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2 节
作者:保时捷      更新:2021-02-17 01:29      字数:4859
  仍旧无语。
  瑞羽踱了两步,对她道:“我再问你一次,你是自甘为婢,还是受人胁迫?”
  罗云嘴唇动了动,终于跪了下去,流泪道:“娘子明鉴,哪个良家女子放着明媒正娶的新娘不做,却自甘下贱,去做任人摆布的婢妾?这都是崔公子与应十郎的主意,在他们眼里,我不过是个物件儿,毁了自身的良缘去做婢妾,那都是抬举了我!”
  瑞羽再问:“你在崔家服役,可有卖身契?”
  罗云忙道:“我家只是投奔崔氏,我被选来为崔家服役,并不曾卖身为婢,确实是良家女子。”
  瑞羽看了眼崔家众人,轻“哦”一声,再问:“可愿随我们一起走?”
  罗云犹疑了一下,回头看了眼崔公子,低声道:“只恐家人受我牵连。”
  她对家人友爱,虽然仍显得懦弱,但也不是毫无可取之处,这让瑞羽长舒了口气,沉声道:“这倒无妨。刘春,你带几人执我名谒,往崔氏正门投递,面见崔公,将此事理顺。”
  “诺!”
  刘春领命而去,一行人再无二话,归营去了。
  瑞羽自知性别所限,自己无法像男人那样用推衣服之、推食吃之的办法让将士归心,因此只能严肃军纪。姜济生等人私自离营,还被她撞见,这顿罚是免不了的。不过让她更愤怒的是:这群人一起出营,看到袍泽被崔氏的家丁打成重伤,竟没有一个人出手相助!
  这样没有袍泽之谊的士卒,如果上了战场,谁敢把自己的性命托付给他们?他们又怎么可能成为精锐之师?
  在军营外,她还能强压着怒火。入了军营大帐,她召集了三军将领议事,再看到那几个畏畏缩缩的士卒,她的一腔怒火便再也控制不住,一鞭甩在帐内的案几上,将案几上的笔墨纸砚都震得跳了起来,她指着几人的鼻子厉叱:“看着袍泽被崔氏家丁打成重伤,你们竟然袖手旁观!不敢救助!你们算什么汉子?还当什么兵?滚回家去,永远不要出来算了!”
  她长于深宫,教养极严,这些天亲自领军,风言风语听得多了,她才骂出这么粗鲁的话来。帐内的一干将领和亲卫吓了一跳的同时,倒觉得这金枝玉叶的尊贵公主跟他们亲近了许多,忍笑之余,又觉好奇,不知究竟出了什么事,让这位举止一向从容优雅的殿下如此暴怒。
  柳望跟随瑞羽的时间久些,到底对瑞羽熟悉一些,见郑怀坐在一旁不说话,知道郑怀是故意让瑞羽立威,便赶紧上前行礼,“殿下息怒,不知这几个混账小子究竟犯了什么错?”
  他过来询问,瑞羽也不能不给他几分面子,于是稍敛了怒气,指着他们道:“让他们自己说!”
  几个士卒已经被瑞羽的暴怒和众将追问究竟的架势吓傻了,结巴了好半晌,才把一件事说清,听得众将面面相觑。好一会儿那几个士卒的直属统领才大着胆子讷讷地说情,“殿下,崔氏数百年是世族高门,这几个小子不敢得罪他家的公子,也是常理……”
  袍泽被崔氏所伤,竟还畏惧崔氏势力,不敢出手,这种毫无胆量的士卒,他日遇到了强大的敌人,只怕还未作战就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还提什么扫荡不平,澄清玉宇?
  那将领不求情还好,一求情便把瑞羽气得脸色铁青。瑞羽厉声斥问:“入伍从军,同伍兄弟就应相约生死与共,不离不弃!畏惧崔氏势力,对袍泽见死不救,这叫常理?这是什么地方的常理?”
  那将领碰了一鼻子灰,本来还想说姜济生跟他的几个手下虽然一起跑出去了,却不是同伍,幸好他旁边站的将领暗里猛踢了他几脚,他才没有继续说下去。
  行军主簿魏岳山出列道:“殿下的指责是正理。一军将士,若遇到崔氏孺子这样的小小豪强,就弃袍泽于不顾,那还提什么生死与共?这等行径,理应责罚,只是新军初成,军纪还有疏漏,卑臣还请殿下今日定刑,以供日后援引应用。”
  瑞羽眉头一拢,旋即决定下令击鼓召集三军,然后将几名士卒绑了押去校场,当众打了三十鞭,逐出军营。
  打三十鞭不算重刑,但逐出军营,却让军中一位与几名士卒交情深厚的队正越队而出,伏地求情,“殿下,西园士卒尽是流民,全赖殿下收留在军中,才得衣食活命。殿下今日若将他们逐出军营,他们就将衣食无着,与死无异!求殿下开恩,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西园将士对这名队正的话心有戚戚,不自觉地脸上都露出了赞同之意。几名士卒也频频叩头求饶,就连魏岳山也忍不住劝说:“殿下,新军设立不过月余,士卒训练不足,犯些过错也在所难免。如果犯了错,不给他们一个改正的机会,这有失公允。”
  瑞羽也不因他们的反对而恼怒,沉声道:“魏主簿,并非我刻薄,不能容人,而是有些错误不可原谅!一个小小的崔氏子弟就能吓得他们弃袍泽于不顾,如果遇上凶恶的敌人,他们还会有胆量迎战?谁敢将性命托付给他们?这样的人留在军中,又有何用?
  “我招募士卒,是要组建一支遇到强敌敢挺身迎战,面临危难而不畏惧的勇武之师,而不是收纳一群连袍泽兄弟都可以轻易抛弃的酒囊饭袋!”
  一干将士顿时无言。瑞羽长身玉立,目光从三军将士面上掠过,朗声道:“我虽是女子,但绝不会轻易地抛弃袍泽兄弟,你们在我麾下,也当牢记此训!同袍同食,生死与共,临敌背弃袍泽手足者,重刑处罚,绝不宽贷!”
  流光溢彩的旌旗在她身后招展,她的身姿修长挺拔,站在点将台上,赫然有股君临天下的凛然气度,令人不敢轻视。
  郑怀低头掩去脸上欣慰的笑容,传令兵将瑞羽的命令传遍三军之后,他俯身下拜,高声回答:“谨奉殿下钧令!此后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等强敌,都与袍泽兄弟生死与共,绝不背弃!”
  柳望愣了愣,也跟着行礼,随着将领的追随,三军将士齐声应诺:“谨奉殿下钧令!此后无论何时何地,遭遇何等强敌,都与袍泽兄弟生死与共,绝不背弃!”
  这一日,瑞羽未曾重利施恩,也不曾重刑施威,但她亲手组建的西园军,日后更名为飞鹰卫的精锐之师,却开始有了军心。
  第三十章 安水师
  瑞羽气得俊眉倒立,森然道:“郭将军,若水师上下都似你这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这天风和日丽,水师的水寨里,玄武、白虎、青凫、飞羽、游鱼等诸船一字排开,郭涛和伊化成等几名水师属官在前,引着瑞羽和她的几名随侍乘小船在水面上穿行。他们一面赔笑,一面解说各船的详情。
  瑞羽漫不经心地听着,目光从各船一一掠过。郭涛等人经过两天忙碌,才勉强将水师的架子搭起来,见瑞羽对他们的话不感兴趣,巡视船舶的目光却锐利无比,偶然垂询,无不问到他们急欲掩饰的地方,正中点子,不由得身上冷一阵热一阵,唯恐瑞羽看出了他们的心虚。
  此时虽然边疆有几道大乱,但两京心腹之地,民心却仍在唐氏。郭涛等人捞钱的胆子大得很,但反叛的胆子却小得很。瑞羽此来东京,不仅有三百鸾卫精锐随行,而且还带着五千新军,不论她来意如何,几千士兵跟在她身后,这阵势也吓得他们够呛。
  “殿下,日头毒得很,小船又没个遮挡,您不如登上五牙大舰安坐,也免受曝晒之苦,让末将安排各船到舰前操练。”
  瑞羽微笑道:“十停路已经走了八停,剩下区区两停若不走完,岂不是有头没尾?何况这日头将士们都晒得,难道我就晒不得?”
  说话间她转过头来,对身后掌凤旗的人道:“元度,你个头高,又掌着旗,过来和郭将军换个位置,给我挡挡太阳。”
  郭涛和伊化成二人随行陪侍,实际上站的位置相当巧妙,若是瑞羽想仔细打量四周,目光就会被他们挡住。他们这点小心思,瑞羽虽然看在眼里,却并不愿说破,只是聊到这里,就借势将元度叫上前来。
  元度自政变之日在珍岛因重伤被俘,就被瑞羽安排在鸾卫设在西内侧的营房里。郑怀因瑞羽对这俘虏另眼相看,也在他养伤的时候过去观察了他几次,发现此人有将帅之质,且祖籍南荒,对水军有所涉猎。这次东京之行,郑怀就将他安排在公主卫队里,让他跟在瑞羽身后,看看水师的近况。
  元度自来瑞羽身边充当近卫开始,就一直沉默寡言,别人问一句,他答一句,别人不问,他也就一声不吭,并不引人注意。此时瑞羽一声令下,他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就擎旗往前一步,将郭涛挤开。
  郭涛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就被他挤到一边去了,直气得干瞪眼,便要发作,又一想这出自瑞羽的命令,只得忍着,忍得脸上表情丰富,连眼睛都鼓了起来。
  瑞羽摆了郭涛一道,暗里也颇为愉快,脸上的神色轻松了几分,含笑问元度:“你觉得水师如何?”
  元度出来本就是瑞羽的授意,他深知瑞羽此举的目的,便不客气,直接批评道:“纸糊的灯笼,入水就散了。”
  他这话说得实在太尖锐了,顿时让郭涛等人大怒,“这位兄弟,你也太过分了!”
  元度冷笑一声,目光往前面几艘船的船身一溜,问道:“郭将军嫌我的话难听,何不让人将丙字号下的船只放到河水里走一趟,让殿下看看?”
  郭涛和正欲开口说话的伊化成顿时噎住了。水师的船都以天干地支排号,近日因为有很多船已经外出,去做些捞钱的勾当,根本来不及归航,因此这两天他们就紧急招募了一批民船夹在船队里充数,又把船坞里已经腐朽不堪的旧船修饰一番,排将出来。
  民船也还罢了,那些腐朽的船却只能靠岸停着,连在水寨里浮着都勉强,何况到汹涌的河水里行驶?若真是下河,那可真是入水就散了。
  朽船的号位就排在丙字号下,为了掩饰这个,他们费尽心机,却不想元度目光如炬,竟能从纷杂的旗号里分辨出来。
  元度揭了他们的掩饰,又道:“只怕郭将军没有这个胆量放丙字号的船下河吧?”
  郭涛恼羞成怒,却不敢真的将朽船放出来,只能嘴上狡辩,“兄弟是宫中禁卫,不谙水……”
  瑞羽一直不动声色,这时候却突然开口打断他的话,“郭将军,京都八水汇聚之地,弄水操舟的人不少,宫中禁军虽然不擅水战,但也不是连船好坏都分不清楚的傻瓜。”
  郭涛一口气被憋在了胸口,脸色发绿叫道:“殿下……”
  还是伊化成反应灵敏,他立即跪下请罪,哀声道:“殿下恕罪,不是卑臣等人欺上,实在是因为水师的军饷拖欠太久,莫说打造新船了,就是连将士们吃饭穿衣、旧船的修缮补漏都没有钱。船舶腐朽,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瑞羽一笑,悠然道:“伊记室,元度不是不懂水军的深宫卫士,予也不是不知世事的深宫贵女呀!”
  伊化成所有的辩解都被瑞羽堵在嘴里,他的脸刷的一下白了。只是看到瑞羽并无当场发作之意,他才略微放心,暗想:水师这么大的纰漏,精明些的人看出来并不奇怪,且法不责众,只要她不过于苛责,倒也不怕。
  他心思稍定,再一想瑞羽此行的目的,并无痛下杀手之意,便更觉放心一些。他虽然被当面揭穿,此时却反而心平气和——最糟糕的事都已经被发现了,往后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现在更难过吧?
  水师一干人等不再吭声,瑞羽这才继续和元度说话,“你笑话别人容易,真要让你来水师就职,你未必能做得比郭将军好。”
  这句话才是她的真实意图所在。元度哈哈一笑,轻蔑地扫了一眼旁侧的郭涛,自得地说:“殿下,昔日的水师纵横无敌,今日竟然残败到要靠强征民船来充场面的地步,真是可笑至极!其实水师根基牢固,只要统领者稍有头脑,水师都不会沦落至此。若是我来经营水师,不出一个月,我能让殿下站在水寨前都不记得水师还有过今天这样的落魄!”
  郭涛顿时脸色大变,如果说刚才他还顾忌瑞羽的身份,但现在人家都要抢他的饭碗了,便什么顾忌也没有了,不能不出声争辩一下,他当即冷笑道:“小兄弟说话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元度神色不动地回话:“若论说话的本领,我可比将军差远了,就是风大,也有将军在前面挡着,闪不着我。”
  瑞羽不料元度一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