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爱之冰点      更新:2021-02-21 11:41      字数:4742
  她看着他的睡着时不知忧愁的小脸,忍不住掉泪。内里的、外在的、肉体的、精神的疼痛将她要折磨得快要垮掉,她这个样子,怎么样才能把他好好地养大?雨依旧下得哗啦啦地 ,激起桥下一泓激越的浪花。
  赤司躺在冰冷的床上,眼前有些模糊。维持这样的高热状态已经好多天了,他全身就像要散架了似的,动弹不得。手腕上还系着有5厘米粗的枷锁,另一头固定在床头的墙边。自从上次出逃后,他的看守就严密了很多,那些人现在连他手上的这个东西都不敢取下来了。所有人都盼着他死,他也就邃了他们的愿——不过他就算是死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这么乖乖地安于命运也不是他赤司征十郎了。
  从高高的天窗外传来的声音让他的思绪回到了几个月之前的那个雷雨天,他抢了一辆军用摩托一路开回了华沙,大雨把他浑身都打湿了个透,谁想到正好撞上她分娩。他远远地就看到那个令他魂牵梦萦无论如何都放不下的人跪在席普洛家的门前,没有人你理会她。良好的视力让他即使在瓢泼的大雨中也捕捉到了她身下流出的血液。
  那一刻他是多么想杀了这些人,但是他也明白,如果他不是个战犯,她也不会受这样的苦。
  她从地上坐起来,步履蹒跚地往楼上挪,一步一步,看得都叫人心惊。他飞快地跑过去,在她跌倒之前将她接住了。她迷迷糊糊的,并没有认出他是谁,他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还有身体里流出的滚烫血液,惊恐和愤怒像藤蔓一样地缠住了他的心。
  她意识模糊,好久才相信在她身边的就是他。看到她的模样,他心痛到极点,想把她带去医院,但是她却拉住了他。她祈求着他留下来,断断续续说出原因。他才意识到,她其实再清醒不过了,否则也不可能对他说出那些话,她只是不相信,不觉得他能够出现。
  他对不起她,作为丈夫,却总是无法在她需要的时候陪伴在她身边。他第一次怀疑自己这一次是不是也错了——因为这次逃狱,他肯定这辈子都没办法再出来,当然,前提是他活着,死了肯定就出来了。但是回头一想自己被半强迫性质地吃下的毒药和被拖垮的身体,他就觉得,与其在监狱熬到不知尽头,不知哪一天连她最后一面都见不到就死了,还不如这样孤注一掷。何况,这一次,他必须要揪出那个想不声不响地置自己于死地的家伙,否则她和孩子的未来就会被一片黑暗所笼罩……
  他觉得分娩的过程实在是太长了,她被痛晕过去几回又痛醒过来几回,他的手都被她掐得不成样子。他守在她身边,翻着书,做了个临时助产士。把孩子捧在手心的那一刻,他的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落下,心中的酸涩和阴云密布的恨意也暂时被这样的感动所代替。他承认他的人生里没有哪一刻如同此刻一般令他骄傲……她累坏了,他烧了热水给孩子擦洗干净裹进襁褓,也把她打理了,又去给她做饭,可惜她没来得及吃下去……
  他的这次出逃惊动了很多人,当然包括想杀了他们俩的人,但是即便他现在是这样的一个落难模样也像从前那个运筹帷幄的帝王一样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力量把这个组织的人摆平了。后顾之忧没有了,他也可以安心一点了。血液从嘴角溢出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时间马上就要到极限了。
  顶着“十恶不赦”的大罪出逃了一次,连累了整个监狱的人受罚,就算端掉了一股危险势力,审判者们对他的警戒程度更高了。他知道他们都希望他赶紧死掉,所以在防止战后疫情这样一个药品紧张的时期,他生病的用药基本上没有,高烧仅仅是靠着生理盐水在捱。并且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不是因为生病,而是因为以前的毒。黑色的血液浸进了石制的床,大片大片的像是黑玫瑰一样的花样绽开在上面,恶毒又触目惊心。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的日更君!
  ☆、》》》XII
  “Kyrene?Kyrene?”
  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被店主唤醒,她惊醒过来,惶恐地站起。
  “是太累了吗?虽然知道你缺钱用,可是也不至于这么拼命啊。”店主夫人很和蔼,并没有因为她这样的行为而责罚,并且知道她过得艰难,前几天还为她加了工资。他们过得也并不见得有多宽裕,却还这样为她着想。忆起这些,她眼角有些湿润,内心的愧疚更是如潮水一般。
  抬手擦了擦眼睛她才说:“这些是我该做的,我只有多干点儿活儿才能报答您和店主……”
  “知道你是个好孩子,现在大家都很不容易,当然要互相帮扶帮扶,况且你的钱是用双手挣来的,是你应得的。”她和善地笑笑,把手里的书册放下,“这些东西你在这个星期之内弄完就可以了,不要太累了。”
  她感激地点点头,目送着店主夫人出去才重新坐下。现在她在这家书店打工,负责装订书本,从母亲那里学来的来自东方的手艺还颇受青睐。当然,除了这个还不足以维持房租和日常的开销。上个月她白天在书店做工,下午回去趁着太阳没有落山会绣些绣品,做工在她看来挺粗糙,但是在东西方贸易中断的现在还是能卖得出去,等太阳落山了,她就开始制作寿司,第二天早上可以放到早市去卖……这么辛苦忙碌了一个月,她终于能租到一间廉价的房间,当然手里的钱仅仅是让房东同意入住,能不能维持房租是个更加艰巨的问题。现在孩子处在发育阶段,她必须要保证他的营养。每次喂他玉米糊糊和干面包她都心酸地要掉眼泪,一个星期才能给他一瓶牛奶,附着在瓶壁上的汁她都会收集起来。
  已经是深秋了,孩子的冬衣还没有着落,自己改的衣服根本不可能让人穿上,她只有请裁缝新做。棉花、棉布全部都要自己花钱,再有鞋子……他要走路了,还是买软底的鞋比较好,可是太贵了她买不起,只能看做完衣裤之后还有没有剩余的布料再凑合着弄一双……对了,还要一顶小帽子才行。
  10月初的时候,战后审判结束了,她并没有看到处决名单上有赤司的名字,但是判刑的名单了也不见他,她一面升起了疑惑,一面又升起了希望——只要他还活着就好。她要好好地活着,把孩子带大,无论他怎样,只要没有死,她就会等他。如果他不在了,那么等孩子长大了,她就去找他。
  想到这里,她的脸上浮现起一丝微笑。只有面对孩子和想起他的时候,她才能够笑得这么轻松,在别人眼里,她就是个怪人,笑容里永远带着一丝违和的苦涩。她不在意这些,她在意的,只有孩子和赤司而已。
  借着月色做寿司的她因为胃部的绞痛而不得不停下了动作,因为要给孩子省奶粉的钱,她的晚饭一般都是不吃的,虽然这么做已经接近半年的时间了,身体还是不习惯,抗议感甚至愈演愈烈。按着胃,她疼得一阵眩晕。
  “哇哇——”耳边传来了孩子的哭声,她一惊,忍着痛站起来,快步地往外屋走去。这间简陋的房子一共就两间屋,一间是厕所,一间就是客厅兼卧室。她把客厅用木板隔了,就有了厨房,洗衣服一般都是在小阳台上进行。家里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对于她来说,孩子就是唯一的宝贝。
  “乖乖,怎么了?”她走到床边,孩子爬到了床沿边,哇哇地哭泣。见到她过来,伸出了手要她抱。
  是尿了。
  “呼。”她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小坏蛋,又要妈妈洗尿布了,下次要是再这样就自己洗!”
  孩子揪着她的衣襟不放,红色的眸子委委屈屈地看着她,晶亮的泪水盈在眼眶里,要落不落,鼻子憋得通红。
  小小年纪就会装可怜了,不愧是他的孩子。想到这里,她微笑了一下,好像身体上的痛楚减轻了,把他放回床上,认命地给他换尿布。他规规矩矩地躺着任由她摆弄,等她弄完之后还四仰八叉地躺着,嘴里发出呜呀呜呀的声音。
  “自己玩儿,妈妈还有事。”她把湿漉漉的尿布拎在手里,嫌弃地戳他的脸,“脏死了。”
  宝宝早就不哭了,扯着她的衣袖咯咯地笑,就是不放她走。
  她握着他软糯的小手,怜爱地摸摸他的脑袋:“乖,如果妈妈不去工作,明天就没有奶奶喝了。”
  他好像是听懂了似的,眨了眨眼睛,放开了她的手,像个熊似的在床上打了个滚儿,开始在不大的床上爬。
  “别掉下去了。”她把自己制作的劣质玩偶塞到他的手里,转身走回了厨房,把尿布扔进旁边的盆子里。重新洗了手开始捏寿司,她时不时地探出头看他的状况,小团子一个人躺在床上,手里拨弄着玩偶的耳朵,口水啪嗒啪嗒地往下滴,落到口水垫上。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又得洗了。不过内心还是泛着一丝丝幸福,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怎样的,总之她的孩子叫人无比地省心。想着一定要给他更好的生活,她强打精神开始干活。
  可是她毕竟不是铁打的,高强度的工作再加上长期休息不好吃得也不好,脸色终日维持在菜色,店主终于忍不住说了:“Kyrene啊,你没事吧?真的不需要休息吗?”
  宝宝在店主夫人友情提供的摇篮里安安静静地一个人玩儿,她手中握着锥子和书页,回过头看着和蔼的店主,她摇了摇头:“我还好。这里只有一点就做完了。”
  店主的眉头没有松开:“你的脸色看起来真的很差,不要把自己逼得太紧了。缺钱我们可要借给你,不要太累了。你们孤儿寡母的,你倒下了孩子要怎么办?”
  她感激地点点头:“我知道的,谢谢店主。”
  他又看了她一会儿,接着说:“你做完了就到前面来吧,我看你字写得不错,就别干这些了,过来抄抄书目就好。”
  “好,我会尽快的。”
  店主又逗了会儿孩子,才离开。临走时他又说:“如果不是打仗的话,我的孙子怕是比你儿子还要大了。”
  她不是没有听过这句话,席普洛夫人当初也这么说过。她不知如何回应,只能勉强一笑,重新把精力集中到面前的工作上。些微泛黄的纸张上印着整整齐齐的字,她揉了揉眼睛,一时间觉得有些眼花。最近视力下降了不少……看来她真的应该休息一下了。又咳嗽了几声,喝了两口水,她又继续装订着书册。
  她回去的时候下着雨,店主夫人给了孩子一点儿酸奶,他吃完了还眼巴巴地望着夫人,弄得店主夫妇直笑个不停,又给了她一小瓶,让她回去喂他。她有些诚惶诚恐地收下了,结果店主夫人拍拍她的肩:“你也不容易,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不用这么局促。”
  她只好点点头。他抱着瓶子不撒手,店主夫妇看他的模样,忍不住亲了他几口,多说了一阵话后她才背着他踏上回家的路。
  秋雨冷得刺骨,她穿的不多,倒是把他裹得紧紧的,又罩上了兜帽,雨伞一打,彻底隔绝了雨丝和冷风。街道湿漉漉的,弥漫着薄薄的雾气,空气比起先前湿润了很多,也好闻了不少。她微微低头走在路上,只觉得鼻子有些塞。千万不要是感冒了,她想。
  可是越不想发生的事发生得越快,走进家门她就觉得脑子开始发晕,看什么东西都像是被扭曲了似的,嗯,就像梵高的名画《呐喊》里面的那些东西。
  解下背后的带子,把孩子放到床上,她吸吸塞住的鼻子,起身去做晚饭。真是坏事怎么说都灵,就没有好事灵的。
  当晚她就有点发烧,家里没有药,因为实在是很贵,她买不起。于是只能放一大壶热水在床头,转念一想,万一传染给他怎么办?她看着他熟睡的小脸,蹙眉。她咳嗽了几下,手指轻轻拂过他肉嘟嘟的脸,唔,小孩子可是很金贵的,好不容易把他养得白白胖胖,当然算不上胖啦,总之看起来很健康,婴儿肥都维持着呢,千万不能因为这个让他病了……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现在的积蓄还轮不到她踏进医院的大门。
  用家里唯一的被子把他裹好了,她拿起手绢把鼻涕擦干净,端着一大壶水进到了厨房。今晚就别过去睡了,稍稍打个盹儿就好,正好多做些食物去卖,等今天的卖完,就能把欠店主夫妇的钱还上,如果卖得好,就能把存一部分,另一部分继续去买米……想到这些,她忍不住微笑起来。对了,好久都没有大扫除了,孩子生活的环境可不能这样脏,要好好打扫一下。她一边淘米一边想着接下来的安排,心里满满都是充实,这个月过去,家里就能有积蓄了,自己也可以稍稍轻松点儿了。
  独自坐在那里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犯了癔症,可笑着笑着她就觉得喉咙一痒,侧过头就开始剧烈地咳嗽。最近这咳嗽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