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节
作者:着凉      更新:2021-02-21 06:19      字数:5369
  之后的几天,一切都很恍惚,好像有人不停的灌我汤药,有人轮番喂我补品,还有人试图在我身上扎针刺激穴位。他们要我复原,却不知道即便医好了这身体,心却是医不好的。
  有些东西,碎了便是碎了,纵使勉强拼凑起来,也再也不可能是原物了。
  我的意识渐渐清醒,也恢复了气力,却始终躺着不动,呆呆的看屋梁,看身边流转的人,看他们为难的面孔。这些人是应该隆派来的,若不然,以姬绍熙何德何能竟会有这么多人担心其生死。
  隆他想必很得意,从小到大,他都大费周章的折磨我,都被我不动声色的隐忍下来了。而这一次,他算是看到了我痛不欲生的样子。
  他终于生生的剥掉了姬绍熙的面具。
  直面他心里血淋淋的伤口。
  他赢了。
  他终于赢了。
  但也就只有这一次了。
  失掉了百恭,姬绍熙不会再为任何事情动容,只一心求死。
  一切都无所谓了。
  在宫女上报我不再进食的第二天,隆来到了开阳宫。
  他虽然如同兄长般好言相劝,我却知道他不过是做戏,专程跑来为的只是奚落我,看我的落魄样。
  若是以前,我或许还会小心翼翼不开罪他,现在反而无所顾忌了。
  我别过头去,不要看他。
  他的声音顿了一下,必定是头第一次被人这么对待,气坏了。但这人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立刻又把话接上。他叫我务必保重身体,说我是被胡人陷害一时想不开,过段日子就好了,说父王必定会下令严惩那群胡人……
  他说来说去都离不开“胡人”,我本以为自己已经麻木,听在耳里还是异样的刺耳,如同一柄锥子,每一次都刺进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痛得无法出声。我咬紧嘴唇,只咬到咸腥在口中蔓延。我从来没有这样讨厌过隆,只希望从天上掉下一个霹雳,把他打死,不再说那些事情。他却继续喋喋不休,忽然间像发现了什么,道,哎呀,四弟,你的嘴唇怎么流血了?
  说着便故作关切的伸手去探。
  我一偏头,躲开。他一愣,再探,再躲。
  我只觉得气氛突然变了,果不其然,下一刻,他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抓住了我的下巴,迫我和他对视,我伸手想挥开,却被一把抓住,动弹不得。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退去,眼神冰冷,隐隐含着怒火。
  他说,好言相劝你不听,你究竟想怎样!
  你又究竟想怎样!
  我开口,声音嘶哑却毫不示弱。
  姬绍熙,别给你三分颜色你就开染坊,你可还知道你的身份,知道自己正在和谁说话!
  你是太子,高高在上,这又如何!我触怒了你,大不了一死!正求之不得!
  隆的眉头拧了起来,你竟为了那个胡人一心求死?!愚蠢至极!
  我心里一阵抽痛,冷笑道,我便是如此愚蠢,活该被人利用,但这又与你何干!你以为你这样惺惺作态,我便会低头接受你的施舍,对你感激涕零?!姬绍隆,你这辈子都不要妄想——
  突然间头顶一阵剧痛传来,隆竟然一手揪着我的头发,一手拽着我的胳膊,把我从床上拖了起来。
  他直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盯着我,那凶狠的表情竟是我从未见过的。
  他说,我早该让你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下一秒钟,我便被一掌掴倒在床上。头晕目眩,耳畔嗡嗡作响。接着胸口一闷,隆已经压了上来,伸手扯我的腰带。他的气息紊乱,我明显感到事情不妙,伸手去推,却被他一把抓住,扣在头顶。
  我抵死挣扎,大叫道,姬绍隆,你疯了!你可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不回答,只扯开我的衣衫。
  我又惊又怕,羞愤难当,却被牢牢按住,动弹不得。慌忙间大叫道,姬绍隆,你这个禽兽!!快给我住手!!!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我是你同胞兄弟!!!
  同胞兄弟?他冷笑一声,甩过一巴掌,就凭你还配做我的手足?你不过是个贱货,是个野种,是个娼妓的儿子!
  住口!不许污辱我母亲——!!!
  侮辱?用得着侮辱吗!若不是她水性杨花不知廉耻,又怎么会与人媾和,生下你这野种,沦为皇家耻辱!
  你说什么!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哼!那我就明确地告诉你,姬绍熙,你是个野种!你不是父王的儿子!!!
  突然间,仿佛晴天霹雳,我愣住了,直到突然间被翻过身,才想起挣扎反抗。
  你胡说!你胡说——!!!
  哼,有没有胡说,你自己心里清楚。你母亲生产之时父王正在北方征战胡人,凯旋归来却撞见你父母幽会,一气之下斩杀你父,再将你母打入冷宫。你自小生长在冷宫便是拜他俩所赐。
  不可能!若真是如此,以父王的性子怎么会让我出冷宫!
  那你就要多谢那个相士了,若非他的预言,你怕是早被父王杀了。
  什么预——啊——
  话还没有完全出口便被一阵撕裂的痛楚截断,痛得无法动弹,无法呼吸,更不要说再发出任何声音。直到那痛楚稍稍退出去时,才慌忙喘了两口气,然而尚未有足够气力呼喊,下一波又至。
  我的意识迷离,只觉得这折磨反反复复,好似没有穷尽。
  恍惚间,好像听见有人在背后咒骂。
  他说,什么末代宣王的预言!鬼才会相信!
  他说,你不过是个野种,就凭你还跟我争?!
  他说,姬绍熙,你给我好好听着!你永远只配被我压在身下!永远——!!!
  25章下
  我和隆的关系在那日变质。
  醒来的时候,隆已经不在了。
  我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死了,那就不用受这样的凌辱了。
  当下忍着伤痛扯了腰带准备自缢,然而还没把头伸进去,腰带便断了。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我觉出不对劲,察看断裂处,才发现是被什么东西割断的。
  没过多久,隆就气势汹汹的冲进来,迎面便是一记耳光。
  他说,姬绍熙,你想死?没这么容易!
  我当下明白过来,弄断腰带的人定是他派来暗中监视我的影卫。
  我冷笑,要死还不容易!自缢不行割喉,割喉不行撞墙,撞墙不行吞金!
  他也冷笑,你有本事便试试看!若你能死成我便不姓姬!
  我知道你派的侍卫都很高明,但有一种方法,是连他们也无法阻止的。
  隆嗤笑,你要说咬舌自尽?呵,那种疼痛你能够忍受吗?姬绍熙,你不过是个胆小鬼,又怎么敢用这种方法?
  我没有回答,这次隆终于失算,咬舌再痛,又怎及姬绍熙被百恭背叛时的痛楚。
  淡淡一笑,张口,用力朝舌头咬了下去。
  虽然狠狠地咬下去了,却没有想象中的痛楚。一垂眼,印入眼帘的竟然是隆的手。
  我吃了一惊,不禁松开牙关,隆抽出他的手指,伤口很深,流血不止,还未待我回神,他突然一反手,抓住了我的下巴,一托一拽,嘴便无法合上了。
  隆发怒了,满身戾气,他恶狠狠的威胁道,姬绍熙,我说过不会让你死的!若你再敢惦记着你的舌头,我便叫人帮你剜了去!!!
  我只觉得身体一颤,回想起那些没有舌头的鬼影。
  隆把我的反映看在眼里,恶毒的笑了,道,其实没了舌头也不打紧,只是吃东西时都得让别人先嚼过才行。若你不想吃,还有一种叫“鼻饲”的法子,就算你闭紧嘴巴,也能从鼻子塞进去!你可想试试?
  我无法出声,更无法反驳。
  他忽而又叹气,惋惜似的说,为什么要死?无过无错,就这么死了,难道不觉得冤枉?况且那些诬陷你的胡人本就想要你死,你真死了反倒合了他们的意,你一向聪明,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若我是你,便要好好的活,活给这些人看看!
  我别开眼,不再看他。
  这人变脸如翻书,降服人的手段实在厉害,当真是软硬兼施。
  我虽然看穿他的招数,但他是太子,呼风唤雨,总有各种各样的招式迫得我无法寻死。
  既然死不了,那便只有活。
  即便如行尸走肉一般。
  隆看出了我的决定,伸手把我的下巴复位,见我不再妄动,他便愉悦的笑了,道,总有一天你会感激我没让你死成。一个人只有活着,才能经历更多事情,才能知道更多事情。若你死了,便永远不会知道那些胡人为何害你,也永远不会知道你父母当年的事情。
  就这样,我开始了行尸走肉的生活。
  行尸走肉就要有行尸走肉的样子。
  隆时不时会来开阳宫,我一动不动,任由他随意的抱我,触摸我的身体。
  我连最低贱的娼妓都不如,娼妓还有不愿意接待的客人和休息的时间,我却永远无法逃出隆的掌控。
  一次又一次,他索求着这具身体。
  而在不知多少次的反抗挣扎不见成效后,我也倦怠了,麻木了。
  不过是具残破的臭皮囊罢了,给你又如何?
  姬绍熙已经死了,那个会哭会笑会对百恭撒娇的姬绍熙已经死了。留在这里的只有一个空壳,包裹着一腔怨恨。
  他时常不满意我的僵硬,甩过一个耳光,你是死人吗?!别告诉我你在那胡人身下也是这样!
  我对百恭的感情是他永远不会明白的。
  即便对于百恭来说,姬绍熙或许只是完成计划的一步棋子。
  可对于我,百恭却曾经相当于整个世界。
  我的感情拒绝相信百恭的背叛。
  固执的将百恭分成两部分,其中一个当作陌生的坏人,另一个则居住在我心中最圣洁的领域中。
  我的理智却告诉我,这一切都是虚假的,一切温柔美好都不过是假象罢了。
  在隆心情好的时候他也会讲一些事情,朝政,新鲜玩艺儿,还有我父母的事情。
  我所住的开阳宫过去叫做曦昭宫,是我生父的寝宫。
  他的名字叫做曦。
  曦是个皇子,父王的胞兄。两个人的关系曾经很好,父王能在众多皇子的争斗中大获全胜,年仅十九岁便登基,除了凭借自己的睿智与城府,曦可谓功不可没。
  所以其他皇子,死的死,逃亡的逃亡,流放的流放,早已退出了大宣宫,退出了都城,只有曦留在宫中,因为父王知道他是无害的,因为他无意于帝王之位。
  母亲的出现是个错误,引发了两个男人间激烈的争斗。
  我猜母亲最先爱上的应该是曦,但女子一向善变,或许后来转为倾心于父王,但也可能母亲自始至终爱的都是曦,只是曦却主动退让了,无论何种猜测,结果只有一个,父王获胜。
  母亲就这样成了栎馨阁中的夕妃。
  那时候父王已然登基,宫中妃嫔甚多,又如何会一直挂心母亲的事。再加上政务繁忙,母亲自然受到了冷落。
  或许是她从那个时候起再次爱上曦。
  也或许是曦在她寂寞难耐时乘虚而入。
  父王在边疆亲征胡族三月,擒获赫连氏后凯旋归来,将他在午门口凌迟正法。听说行刑的第一日,父王听见赫连氏的诅咒,心里甚为不安,为了派遣烦躁,原本要去他处,却阴差阳错的到了栎馨阁,撞见正在幽会的两人。
  一怒之下,拔出配剑杀死了曦。
  而母亲目睹心爱之人惨死眼前,承受不住,疯了。
  其实这都是猜测,因为没有人看到那天在栎馨阁究竟发生了什么,宫女被母亲支走,乳母则去看赫连氏行刑。当侍卫们赶到,只看见父王出来时目光涣散,双手沾满了鲜血,阁内则倒着死去的曦,角落里蜷缩着披头散发的母亲,还有一个在襁褓中啼哭的我。
  这以后不久,母亲就被打入冷宫。
  栎馨阁也被尘封起来,直到永宁入住。
  宫中之人都传曦是被赫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