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节
作者:标点      更新:2021-02-21 11:45      字数:4734
  “晓梦,谈谈你吧,这些年都过得好吗?”我小心翼翼地问她。
  “从上海到魁北克,从欧洲又回到加拿大,美丽的邂逅,痛苦的离别,我都曾经历过。所以,纯洁,说真的,你的伤心我真的都能体会。‘9·11’的时候我与西班牙的情人在伦敦度假,当我看到电视上飞机撞大楼的镜头,一遍一遍的重复的播放,我也有过恐慌与不安。可是一切都过去了,美国生活恢复了平静,我个人感情同是那样。大痛之后就是宁静,像落日般的宁静,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也来来去去。可我还是我,未曾改变,依然为爱执著。”
  说得多好啊!
  “晓梦,我对当年校园里的传闻一直言犹在耳,那是真的吗?谈了3年恋爱竟还是Chu女,最后在神圣般的奉献中落下凄美的句号。”
  “不,不是句号,我刚才说的我这辈子注定会见到两个人的,你之外另外一个就是他。注定的,有使命的,多年来我一直相信会的,但都应该是在晚年的时候。可没想到一个提前见上了,另一个却永远都见不上了……”
  她说不下去了,用双手掩面,但仍止不住夺眶而出的泪。泪水淹没了她的指间,不断地从指缝里渗出来,窗外的阳光照在她湿湿的手上,折射出一种亮泽。我劝着她,但我的语言显得那么苍白无力,我急速地从包中取出纸巾递给她。
  “千万别哭,对孩子不好。”我温柔地劝她,但心里已大概猜到了悲情结局。
  “今天是什么日子,什么日子啊!”她情绪稍稍平息下来了。
  她拭去了泪珠,用一种很空灵的声音说:“我一直幻想在我年老的一天,是在公园里,我坐在长椅上,另一端也侧坐着一位看起来孤独的老人。我看不到他的脸,也没有搭话,就这样彼此静静地坐了很久很。暮色降临了,我看见他站起来准备回家了,当他转过身体时,我看到了他布满皱纹的面影,有几分面熟,就再看一眼。这一看,看到他的目光凝固在我的脸上了,我们对视着,时光静止了,直到黑夜让我们再看不清对方的脸庞。于是,两位老人那苍老的手就自然地牵在了一起,踩着夜色回家了。
  “但是,这一切都不再可能了,今天早上,那真是一个梦断的早晨,北京……SARS……”
  这回,泪流满面的是我了,多么动人心弦的美丽晚景啊!我不需要听她后面那么残酷的话。看吧,我用了省略号,我不要听那些,不想听。我的耳朵只能听美丽的故事,生离死别的故事我再也不想听了。不,不,晓梦,你要看到希望,你腹中的孩子就是你明天的希望和梦,永远保留着你的梦吧。亲爱的女孩,“上外”校园里那个宛如含羞草般的女孩。那晚年公园里的一幕还很遥远很遥远,他还会坐在另一端等你,不等到他初恋的女孩他死不甘心的。最初的会是最后,是永远,一次就是永恒。真的,你一定是他心中不离不弃的梦啊!
  ……
  告别晓梦后的第三天,我收到了她寄来的邮件。我一直把它压在枕下不敢打开,我不知道燕子会在上面说些什么,直到燕子的忌日,我才打开它。
  令我震惊万分、情绪失控的是——它并不是燕子给我的最后留言,而是两封当年海天寄给燕子的亲笔求援信,是用英文写的。
  海天在信中哀求燕子将阿兰交给我抚养,哀求燕子劝说我回到他的身旁,他任何时候都在那里等我的……
  握住信纸的手在颤抖,在摇晃,我的眼前出现的是海天巨大的背影:他不停地往前走着,而我正踩着木屐,行履缓慢地追赶着他;他无意中回头一瞥,看见我来了,就停下来,向我微笑着。这一笑,露出了他特有的纯真。随后我们朝着神田川露天温泉走去,我们身着那种家常式的印有青色小花的简易和服。在两个人的温泉小浴池里,他俏皮地把我的腋窝弄得痒痒的,笑得我仰倒在水中,泛起了比相扑队员入水时还要大的浪花……过会儿我则帮他在背上搔痒,我的指甲轻轻地抓在他的背上,留下一道道温柔的红印,他不断地叫着舒服极了……
  背影上的红印渐渐地褪色了,而背影也越来越小,直到我再也看不见。
  泪水已经模糊了我的双眼,但我强忍着不让它落在纸上,我俯身在签着海天名字的地方深深吻了一下,我闻到的是森林公园草地上那青春的芳香……
  海天在的,他永远都在那儿的。那儿是哪儿呢?无限小的就是我心的一隅,无限大的就是天国的黄金道。
  第十六章 圣(二)
  2
  耶稣对那些深受情欲之害的灵魂充满了爱,他喜欢在包扎她们伤口的时候,从伤口本身取出治伤口的香膏敷在伤口上。因此,他对玛特莱娜说:“你将获得宽恕,因为你爱得多。”为什么我们要丢弃那些伤口里流着血的灵魂呢?这些灵魂在等待着一只爱情的手来包扎她的伤口,治愈她心头的创伤。是啊,男人沧桑而又温暖的眼神,以及那宽阔胸怀里奔涌的爱,就是爱情的手,不仅用来包扎伤口,还会将你推向阳光下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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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晓梦、燕子那样靠傍上老外的出国者不在少数。出国之后,终于发现她们在青春的故乡遗落了最珍贵的东西。就像晓梦昨天在电话里对我说的:“纯洁,那个时候,虽然我是身体上的Chu女,但却是精神上的情圣,每天都要等着收情书,然后就躲在自修教室里写情书,那种神魂颠倒的思念占据了我整个思想。但来到国外后,我发现我在精神上成了Chu女,我的身体一次次陷入情欲的热烈中,但过后就会产生极度的空虚感,好像昨夜的春风并没有留下什么温暖,在爱情中,我有一种无根的感觉,就像漂泊一样。怎么会这样的呢?”
  其实,人人都是无根的。所谓根,它是种植在行者的信仰中的。
  在晓梦的心中,种植着那样美丽的幻想,被不少男人耕耘过的这块沃土壤,都不曾摧毁其精神上的守望。是的,我们是一群浪漫的上海女人,我们沉醉情欲,沉醉爱情。你知道吗,其实得到过许多爱的女人,所受的苦一定也是最多的,大爱大痛大狂大美构成了她们的人生过程。但是,每一个女人的心里永远都只有一个关于爱情的梦,它是最初的,抑或最后的,那是神圣的灯塔,照亮女人的眼睛。
  “纯洁,我觉得世上没有什么真正的爱情,男人越多爱情就越少,肉欲越强烈精神越羸弱,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难道你认为自己的初恋不算真正的爱情吗?”
  “不是。在我心里它就是像故乡、像青涩年少般的东西。而之所以念念不忘,是因为失落了,遗留在那儿了。如果当年我为了他留下了或者双双出国结婚,到今天还会剩下什么东西吗?所以,我不是不相信爱情,所谓爱情都是瞬间的感觉,《廊桥遗梦》中那两个人如果在一起不是仅仅只有4天,而是4年甚至40年,那么还会有戏吗?不是劳燕分飞就是一对怨偶。别忘了,弗朗西斯卡只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农妇,怎么可能去真正了悟那个远游客的精神层面……还有,如果‘泰坦尼克号’不沉船,那么船到目的地,一贫如洗的杰克和富家女柔丝也该玩完了吧……纯洁,你别生气啊。咱不说别的,你想想,如果‘9·11生死婚礼’在世俗意义上完成了,你如愿以偿地嫁给了你的华尔街情人格兰姆,那么,我断定你们之后的生活一定是越来越平淡了,难道不是吗?”
  我愣在那儿,不知该怎么回答。
  “纯洁,其实,其实你还是幸福的,你不知道我有多么羡慕你。”晓梦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毕竟得到过完美的爱情,而我却没有。我和男人交往不少,当时感觉也好像是爱的,但过后却什么也没留下,我明白那是因为没有灵魂上的碰撞。”
  “为什么要与毫无灵魂上融合的男人在身体上碰撞呢?”
  “纯洁,你听我讲一件我的故事就会理解了。在我与我的第一任老公离婚后,我就离开了魁北克,前往京士顿皇后大学读书。在那里,我邂逅了一位来自剑桥的华裔经济学教授。他中等的个子,很瘦,戴副眼镜,斯文的气质,从镜片里射出智慧的光芒,我感觉一下子就被电着了,一下子陷入对他的迷恋中,我们深深相爱了,那种只有初恋时才有的感觉又回来了。他总是牵着我的手走在暮色迷蒙的校园里,在无人的树林中,我们紧紧地拥抱和亲吻,但我们始终没有发生性关系。在他任期结束、即将回到英国的最后一天,我们是在机场酒店度过的。很不巧那天正好我来例假了,所以,就没有一点身体上的接触,通夜两个人只是抱在一起。第二天凌晨分离时分两个更是抱作一团伤心地哭啊哭的。他告诉我,他目前正在与妻子办理离婚手续,他许诺我,他离婚后一定会来这里找我的,他让我等他。我就傻乎乎地等啊等,一等就是3年。这3年间我碰上过好几位出色的异性,但精神上的那种震撼都远远不及他给我的。于是,我就把自己这扇门关了,做了整整3年的尼姑,天哪!我竟然为他守了3年身啊!不可思议吧。还好,他是个君子,说话算数的,果然在某一天突然来到了我的身边。我那个惊喜的样啊,望眼欲穿的守望终于有了结果。那个时候我已经研究生毕业搬到多伦多来了,也有了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在见到他的第一瞬间我的身心就急不可待地要与他Zuo爱。但是,当他褪去衣裤后裸出那非正常的像小孩般的小可怜,我傻眼了。在融为一体后我更失望到了极点,从始初我还攀着他的身体试图去争取一下快感,但渐渐地,我完全失去了信心,整个人颓成一块木头似地横卧床上,做不出任何反应。我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心凉到了半截,怎么会这样呢?早知道这样,压根就无需重逢了,彼此留下一份永恒,多好啊!瞧,这3年的苦恋就在未点燃中消失了……”
  “你们后来分手了?”我问。
  “是啊!有时候想想老天爷真会捉弄人,真可惜啊!精神上能够发出强烈火焰的人却在身体上那么微弱,像个未发育成熟的幼茎,根本无法作为一个男人去扎扎实实地擦亮女人身的辉煌。还有,我认为那些精神世界极度升华的学子,在原始动物性的回归上确实存在着障碍。”
  “但是,但是,你怎么好意思说呢?”我还是关心那个问题。
  “说来好笑,他起初竟然还没感觉到,估计他以前的女人肯定一直就是一块横亘着的木头;但是,我在第二次做的时候,从他身下抽身而离,跑到盥洗室把门重重地关上,我真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耻辱,不能享受作为女人Xing爱的高潮那还能叫女人吗?所以,当我走出来坐回到床沿上时,就直言不讳地对他说了。他却说:‘我感觉很好啊!’我平静地说:‘我真没有一丁点感觉,如果一定要说感觉的话,那么我好像突然就不是一个女人了,因为……’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真那么重要吗?’我点点头,我使劲地点点头。我心里就只有一个声音,男人就得给女人任何意义上的扎扎实实,我要找给我扎扎实实感觉的男人。
  “谁知他突然大发雷霆,破口大骂:‘算我看错人了,真你他妈的是个表子……”随后,用很快的速度把自己的行李塞进包中,提着就走了……
  “我还是一动不动,眼睛望着墙角发呆,等我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天都黑了,我这才站起来走到阳台上。望着夜幕下的美丽城市,我的心灵获得一种释放,感到周身的细胞一下子都活起来了,我跑回房间,歇斯底里般地大笑,自嘲:天哪!这就是我浪费了3年时间等到的爱情!好冤啊!我欲望之火熊熊燃烧了。我从打开的抽屉里急不可待地翻出一大叠追求过我的男人的名片。我豁然醒悟了,在精神与身体不可兼得高潮的时候,那么就选择满足身体吧。因为我们是人,而人首先是动物性的。”
  “其实,高潮过后我想你一定也是虚乏的,如果没有精神的火种照亮情欲的话。”我说,我的眼前又一次浮现了法国作家左拉笔下牛狂热的交媾情景。
  难道不是吗?我们是人呀,又不是动物!
  “是啊!纯洁,你说得不错,我要寻找的是爱情,灵欲相融的爱情,这才不断地找啊找的。”
  “找到了吗?”我问她,又仿佛是在问自己。
  “那当然,我腹中的孩子就是答案了。”她的回答怎么又是我的答案?
  想着我与她日渐隆起的腹部,越来越蹒跚的步履,不禁眼睛湿润了,女人的情爱之路是一条多么漫长而艰难的苦旅啊!
  每天午夜,我总习惯来到露台上俯望着这个沉睡的世界。我在想那些挤成一片一片的黑洞洞的房屋,每一幢都住着叫贝拉或者叫沈晓梦的女人们,从过去到将来都包含着她们的秘密。而每一幢的每一间也包含着它自己的秘密:那数以十万计的胸膛中每一颗跳动的心所想像的即使对最靠近它的心——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