与食人剑剑尖相碰,已不知磕打了多少下。
  可是那烤蓝铁剑扭来扭去,却总有办法将枪杆上传来的攻击力化为己用。
  于是枪与剑每多碰一次,那斑斓狰狞的铁剑便更快了三分、诡异了三分。
  两人在雨水中一进一退,四足踏处,原本就水漫脚面的官道上登时炸开一道矮水墙。
  史天一大喝一声,双枪展开如屏,一瞬间连变十数招,可灰皮剑客的那一剑长刺,却如蛆附骨,离他的咽喉越来越近。
  蓦地,史天一大叫一声,向后翻开一个空心筋斗, “扑”的一声,人在半空已被烤蓝铁剑刺穿肩胛。
  “啪”的一声脆响,他重重摔倒在泥水中。
  雨,从天而降,宛如亿万道白箭,向史天一的头面射落。
  那灰皮剑客向后退了一步,烤蓝铁剑抖动如舌,笑道:“不要装模作样,我并没有刺中你。”
  史天一躺倒水中,呼呼喘息,身下冰冷的雨水软软地托着他,直令他烦躁的心绪一下子冷静下来。
  他忽然笑了起来: “江湖上真是藏龙卧虎,想不到,我竟又在路上捡着一个真正的高手。”
  “更意外的人是我啊。”那灰皮剑客道, “江湖上什么时候又出了这样的年轻高手了。”
  史天一手脚摊开,张嘴喝了两口雨水,苦笑道: “我自以为是,有眼不识泰山。你到底是谁?有这样的剑法,你不可能是无名之人。”
  那灰皮剑客还尚未回答,凉亭下那漂亮女子已然叫道: “你不认识他的人,还不认识他的剑么?三生三世,食入毒剑,他就是与重华公子、左长苗并称的‘食人剑’刁毒。”
  史天一躺在地上,虽然还是那样的姿势,整个人却都僵了一下。
  ——刁毒的名字,他自然也是听过了的。
  他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左腋下衣服碎裂,正是刚才干钧一发之际,被食人剑一穿而过留下的痕迹。他哈哈大笑,叫道:“我在仁义山庄试枪时,也听他们说过天下间三大名剑,我就这么随随便便地约战至毒至恶的食人剑,是不是有点失礼了。”
  刁毒微笑道: “你把仁义山庄给挑了?”
  史天一大笑道:“枪挑四十一人。呸,不堪一击!”
  刁毒颔首道:“那么既然已经碰上了,就算你不想和我打,我也会和你打的。”他笑了笑,道,“你这样的年轻人,我一向讨厌。”
  “颇觉荣幸。”史天一傲然道,“我游历天下,也就是为了能与你这样的高手切磋。”
  他的两手一合,“噔”的一声,两杆短枪已结成一支大枪,叫道:“我的‘钻心枪’,实际上是大枪的扎枪术,刚才的双枪合击,只不过是我以前练着玩的‘梅花枪’而已。”
  双枪合一,他的气势凛然而变,原本的玩世不恭已荡然无存。此刻他把铁枪在手中一顺,一吞一吐之际,一团狂热的、直如能令大雨燃烧的杀气炸裂开来。
  “唰”的一声,钻心枪遽然刺出,白光一道,快如闪电,细密的雨幕之中,骤然裂开了一个圆箕大小的空洞!
  竟似那一枪将枪身周围的雨点全都“吞噬”了似的。
  ——他钻心枪的“钻”式,已经强到像是有生命了一般!
  沈纱远远望着,忍不住惊叫一声,审时度势,估计若是自己与这毛躁无礼的年轻人决战,单这一招,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