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0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17 01:29      字数:4856
  东应天天吃药膳,各种各样的珍贵药材流水般地吃下去后,他本来略显瘦削的身形丰硕了不少,但那心痛的毛病却总断不了根。
  幸太后暗里长吁短叹,明面上却不敢让人看出来,这一日终于忍不住对东应说:“小五,你这病拖着终不是回事,要不还是让你姑姑回来给你治治吧。
  东应听出她话里的试探之意,心头一震,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姑姑又
  不是医生,怎么治得好我的病?何况如今边疆也要防着北寇入侵,怎离得了姑姑?”
  李太后看看他,张张嘴,叹道:“你姑姑学了经离先生一身武功,据说有种暗劲手法能够帮人化血除淤,治内伤颇有奇效。”
  东应背脊骨上冒了一层冷汗,强笑道:“太婆信别人乱传,姑姑最是孝顺,若她练习的武功真有这么神奇;她早帮您把陈年宿疾调理好了。”
  “我怎么能跟你比,我是年纪大了血气有亏,天道如此调理不得。你就不同了,你正年轻着,若不设法除了病根,这病真成个顽疾那还了得?”
  李太后劝说半晌,就差没明着把话说穿了,见东应始终不肯松口,也无可奈何,快快地回太后宫去了。
  东应心知李太后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起这些事,必是已经起了疑心,于是又惊又惧,提心吊胆,只觉得疲倦不已。
  陈远志入内奏事,眼见主公精神不振,便长话短说。公务处理完毕他也不及时告退,仍日端坐着。东应疑惑地抬头,问道:“还有何事?”
  陈远志正襟危坐,道:“殿下,您的病?”
  太后前面才说到他的病,陈远志又来提,真是令他烦躁。东应皱了皱眉,压下怒气说:“大夫说了,孤没有病。”
  陈远志微微一笑,手在他刚送进来的呈情急报上指,低声道:“殿下之病,不在身体,在于一心。”
  东应大愕,蓦然抬头,顿起杀机。这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不管瑞羽怎么
  掩饰,他对她的情意都不可能没有人看破。他本以为自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面对世人的非议,但到今日经过太后和陈远志二人的探询,他才明白自己以前所想毕竟太过简单。
  礼教大防,哪有那么容易冲破?就连他自己,到了真被人窥破了心事之时也惊恐交织。顿起杀人之心。他在瑞羽面前的那种理直气壮和咄咄逗人,都变成了心虚。
  陈远志如何不知说破东应对瑞羽的私心是在冒险,但他虽得东应倚重参赞政务,但人事政务娄的真实处置权,他却起不了举足轻重的作用,而是另有才能远不如他却稳重妥当的昭王府旧人,在按照典章规行矩步。他仔细观察了许久,心知要获取东应的信任唯有另辟蹊径,必须冒险一搏。
  东应心中的杀机现之后,复又放下,心里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轻松感,冷笑一声,问道“业成想说什么?”
  陈远志手心捏了把汗,见他没有立即灭口,便明白自己过了一关,更是放软姿势,轻声劝慰:“殿下,昔日齐桓公恶行好色,姑姊因之而不嫁者众,然而世仍能成霸业。殿下与之相较,克己奉公,敏慧勤勉,岂困一眚掩大德?”
  他这份安慰虽然虚妄,却正舒缓了东应心中的孤苦,令他叹息声,寂然无语。良久,东应方道:“业成,这一眚,便是孤生的罪孽所在,无可消除啊!”
  陈远志听他语气亲近,已然将他视为至为信重的人,对他吐露心事,暗暗狂喜,面上却不露声色,温声道:“饮食男女,人之大欲,自有情动难制之时怎能说是罪孽?”
  东应惨然一笑,摇头,“出于礼者,便入邢罪,纵然你忌惮不敢明言,孤岂能无自知之明?”
  陈远志默然,顿了顿,伏首道:“殿下,臣愿肝脑涂地,为您排忧。”
  昭王府对外夷的入侵做好了充足的还击准备,无论是镇守安东都护府的薛安之军队,还是在尉州扎下营盘的翔鸾武卫,都粮草丰足,兵甲利坚,只待北蛮南下的烽烟起,便可起兵相抗。与昭王府相反,河东与关中却明显对去年的大雪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预计不足。
  其时天下大股的势力有三,一是昭王府,据有太行山以东及两淮江南临海地段;二是白衣教,据有东到太行山,西至潼关的京畿富庶之地;再就是安氏伪朝,盘踞关中,占了京都诸道。此外也有十余镇不肯归附这三方势力,或是心怀故朝,忠义持节;或是自身野心勃勃,自称为王为帝,不而论。
  白衣教占据了河东的肥沃之地,但他们流寇成性,河东完全被糟蹋成了一块烂泥地,政务乱七八糟,更无人有足够的远见预料北蛮南下;至于关中安氏伪朝,他们倒是想到了西戎遭遇雪灾,势必入侵寇掠,可他们自身内部都还纷争不休,哪里能派出兵力增援边疆?
  瑞羽带领众将士在边关厉兵秣马了两个月,边疆的战事果然多了起来,时不时有小股蛮兵试图用各种办法绕过关卡,或者打破关卡八关寇掠。这样的蛮兵不足为患,早有准备的东北防线轻而易举地将之击退。
  军情司出关收集信息,意图联络丰都防御府、单于都护府和振武节度府三大北疆重镇,呼应各万安定边疆。但北疆气候恶劣,受风雪摧残牛羊马匹大规模死亡甚至部族人手折损的各部落,大的急于吞并小的扩充实力,小的或者挺身抵抗或者寻找大的靠山,或者反应不及被吞没,苴原上兵灾连连,流寇马匪多如毛。
  军情司的探子出关一个多月,竞没有个人能够平安抵达振武节度府和单于都护府,并与z顺利联络上。他们只探得草原上~片混乱,各部族混战不休。丰都防御使师可久在宣慰受灾部族时被奚封氏暗害殉国,丰都防御府已经崩溃,而单于都护府也反了,振武节度府正与之对峙。
  丰都防御使师可久殉国,其府治下的几名军司马互相不服,各自领军在草原上混战。联络不了他们也还罢了,真正气人的消息却是,单于都护府反叛了
  瑞羽接到军情司的急报,气得一拍桌子,怒道:“野颇氏得国朝扶助,才能以介没落部旌掌握单干都护府,雄踞草原二百余年。可国朝稍有危难,他使背叛反噬,果然是狼子野心,不足为信。”
  郑怀也面有忧色,叩了叩文案,道“国朝近五十年来国库空虚,以至于边疆武备老化,西寇世仇那是不必说了,连顺服已久的北蛮也蠢蠢欲动,只困有振武节度、丰都防御、单于都护府联手弹压才未成大患。现在三镇只剩一 镇尚存独木难支,今年北疆的情况比我们原来料想的还要糟糕啊。”
  情况确实比他们最初预想的更加艰难,又过十日,军情报来,振武节度府已被奚离氏和野颇氏两大部族为首的北蛮部落联手攻破,两万边军只剩不足两千人.在节度使唐闰年的率领下突围出逃。
  原振武城内七万多将士家小和商人牧民,或被屠戮或被劫为奴隶。这两氏攻破振武节度府后,尽起部落控弦之土,纠集五十余万兵力南下,将受振武节度使治理、心向天朝的部族尽数洗劫一空,攻破长城守卫,分成两路,一路往西南向的尉州,一路往西北向的代州。
  往尉州的是以野颇兹罗为首的北蛮诸部落,因与安东都护府接壤,和齐青交易来往频繁,知道齐青新兴富庶,故此取道东南;往代州的是以奚离斤为首的北蛮诸部落,因为离天朝更远,只知河东富庶,故此取道西南。
  两离强盗都是知道天朝内乱才急于南下劫掠的,互相商量和妥协之后,各取所需,倒也融洽。
  瑞羽得到北蛮入侵的确切消息后,立即派人前往代州及河东报讯,让白衣教众驻守河东的节度使提前备战。该做的事她已经做了,至于河东是否听信她的传讯,严守疆界,以御外敌,就非她所能预料的了。
  如此纷扰十余天,尉州城外的蛮兵从最初的零散小队变成了大队,终于汇聚成股近二十万人马的大军。军中各部旗的兵器甲胄各异,衣着不一,更有许多佩饰看就是刚从攻破的天朝子民的衣物中劫掠来的,上面战事留下的痕迹斑驳残存。
  东北方面的防线早有戒备,遇到小股的骚扰便派出游奕使率队出击剿灭,遇到大股的蛮兵则点燃烽火传讯。
  第六十八章  尉州城
  瑞羽面色平静地挥手下令,“鸣金收兵!陌刀队城外列阵,接应叔于部归城!弓弩准备!”
  瑞羽、郑怀等主帅和将领登上城头时,城外的北蛮兵前锋在初次试探攻城不得后,退后等待后军上前。但二十几万大军是脱长蛇阵穿过山问的小路啸蜒
  行来的,想要完全在城外完成集结,安寨扎营,最少也需要一个时辰。
  眼看城下人喊马嘶,这伙临时由各部族组建起来的强盗队伍,因为拥有最高统一指挥权的大单于野颇兹罗未至而缺少有力的统帅,阵形混乱,号令不通。诸将领都,心中一喜,想到了一处。
  瑞羽统率这些将领的时间已近十年,如何不知他们的心思,朗声笑问:“北蛮远来,阵脚不稳,谁愿领兵出城,先杀一阵?”
  “我愿往!”“我去!”“我去!”
  在自家城门口趁着敌人尚未集结成功,突出袭击,是件有惊无险的事,众将争先恐后,想立这功。
  瑞羽的目光在争着出战以至于口舌大战的众将领身上扫过,出人意料地点了一个归附不久的降将,“叔于南,你率麾下五百骑兵去走一趟。”
  叔于南大喜应诺,收了令箭令旗下城点兵去了。诸将领在瑞羽下令时不敢有违,但事后大多不服气,吵吵嚷嚷地不平。瑞羽不为所动,道:“战事才开始,多的是机会,你们急什么?”
  这可是第一场大战,这新附的降将谁知道他能干什么,万一他脓包了,岂不是折损我军威风,影响士气?”
  瑞羽瞥了他们一眼,反问:“照你们这样说,新附的将士难不成永远上不得
  战场?”
  若是新附的降将永不上战场,岂不是花钱养了群吃白饭的?众老将都没了言语,目光不由自王地往离得远的新附诸将那边溜了溜。
  翔鸾武卫扩展至今,已经由最初从京都带出来的三万人马扩张到二十万大军,除去在齐青燕赵诸地招纳的青壮以外,还收编降将降兵。这些新附的降将降兵与老将老兵还没有同生共死的袍泽之谊,互相存在隔阂。瑞羽正欲借共抗外辱之机将两方彻底融合起来,省得新老将领老是这样泾渭分明,日后耽误战事。
  叔于南未必能懂瑞羽的心事,但他知道在翔鸯武卫的老将老兵眼里,他们这些新附的降兵降将委实没有什么地位。要获得他们的尊重,当然得有让他们看得起的军功。
  引军出关的时候,叔于南抬头看了一眼坚固的城门,隐约也怕到时候他杀敌回来后,城门不开,使他陷于群蛮包围的死地。但那份担忧很快就被他抛在脑后了——临阵杀敌还存这些杂念,影响士气,岂不是自寻死路?
  城门缓缓地放下,叔于南立马提枪,大声激励麾下的骑兵,“兄弟们,大丈夫功名但在马上取,出关去收割蛮子的头颅,换取你们的军功吧!”
  五百骑兵在城门完全放下的瞬间,轰然冲了出去,直奔城外山坡上等候后军的北蛮士兵。两军相距仅有里余,正是马力提起冲锋陷阵的距离。北蛮几乎是倾草原之力前来,难免有些自大,眼见这小队骑兵出城,甲胄鲜明,衣冠红艳,顿起贪婪之,心想冲上来把人杀死,把他们的甲胄衣服兵器钱财抢光,于是在各自的部族首领呼叫号令下,纷纷打马迎敌。
  一方数目庞大,却因部落有别各自为政,散乱不成阵形;另一方数目不多,却规整凌厉,集成个楔形,呼啸着直插敌阵。两军正面相迎,金铁相撞悲鸣晌彻云霄,刺耳的巨响里,叔于南所率骑兵仗着甲胄坚固、刀枪锋利轻易地破开了尚未成形的敌人前锋队伍,直闯其阵,取敌将,夺敌旗。
  城头上观战的将士们不约而同地屏了屏呼吸,摇鼓的力土亦兴奋得将牛皮鼓敲得震耳欲聋。厮杀声里,叔于南率领骑兵在北蛮散乱的阵营中回旋冲杀,初时挡者披靡,但随着敌人的集结围攻,冲势却比最初缓了许多,伤亡甚大。
  瑞羽面色平静地挥下令,“呜金收兵!陌刀队域外列阵,接应叔于部归城!弓弩准备!”
  叔于南身在敌阵,听得城头鸣金收兵,赶紧依令聚拢后撤,骑兵在敌阵中划
  了道半孤,往尉州城靠拢,在城下所布的陌刀阵左翼绕行。北蛮衔尾而追,但陌刀阵刀锋森森,仿佛一堵刀墙隔过来,顿时将敌我双方的咬合部切割开。
  北蛮说到底只是一群因饥寒起盗心的贼寇,除去单于庭的精锐部队,余者多半甲胄不全。血肉之躯,如何能是滚滚刀阵的敌手?因而追杀的前锋只与陌刀阵一碰立即躺下了数十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