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节
作者:青词      更新:2021-02-17 01:06      字数:4910
  「催眠?还是杀人实在。」Ramy捧着热茶,手心传来的暖意。
  「妳该不会上了瘾吧?不需要引述弗罗伊德就知道妳有毛病。」月。
  「呵呵。」Ramy的手指在笑,人也在笑。
  月这小子,最能逗自己开心了。
  「其实妳每年光是抽我十分之一的酬劳,就可以过得挺好不是?该想想退休,环游世界那类的事了吧?」月好意。
  「再说吧。这个世界需要??嗯。」Ramy收敛起笑容,叹了口气。
  这个世界,需要有个人,搜集他人可能的不幸。
  如果当初有人,像吉思美这样的人,帮她杀掉那夜夜将肮脏龌龊的身体压在她身上的继父,那么,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今天的吉思美。
  没有那个搜集、背负他人不幸的吉思美,Ramy就只是Ramy,可能是个公务员,考古学家,演员,作家,老师??不论成为人海中的谁谁谁,但决不会成为乐于染红自己人生的杀手。
  「??聊别的吧?」网络线另一端的月,明显感受到Ramy正回想她最不该回想的丑恶往事。
  「嗯。」Ramy。
  「看过我更新过的网页么?有没有想杀的人啊?」月。
  「哈,我捐了那个死光头两千块。」Ramy笑了出来。
  月是吉思美第一次执行任务的委托人,也是第一个与吉思美订下契约的孩子。
  几年了?Ramy从没算过。
  随着吉思美的活跃,这些年月也成长了很多。尽管在常人的眼中,月的成长极为可怕,有着恶魔的称号。
  所幸,私底下的月还是拥有一贯的、令人舒服的优雅。
  两人越聊越远,渐渐的,不再提杀人的事。
  杀人的事杀人的时候想就可以了,而噩梦就留给睡着的自己吧。
  4。
  闹钟响了,早上十点。
  打开电视,新闻里依旧马拉松式播报着昨夜发生在东海别墅区的凶案。
  Ramy一把拉开窗帘,看看电视外的真实世界。
  梧栖海港的风带着盐的气味,湿润地吹进Ramy独居的屋子里。
  好天气。
  「有阳光就是好天气。」Ramy自言自语。
  Ramy最喜欢在早餐后脱掉鞋子,踏着梧栖高美湿地软软的黏土滩,慢慢地走向慵懒的大海,将双脚浸泡在包容一切的海水里。
  可惜,今天是没有那个运气了。
  「吉思美,应该出动了。」手机震动,上面显示着简单的讯息。
  讯息的来源,是吉思美专属的三十七个网民之一。
  Ramy拿起手机,用加密的方式拨了通电话。
  「在哪?」
  「板桥。不过情况有点特殊。」
  「特殊?」
  「潜在委托人希望先跟妳见个面。」
  「等等,潜在委托人事先知道我?」
  「是的,事实上,是潜在委托人用特殊的关系找上了我,而不是我的观察找到了潜在委托人。」
  「有这种事。约在板桥哪?」
  「晚上八点,大新庄棒球打击练习场。」
  Ramy挂上电话,真是个需要好奇心的case。
  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帅气的黑色猎装、一个棕皮包包、跟一柄由J老头打造的短柄刀。出门前,Ramy打开挂在门前的绿色信箱,拿走了她应得的快递小说。
  那是她等会儿在火车上的娱乐。
  从现在起,吉思美登场。
  5。
  从沙鹿站出发,仅能选择停站较多的海线列车。
  吉思美并不赶时间,还刻意挑了慢吞吞的复兴号,好让自己能慢条斯理将最新的蝉堡剪下,贴在剪贴簿里预先留白的页面。然后细细品尝。
  来到位于台北县的板桥,在空荡荡的地下车站吃了简单的晚饭,又转乘了公车,吉思美才来到与潜在委托人约定的地点。
  大新庄棒球打击练习场。
  解开缠了一天领带的上班族,无所事事的大学生,成群结党的高中小伙子,各自卷起袖子,走到依照球速划分的打击区,豪迈地挥棒。
  铿铿铿声此起彼落,有的沈闷杂乱,有的清脆攸长。  但吉思美并不想试试挥棒的快感。
  她只是从柜台前拿了份苹果日报,坐在打击区后随意翻看。  「妳就是吉思美吧?」  声音来自后面,果然是小鬼。
  但吉思美没有转头,也没有应话。
  「妳好,我就是委托人。不好意思,因为我好不容易才摆脱监视,时间宝贵,我可以坐到妳前面吗?」
  声音的主人不等吉思美反应,就急切地绕过坐下。
  吉思美打量着潜在委托人。
  穿着建中的卡其色制服,绣着一年级该有的学号号码,一脸的稚气,却有着与稚气不成比例的诚恳表情。还背着书包。
  没有外显的瘀青或伤痕,看不出受了什么虐待。说到底还是个普通高中生。
  「我听过妳很多事,想了很久,我想我只能请妳帮这个忙。」委托人清澈的眼睛看着吉思美。
  「自我介绍吧。」吉思美低头看着报纸。
  「我叫陈庆之,读建中一年级,功课很好,第一次段考是全校第七名,第二次段考是全校第五名,上个月在全国数理竞赛得到第四名,以一个高一生来说是很不容易的。」庆之说。
  那关我屁事。。。。。。??如果是G的话,大概就直接冲口而出了吧。
  「所以呢?」但吉思美不是G。
  庆之点点头,吉思美务实的个性让他稍稍放下心。
  「我的父亲是个黑道,大家都叫他金牌,在道上非常有名,以前还当过几个常常上报纸的大帮派的老大。至于现在,那些挂名的帮派老大都是他指派的小弟,见了面还得鞠躬奉茶。简单说,我爸他坏透了。」庆之神色平和,彷佛在说着与他毫相干的事。
  「如雷贯耳。」吉思美当然知道金牌。  身为黑社会幕后总司令的金牌,的确坏透了。
  因为金牌有让他坏透了的资源与后盾:钱,跟能用钱得到的一切。  「我要妳杀了我爸。」庆之直捣重点。
  「是吗?看不出来你爸有虐待你。」吉思美失笑。  接下来,一定是个有趣的故事。  「上个月,我爸为了庆祝我拿到数理竞赛的第四名,竟然包下整间酒店,叫两个红牌轮流帮我口交,把我灌醉后,还找了个日本AV女优让我告别处男。」庆之沉痛地说:「但我爸根本忘记,他已经帮我告别处男告别了三次。」  这算什么大头鬼啊!  「你不高兴吗?」吉思美忍住笑。  锵,锵,锵??打击区不停传来断断续续的棒击声。  「身为一个立志向上的中学生,我觉得很可耻。」庆之握紧拳头,继续道:「更重要的是,我爸还信誓旦旦跟我保证,下次有谁敢排名在他儿子前面,他就要把他的手折断,叫我放一百个心。」
  顿了顿,像是平息怒火般地松开拳头。
  庆之有感而发道:「生长在这样的家庭,我无法期待我会像一般的孩子平凡长大。从小我就知道有这样的爸爸对我会有多么恶劣的影响,但我就是无法摆脱他,摆脱那些常常到我家鞠躬哈腰的黑道叔叔伯伯。我努力用平凡人的方式活到今天,但我清楚,再这样下去我会撑不住的!」
  「撑不住?」吉思美深呼吸,和缓肚子里翻腾不已的笑意。
  「是的,我爸规划我在高中毕业后就继承他的黑道事业,从三个堂口的联合总干事开始慢慢做起;也因为我英文不错,所以还要帮他管理对菲律宾的海洛因进口事务,跟对泰国的枪枝买卖。」庆之说着说着,神色间又开始激动。
  吉思美面无表情地看着庆之,庆之只好再接再厉。
  「我爸一有机会就笑着提醒我,他之所以不动一个叫山猫的黑道老大的原因,就是要等我年满十八岁的那天,叫人将山猫老大绑起来丢到我前面,要我这个做儿子的帮他开枪,当作我踏入江湖的礼物。」庆之悲愤不已:「可我为什么要杀人?我好端端的干嘛要杀人?我一杀了山猫老大就等于跟半个黑社会作对,那时我就算想要退出也绝无可能,必死无疑!」6。
  「听起来很糟糕,但你不能跟他说你想上大学再进黑社会吗?」吉思美耸耸肩,肚子里却笑坏了。
  「想都没想过要跟他提。但我没有哥哥或弟弟,是整个黑道家族的独子,就算我熬到大学毕业还是得继承肮脏的家业,时间对我来说毫无差别。念完大学,只会让我在放弃光明人生时生出更多的悔恨。」庆之咬牙。  吉思美完全明白这位黑道少年的忧郁了。
  为了平平凡凡地渡过人生,渡过一个跟黑道毫无瓜葛的人生,这位抑郁少年决定聘雇杀手宰掉他的黑道父亲。从此一乾二净。
  但这么想,也未免太天真了。
  「有没有想过,就算金牌死掉,你就真能斩断跟黑道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一定会有人出来推举你继承家业,或是拱你出来做些什么,到头来只是加速你成为黑道的一部份罢了。」吉思美淡淡说道。
  「如果我不要那些脏钱,就不会有盘根错节的问题。」庆之很有把握。  庆之对黑社会的了解,来自于他看过太多的黑社会。
  如果见面时没有双手奉上写了漂亮数字的支票,他爸根本懒得看那个人一眼。
  这就是黑社会。
  没有钱,就没有义气的世界。  「就算你说得对吧。回到原点,你是怎么找上我的?」吉思美。  吉思美的线人有社工、心理谘商师、警察、学校老师、护士、医生、甚至还有检察官、法官等。但由于信息的鸿沟,通常都是吉思美的线人找到潜在的委托人,而不是倒过来。  「我从一些垃圾的对话中知道妳的存在,跟妳的作风。我想,能开启我真正人生的就只有妳了。」庆之说,语气不像在拍马屁。
  「你每个月的零用钱有多少?」吉思美放下报纸。
  「一百万。如果我花不到一半,帮我管帐的阿福就会被打断腿,而且规定花掉的钱里至少要有一半要花要不三不四的地方,例如召妓或是赌博,因为我爸说钱这么多,如果不乱花怎么花得完?这让我非常非常困扰。最后我只好把钱都乱分出去??结果??」庆之越说越气。
  吉思美抖抖眉毛。
  「结果适得其反,每个人都跑来跟我说,如果有人要杀千万别客气之类的话,还帮我去恐吓学校老师。」庆之鼻子一酸,却忍住不让眼泪掉下。
  「就算必须花掉一半,你的账户里还是存了不少钱吧?一千万?两千万?」吉思美杵着下巴。
  「三千四百零七万。」庆之无奈地说。
  「有这么多钱,为什么不找G?」吉思美就事论事:「G的实力是最顶尖的,接单就杀,就算是金牌那种等级的也逃不过G从肝脏贯入的子弹。如果是我,失手的机率至少一半。」
  「我不信任没有美好理想的人。会被钱收买的人,也一定会被更多的钱收买回去。如果G把我聘他杀人的情报转售给其它人,至少价值一亿。」庆之。  不,不是这样的。
  找G,就跟买凶杀人没有两样。
  但找上自己,多多少少会有大义灭亲的光明感。
  吉思美即使看穿这点,也不说破。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存在的真实理由,跟表面的原因。不需要逼迫任何人将真实的那部份袒露出来。
  每个人活着,都需要一两个秘密。没有买凶杀人的记忆对庆之往后的人生,肯定会好过不少。自己又何必揭穿他呢?
  何况,吉思美本就打算将复仇跟罪恶感集中到自己身上。  「撇开乱七八糟的插股,我父亲底下有八间还算干净的公司,有货运、钢厂、成衣、客运、营造、出租车联营、鞋厂,甚至还有一间小唱片公司??里头每个女歌手全都是我爸仔细做过身体检查的。总之,这八间公司每年的获利丰厚,我爸死后全归我所有,每年十分之一的报酬一定按照契约结算给妳。」庆之诚挚地握紧双手,说:「希望妳在解救我的人生之余,能享有应得的报酬,我深切知道要杀掉我爸是多么困难的任务。」  原来这聪明的孩子已经想到这一步。
  但。  「看起来,你还真是个很为人着想的孩子。」吉思美冷淡地说。  庆之知道,吉思美说的是反话。
  吉思美话中的讥讽之意,指的是杀了金牌的唯一后果:被黑道通缉,下绝命追杀令。  「夺走一个人的性命很自私,但强力干涉别人的人生也很自私。我无法承受这样的人生,只好厚着脸皮请妳帮这个忙。」庆之难过地说:「我爸死后,道上会为了钱乱上好一阵子,真正会为了报仇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找妳的人并不多。而且,我会想办法嫁祸给另一个帮派老大,希望没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