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3 节
作者:你妹找1      更新:2021-02-21 05:52      字数:4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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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听她这样诉说,只觉得那双手又一次狠力揪住了自己,并逐渐加力。他的头发快被揪掉了。不知是疼痛还是怎么,他这时挣脱的力量也加大了许多。他们两人像在角力。相持了几分钟,红双子一下把他扑倒在草堆上。他双脚用力地蹬踏,直到两人全都精疲力竭。他们坐在了那儿。不过只停了片刻,红双子又一次扼住了他的颈部,吼叫:
  “你跑不掉!你别想跑得掉!我早就讲过,你是攥在我手心里的一团雪,它尽管透心凉,可我也要把它攥成水——我要把你攥成水啊!”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与暮色(71)
  她推搡、摇晃,路吟觉得他已远远没有抵挡的力气了。他的体能在长期劳作中已经耗损得差不多了……红双子又一次把他的脖颈和脸颊给弄湿了。她在吻他,吻他的头顶。他又闻到了那种熟悉的女性气息。她的胸部摩擦他,让他阵阵颤栗。他这会儿好像是生来第一次接触女人似的。这个时刻他觉得身上颤抖得厉害。红双子继续拥他,双唇在急急地寻找,后来她铁定地吻住了他。路吟哭了。他哭着,觉得自己的嘴唇完全让对方给咬住了。他没有摇摆,没有移动。他觉得自己的泪水全被吮干了。红双子也在哭。路吟不知不觉间两手插进了她长长的头发里。他尽量让自己的身体与之贴在一块儿,明显地感到自己身体的各个部位都在发生急遽的变化。他觉得浑身胀痛,烫得烤人。对方的手把他拥紧了,他不停地呼喊一些奇怪的话语。他也弄不明白两人到底是谁在把对方拉到自己身上。她在咕哝:
  “路吟,你不要怕,什么也不要怕,我把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个夜晚也许是我们的第一个夜晚。你看,这是你的过错,本来用不着这样。我的‘小丈夫’,我的好孩子。也许你不知道,我躲过了多少关头,我为你才守身如玉的。也许你不信,不过我至今还是一个干干净净的人。我想让你明白,我永远没有违背自己的誓言。我也想让你明白,你跑不掉的,你一生一世都是我的人。”
  就在她胡乱推搡、呼叫和叙说的时候,路吟突然想起了一双眼睛。此刻那双眼睛好像正在看着他。他又看到了她的面庞、她的微笑。最后,他看到的是在半空里挥舞着的皮带,那个穿着黄衣服、眼睛上吊的人在台上蹿跳,跳着脚去击打一位老人的脸……路吟狠推一下,对方被推了个趔趄。他从地上爬起来,可是还没容站定,就挨了一个狠狠的耳光。她一下蹿上来……
  “不,不,你这个混蛋,你这个混蛋……”他退着,低头躲避。
  他不敢厮打,只是挣脱,挣脱。在这个时刻,他完全明白自己处于一种什么处境。他挣扎,只顾用手护住自己身体的一些部位,护着胸膛和脸。对方的拳头像雨点一样。他再也忍不住了,小腹挨了好几脚,最后他躺下来……对方像一只母狼一样撕咬。她紧紧抓住他胸部很薄的衣服用力一扯。他觉得自己的皮肤连同衣服一起给撕破了,鲜血汩汩流出。对方的指甲又硬又尖,正发疯地掐他。他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了。他眼睁睁看着她扑上来,她的头发不知什么时候乱成了这样,有几缕缠在了他的手上。他不记得用力地拽过她的头发,可她脸上好像还带着一点红伤。她扯破他上身的衣服又开始扯他下身的衣服,只一下就把他破了几个洞眼的衣裤给拽下来。他紧紧护住身体。
  “呸!呸!呸!你这个臭流氓,阴阳人,你这个穷凶极恶的东西,你这个叛逃犯,你这个妄图谋杀领导的穷凶极恶的家伙……”她胡乱骂着,完全疯了。
  他的护着身体的手被狠狠地拨开,食指差一点给折断。他“哎呀”一声把手缩回。与此同时,他的下身变得*无遮了。他跳起来,在屋里蹦跳,四处躲闪,可是对方追逐着。那一刻他简直不知她要干什么。他像一个被宰杀前的狗那样趴在地上,用绝望的眼睛盯住她……他的身体被她的一双手抓烂了。她的指甲就像刮脸刀片那样锋利。他疼得蜷成了一团。他闭上了眼睛,像一条蚯蚓一样,带着一身黏液钻到了一丛茅草里。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与暮色(72)
  屋里一点声音也没有,天色黑极了。窗上不知什么时候被拉上了帘子。后来亮起了一支蜡烛,再后来他觉得一双手在抚摸他。他仍然不动。这双手尽情地抚摸他*的躯体、受伤的躯体。她在他的眼睛上吻着,一声连一声地呼叫。他一声不吭。有好长时间,她骑在了他的身上,压住了他的头颅。他觉得自己就要被闷死了。他想:完了,最后的时刻来到了,她是想把我杀掉。他憋得脸都紫了。就在最后的危急时刻,他的身体拼足所有力量猛地一扭;她仍然骑住了他的头上,可是他的鼻子终于可以吸气了。他大口地呼吸。啊,多么好的空气啊。
  后来他寻一个机会终于跳起来。他拍着手,把身上的脏东西——土末、口水、她的散发,全部扑打下来。她一声连一声骂,骂人的时候牙齿也在响,好像在咀嚼恶毒的词句。他这期间一直闭着眼,不敢睁眼。许久了,他才想睁开眼看看这个时刻她是一副什么样子。他第一眼看到的是她胸前的衣服不知怎么撕破了,雪白高凸的乳房在烛光下闪亮。他一阵眩晕,用力地咬紧嘴唇。他的嘴唇都给咬破了……不知什么时候,红双子跪在了他的面前。她往前挪动。那种气味越来越浓,越来越浓。他的手扬起来,想推开她,可是这手还是无力地落在她的乳房上。他往前推拥一下,红双子没有防备,跌在地上。她很快麻利地跳起,低嚎了一声:
  “起来!立正!低下头!”
  路吟就在这熟悉的口令里机械地活动——站起来,挺胸,昂首,然后又低下头。他像个罪犯等待宣判似的,听对方说道:
  “你永远也不要忘记你是一个在逃犯。你想偷越国境线,想伙同另一个人谋杀领导。”
  这句话之后,他听见了哗啦啦的开门声,接着“哐”一声,门又合上了。她走掉了。
  天已经亮了。
  他等待着什么。他知道接下去不会再有睡觉的机会了。他想得对。咚咚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是那条狼狗一声接一声吠叫。一个踢门,另一个骂着。又是哗啦啦的开门声,门打开了,一支手电在屋子里晃来晃去。后面的人提着一盏桅灯。桅灯近了,又是几个人。
  “臭流氓,敢动首长,我给你剃剃头!”
  说着那个高个子走过来,一伸手捏住了他腮帮上的肉,使劲一扯。他觉得那人的大拇指把他的腮肉给掐破了。接着另一个方向又伸出一只拳头、一只脚。有一脚踢在他的下部,他痛得蜷在了那儿。
  “别跟他来这个,吊起来,吊起来。”
  他的两只手被绑在了一块儿,接着手腕之间又拴了一条很粗的绳子。屋子上方是一道钢筋铁梁,绳子搭在了上面,用力地拉拽。拉绳子的人是个瘦子,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他吊到了半空。他觉得血液都升到了脑门。他觉得就快完了。
  一个人说:“放下一点,放下一点,让他的两个大拇指沾地,这样吊上一天一夜都不会死人,让他干遭罪。”
  他被放下一截,腿弓着,大拇指终于着地了。绳子固定之后,一边的人往手上吐了口吐沫,拿过一根鞭子。他的动作真快,好像那鞭杆刚刚沾手,路吟的肋骨那儿就挨了一鞭。像烙铁烙过的感觉。又是一下。
  “妈呀!哎呀!”
  他先是忍着,后来忍不住还是嚎叫起来。他想着那双眼睛,想着那张面庞。他仰起脸寻找那对眼睛,使劲仰脸。他的脸实际上在看黑漆漆的屋顶。他觉得看到了那双眼睛……劈劈啪啪的鞭子像抽在别的什么物体上。他的身体在抽搐,摇晃。一边的人在抽烟,火头一明一灭。
  《你在高原》  第三部分 曙光与暮色(73)
  从囚室到死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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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的脚伤完全好了,他可以像往常一样在屋子里踱步。这个草庵对他来说已经是奢华之所了。他躺在干干净净的小床上,不由得恍惚迷离。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所在。它在农场的一个角落,它是一间特殊的囚室?这个小屋很像他在那个校园里过独身生活的小屋。他仰躺那儿,看着屋顶,发现两者之间的面积差不多,屋内陈设也差不多。自己那些年有一段时间非常喜欢干净,噢,那是为了迎接自己的女弟子。他把那些脏被单和脏衣服都藏在了一个纸箱里。那儿有着浓浓的单身汉的气味。他不抽烟,不喝酒,惟一的嗜好是喝一点茶。单身汉的气味何等怪异,他对这个概念还没有掌握。这种气味只有后来的淳于云嘉才算给他从根上去除了。
  那也是一间“囚室”,里面有书籍,有各种各样的卡片盒。他可以走出“囚室”,在校园里踌躇,甚至到野外,到山岭下,到果园里。春天,他看着刚刚苏醒过来的小蜥蜴怎样在土块上奔波,拄着拐杖一看就是十几分钟。苏醒的春天里特有的气息总是让他兴奋。他在春天里走来走去,乐不知返。但他总还要回到那个“囚室”。他发觉即便离开那儿很远,他的思绪也还是要转回去。那些资料和卡片一天到晚在他的脑子里打旋。他的思绪被囚禁了。后来他发现,他不停地填格子、读书,目的就是为了把这间“囚室”开大一些。它扩展到多大范围,他也就获得了多大的自由。那实际上也是一场可怕的、以生命作抵押的游戏,尽管玩得兴味盎然。他知道:他只是从一个“囚室”移到另一个“囚室”里去,彻底的自由是不可能的。奇怪的是有人就自愿投到这一间间“囚室”里来:这些人还多么年轻,脸上闪着光泽,眸子清如春水。像一切处于囚禁中的人物一样,他也曾经怀疑过被囚禁的价值——或者说一生为之痴迷的这个事业本身的价值。他发觉自己没法摆脱的,是自己业已认可了的那种价值体系。“关键在于你自己的认可。”当然这需要有一个条件。很好,他获得了一切条件。正因为如此,他才能身处樊笼而又乐此不疲。自己简直就像一只勤奋的鼹鼠,在黑暗里穿行和发掘。“这是他妈的什么苦役啊!这是谁交给我的啊!……”有时候他真想举起拐杖把那些立在书架上的典籍统统敲下来,让它们翻滚着跌在自己脚背上。也许脚背被砸痛了的那一刻他才会清醒一点点。他的拐杖挥舞着,可是终于没有迎着它们扬起来。那只是一阵愉快的挥舞,类似于体育活动。很好,他的拐杖抡成了花——他很早就学会了这种奇妙的、有趣的体育活动。他抡了几下,又转过后背把拐杖倒入另一只手里。最后,这拐杖又愉快地在地板上捣来捣去。他从四十多岁时就想玩一支手杖,这当然是很不好的倾向。结果后来,又是这支手杖招来了那么多祸患。有人给他画了一幅漫画,那漫画晦涩而又*——那支拐杖——严格来讲是从他的两腿之间长出来的,打了一个弯曲,一直顶到了地板上;他用两手按在上面,像是一个行路艰难的老公。那种讽刺和挖苦意味是非常明显的,那好像在嘲笑他:既然从很早起就用一根拐杖支起了可怜巴巴又瘦又小的身躯,哪里还会有力量去征服一个年轻美丽、才华横溢的女弟子呢?显然那是一根诱惑的拐杖,可耻!可怜!多么肮脏,道貌岸然,银发灿亮,想不到一肚子男盗女娼……他差不多能够同意那个漫画作者的看法。他认为在某些问题上,那个人才更像一针见血的智者。不过,这个邪恶的天才画家只是给他的“囚室”打开了一个小小的天窗而已,还远不足以把它给捣毁。他私下里、他的心底,正在盼望一次更猛烈的攻击,可惜没有。那些人对他不可告人的某些隐秘一无所知,这些隐秘才是他一生的痛,这些痛,他也许终生都没有勇气对另一个人提起,包括最亲近的人……毫无疑问,美丽的女弟子正与他处于同一个价值体系,他们都忙于寻找同一些东西。如果没有这种趋同性,那么一切都将不复存在。可见他的那支拐杖实际上意味着什么、象征着什么。他记起了一个叫尼采的神经兮兮的哲学家说了一句很尖刻的话,他说“哲学家只是一些价值立法者”——他奇怪地发现自己并没有参与立法,却不失时机地抓住了立法者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