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 节
作者:蝎子王      更新:2021-02-17 01:56      字数:4741
  那白马喷了两声响鼻,然后乖乖的低下了高昂的头。
  “好了,带它下去,好好照料。”夙灵挥了挥手,招呼那个已经快被吓傻了的内侍总管。
  那总管忙回过神,接过马缰将那匹马儿牵了下去。
  夙灵整了整长袍,举步往烟络宫走去。
  第一女帝
  烟络宫外的紫英湖畔,精雕的白玉石桌旁,坐着一男一女,男子优雅自若,手执着白棋,云淡风清的看着眼前的棋局,眼中是满满的自信,似眼前的一切都早已掌握在他手中,而在他对面的女子,则是不停的抓耳挠腮,一会儿趴在桌子上,一会儿站起身撑在桌子上,反正没一刻闲着,秀气的脸上不时变化着表情,时而愁眉深锁,时而恍然大悟,时而又如坠雾里,模样千变万化。
  夙灵此时站在远远的树下看着他们,眼中闪着一丝玩味。
  黄袍男子微侧过首,便看到了树下的那抹紫色的身影,神色一愣,随即展颜笑了开来,放下手中的棋子,朝树下走了过去。
  夙灵见到那黄袍男子走了过来,笑着盈盈拜下:“如是见过皇兄。”此时的她不是江湖上恣意盎然,无拘无束的夙灵,而是凤朝皇室第一公主,姿容华贵的凤如是。
  “皇妹,你这一走又是半年,这次可不许再走了。”凤如非浅笑着扶起了她,眼神将她全身上下扫了一遍,见似乎没什么大碍,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皇兄又不是不知我自由惯了,这宫里太闷了。”凤如是浅笑道,眼神看向一旁正眨着大眼不停打量着她的华袍女子,问道:“这位是?”
  “这位是花樱,这位是我的妹妹,皇朝的公主凤如是。”凤如非向两人介绍道。
  “哇塞……是的真的公主也。”花樱一脸崇拜样的看着她,眼神上上下下将她扫视了好几遍,就差没贴上她了,眼神中赤裸裸的写着两个字“赞叹”。
  任她这样观看了片刻,如是也不恼,只是好笑的看着她脸上的千变万化,见她忽的一怔,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
  “花樱见过公主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那大嗓门震的两人皆是一愣。
  如是好笑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哥哥,却见他低着头,手指微曲,抵在额上,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想来这花樱姑娘出人意表的事情还是很平常的咯。
  “不知花樱姑娘来自哪里?”如是浅笑问道。
  “万物灵慧,始源五台,在下乃五台山第三十二代慧能大师俗家弟子花樱。”见她双手合十,置于胸前,微垂着头,神情肃穆。
  “……”
  “……”
  “皇兄,莫非是我太孤陋寡闻,这五台山却是哪里?”如是不解的看向一旁的哥哥,却见他也是一脸莫名。
  面前的花樱突然秀眉一抽,扬起脸大笑道:“哈哈一方小山,公主不知也是情理之中的。”只是那大笑的容颜怎么看都有一丝勉强。
  如是垂眸淡笑,只当她是有不能言的苦衷。
  远处一个内侍急急的跑了过来。
  “太子殿下,公主殿下,皇上请两位前去鎏华宫。”内侍毕恭毕敬的回禀道。
  如是面色一冷,脸上的淡笑如云卷风撩般逝去,鎏华宫,这一天终是来了。
  “皇兄且先行一步,待我梳洗一番,即刻便来。”如是行了个宫礼,向一旁的花樱颔了一下首,转身往自己的寝宫内走去。
  ……
  凤如是慢步走在前往鎏华宫的九曲长廊上,一身浅蓝湘绣金线的凤鸾宫袍,长发被绾成飞云鬓,头戴九尾凤冠,凤首微昂,口中衔珠,垂于额前,耳坠翡翠如意玳瑁环,腰佩流彩如意结穗,穗上缀琉璃,光华流转。
  走到鎏华宫前,一旁的内侍恭谦而立,举手缓缓推开那扇宫门,那扇十数年来从未允许人打开过的门,此时正在她面前缓缓的开启,阳光钻过那渐渐敞开的大门,倾泻了进去,淡淡的尘蒙穿过缕缕阳光飞飞扬扬,这鎏华宫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
  凤如是微拾长袍,抬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昏暗的大殿内像是被遮上了层层帷幕,唯有从那缝隙内透入光芒星点,映在地上,斑驳数廖。
  身后的宫门“吱嘎”一声被轻轻的关上了,穿过大殿右后侧的偏殿内,正闪出柔亮的光华。凤如是举步走了过去,果然偏殿内站着两人,皆是明黄袍子,一人衣上绣着九首飞凤,而另一人身上则绣着金凤傲翼。
  整个大殿空廖无物,除了镶嵌在红木大柱上的夜明珠外,只有大殿的正墙上挂着的一副画了,那副笔墨丹青图上绘着一个身着皇袍的美丽女子,那每一笔都将画上女子眉宇间和举手投足间的一股恣意昂然,一挥手间强驽灰飞烟灭的强悍气质刻画的栩栩如生,那眉眼清冷的女子似要从画上走下来一样,画上的右下角提有一首诗“凤鸣九天啼未歇,夜月狂沙风骤起。稀星冷寒伴孤桥,独见翠楼倚斜阳。散尽云雾见东明,落雪犹见似无痕。”诗词不含平仄,与画境亦不相符,着实怪异的很。
  “儿臣见过父皇。”如是从画上收回视线,走上前去,裣衽施礼。
  “免了吧。”站在一张几案前的黄袍男子背着身淡淡的挥了挥手,嗓音低沉隐透着丝丝沧桑与倦怠。
  如是站起身,退立到一旁,向一旁的皇兄看去,却见他一脸凝重的看着皇上微微佝偻的身影,眼中透着一丝耐人寻味的神伤。
  “我们凤朝自始帝开始,这绵延江山传承了我们凤家十几代人近四百多年,如今这天下局势想必你们也看到了,四国诸王盘踞四方,我们凤朝天下今已名存实亡。我想你们应该会很好奇,为什么四国诸王没有一个举兵攻我皇域吧。”黄袍男子缓缓转过身来,未满五十的头上已经布满了灰白的银发,那张脸与凤如非有几许相似,但长期的病痛与抑郁已经磨的他身形消瘦,早已没了当年的风容华贵了。
  仍旧清明的眼眸直直向凤如是看去,眼神似带着一把剑能洞穿所有人的心,划开一切遮蔽与羞藏,只是那执剑的心亦是千疮百孔。
  “请父皇明示。”如是淡淡的说道,清冷的眼,清冷的颜,清冷的语,毫不避忌的迎上那剑似的双眸没有逃避躲闪。
  皇帝蓦的转过身,手指向后面高壁上挂着的画像,那举着的手微微颤着,口气却有着一丝无奈与叹息:“她便是我们凤朝四百年来的第一位女帝,当年光帝终其一生甚至不惜倾国所爱的女人。”
  凤如非和凤如是两人顺着他的手指又望向那画像上的女子,原来她便是那誉满天下却也谤满天下的凤朝。她的过往是个传奇却也是个禁忌,是凤氏皇族都避忌不谈的一个历史。
  凤如是神色莫测的看着这副画像,或许哥哥不清楚,但是她自小闯荡江湖,民间大大小小的传说流言她还是知道的。
  有传言说此女是妖狐转世,从天而降,身着异服,迷惑了帝君,沾染上了江湖邪教,祸乱了宫廷,颠乱了朝纲,这才使得一些曾追随始帝辟疆开土的名门大族有了可乘之机,举兵划地自立为王,其中以四大家族月家、星家、墨家与凰家为最,其间有些小族割地称王的,但都过不了多久便被四大家族的军队给踏平了。至此以后这天下便划分为如今这个局势了。
  还有者说,此女是天女降凡,是她保住了凤朝一脉。那些名门大族其实早有了叛乱之心,乘着光帝崩逝,储君年幼,便萌生了异心,那时贵为皇后的她一手撑住了半壁江山,直到幼主长成,这才归于帝位,四国划地为王实在不能算她之过,要不是她恐怕整个凤朝都将颠覆了,而且看后来诸王不都拜中都金殿上的那个人为皇的么,更确定了是她威慑了四王让他们不敢妄取皇都。
  凤如是并不相信坊间的传闻,但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中,有一点可以肯定的,凤家却是从她出现开始出现崩乱了。
  “一百年前,光帝的登基大典上,一个异服女子凭空而现,似裹着金辉而落,惊了所有的人,一头短发似男非女,冷冽的脸上无丝毫女子的娇态。即使被压跪在殿上,她高傲的脸上依旧闪着桀骜与不屈,一双眼睛冷冷的看着坐于金殿之上,无人敢昂仰其容的光帝。三年后,光帝废黜原皇后星氏封她为后,至此后再未临幸他宫,一年后帝崩,唯一的子嗣也非皇后嫡出。那时中都混乱,诸名门大族皆纷纷作乱,众人皆不以为一个弱质女流和一个奶娃娃储君能有多大的威胁。只是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女人竟能做到如此……”皇帝话语一顿,闭上双目,似不忍多语。凤如是和凤如非则皆静默站在一旁,细细的听着。
  沉默了片刻,皇帝抬首,睁开眼又缓缓说道:“那是一个劫数,是她的劫数,也是我们凤家至此以后每个帝皇的劫数。”语气悲恸,似掺着浓的化不开的悲哀。
  凤如是眼神一凛,知道他下面将要说的话于她而言才是至关重要的,一个缠绕了她多年的心结。
  天纵女子
  入夜,清风泠泠,吹起凝桦宫内紫雾薄纱轻扬飘舞,幽暗的宫室内传出古琴的“棕棕”之声,清灵婉转,似绕着满室雕龙画栋直飞那皓月夜空。
  宫内并未上灯,摘下了九尾金凤的如是,长发披散在身后,倚在窗边,任晚风轻扬,一手持壶,一手捏杯,不时倒一缕清酒于杯中,仰喉入腹。窗外一轮皎月明亮如盘,似一盏明灯照亮着这黑暗的大地。片刻之后一朵墨云飘至,挡住了那光华如水的月光,原本的一丝柔亮也顷刻消失不见。
  绵绵如清泉叮泠的琴声渐渐停歇了下来,伴着男子的一声叹息,划下最后一个休止符。
  “如是,你从什么时候竟开始喜欢上了饮酒。”凤如非站起身,缓缓渡到窗边。
  凤如是举起玉杯,又是一杯清酒入口:“这宫内的玉酒太过清甜,入口虽丝丝滢香倒不如乡间土酒来的干烈爽口。”复又一缕清酒倒于杯中。
  “你在想什么?”凤如非淡淡的问道,眼神带着一丝落寞一丝无奈落在屋外的一棵杏树上。
  昂首饮尽杯内清酒,凤如是浅笑道:“在想哥哥心中所想。”即使夜色如漆却依旧遮不住她清冷双眸中闪出的一丝精茫。
  “想来我们的母妃真是太……”话语一顿,心下微叹。
  “可怜又可悲的女人……”凤如是冷冷笑道,眼中流转着不一样的明澈,似有东西隐约浮动:“母妃终其一生倾慕爱恋的男人却从未给过她一丝温言暖语过,至死也没见父皇对她笑过,真是可怜又可悲呀,呵呵。”倾倒着酒壶的手似在微微颤动着,沁凉的酒水撒在了手上,滑落、坠地。
  “其实父皇也很苦……”凤如非转过身,眼神温柔的望向如是,却见她微侧着脸,神色漠然。一想到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女子,如风而来却又如风而去,带走了父皇所有的感情,也带走了宫内所有的欢笑,每每坐在母妃身旁听她述说着那个从天而临的女子,他的心中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悸动。父皇方才所言尚萦绕耳边:“自光帝后,凤家的每个帝皇都会碰到一个奇异的女子,一个从天而来的女子,纠葛一生,却终不能相守,这是命也是劫,无人能违无人能抗。”而他是否也会重蹈先帝们的覆辙?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他的手背,他略微失神的看向眼前轻颦浅笑的妹妹。
  “什么命,什么劫不过都是拿来谎骗世人的巧言之词,你信,它便有,你不信,它便无。哥哥是信还是不信呢。”
  “恩……你信它便有,你不信它便无。”口中喃喃轻诵,这世上哪还有女子能让他倾心动容的?不……没有的……
  凤如是缓缓放下手,眼神飘至窗外,墨云渐渐移开,柔亮的月光又撒向了大地,无论是命还是劫她都要亲手斩断它,不惜所有。
  清冷的宫室内,无人说话,晚风凄凄,唯有冷月独照宫楼。
  宫门口似有人轻移走步的声音。
  如是眉头微皱,走到身侧最近的红柱旁,轻转那黄铜烛台,那些隐于厚重布幔后的夜明珠慢慢的露了出来,柔亮的光线填满了整个宫室。
  “花樱?”如是诧异道,虽然她宫外四周不设任何侍卫,无人拦阻,但她怎么从烟络宫那么远跑过来的?
  “花樱?”如非一怔,转过身,果然宫门口站着一个抱着两个棋盒正在探头探脑的女子。
  “咦?你怎么来了?”如是笑问着将她迎了进来。
  “我是一个人太无聊了,所以走着走着就……”花樱低垂着头啜嗫道,还不时抬头偷瞄他俩。
  “想是她又在找人下棋呢。”凤如非淡淡笑道,眼中闪过莫名的柔和,却被如是给捕捉到了,心下微一失怔。
  “想来花樱姑娘定是棋力不凡吧?”如是笑问,不着痕迹的掩饰掉自己的失神。
  “呀,马马虎虎一般般的了。”花樱笑道,嘴角边露出两个讨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