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节
作者:死磕      更新:2021-02-17 02:33      字数:4768
  此时却见江灿上前几步一把拉了她的手,笑道:“你莫生气,我错了还不行……”
  西桐猛地甩开他的手刚刚要开口,却忽见他眼中闪过的凛凛的神色,不由微动。
  不知怎的,她竟看出了,他在示意她离开。
  西桐只觉得心中钝钝的痛,亦不愿再多言,转身便走,谁知那名楚公子却忽然横出一步,伸手相拦:“江公子怎得如此小器,藏了私竟不告诉咱们。这位小公子可否告之姓名,在下想……亲自相谢呢。”
  西桐面色一变。想不到朗朗乾坤下竟有人如此放肆,也恍然明白了江灿让她赶紧离开的真正目的。她冷笑了下刚要开口,谁知江灿竟一把拉了楚公子,附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几句。
  那楚公子面色微变,目光在西桐身上转了两圈,似带了些许遗憾,终是笑道:“竟然如此,是楚某没缘份了。”
  说罢便退了两步,复又一把揽住了无双,另一只手却拉住了少如。
  西桐不知道江灿说了什么,居然能这么轻易就摆平了这件事,此时少如向楚公子怀里倚了倚,却忽是向江灿笑道:“江公子,那你说这南觉寺咱们还进不进?”
  江灿目光微闪,还未开口,却听西桐淡淡道:“佛门清静地,诸位还是不要亵渎了吧。”
  说罢,她伸手指了指山门前的那块牌篇:“南觉寺为千年古寺,历朝历代天子都对此寺十分尊崇,前朝皇帝曾御批过入寺告知,言明六种身份的人不能入内亵渎神佛,诸位至少占了两三条,寺内武僧受了御命,是可以代天子行仗责之刑罚的……”
  众人顺着西桐手指的方向,那掩映在松柏之下的牌篇虽然略显沧桑,却清清楚楚写明了“罪责之人,淫邪之人,酗酒之人,娼馆之人,宫刑之人,异教之人”不能进入的字样。
  几人待看清了上面的字,面色了不由微变。西桐说他们至少占了两三条之意,却是再明白不过了。
  静了半晌,江灿看向西桐,忽的抿了抿唇笑道:“既然如此,咱们不去也罢。”
  说罢,一把揽了身边的绿衣少年,向楚公子道:“本想带你们参观这千年古寺的,特别是寺后的两株银杏生得极是有趣,真可惜……”
  “无妨无妨……”楚公子和几位少年亦笑得有些尴尬。
  待得他们几人渐渐走远,西桐才收回目光,转身迈进山门。
  那门僧双手向她合什:“阿弥陀佛,多谢施主相助,只是……”
  西桐回礼笑道:“师傅不必介怀,纵是在下犯了妄言之过,佛祖亦会体谅在下的一片好心。”
  燕颖朝前帝的确御批了六类身份不得入内的御告,而武僧代为行刑却是她编撰的,因为南觉寺根本没有武僧!
  若是江灿来过南觉寺,也定然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都是在因为看世界杯而抛弃了我么~~
  怨念中……潜水的都出来吧!
  ☆、心机
  寺的后院的确有两株千年银杏。
  这两件银杏也果真极是奇特有趣。因为它们是雌雄同体的两株树,东侧为雌,结果但不开花;西侧为雄,开花但不结果。时值春日,有风拂过,银杏嫩绿的树叶迎风晃动,发出极是悦耳的声音。
  背后,有脚步声。
  西桐回头,盯着来人。她想转身离开,想逃得远远的,想再也看不到他才好,可不知道为什么,她的脚却仿佛被定在地上一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出现在她的面前。
  他与她对视,仿佛有千年万载一般的久远之后,才缓缓开口:“对不起。”
  这三个字,却似解开她定身的符咒,让她如梦初醒,转身就走。
  “对不起。”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又道。
  她用力地挣,他的手却越箍越紧,仿佛会这样抓她一辈子不放开一样!
  “江灿,你这个混蛋,你放开,你放开……你放开!”她挣不开,就去一根根掰他的手指,他的手却依旧如铁钳般一动不动。
  于是她举起另一只手,他却动也不动,只是深深地看着她,只是口中一径在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于是她的手再不去。
  他要她打他,他要用这种方式还她,他要她用这种方式发泄,可是……怔了良久,她终于不再挣扎,任由他的手握着她的手臂,任由他不断地说“对不起”,然后只是静静地摇头道:“你不用对不起我,你真正对不起的人,是你自己!”
  握着她手臂的手松了几分,江灿终是凝着她的眸,缓缓开口:“楚若辞,是我二哥的人。”
  西桐心头一震,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淮风国的淮襄帝共有五子,太子为二子江烽。听闻其把执朝政,阴鸷残暴,野心很大,无容人之量,而其大哥江煌便是被他以宫阙一桩艳闻逼得自尽而死,死前发疯一般拎了剑,行刺襄帝未果而失手杀死了皇四子江熔。
  一夕间,襄帝五子,只余三人。
  听说后来江灿来燕颖国,也是江烽的力主的。
  西桐曾经想过,江灿在燕颖国苦苦伪装得这样放荡不堪,图的又是什么?
  如今恍然,想不到江灿逃了这么远,依然不能避开淮风国的一切风波,想不到他装了这么久,依旧不能让江烽完全相信他对他的位子没有威胁。
  “楚若辞每年都会以淮风御商的身份来燕颖做生意往来几回,每回也都会顺便‘探望’我这个淮风国的同乡,我总需一尽地主之谊。”江灿终是松开她的手臂,淡淡笑道。
  那一笑似乎又恢复了他平时的媚惑,然而其间却又隐有苦涩。
  这是他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表现出这样真实的情绪,而这份苦涩竟看得西桐心中一酸,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瞬间西桐倒是有丝庆幸父皇只有太子这一位儿子,不需她也目睹皇家子嗣争权夺利的种种丑陋。
  西桐咬了咬唇,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安慰的话,鼓励的话,责备的话,却一句都说不出口。静静地望着他,却只觉得种种面具之下的那个真实的江灿,让她不忍再想再看再探究!
  “这……是干什么?”江灿忽然上前一步,一根手指轻轻拂过她的脸颊,西桐如遭电击般退了半步,却才发现,被他拂过的地方湿湿痒痒的——她,流泪了么?
  江灿一时间盯着自己指尖的那抹湿意,仿佛那带了她体温的温暖渐渐顺着手指直沁入他的心底,静了良久,他摇头笑道:“在为我难过么?我……不值得啊……”
  西桐自己都忍不住一怔。她平时很少会哭,可这时的眼泪,真的是为眼前这个活得那么艰难狼狈风流不堪的人而落么?他说他不值得啊,不值得……真的不值得么?
  她抬手抹去脸上的泪,静了半晌:“你怎么会在这里?”
  见西桐恢复了平日的样子,江灿心中微松了口气,挑了挑眉笑得灿烂:“这南觉寺有后门,你知道么?”
  西桐叹息,他故意所答非所问,这是他一贯四两拨千斤的方式。
  见她只是看着他不语,一双原来就清亮的眸子经过泪水的洗涤愈发的明透逼人,江灿忽然觉得笑不下去了。他敛了笑上前半步:“我是真心诚意来跟你道歉的。”静默了下,他张了张嘴,却终只是道,“这次……是真的……”
  她知道,这次——是真的!因为他清楚地让她看到了他眼中的歉意与诚意,因为他清楚地让她看到了他心底的某些不会轻易示人的东西。
  可是……他还是误解了她的意思呢。西桐轻轻笑了下:“我是说……你不用再去陪楚公子了么?”
  其实,有些东西她承受不起。原来揭开面具之后暴露出来的真相,会让她心疼,会让她难过,会让她以为可以冷眼旁观、置身世外的超脱之心变得柔软。
  这回却是江灿怔住了,之后轻轻扯了扯唇角:“自有人把他侍候好,就用不着我陪了。”
  思及楚若辞眼中的淫邪,西桐还是忍不住背后浮起一丝寒意,但终是忍不住道:“刚才那会儿……你跟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肯让他那么轻易就放过她?直觉告诉她,那是狼一样的男人,看中的猎物是不咬到口中不会罢休的。
  江灿挑了挑眉,笑得有几分得意:“我告诉他,你是……太子的人……”
  西桐怔住了,一时心火腾地就起来了。但转念一想,江灿这个借口却是无比的合适,就算楚若辞再嚣张,也不敢公然和燕颖朝的太子抢人吧。
  只是……她的名声,又被江灿毁了一回!
  见她的眼神,江灿自然知道她心中所想,于是轻笑:“所以我说怕刚才得罪了你,赶回来打点一下,他自然不会起疑。他现在早在温柔乡中快活着呢……”
  西桐摇摇头,他看出了她如此相问间的担忧,才会解释这么多,只是他眼中瞬间闪过的一丝冷芒和不屑让西桐隐约捕捉到什么,咬了咬唇,她终还是好奇压倒了一切,轻声道:“你……果然喜欢男人么?”
  江灿愣了一下,面色微微一沉,似乎带了几分尴尬。
  西桐见他只是瞧着自己不语,心中莫名刺了一下,然后忽然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极是愚蠢的问题——且不说这是他的隐私,以她的身份年龄,这种问题也实在不应该由她口中说出。何况上回在添花楼的竹林里,她也曾问过类似的问题,彼时的自取其辱忽然涌上心头,怎的还不长记性?!
  而现在,面对着他的无言,真是……太难堪了呢!
  西桐忽然有种想逃跑的冲动,谁知江灿似发现了她的想法一般,忽然拉住她的手臂,身体向她靠近了几分:“你闻闻,我身上可有脂粉气?为了见你,我可是特意去换了件崭新的袍子才来的呢……”
  西桐这才发现,他身上的衣服的确是换过的,没有刚才穿的那件那么华丽的奢侈,但上好的料子和剪裁还是衬出他的身材修长,宛如玉树临风,只除了他浑身上下难掩的妖娆风流——刚刚还真是没注意,何况这人一直就很爱臭美……只是这些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蹙了眉,不喜欢他现在妖孽般的样子,可更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正经起来的样子。
  谁知他另一只手轻轻点住她微蹙的眉心,“哧”的一笑:“傻孩子,真是傻孩子呢……我若喜欢男人,还值得你为我流泪,为我心疼,为我抱不平,为我不甘心么?还值得你倾尽心力为我弹一曲绝世《泽风》,以曲铭志么?还值得你向我讨了个没有期限没有范围没有原则的天大的承诺么?”
  此时,他虽在笑,但笑容中不见往日种种媚意妖娆,他的目光清澈明亮,他的表情平静从容,他的神情包容溺宠……而他的话,却仿佛一根针,直直地刺进了西桐的心底最深处。
  她仿佛被他那根修长的手指施了魔法定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原来他知道她介意什么,他换了衣服,他身上没有那些脂粉和腌脏的味道,他是干净地出现在她的面前的——是这样么?
  “其实我上回说过的,可惜你没当真,那么我再说一次,很认真的再说一次。若你真是男人,我宁愿去喜欢男人,因为……”他的目光牢牢地锁住她,“因为不管男子还是女子,我只是喜欢你!”
  西桐怔怔地望着他的眉眼,良久良久,她闭了闭眼,才终于找回到自己的声音:“纵然我为你流泪,为你心痛,为你抱不平,为你不甘心,为你倾尽心力以曲铭志,向你讨了天大的承诺,可是……我不喜欢你……”
  她的话,说得很慢很慢,仿佛每一个字都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但只有她自己才知道,这每一个字,她都用了多大的勇气和毅力说出口!
  “是不喜欢,还是不敢喜欢,又或者……不能喜欢?”江灿似乎不在意她的冷意,只是淡淡地笑道。
  西桐抬头,目光终于静静与他对视:“是不喜欢,也是不敢喜欢和不能喜欢。”
  “因为……我是抑郁不得志的质子?”江灿眸中的从容不复存在,闪过一丝锐意。
  西桐摇头:“因为……我是燕颖国的公主。”
  江灿怔了怔,西桐道:“古人有云,父母在,不远游,何况我不能抛弃我的国家,我的子民,我的责任……”
  “谁说让你远游,谁说让你抛弃你的国家和责任了?”他笑着,但眼中已无笑意。
  “还说喜欢我?连真心话都不敢说,你拿什么喜欢我?”西桐退了半步,目光同样冷了几分,“江灿,你如此隐忍,必有所图,燕颖国中一切,终将只是你的风尘游戏和不愿再回忆起来的恶梦……”
  江灿忽然不语,只是目光沉沉地望着她,西桐反而说不下去了。而为什么自己的冷静淡漠遇到他,总失却了作用?
  她的世界黑白分明,是非明辨,她在用她的标准要求他——既是她不能用心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