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那种倔脾气，他想走，谁也留不住。”大概也清楚这回事态严重，熙的眼神冷下来，想了想后，招呼我将曦背到卧室里。
  “曦该怎么办？”我问。
  他坐在床边，抬头看着我：“你怎么在这里？”
  我转而记起先前还为了夕雾的事情和他吵架。不得不承认，熙的目光永远都是那么锐利，我不该自以为是的。“你说得对。我伤害了夕雾，他的反应也伤害了我。”
  “逃到这里来了？关己则乱，想明白就好了。”他取支烟，把烟盒丢给我，“曦真是不长进……唉……”
  我接过烟盒，叼根烟，点燃。
  “我也没有长进到哪里去啊。”缭绕上升的烟雾中，似有似无的显出夕雾的脸。
  我也只能在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自己犯了错。
  “我要出去旅行一段时间。”
  “让脑袋清醒清醒也好。”
  “嗯，到时候记起来再和你联系。潇儿和徽儿帮我顾着，他们之间要有什么事情就由着他们去。”
  熙挑起眉：“夕雾呢？”
  “之前我会打电话给他。”夕雾的事情当然只能我自己来，“我帮不了你了，曦的事情够你忙的吧。”
  “颜会帮我的。”
  “这倒也是。”
  抽完一根烟，接着一根。我们都没再多说什么。
  烟盒里什么也没剩下的时候，我向外走。他站起来：“过去归过去，我那时候逼着你忘了那些，的确是必要的。不过，那么容易就好了。”熙露出这么惨淡的笑容，这可是难得一见的。
  于是我也回了一个同样惨淡无比的笑容：“是啊，那么容易……就好了。”
  我离开了撩晔，坐上不知道终点站的轻轨。看着窗外的景色飞一样的倒退，我的记忆好像也飞一样的掠过去。一切人，一切事，电光石火般的谢幕，开幕，高潮……我怎么能忘记呢？那时候在花丛中笑的少年。我怎么能不忘记呢？为了现在这精怪乖巧的少年。
  坐到终点站，再随意买了几张慢车票，继续我的旅程。
  不知过了几天，也不知自己已经身在濮阳的哪个角落。当车窗外的风景再也无法吸引我的目光时，我想终于可以和他联系了。
  出了车站后，我找了个小旅馆住下。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四处逛了逛，恰巧发现一家画具店，于是买了笔墨纸砚。想想也很久没有画画了，现在虽然没有什么作画的心情，倒也可以当作发泄吧。但是，没料到自己竟然坐在房间里对着磨好的墨发怔，一时不知道该画什么。
  迟迟不能落笔，只有放弃。
  然后，我看见床头边的电话。
  犹疑了一番，终于还是拿起来。手机已经扔了，总不能一直这么逃避下去吧。
  熟悉的电话号码，我只是想确认一下，他曾经说过一旦搬进来就不会离开家，现在的他可还在那个“家”里，我们的家里。
  清脆的铃声响着，三十秒之内，我想到了很多。比如说现在夕雾可能早就走了，比如说我该怎么做，比如说我什么时候才会回去。
  然后，电话被拿起来了。
  那一刹那，我竟觉得有些紧张。
  到嘴边的话转了转，说不出来。就连招呼也出不了声。
  “喂？这是慕容斐的家里。不过要是找他的话，他现在不在。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达的吗？”
  仍然是优雅的声音，一如他在外人前所戴的完美面具。
  一分钟后，我听见他的呼吸声渐渐的急促起来。
  “是你吗？”
  声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颤抖。
  “是你吗？慕容斐！”
  他的喊声中夹杂着几丝哽咽：“我知道……是你吧。我们……谈谈好吗？”
  “现在不正在谈吗？不过，如果你说的是那件事，就没有谈的必要了。”要是再提起那件事，我的理智又会被妒火烧尽。
  他好像怔了怔，没有再说什么。
  “夕雾，我们忘掉这次吵架吧。”这种反应——该不会误解我的话了吧。
  “你的意思不是说我们完了吗？”
  “我说过，我不会放过你。”
  “……你在哪里？”
  “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忘记这次的事情……而且，尽量收起以前的回忆。”
  “……我爱你。斐。不是因为前世……或许……也有这部分原因。但是，我是作为眼前这个‘百里夕雾’爱上你的。我只希望……我希望你把我看成一个独立的人。”
  “夕雾……”我知道，我现在已经明白了你的心情，但是，记忆不是说忘就能忘记的……
  “我也不是让你忘记那些日子。潇儿和徽儿都来过了，给了我非常详尽的解释。前世，我很爱你吧，所以，现在才不愿意要那些算计和残杀的记忆。我想……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从前是，现在也是。所以，你不要被过去和现在束缚了，我相信……你想要的……是我。是我而已。过去的我是我，现在的我也是我，从现在看过去没有意义。”
  “我说不清楚……总之，我会一直在这里。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夕雾……我是个很自私的人。”我的缺点很多，最大的恐怕是这个吧。
  “嗯，确实。”
  “而且很自我主义。”
  “我知道。”
  “我会尽早回来的。”
  “不能让我等得太久啊，不然我也有脾气的。”
  “好。……夕雾，我爱你。”
  ……
  那一刻，我能想象到他绝美的笑容，如同我唇角边的笑容一样的真挚、快乐。这个让我沦陷两次的人儿……我不能让他等得太久。一千年，就已经够了。
  到下一个城市的时候，我联系了熙。他的声音里都是疲惫。这几个月里，他身边的事情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曦在我走后不久就突然发狂似的四处寻找朝的下落，前几天才虚弱至极的回到撩晔。当然，什么线索也没有。钟离家的两个孩子出走了，做父母的问他这个老师要人，他实在没有办法，只好见到他们便躲。实在躲不过了，叫南宫罔挡一挡。徽儿和潇儿分别来过他这，打听我的消息，不过让他们失望了。
  “听说，夕雾现在好好的上学呢，前一阵还参加了世界民族舞蹈表演会。”
  他最后说。
  “他跳舞的姿态很漂亮。”我说，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你还是不能见他吗？”
  “嗯。虽然想了不少事情，还是过一阵比较好。”既然出来了，回去的时候就不能让自己再有伤害他的可能。
  “我和颜现在也不错。估计……等你回来，朝回来的时候，可以请你们参加婚礼。”
  “还真是患难见真情呢。”我淡淡的笑起来，“恭喜。”他们可走了不少弯路，衷心希望熙和颜能够得到幸福。
  我仍然接着四处游走，非常随意。
  从濮阳来到南宫，然后再绕回钟离、公孙。认识了不少同在旅途中的人，也遭遇了不少事情，我都将它们画下来。想着以后可以对着夕雾说这段时间发生的故事，作画时心情也好了不少。
  也很想念夕雾的笑容，他张牙舞爪的样子，他瞪圆眼睛生气，他悲哀却倔强的眼神……我同样一一画下来，时不时翻一翻。
  要忘记确实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过去，可以收藏起来。是，可以事后怀念，却不是生活的重心。慢慢的体验到这一点，思念也慢慢的快将我撑破了。
  当笔下夕雾的一嗔一笑一悲一喜一怒一怨都快将我的行李占满的时候，当我在街上随处都觉着能看见他背影的时候，当我已经情不自禁的追随着任何一个与他有关的字眼和图片的时候，我决定回去。
  回首两年已经过去了。
  此时的我又回到濮阳境内，身处濮阳州和慕容州南部边界的一个小城市里。半年没有和熙联系，一个月没有给夕雾致电诉诉衷情。我打算直接回凌宜给夕雾一个惊喜，然后和他一起去看看熙和曦。
  然而，遇上一位旧人，让我临时改变了自己的计划。
  在这个城市的最后一天，我在咖啡馆里偶遇了朝。
  他比两年前更加绝美出尘，更加冷漠，咖啡馆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而本人却浑然不觉。我淡淡的笑，向他举手示意，看见我的时候，他的目光仍然清澈冰冷。
  我走到他身边，坐下来。
  “我本来想直接回凌宜，不过，发现还是先去探望探望曦，把你的事情亲口告诉他比较好。”
  他没有回答，喝完咖啡。
  “你不问他怎样了吗？”
  “……。”他的眼神微微有些变了，但是瞬间又恢复如常。
  “算了。我会告诉他，在这里遇上你。”
  “请便。我走了。”
  他结账，服务小姐傻笑着要给他打八折，他轻轻的蹙眉，放下钱便准备走了。我拉住他的外衣：“如果曦找到你，你不会再丢下他了吧。丢下一次是狠心，丢下第二次，是残忍。”
  他依然没有回答。我放开手，目送他走远。
  朝大概不知道，这样的他看起来既孤单又寂寞呢……让我想起了当年夕雾站在我陵墓下时的模样。
  16
  正所谓近乡情怯吧，我提着行李站在家门前，几分踟躇，想着见了夕雾的第一句话该怎么说。这样浪费了足足半个小时后，我倏地想到——不干脆，胆小，我慕容斐竟然也有这种时候啊，真不像我呢。
  讶然于自己异常的举动后，我无奈的笑笑，抽出磁卡开了门。
  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推开门，将行李放在一旁，环视四周——家里仍然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变化。弯腰换好鞋，再抬起头来时，厨房门口，夕雾拿着铲，就这么站着。
  我浅浅的笑。
  他留长了头发，个子也长高了些，看起来更成熟了不少。
  “听采访说，你留长头发是为了情人？是么？我很喜欢看你长发的样子。”
  他张了张唇，丢下铲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扑进我怀中。我接住他，搂紧他有些僵硬的身体。
  “哼，那是骗他们的。我的老师说长发比较适合跳古典舞。”
  “是吗？真的不是为了我？”
  “谁要为你留长发啊。”
  真不老实的小嘴。我伸手抬起他的脸庞，找到他的唇，狠狠的吻下去。他激烈的回应。我们倒在地上相互吻着，咬着，撕扯着，仿佛要将两年份的亲热通通补回来。不停歇的爱抚对方，不停歇的吻，更多的是不安，好像万一停下来，对方就会从眼前消失。
  动作渐渐缓下来，是因为厨房冒出的黑烟。
  他一把将我推开，往厨房里冲。
  我失笑，坐在地上稍微整理整理被扯坏的衣服，而后晃进厨房去。电话里，夕雾曾提过他已经学会做饭了，我倒是很想尝尝味道。不过，就目前的情况，还是更想尝他的味道。
  烧焦了。我在门边的垃圾袋里发现黑色的不明物体，嘴角抽了抽。闻起来像是肉类呢……
  他费力的洗锅，皱着眉头。
  “我再做一份。哼，今天一定要让你对我刮目相看。”
  “好啊。你做的东西我还没尝过呢。”看着他衣裳不整的俏模样，我没有说出来，其实他比饭菜更加诱人。
  半个小时后，我尝到一份色香味俱全的蛋炒饭。他笑盈盈的趴在桌边看我吃，眉眼里是掩不住的得意神色。
  一个小时后，他将我拉进浴室。
  我们在莲蓬头喷洒下来的水珠中拥吻，做爱。
  他柔韧的身体在水中像水仙一样开放。
  一次又一次的占有他，一次一次的宣告我的所有权，一次又一次的热吻。直到他累得昏过去，我才想到让他旷了整天的课。
  给他擦干身体，抱他进卧室里。闻着他的发香入睡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得到了一千年前没有得到的一切。
  不要皇权，不要国家，不要皇室，只要你。
  夕雾，你当初杀我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吧。不能好好的爱你，那么，就到下一世。这一生，你要占据我全部的身心；这一生，我也要占据你的一切，不会放手。
  醒过来时，夕雾仍然在熟睡。
  看着他恬然的睡容，我突然很想画下来。
  于是，到书房取了笔墨纸砚，在卧室里以地为桌，一笔一笔，描绘着我爱的人。
  正画得起劲的时候，他张开了眼，迷蒙的眼睛眨了眨，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