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节
作者:怀疑一切      更新:2021-02-21 07:08      字数:4789
  建立的强大阵线时,他只需说明刘及其阵线的阶级属性为资产阶级就足够了。一个盘根错节由上百万官吏组成的并掌握了全国绝大部分行政权力的集团顷刻间即告瓦解。一个有趣的插曲是,当毛不费吹灰之力作完了这一切以后,他亲切地召见了刘,用意深刻地把德国动物学家海格尔博士的《机械唯物主义》一书推荐给自己的败将,这就如同把对手击倒以后又颇有职业风度地把自己的佩剑交给垂死的对手去观览。
  毛在对付林彪元帅的军队集团时同样是成功的。他在1970年8月31日写的《我的一点意见》中号召全党:“我们只能站在马列主义的立场上”。仅此一句话就足够了,所有的军人都忙着转变“立场”,林彪元帅手中积聚的权力随即就被剥夺一空了。一年以后,林彪不得不凄惶地逃亡并丧身于蒙古的沙漠,从而以自己的死亡证实了毛对他的“立场”的判断,林彪的儿子林立果曾预言:“只要毛主席说一句话,林彪随时可能被赶下台”。有意思的是,为了防止这样的灾难降临,林立果曾谋划用暴力消灭毛泽东本人。但是当真地要实施这个代号为“五七一工程”的计划时,林立果及其武装小组却发现了一个难以解决的难题:击毙毛以后,怎样想社会公众做出合理的解释?很显然,没有任何人拥有可以宣布毛泽东犯了“立场”错误的仲裁权。也只是由于这个问题最终也未获解决,起义计划也就一直停留在了笔记本上。
  如果有谁试图真正控制中国的权力,那么他完全不必计较或争取政府的职位,他所要做的唯一一件事就是确立自己的仲裁者地位,而夺得这个地位完全不需要法律的或党的程序。这是中国政治的一个公开的秘密,也是这种政治的最大弊端。民众和官吏所能做的,是企盼这位仲裁者不发生昏乱。
  毛泽东构筑的这个思想框架不仅在十年中运动了几亿中国公众,而且已经成为一种思维定是深植于中国知识分子的意识中了。不仅老一代知识分子将继续按照这种思考方式去参与社会生活,即便是新生的一代青年知识分子也要接受这种思想遗传,尽管他们早已对毛的思想感到陌生了,而且在观念上也混杂或改造了是非标准。
  我们很难确定青年人的政治态度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危险。他们不能忍受一个神的存在,但是那种固有的思维方式将使他们在否认这个神以后推出更多的神。多神不是平衡而是分裂,因为这些新崛起或被拉来当替代品的神的身份和来历以及它们的内涵都是非常可疑的。如果美国的政治制度或布什总统或撒切尔夫人都被拥戴为他们相信的仲裁人或是非标准时,这个国家不是分裂就是再过一次1957年。
  神是多姿多彩的。在1989年的北京事件中,年轻的大学生们在天安门广场以绝食的方式与政府对抗。他们理直气壮、大义凛然,坚信自己行动的正确性。每一位回答记者提问的年轻人都能托举出这样一些“标准”去证实自己的正义性。有着中亚民族血统的学生领袖吾尔开西说:“我们参加示威游行的所有学生都是爱国的!”漂亮的柴玲小姐对政府的抱怨是:“争取民主和自由有什么错?”而他的未婚夫则说:“广大市民和大多数政府官员都同情我们。”
  完全不懂得政治的人却热衷于搞政治,这是文革中红卫兵的悲剧,也是柴玲这一些人的错误。他们用以作为标准的那些概念,都可以按照逻辑推演成谬误,而他们却把它们当成了仲裁者。爱国不等于说不误国乱国,当时的慈禧太后和义和团都是爱国者。追求民主和自由不等于能得到它们。文化大革命中的青年人满腔热情地追求民主但他们得到的却是极端的专制与恐怖。而民众的支持在大多数情况下会使运动走向反动,把运动的领导人推向泥沼,有经验的政治家是从来不为群众的意识热情所左右的。毛泽东就是在民众的支持下打倒刘少奇的。当然,中国的民众还真诚地支持过林彪元帅,那种真诚和狂热,如同更早年代里日尔曼民族支持希特勒一样。这些都算不上民族的羞辱,因为民族也是逐渐才成熟的。
  开展政治运动必须追求政治利益的实现以及在实现的过程中的每一个必要环节的充分运动和完备。
  文化革命中持不同观点的两派民众在全中国的范围内展开了激烈的斗争。他们各自的政治利益究竟是什么?有区别吗?事实上他们都是为着纯洁政权和保卫毛泽东的权威地位而作战的,那么这个目标只是毛及其夫人的政治利益的实现,与民众又有什么关系呢?
  西方公众对中国人和中国知识分子的热心政治及不懂得政治都感到十分诧异。
  美国人是以不关心政治为民族的显著特征的,但是他们关心个人的利益。每四年一届总统选举时,美国公众投票是绝不顾及政治家的利益而基于自己的利益去决定取舍。个人利益常常是以经济利益为主要形式,但是在民众这个范围内经济利益与政治利益是完全一致的。美国的政治制度并非是无可非议的,其社会状况甚至还呈现出某种严重的病态,但美国公众的政治参与方式及政治思维方式却是基本健康的。这就保证了这个国家的政治运行轨道不致因某一政客的堕落和判断错误而出现严重的偏失。
  为了管理一个国家,特别是管理一个有十几亿人口且文化与经济发展都相当落后的国家,最好的政治模式是促使它的民众更多地去关注经济利益(首先使个人经济收入及生活质量改善)而不那么七嘴八舌地去参与政治。但是中共多年来所采用的方法似乎正与此相反。他们一方面拼命唤起公众的主人翁意识,一方面又搞政治的神秘化,使公众产生参与的焦渴心理。这是误解产生的基本原因。
  用道德教化的手段去控制社会稳定也常常产生副作用。强求思想意识的纯正、高尚和超前发展,希望因此而造就一种高层次的和谐气氛,这种希望多半会落空。因为这会造成一般公众不习惯或不能够把道德的理想境界与社会必然的现实区别开来,使人们的政治追求和欲望大大高于他们现实可能的政治利益。这样,公众必然用极端挑剔的目光盯着政府,当他们没有看到一个符合理想模式的政府时,就会产生强烈的被愚弄感觉并盲目地汇聚成冲动的力量去攻击政府及破坏秩序。这时的政府不仅动辄得咎,而且对付挑战和危机的能力也大为降低,一个官员的一次丑行就会引起整个政府大厦的倒闭。当美国公众对自己国家的民主政治太骄傲太崇拜时,他们就经不起诸如水门事件这样的“政治杂碎”的冲击。理想与现实差距过远,使社会风潮不断的一个主要原因。场而就职,一个民族就会因为失去明确的目标而虚浮、狂燥、固执、愚莽,自我毁弃。
  三、 西单墙——一个政治反对派别的产生
  西单墙是位于北京市繁华商业街西单大街东南侧的一堵长约200米的灰色砖墙。    这堵灰墙面对宽阔的长安街,并通过长安街与天安门广场连通,两处相距约两公里。
  西单墙在文化革命中是北京无数个大字报自由张贴处之一,毫无独特之处。值得一体的仅有一点,在1966年即将结束时,清华大学的一些具有赌博意识的学生冒险冲破禁令, 在这堵墙及长安街的另几个地点公开张贴了“打倒刘少奇” 和“打倒邓小平”的大字标语,这是中共党内的尖锐矛盾和斗争第一次向社会作公开披露。据一些回忆文章说,当时站在西单墙前围观的人有数万之多,长安街及西单路口被挤得水泄不通。深夜以后,市政府工作人员和便衣警察将这两条标语撕掉了,有少数学生试图阻止,发生了并不激烈的争辩。天明时,仍有不少老年工薪人员和蓝领工人站在灰墙前,发呆、落泪。
  文化革命的结束是以1976年10月6日毛夫人江青女士及她另外三位男性同事的被捕为标志的。这之后北京的大字报又掀起过一次热潮,其主要内容是拥护中共清除“四人帮”的标语和口号,但很快就沉寂下去了。
  随着文化革命的结束和“四人帮”的被捕,中国各地都有不少人要求具体解决他们在文革中遭受打击和陷害的冤假错案问题。由于当时中共尚未来得及研究具体政策问题,地方政府手中没有如何处理这些积案旧案的依据;再加上地方实权人物大多是文化革命的受益者,不可能积极平反文革错案,所以数以万计的中国公民从各省汇聚到北京,要求中央政府直接过问自己的问题。对绝大多数人的问题和要求,中央政府当时能做到的仅仅是安慰,劝告他们要相信中央,要有耐心。按中央政府的喉舌人民日报的提法,是“积重难返”。
  上访告状的人于是急不可耐地求助社会舆论。而当时中国普通民众为一可以借助的传播媒介只有大字报这一种形式。于是,从1977年盛夏开始,北京的大字报的数量又悄悄地增多起来。质量也有很大程度的提高,几乎篇篇都是以血泪事实来控告“四人帮”的罪行。写大字报,除了借助舆论力量争取自己的问题尽快获得解决这个目的外,还有一个发泄自己的内心愤怒的心理需求。这恰好是公众与传媒之间的两个重要关系。不幸的是,大字报作为媒体不仅简陋、低效,而且极容易偏激、史实,极端化的自由传播而不能加以导引、选择、控制、回馈。
  1977年夏季西单墙就成了这类大字报的集中地。这是自发形成的,究其原因,最主要及最初的原因是这堵墙的位置和地理人文环境可以使这些大字报能充分地发挥传媒作用。但是,当大字报一旦有了它的集中张贴处以后,它立即就具有了集群性扩散和效应放大的特点。它的传播功效和缺陷同时得到放大,立即就是这种原始媒体不堪重负,并引出了下一个意料之中的问题。
  围观的人很多。在整个秋冬两季西单灰墙成了北京的一大景观。许多外地游客一下火车就直奔这堵墙而来,北京市民尤其是高校中的在校学生和青年教师更是这里的常客。他们中的一些人既是一年前天安门广场发生的拥戴邓小平反对四人帮运动的中坚骨干,又在以后成了中国民间民主运动的风头人物。
  对西但灰墙上的大字报在以后的变化产生了重要影响的是另外两类人员。一是外国通讯社的驻北京记者;一是政府派出的便衣警察。
  外国记者一般都知道中国政府当局对他们的戒备态度,但他们或是不愿守规矩或是抵挡不住这堵灰墙对他们的诱惑。他们不仅把这堵墙当成了搜寻新闻资料的圣地,而且还千方百计地企图在人群中接触持异端政见的青年人和采访大字报张贴者。在当时的中国,与外国人交往接触是一个敏感而又犯忌的问题,但还是有一些怒气冲天的申诉上访者忽发奇想地想把自己的冤屈捅到国际上去,他们不怕甚至还希望外国人给他们的大字报拍照。
  政府的一般看法是外国人中多数是不怀好意者。西单灰墙是中国过去十年一切丑行和黑暗的最集中的暴露点,外国人频繁在此出没拍照,这是令人尴尬的。
  警察着便装来到灰墙下,说明政府既不愿放松控制又不知道该采取什么程度的控制措施。市长吴德在天安门广场事件中也是指派警察充当同样角色的,而后来的事实证明警察们在那次事件中所起的作用远不是光彩的,他们记下的黑名单后来成了江青女士下令大搜捕的主要依据(当然,积极追捕那些被称为“邓小平的社会基础”的青年斗士的人还是北京政府及其属下的警察)。
  警察的出现既令围观大字报的公众惊慌又令他们感到气愤。这是肯定有一种直接的联想,由警察联想到四人帮推行的恐怖政策和思想禁锢,这种恐惧几乎是每一个中国公民都有的感受。大字报的内容后来由一般的伸冤诉屈迅速向更具政治色彩的方向转变,这当然不能完全归咎于警察,但是公众与政府和权威对抗的情绪总是要借助什么中介物表现出来。
  据德国一位记者报道,他目睹了灰墙下公众与一位便衣警察的冲突。那位警察不够谨慎,他只是更换了上装,而且还骑来了一辆有公安局拍照的自行车。几位青年人围住警察要求他交出记录下的“黑名单”,被警察拒绝了。更多的市民则站在远处发出一种怪叫声。据那位德国记者观察,警察在人群中显得非常孤立。
  这件小事的意义是深远的,它说明由文化革命中发展而来的公众与政府的对抗情绪,并没有因为四人帮的下台和新人执政而消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