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节
作者:敏儿不觉      更新:2021-02-19 20:47      字数:4752
  把“婚礼”和“葬礼”拉扯在一起说了半天,我的用心其实毫无险恶之处,非但不险恶,而且实在是非常的良苦。我的意思是说,“婚礼”和“葬礼”在本质上都是出于对人的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尊重。透过葬礼的必要性和不可替代性,能够使我们更加透彻地了解到婚礼的必要性和不可替代性。
  伟大领袖毛主席教导我们说:“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不管是炊事员,是战士,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这要成为一个制度。这个方法也要介绍到老百姓那里去。村上的人死了,开个追悼会。用这样的方法,寄托我们的哀思,使整个人民团结起来。”想一想,一个没有被开过追悼会的死人就此倒下,我们的哀思无处寄托,而且会是一幅多么悲惨的情形,于是也就不难充分体会到,两个没有举办过婚礼的人就此躺下,不仅不利于团结,而且将会有多么的不人道,多么的惨绝人寰!不知生,焉知死?不知葬礼,焉知婚礼?
  婚我自己在很久以前真的是结了一次,但是我连自己的婚礼也没参加过—— 倒不是因为那天我喝高了或者忙得分身乏术,而是因为那一天根本就没有举办过什么婚礼。我结婚的年代,移风易俗虽然已成强弩之末,但是“大操大办”的婚礼仍然被主流意识形态视为落伍的观念和陈旧的行为,并且普遍为高中以上文化程度者所鄙夷。以至于结婚十几年之后,每见“大操大办”的婚礼,虽然事不关己,罪恶感却仍然挥之不去。
  其实,婚礼这种被主观地假设为“一生人只有一次”的仪式,还是以“大操大办”为宜。非但如此,更以“有多大操多大,有多大办多大”为快,只要不偷不抢不典当,哪怕是贷款,哪怕“大操大办”的动机只是为了证实“一生人只有一次”这一假设在愿望上的美好以及道德上的高尚。
  之所以明目张胆地为“大操大办”而“大操大办”,用心和动机上其实跟把“婚礼”和“葬礼”混为一谈如出一辙,即最终之目的,都是为了我们在道德上的完善以及生活品质上的提升。众所周知,凡“大操大办”的婚礼,花费必定不菲,也就是说,一场“大操大办”的婚礼实际上大幅度地提升了结婚的机会成本,之所以要如此大幅度地提升结婚的成本,目的并不是要让这段婚姻提前破产,恰恰相反的是,结婚在机会成本上的提升,有助于强化这段高成本婚姻的稳定性和牢固性。反过来说,成本越低的婚姻,始乱而终弃的机会就越高。当一个人动了离婚的心思,正在离或不离之间徘徊不定之际,一旦回想起当初在婚礼上已经付出的高昂成本,再想到当时在婚礼现场上大吃大喝的众多的见证人——虽然不能对诸位德高望众者在那一刻的心理活动妄加揣摩,不过若换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的结果就是:与其斩仓割肉,还是以不离不弃为宜,哪怕只是出于对成本的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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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浴(1)
  虽然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机会越来越多,但是共处一室并不是孤男寡女们的最终目的,也就是说, 终极之目的,就是一起来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遗憾的是,就花样而言,这些事情基本上是越做越少的。机会越多,想像力和体力就越是容易不支。因此,为了使参与做事的双方对爱做的事不断保持其新鲜感及建设性,“鸳鸯浴”已经流行了相当一段时间了。
  男女共浴,文艺地说,叫“鸳鸯浴”。语出晚唐诗人韦庄《 菩萨蛮 》:“洛阳城里春光好,洛阳才子他乡老。柳暗魏王堤,此时心转迷。桃花春水渌,水上鸳鸯浴。凝恨对残晖,忆君君不知。”必须注意的是,并不是凡男女在一起洗澡便可称之或自诩为“鸳鸯浴”。在中国的传统符号系统里,鸳鸯“比”的是一种符合道德、法度以及美感的男女关系。“鸳鸯于飞,毕之罗之。鸳鸯在梁,戢其左翼。”( 小雅 ) 早在诗经时代,鸳鸯就是一夫一妻制的模范榜样。据人类观察,繁殖期的鸳鸯不仅严格奉行一雄一雌制,而且酷爱戏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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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真实的鸳鸯并不像传说中那样飞则同振,游则同嬉;栖则连翼交颈,一只死了,另一只就终生“守节 ”,甚至抑郁而死,鸳和鸯都没那么痴情,那么You jump,I jump。事实上,鸳鸯平时都是各过各的,其成双做对及其双栖双飞,只是在配偶时期才表现出来的一种亲密姿态而已,一旦交配完成,用不着棒打,立马就各自东西,形同陌路。至于繁殖后期的产卵并抚育幼雏的工作,皆由鸯这个单亲妈妈一力完成,鸳完全是“完松”的 (粤俚,搞完了就走人)。是故,以鸳鸯来做一夫一妻制的吉祥物虽然胜在直观,却实在很不吉祥,当然亦不无真实。诚如郑板桥所言:“鸳鸯二字,是红闺佳话,然乎否否。多少英雄儿女态,酿出祸胎冤薮,前殿金莲,后庭玉树,风雨催残骤。”
  故“鸳鸯浴”名虽香艳,逻辑上却清清楚楚地以性关系的合法性作为共浴的重要前提。前提一旦不存,并不存在“野鸳鸯浴”或“共浴爱河”这一缓冲区域,直接导向的就是流氓活动,禽兽行为。反道学并且主张男女婚姻自主的明代狂生李贽,曾被主流社会列举多项“禽兽行”,其中就包括“狎妓女白昼同浴”。其实所谓“禽兽行为”,本来就是鸳鸯戏水最质朴的定义。
  无论如何,最起码在水里“洗澡”的时候,鸳和鸯那种鹣鲽情深,如影随形,雌雄并游,双栖双宿的“浴姿”在岸上人的眼里,依然是恩爱的楷模。嵇康诗云:鸳鸯于飞。啸侣命俦。朝游高原。夕宿中洲。交颈振翼。容与清流。咀嚼兰蕙。俛仰优游。泳彼长川。言息其浒。陟彼高冈。言刈其楚。嗟我征迈。独行踽踽。仰彼凯风。涕泣如雨。是故,洗澡一旦被贴上了“鸳鸯”这个标签,官方基本上不管,民间也不反对。最起码,“鸳鸯浴”无论在动机和效果上皆崇高于夫妻在家看A片。现在,有更多人相信“鸳鸯浴”有助于促进夫妻感情,敦厚人伦。
  我并不知道“鸳鸯浴”是如何促进男女感情的,不过功利一点地说, “鸳鸯浴”在以下各个方面显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一、 Two can live as cheaply as one,两个人洗一个澡,同样会比一个人洗一个澡来得较有效率,尚可实现资源共享。想一想日益紧缺的水资源,再想一想那耗资巨大的“南水北调”工程,哪怕仅仅是为了节约用水,鸳鸯浴也值得大力提倡。
  二、 一个人只有两条胳膊两只手(这一点,一个人在进入浴室脱光衣服之后会有更深的体会 ),身体是立体的,胳膊肘总是不会往外拐的,所以,身体上总有若干若非假手于人便手永远也洗不到或洗不净的灰色区域(例如背部)。算下来,在这个问题上至今还没有任何一种浴室工具能比“鸳鸯浴”来得更强大、更见效、更爽并且更有人性。
  三、未婚情侣共浴,二人在远较卧室明亮的灯光之下伪装尽除,裸裎相见,实在是一个加深互相了解的绝佳机会。例如,男女双方皆可以趁此机会视探对方身上是否有不可告人之隐疾,或者有没有足以对其身家清白产生怀疑的刺青之类。说它是一种不占用公共资源的主动婚前检查,相信持反对意见的人不会太多。
  我个人还隐隐约约地相信,共浴除了可以进一步了解对方的身体之外,还可能会有助于加深对其人品的认识。以前有人告诉我,说看透一个人本性的最佳场合,分别是“旅途中”和“牌桌上”。根据我的经验,这个说法有一定的道理,我还想补充的是,除了旅途中和牌桌之外,浴室很可能也是一个类似的场合。遗憾的是,作为一个Chu女座的已婚男人,尽管我有大把这方面的机会,却一直也未能付诸实践,因此,道理虽然一时也说不清楚,不过在我国,洗澡这件事一直与精神现象有关,即除了个人在肉体上的爽,还涉及情操和道德的质感。从春秋时代的祭祀到杨绛先生的《 洗澡 》,左右流之,一脉相承。正所谓“澡身而浴德”。
  话虽如此,不过 “鸳鸯浴”若洗之不慎,弄不好是会洗出人命的。前年冬天,湖北孝感市有一对年轻夫妇在家中洗“鸳鸯浴”,洗着洗着,“ 鸯”方突然昏厥,“鸳”方在急欲夺门而出时,也紧接着倒在地上,幸亏抢救及时,才没有洗出一对“绝命鸳鸯”。据当地120急护中心医生说,每到冬季,洗“鸳鸯浴”洗出的意外就成了“常见病”。洗澡时陡发昏厥, 主要是洗“鸳鸯浴”时通风不畅(特别是冬季),洗澡时间过长,造成缺氧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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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鸳鸯浴(2)
  很显然, 通风不畅以及洗澡时因全身毛细血管张开而造成脑部供血相对不足,乃洗澡时有可导致人体不适的共同原因,“鸳鸯浴”的额外风险主要在于洗澡时间过久。之所以会洗得过久,是由“鸳鸯浴”之“戏水”动机高于“洗澡”成分所致。常识告诉我们, 在危险的环境里呆得时间越久,性命不保(以及浪费水资源)的几率便直线上升。故曰:危墙之下,君子不立;祸患之水,鸳鸯不戏。
  恋爱学园
  大学生该不该恋爱?是以往的话题;大学生能不能结婚?是现在的热点。无论如何,从恋爱到结婚,由表及里,由因而果,毕竟是认识论上的进步,也符合婚姻法的精神。观察一下发育良好的北大学子们对周星驰肉麻爱情表白的那副狂热嘴脸,你就会和我一样深信,不出两年,“能不能结婚”的主题将让位给“大学生可不可以生孩子”。
  关于大学,林语堂这样说:“大学最主要有个大图书馆,坐进去几年,东看看西看看,出来已有些学识了。”二十多年前,当我从野鸡小学、野鸡中学考入一所历史悠久的野鸡大学里历史最不悠久的最野鸡的一个科系时,正值百废待兴,这所大学里“最主要”的那个“大图书馆”之简陋,至今想来仍是惨不忍睹。相比之下,校园里那个人工湖和亚热带气候下那一派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的草木以及错落有致的地势,倒是一开始就热情召唤着我们体内蓬勃的野性和憋了好几年的爱情憧憬。当然,树丛这种地方在功能上并不像图书馆那样“坐进去几年,东看看西看看,出来已有些学识了”,后者是吸纳的,前者是宣泄的,通过积极主动的探索和实践把满腔的浪漫主义冲动付诸实践,过一种被心智尚不成熟的大学生们在其并不成熟的心智中坚信为应有的生活。这一点,和郭沫若所下的文学定义惊人地吻合:“现实主义是写已经有的生活,浪漫主义是写应该有的生活。”
  早期的浪漫主义探索不堪回首,不过许多年以后我已经越想越明白,大学的恋爱其实是一种以浪漫之名行俭学之实的经济活动。一旦与同学爱河共浴,在朝着“应该有的生活”奋进的同时,一种“已经有的生活”便随之悄然地放在两人的面前。安东尼·吉登斯认为,浪漫主义的爱情理想有别于婚姻。“在所有文化中,直到最近为止,婚姻都是一件经济上的事情 ”。正如英谚所云:“Two can live as cheaplyas one”。事实上,不仅“结婚生”可以顺理成章地进入这种经济制度,在校园这个特殊环境里,这种“经济上的事”却是从热恋期就提前开始了,也就是说,“恋爱关系”一经确立,一个更有效、更开源节流的“经济单位”即告成立,从笔记、作业到单车、饭菜票的使用上皆可资源共享,饭碗里的肥瘦猪肉得以优势互补,至于其表现在自习室座位占据方面的“强强联合”优势,更是令那些“个体经济”陷入长期的萧条。如果制度允许,这个“经济单位”其实还很乐意像两家合租一间写字楼的公司那样在一张单人床上将就个四年。
  相对于婚恋在交易成本上的骤降,校方对大学生婚恋的禁止,其实更像是一个校园有偿服务业务的提供者对于顾客流失的担忧。另一方面,按照今年修订的“高校招生体检标准”,患有包括心脏病,急、慢性肾炎以及两上肢或两下肢不能运用等十余种疾病或生理缺陷者均不可被录取入学,这就意味着,能在今秋迈入大学校门的新生,无不是肾功能健全并且能将两上肢及两下肢做灵活运用的青年男女,禁止这样的年轻人恋爱结婚,端的是自欺欺人了。不过大体上我还是相信,控辩双方总有一天将会殊途同归地取得共识,届时,恋爱结婚甚至生不生育的问题已被超越,双方一致认为,大学应在校园里附设更多的托儿所和幼儿园,为已婚已育在校生提供更周到的服务。
  无论是西式的浪漫主义还是以梁祝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