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节
作者:雨来不躲      更新:2021-02-17 02:03      字数:4790
  他看着一个个山贼倒下去,觉得十分解恨。他本不是嗜杀之人,是山贼的行径激发了他的凶性。
  在敌众我寡、不是你死就是我活的情况下,容不得他温文尔雅,手下留情。
  因为都是一击得手,不知不觉间他就看轻了这些山贼:他们其实并不怎么样,只是一些纸老虎,之前村民们惧怕他们,委实没有道理。如今他们送上门来,正好一举予以歼灭,以永绝后患。
  唯一让他后悔的是,如果他不在垭口和烨萝坡耽误,山贼说不定根本就进不了村子。
  现在,村子里就他和谭大婶还活着,另外九人则成了尸体。
  还没进村时,他曾经看见大群大群的村民,而现在,除了谭大婶母子外,殷拿云还没看见其他村民,莫非他们都遭了山贼的毒手?也许他们都逃到林子里去了,他一厢情愿往好的方面想。如果村子成了空村,那他岂不是在隼翔宫白待了几年?即使学得满身技艺,又为谁效劳呢?
  而且,他在村子外面远远瞅见的大批大批的山贼也不见了。
  村子似乎突然之间就空了。
  殷拿云刚才凭着一股狠劲,一鼓作气杀死八个山贼,心不跳、气不喘。而现在,突然没有了目标,他反而不适应了,觉得心慌,甚至害怕起来。站在村子中央,在刺鼻的血腥气味中,他仓皇四顾,连一只鸡、一条狗都看不见。
  村子突然就静了,死一般的寂静。他惶恐地呼唤着乡亲们,呼喊声颤悠悠地传出去,又被林子、房屋反弹回来,在村子里造成一阵阵的回响。
  没有任何熟悉的声音回应他。
  殷拿云提着长剑,在村子惶急地东走走,西看看。剑尖拖在地上,鲜血和脊髓、脑浆顺着剑身淌在地上。他边走边呼唤,挨个儿叫着乡亲们的名字。还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
  村子数百人,不可能在短短的时辰内就被山贼杀光杀净,他们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殷拿云突然明白了,这些躲藏起来的村民一定听到他的呼唤,只是不敢出声,怕暴露自己的形迹而引来山贼。
  一旦清楚这一点,殷拿云就不呼喊乡亲,而改成痛骂山贼了。他点名道姓,矛头直指匪首魏夜虫,要将他激出来。
  这一招果然管用,魏夜虫等一干山贼受不得这等谩骂,遂三五成群现身出来。晃眼一扫,怕不有百人之众。他们呈合围之势,向殷拿云包抄过来。
  殷拿云并不认识魏夜虫,“早听说魏夜虫是个欺软怕硬的狗东西,曾经对隼翔乡陶淬霜下跪求饶,而且吃过铁焰城叶拱辰将军的大便。杀害无辜百姓算什么本事?有种站出来和我单挑,我要让你再尝尝大便的滋味。”他这番话是随口瞎编的,意在激魏夜虫和自己单打独斗。
  “臭小子,胡说八道些什么!”一个矮矮的瘦猴厉声说道。
  “你就是魏夜虫?”殷拿云不屑一顾,继续拿话刺他,“不错不错,你这身段适合给别人下跪。你站直了是个丑子,趴下了是个屎郎,难怪你喜欢吃大便。”
  魏夜虫暴跳如雷吼道:“我要撕了你这张臭嘴!”说着,手挥宽面大刀扑了上来。
  “擒贼先擒王,先拿下你再说。”殷拿云嘴上这样说着,提剑就冲了过去。
  但他不是冲向魏夜虫,而是冲向魏夜虫左边的山贼。这不是擒贼向擒王,而是声东击西之计。
  殷拿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长剑连连刺出,顿时有四个山贼中剑倒下。
  魏夜虫被殷拿云耍了,先是一愣,随即恼羞成怒,提刀追过来。他以为殷拿云还会拿他的喽啰开刀,而不敢和自己正面对敌。殷拿云先继续朝前跨了几步,速度并不快,待魏夜虫追到离自己只有一丈来远时,突然转身加快速度,长剑自右下而左上撩过来。
  这又是一个出其不意,若非魏夜虫有真才实学,躲闪得快,只怕已经丧生了。饶是如此,魏夜虫也惊出一身冷汗,破口大骂道:“你他妈好阴险!吃我一刀!”
  魏夜虫的武功名叫刀割天下,刀本来以砍、劈为主,而魏夜虫别出心裁,偏偏独创出一门以割为克敌制胜法宝的刀法。他矮小动作轻盈,清吼一声,刀锋轻飘飘割向殷拿云喉咙。
  “这样的刀法对我没用,因为我是来拚命的。”殷拿云不予理睬,长剑一转,刺向对方胸口,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魏夜虫对自己的刀法非常自信,本以为十拿九稳,却没想到殷拿云根本就不抵挡。
  这一刀割过去,殷拿云必死无疑,但自己的胸膛上多半也会留下一个大洞,好受不了,魏夜虫当然不愿意同归于尽,只得闪避。
  殷拿云闪电般向前一冲,在魏夜虫的刀还未割回来的时候,要与他贴身肉搏,走的依旧是同归于尽的路数。他这一招表面上是刺敌眉间,其实真正的目标却是敌人的眼睛。
  这一剑正好刺到魏夜虫面前的时候,殷拿云仿佛握剑不稳,长剑晃动了几下,虚实相间,点击魏夜虫的双眼。
  魏夜虫的眼前立刻幻化出五个串在一起的光晕,朦朦胧胧地,看不到剑尖究竟是从哪个光晕中刺出来。
  “小子,你这是存心耍我的招式啊?”右手大刀一挡,将长剑震偏,左手指戳向殷拿云的腋下。
  殷拿云虽然比魏夜虫魁伟得多,但行动却非常迅捷。他身法极快,脚步一转,已从魏夜虫正面转到左边,长剑或横抹,或竖砍,或斜切,自魏夜虫左肩头一路绞下去。这一剑依旧是虚实相间,看不出真正刺向哪里,只要魏夜虫稍有疏忽,自己便有机会用剑在对方身上留下点什么。
  魏夜虫也不侧身,左手微微反转,向殷拿云推过去。他这一招虽然看起来很别扭,但凌厉的掌风使殷拿云气都有些喘不过来。
  殷拿云当然也没奢望这一剑能刺在魏夜虫身上,他这一招其实只使到一半,便借魏夜虫的掌风飘开。
  不过他飘的方向不是朝后,而是朝上。
  在朝上飘飞的同时,他长剑由下向上轻削出去。这一剑很实,目标是魏夜虫的脑袋。
  魏夜虫只感到头顶上剑气森森,心中一寒,暗想:这小子很有几下子,先前倒是我轻瞧了他。随即大喝一声,脚下用劲,小巧的身子向后滑开,想与殷拿云拉开距离。
  然后用掌力和大刀将对方阻在外圈,那样一来,殷拿云的快剑就发挥不了作用,更重要的是不必和对方肉搏,而自己就可稳操胜券了。
  殷拿云的轻功不错,竟然可以在空中转弯,在魏夜虫后撤的同时,也跟了过来,长剑依旧指定了魏夜虫的脑袋,只不过剑气弱了许多。
  交手这几招,殷拿云一直占着先机,魏夜虫心中好不气恼,心一横,谁不会冒险啊?大刀上举,对准殷拿云的剑尖戳过去。
  针尖对麦芒,刀尖对剑尖,魏夜虫这一记很准,竟然阻住殷拿云的剑尖。他这一招使得十分凶险,如果点得不准,那么殷拿云的剑肯定会刺在他头上,当然殷拿云也必定会被他的大刀所伤,最后落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魏夜虫之所以敢出这样的险招,当然是因为他有十足的把握。不过在旁观者看来,却不免出了一身冷汗。
  在刀尖与剑尖僵持住的一刹那,魏夜虫将内力灌注于宽面大刀上。殷拿云功力不逮,抵挡不住,顿时被震飞,足足有五、六丈远。殷拿云飞出去快,回来也快,几乎脚跟还未站稳,就又向魏夜虫扑过来。
  不过魏夜虫不会再给殷拿云任何机会,现在轮到他向进攻了。
  刀割天下九十九招杀着一鼓作气使下去,让对方没有喘息之机,更无还手之力。
  殷拿云被魏夜虫一阵狂劈乱砍,弄得手忙脚乱,在刀风中东偏西歪,宽面大刀几乎是每一招都能要了他的命,但他总是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了。
  人未受伤,衣服和头发就免不了遭殃了,被割得七零八落,衣服碎片和断发随刀风飞散。他的处境不妙,但没有后退,反而一步一步向前挪动。他的优势在于不怕死,只要能和魏夜虫贴身肉搏,就能够重新抢得先机。
  殷拿云一步一步,艰难地向魏夜虫逼近。魏夜虫的刀割天下九十九式差不多要耍完了,而殷拿云并不知道他只有九十九刀。在魏夜虫砍到第九十八刀的时候,殷拿云突然暴喝一声,竭尽全力一下子窜到他面前,几乎就来了个眼对眼、脸对脸。
  长剑带起尖利的啸声,从魏夜虫的刀风中逆势而上,倏地刺到魏夜虫的胸前。
  魏夜虫本来打着稳扎稳打的主意,对方的贸然挺进颇出他意外,当下只来得及向右偏出半步,长剑自他的左腋衣服里刺过,将他左腋下肋部划开一道三寸来长的口子
  。
  魏夜虫极为震怒,第九十九刀使出。这一刀不是砍,不是割,不是刺,不是撩,不是绞,而是拍,用大刀的刀面拍。殷拿云只攻不守,顿时被刀面拍中左臂。
  一阵钻心的疼痛袭来,他龇牙咧嘴,倒抽冷气,也不知道左手断了没有。大刀的拍打之力未尽,殷拿云知道,若全力相抗,也许左手要被拍进胸腔里。他不怕死,却不愿做无谓的牺牲,当即借力向右方斜飞而出。
  在斜飞过程中,他发现左手还能动,只是痛得厉害,他猜想只是皮肉之伤,觉得很幸运。这时他还没忘记杀敌,长剑过处,四个山贼的喉咙被抹断。
  殷拿云清楚魏夜虫棘手,不能与其干耗。既然杀不了大鱼,只好拿小虾出气了。落地之后,他没有丝毫停顿,一路掩杀过去。长剑或刺回削,或撩或切,或剜或砍,极尽变化之能事。
  在隼翔宫,他的剑法练得不错,但那毕竟只是练,不能和眼前的实战相比。实战增长经验,施展增强技艺。若无今日之战,他还不知道自己的剑术竟然已经有了这等火候。
  这让他多多少少为自己的功力惊讶。
  同时让他惊讶的还有这些山贼的表现,照理说他们过的是刀口上舔血的生活,能在历次杀伐中活下来,说明他们很有几下子。
  可是,如今他们在殷拿云面前,竟然是如此的不堪一击。他当初怒发冲冠,从村外冲进来,本是抱有必死之心,杀一个扯平,杀两个赚一个,这是他的想法。让他想不到的是,已有十多个山贼死在他手上,其中没有任何一人作过像样的抵抗。
  只有魏夜虫,尚不负匪首之名,能伤及殷拿云。
  不过,他也仅仅是让殷拿云受了一点皮外伤。
  而且,殷拿云还在他眼皮子底下,切瓜砍柴一般,将他的爪牙砍倒了一大片。
  魏夜虫怒不可遏,狂呼乱叫,朝殷拿云追来,发誓定要将其剥皮抽筋,敲骨吸髓才作罢。
  现在,只有殷拿云和魏夜虫是有灵性的两个大活人,其他山贼似乎只是徒具人形的木桩,痴痴地杵着,任随殷拿云的长剑刺瞎他们的眼睛、削下他们的面皮、挑出他们的心脏、切断他们的双脚……而不作一丝反抗。
  魏夜虫一直追过去,殷拿云一路杀过去,山贼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去。
  殷拿云虽然感觉到了魏夜虫刀锋渗出的森森寒气,让他毫毛倒竖,但他不能回望。
  一旦回望,他就可能失去先机,他只有不停地向前冲杀,尽可能杀死更多的山贼。
  即使最终魏夜虫的宽面大刀砍在他身上,他也可以为自己大伤了山贼的元气而无悔。
  魏夜虫追得越急,殷拿云冲得越快,两人始终保持四尺的距离。相较而言,殷拿云比魏夜虫吃力得多,因为他不仅要和魏夜虫保持距离,还要杀敌。
  殷拿云闷声不语,魏夜虫怒吼连连,遭殃的是那些木桩一样的山贼。
  熟能生巧,殷拿云越杀越顺手,简直就是杀得兴起。
  现在对他来说,杀人的目的不再是为乡亲报仇,而变成实实在在的享受。
  他喜欢这种一剑一声惨呼、一剑一条性命的感觉。
  他甚至感激上苍将山贼送到了村子。
  很快,四十多个山贼倒在血泊中。
  殷拿云也成了血人,是山贼的鲜血将他染成了血人。
  但现在为止,他还没洒下一滴血。
  只能说,这是一个奇迹。
  但奇迹只是昙花一现。
  已经到了尽头,前面再无山贼可杀。杀人是殷拿云前进的动力,没有了山贼,他的步子就慢了。而就这么一慢,魏夜虫的宽面大刀便落在他左肩上。这一刀砍得很重,几乎将他的左肩整个儿卸下。
  他的肩上顿时炸开一朵艳丽的血花,煞是好看。
  他大叫一声,肌肉自然一紧,身子没有前冲,反朝后面退却。肌肉收缩,让刀锋不至于再深入;而退却,则使魏夜虫没机会拔出来砍第二刀。所以,他这样的动作保住了自己的左肩。
  但殷拿云真正的用意不是自保,而是伤敌。
  在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