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节
作者:京文      更新:2021-02-17 02:45      字数:4908
  语,那细碎哭声方才止了。
  无念从未见过王爷如此不厌其烦悉心温柔的模样,想想世间各人各有造化,吾之砒霜,彼之蜜糖,便也长叹一声,搁下药碗离了内室。
  **
  无念生怕卓颂渊一旦觉得药苦无可解之,仍盛了盘糖球送回来,以备取用。
  岳麒麟天亮起身见着那盘糖球,觉得奇怪:“这不是孤的小芝麻糖球么,厨子李给孤做的。嘿嘿,皇叔不地道,药苦就别说不苦啊,在孤跟前死撑面子,趁孤睡着又偷啃糖球。”
  卓颂渊见那双嫣红樱桃径自一张一合控诉,忍不住哼了句:“我何曾偷吃过?你道谁都以为偷吃才比较香甜?”
  岳麒麟不明所以唤了褚良春来替皇叔把晨脉,神医似乎对这一夜用药的效果颇为得意,点头数回。麒麟满怀希望问:“褚郎中,皇叔只要是否乖乖尊您的医嘱,便能痊愈了?”
  褚良春却直摇头:“当年毒液尚存体内,时而肆虐,毒性潜伏得深且散乱,位置莫辨,鄙人如今能做的……不过是用药为王爷清走表毒,以便减缓一些毒发时的痛苦罢了。”
  神医忽而给了这么当头一棒,麒麟立时泪水难忍:“前两日我观您救那几个奄奄一息的灾民,将死之人您且能起死回生,何况皇叔……”
  褚良春抚须而笑:“莫急莫急,我既应了小太子,必是因为有路可通。鄙人一己之力虽说不能为王爷化险,这世间却有一物,或可助王爷逃的此难。”
  岳麒麟急问:“何物?”无论何物,只要能救皇叔,哪怕神医说是那水中月镜中花,不亲自去捞一捞,亦是不可放弃的。
  “远在遥遥启国的北晏雪山之巅,产有一枚金雪莲。雪莲不可多得,金雪莲更是须七十年方开得一朵。鄙人十年前游历启国,曾经亲见金雪莲解毒回生之妙用,当年我亦曾得了一片金莲花瓣,制成十余颗药丸,救下一户误食断肠草人家的十余口人。当然王爷体内的断肠草毒,已是入脉入络,非服食一丸一药可救。恰好北晏山中那株金雪莲,预计明年入秋即可开出新生的雪莲,若能整朵采来充作药引,王爷的性命,鄙人救起来的把握……”
  岳麒麟捏紧了拳:“能有几成?”
  厨子李急使眼色,褚良春却仍是直白得无以复加:“七成。”
  屋子里静得,鸦雀无声,间或听得见无念强忍悲戚的小声抽噎,不想岳麒麟素爱将坏事往好处琢磨,听了竟是极高兴,一把捏住了皇叔的手:“那就是极有把握!”
  褚良春很喜欢这孩子,亦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岳麒麟招呼都未及招呼一声,急冲出去就找纸笔,偷偷给舅舅写信去了,启国北晏雪山中所产之物,舅舅岂能得不来?
  卓颂渊却在细问褚神医雪莲采法存法,褚良春一一笑着答了,又道:“鄙人不通人情,却很能识得脉象。殊不知脉象实瞒不住一个人的喜怒哀思,从王爷的脉象,我猜王爷早将生死置之度外,今日何以竟存了求生之念?”
  多亏厨子李一把揪过她:“休要胡言。”
  卓颂渊却找个借口支开了无念,屋内独留褚良春与厨子李,他方问道:“李师傅放在门口案旁的汤药可是给太子的?神医可否告诉我,太子的情形,究竟如何?”
  褚良春欲言又止,紧抿唇半天,过会又哼了声:“此事……不若让李兄说罢。”
  厨子李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我说得出还要你这庸医作甚?我是让你看情形再说!有没有点分寸,当你说的时候又不说了。”
  卓颂渊有些心焦:“她如今夜寐不安,可是也与当年那断肠草之毒相关?”
  褚良春听懵了:“啊呀,如此说来太子便是王爷那位恩公了?她自己仿佛不知呢,此等缘分真是……夜寐不安之事王爷竟也如此清楚,啧啧,若得王爷这般人物倾心此生何憾,小太子这恩公,当得也算赚到……”
  厨子李冷冷提醒她:“你快点说重点。”
  卓颂渊却不好意思相逼,只是急问:“麒麟夜夜哭泣,十分可怜……那金雪莲可能救她?”
  褚良春沉吟半晌,道:“夜寐难安之症其实倒并不在关键……”
  55不速客
  褚良春缓缓望向厨子李:“李兄可知太子母后的死因?”
  老李面色戚然:“你问这个作甚?不过;你既当了王爷的面问我,我倒不好相瞒;先皇后当年乃是殁于产后崩漏,那日先皇大恸,老李我从未见过先皇那个样子……若非初生的小太子太过孱弱,尚需太医精心调理,先皇几乎怒令处死所有太医……”
  褚良春点头答:“我曾看过先皇后脉案。”
  老李哼道:“五年前看的?难为先皇竟肯让你这庸医看这东西。”
  褚良春被他唤惯了庸医,也不恼;只顾追忆:“当时太子病危昏迷不醒;一众太医束手无策;先皇请我入宫方为是为断肠草毒侵袭。也是难怪那些太医;奇的是太子虽然中毒,身上却无中毒之象;我用药将余毒大抵逼出,再切其脉,竟察觉太子其中一脉经络奇弱,毒性几乎已然侵至末梢……对了,说起来五年前我还曾去老地方拜访李兄,如今想来李兄早已在先皇麾下做事,何以我到了竟不露面?你看你总说我无有情义,真正无情无义之人,是李兄你呀。”
  厨子李冷哼:“太子出事那月,我右腿旧疾复发,卧病在家,未曾入宫。”
  褚良春惊道:“当年……李兄右腿竟是落下病根了么!我太粗心竟是时至今日也未看出丝毫端倪来,一会儿一定让我瞧瞧。”
  厨子李怒道:“当了王爷的面还东拉西扯,速速说出重点……”
  褚良春脾气甚好,“噢”了声道:“我便说得简要些,先皇后先天患有心疾,本又是极易难产的体质……先皇后怀在太子前若能认得鄙人,我必劝她不要生了!”
  厨子李叱道:“原来你将马后炮唤作简要。”
  褚良春摆手:“且听我说么,哎此事乃是太子私隐……我应了先皇连太子本人都不可道明的。”
  厨子李沉声道:“王爷于太子……总之不是外人。”
  褚良春叹:“王爷说起来也算半个罪魁,若能帮到太子……我说说当不为罪。太子中毒那一脉……掌的正是十二脉中的少阴经,我本以为太子此脉微弱,乃是中毒所致,读了先皇后的脉案方知,太子之脉象恰与先皇后的一模一样。太子天生亦患心疾,却因自小修习内功而不宜察……中毒只是令此症加重,因为太子并无心疾之症,故而平常的表现便常常是夜眠多梦,魂梦不安,至于日后……”
  卓颂渊探问:“难道麒麟不宜怀胎?”
  褚良春点点头,随即又摇了摇:“怀胎倒是可以,但本来生产时许有一半对一半的生还机会,而因此毒一侵,此脉濒衰,太子因为内力贯通,倒不会因此促发心疾,却必定会死于难产无疑。王爷莫难过,太子尚算命大,若非她带了此症出娘胎,那回救您之后小小年纪毒汁入体,有少阴经替她挡一挡,想必不是不能生产那么简单了。此事先皇是知晓的,一个女帝无法诞育自己的龙儿……他生怕太子受不起这个晴天霹雳,嘱我必不能告诉那孩子真相。故而太子连她自己中过毒,大约亦是不知的,只知自己得过一场要命的大病。”
  厨子李冷言:“还是马后炮,庸医无所作为,只能说些无能为力推托责任的话。”
  褚良春又抚起她那假须,忍让他道:“好好好,就算我无所作为。那时太子身上之毒入络已深,我所能做,当然是先与她一剂百宁丹供三餐前服食,以保那毒性无以入髓。白宁丹王爷当也是知道的,便是逢恩做给您的那种药丸。”
  卓颂渊称是,厨子李却出言讥讽:“你徒儿的医术与你差不多么。”
  褚良春指指厨子李方才端来的那个碗:“当年太子尚幼,我药自然不敢用得过猛。如今太子天癸水至,故而我另添了一剂,再服数日,想来当可解她夜寐不安之苦。我没说错罢?太子的癸水……”
  卓颂渊沉思了许久,这时略略点头:“神医费心了。”又怅惘不已,“麒麟为我……还是那一问,金雪莲可能救她?”
  褚良春安抚道:“金雪莲用在太子身上,恐是要浪费的。其实她体内那一丁点宿毒,若在常人,必可经由生产带出;而今即便全清,太子那先天之疾却仍是在的,想来……王爷也不会舍得令她受孕的啊。”
  厨子李猛咳:“太子与王爷尚未成亲,你说话不要那么口无遮拦!”
  褚良春一副洞察奸|情的了然,毫不理会:“王爷莫要惆怅,世间万物相生,太子当年无意救您之时,可知他年王爷也会成为她的靠山?”
  卓颂渊兀自冷笑:“我这样的靠山,只恐到头还是要误了她的。”怕只怕已然误了,他自己更已经深深陷落其间。
  厨子李冷嗤褚神医:“你道谁都是你这样的忘恩负义之徒……”
  褚良春很不解:“李兄在说什么?我还在劝王爷看开,你怎么就扯开去了,你这样很不好……看开了才有生机么。王爷,世间万物既有相生,便也有相克,譬如您全身脉络中潜藏的毒性,有金雪莲可作药引;而太子的先天之症,自然也会有物克之。”
  卓皇叔素来矜庄自重,此刻倒比麒麟听闻金雪莲还着急:“如何可得?”
  褚良春笑:“王爷还未闻何物……此物唤作龙舍利,比金雪莲更不易得,它产在遥遥戎河之北的戎国,它当然并非龙的舍利,却是戎河底一种明为乾芝草的化石熬制时的结晶物,因为乾芝草石本就难得之极,熬制结晶须琉国宫廷的老药师放可为之,世人故将此物比作龙舍利,以喻其难能可贵。龙舍利可是护胎神物啊。”
  卓颂渊有些不信:“莫不是被传得神乎其神?”
  褚良春摇头含笑:“我游历多年,龙舍利的妙用亲见的总有两三回,关于它的传闻佳话自是更不必说。然而王爷当真不知此物?据我所知,楚宣宗的皇后任氏,自幼患得心疾,母系一族皆殁于难产。宣宗宠之,亲赴戎国求得龙舍利,回国命后服之,方令其受孕,任皇后产时如有神佑,顺利诞下太子,宣宗为太子赐名为‘利’,帝后相敬相爱,携手白头。”
  厨子李喝她:“这种江湖小道传闻你也敢拿来说事?世人到了你的口里,人人皆是情种……哼哼,怎么独独你无情啊。”
  卓颂渊却道:“皇祖父为祖母远赴戎水求医,确有其事。”
  褚良春得意瞟了眼厨子李:“楚国医典乃是由历代翰林所编,岂为小道?”
  正说着岳麒麟却欢欢喜喜回来了:“皇叔安心,皇叔吉人天相,到了明年入秋时分,金雪莲必定会静静开在那儿等着您的!”
  褚良春嘿嘿拉她到身边来:“小太子过来坐,喝七日我这定惊汤,包你夜夜好眠。”
  岳麒麟笑问:“皇叔,是您告诉郎中孤睡得不好的?这两日孤是不是吵着您了?”
  卓颂渊望得心头一酸:“不吵的。”
  岳麒麟也不以为意,边喝边道:“皇叔孤要吃糖。”卓颂渊取了小芝麻糖往她口里,她含着又问,“你们在谈论什么小道?孤也要听。”
  褚良春捻假胡须一笑,缓声道:“我们在说,王爷的先祖,亦是一枚情种呢。”
  岳麒麟眼波含笑,瞥了卓颂渊一眼:“真的么?这么说来皇叔也不会太无情的了。”
  麒麟嘴上虽说担怕吵着皇叔养病云云,动作上却迟迟不肯回她在行邸的客房中去睡觉,每日依然赖在皇叔榻旁,说是这样才方便。至于方便日夜伺候,还是方便她占便宜,她并没有说,皇叔也没有问,结果不言而喻,自然是某些人得了不少好处。
  卓颂渊惜她夜里睡得不够踏实,便也假意承了她的这份好,实则匀了半张榻与岳麒麟,好反过来夜夜看顾。
  **
  无非那日狂呕一通,目送岳麒麟进了行邸的门,竟是不顾身子不适,即刻便又花一日一夜,打马回了京城。
  太皇太后见他不见了好几日,还道无非出了什么事情,孰料人一回宫,她却得了这么一个惊天秘闻:小四为了避人耳目,把娇藏到了远在云阳的行邸,以便日夜厮守。
  小四一向殚精竭虑,太后固然是很心疼儿子,屡劝他要注意身子,不可为了朝政如此拼命,可她万万不曾想过,小四有朝一日竟然会矫枉过正,如今居然为了宠个娇儿荒淫无度到不理朝政,将朝政推给了皇上同丞相!
  太皇太后震惊到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整整三日无眠,第四日上,她唤来无非:“备车备马。”
  王公公在旁劝:“太后不可前往啊!这样一来,您与王爷的关系岂不是很难收场……”
  太皇太后怒极:“我们母子连心,要收什么场?小四全是被你们横一个不可,竖一个不可给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