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9 节
作者:猜火车      更新:2021-02-19 16:41      字数:4896
  一边给孙氏分线穿线的丫鬟尔槐移到炕后,按着孙氏的肩颈道:“三奶奶歇歇吧,已经做了一个半时辰了。”
  “家里规矩大,正月不动针线,我想赶在年前绣完这件衣服,爷出了正月好穿。”孙氏阖着酸涩的眼睛道:“还差几针;再费半日功夫就够了。”
  尔槐轻叹着笑道:“要不是奶奶中间赶着给三太太绣了一顶暖帽;给三小姐做了一个手炉套子,偏又一番痴心,非要亲手做了才好,虽然不急着穿,三爷的衣服,也不用拖到现在了。”
  孙氏是知道尔槐心疼自己,捏着她的手笑道:“给人当媳妇就是如此了。前面大嫂出身累世书香门第,膝下一子一女,二嫂娘家父兄得力,且二嫂看着娇滴滴的样儿,听说为人处事颇有手段,名声虽不及大嫂宽厚,家中上下也是无不敬服。我自问不如,也只能往旁的着眼,尽早在这个家里立起来。”
  尔槐不服,嘟着嘴道:“三奶奶,比起大奶奶,二奶奶,又差到哪里去了。我们家可是……”
  孙氏急忙肃了脸色,转过脸来,打断尔槐:“以后这样的话,别再让我听见。我们家,只大姐拿的出去,大姐在宫里,看着风光罢看,里面多少苦楚,又有谁知道。我干看着,无能为力,也只想着,自己顾好了自己,好让大姐少牵挂。至于将来,将来还在将来,我们得先过好了现在。”
  “是,奴婢再也不敢说了,也不再那样想了。”尔槐小声的道。
  孙氏放松了脸色,道:“好了,去给我捻几根月牙黄的丝线出来。”
  主仆二人对坐,接着配合干活,过不多久,一阵帘动,柳嬷嬷抬步进屋,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道:“三奶奶,端和郡主故去了。”
  “哎!”一个错手,针扎进了手里,一滴血珠,涌落在领口的,正好沾在了,绣了桃花的位子,把粉色的花瓣腌的殷红。
  孙氏没有反射性的允手止血,而是把伤了的指腹压在手心上,抬首问:“你说……谁死了?”
  尔槐看孙氏出了血,急着去找止血消炎的膏药去,柳嬷嬷用帕子给孙氏压手道:“定襄伯府的讣告刚刚送过来,端和郡主,今儿早上死了。”不待孙氏再细问,柳嬷嬷解释道:“今儿早,端和郡主,赶着要去汤山,马车出了城门不久,就出了事,翻了车,好巧不巧,说着撞在了这儿。”柳嬷嬷点着自己的太阳穴,“当场就死了。人中午抬回定襄伯府,这会儿,正往各家发讣告呢。”
  端和郡主虽然尊贵,在石家也是孙子媳妇,辈分低,身后还没有孩子,死得那么意外,正月入殓不吉,丧礼应该是停到年尾就下葬,这会子,石家该是忙成一锅粥了。
  孙氏定了定神,心里没有一丝难过。端和郡主死了,压在大姐心里的那口憋气也能吐出来半口,自己也不用再看她的一副颐指气使的嘴脸,却是不知,这真是一场意外,还是她得罪的人太多了,制造了一场意外。
  尔槐端了热水怕子来给孙氏洗手,不过是被针扎了一下,血早止住了,出于谨慎,还是抹了膏药。尔槐收起针线篓子,看到衣服上的血迹,可惜的道:“三奶奶,奴婢去把衣服洗洗,赶紧泡了,血迹才容易洗干净。”说着,要来拆扣在衣服上的线框子。
  孙氏做的这件衣服,是韩昭昉明年春天穿的中衣,领口镶边处,绣了两株并蒂的折枝桃花,才费了数倍的功夫。孙氏看着灼灼桃花之上的血迹,忽然的,胸口闷得慌,摇摇头道:“不必里,你找一棵树下,把它埋了吧。”
  尔槐不忍心,道:“奴婢保管洗得一点印子都没有,奶奶这件衣服前后费了十天的功夫,就差两处就做完了。”
  “见了血光,已经是不祥之物,何必心疼。”孙氏坚持道:“拿去丢了。”
  不管端和郡主是意外而死,还是被意外而死,以色事人,以私宠而仗势,终归天道有偿。而孙家,自己的丈夫,想依靠的,也不过是大姐的裙裾,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的运气,一路顺遂。
  这是,门房处的一个媳妇进来蓼月居递话道:“三奶奶,三爷跟前的小厮回来传话,三爷下了衙门要直接去定襄伯府悼念,请三奶奶去请示大奶奶,若是允许,让三奶奶亲自带了祭礼去定襄伯府祭奠。”
  信国公府和定襄伯府交情一般。而广恩伯府和定襄伯府交情匪浅,韩昭昉和石颓当,半年来又打得火热,于私交上,韩昭昉和孙氏过去一次,也是应该的。
  孙氏让丫鬟抓了一把钱请走了那个媳妇,对柳嬷嬷:“你去大嫂那里看看,要是祭礼已经送出去了,就算了,让个小厮给三爷传话,我今儿不过去;要是祭礼还没有送过去,三爷的意思,说与大嫂,准或是不准,快来回我。”
  端和郡主身亡的消息,同样传到了苍擎院。现在,思伽几乎断绝出门的交际,京城里,上得了台面人家的婚丧嫁娶,还是要了解的,不然,闭塞在家里,生个孩子傻三年,就要和社会脱节了。
  思伽手上,有个各家关系的记录册,记录着各家的家族成员变动和人情往来,依着关系亲疏远近一本本的分列出来,定襄伯府,当初是立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后来也没有移出来,苍擎院里的人,自然不知道两家的过节,阿芒找出那一张,在里头添了一笔,定襄伯世子嫡妻端和郡主即寿康长公主嫡长女跌马亡故,再找出寿康长公主府那一张,添了一笔,寿康长公主嫡长女端和郡主即定襄伯世子嫡妻跌马亡故,下午给思伽添衣服的时候,顺嘴一说。
  思伽的心情,就没有那么无波无痕了。在炕上做风铃的时候,几次出错。
  风铃的基本材料是篁竹做的珠子,特意染了好多颜色,再有按着思伽的意思,找了许多铜管,和铜铃。做成一小串的风铃,既能装点孩子的婴儿床,也能给孩子当玩具,鲜艳的颜色和悦耳的声音,还能刺激孩子的视觉和听觉,在思伽第三次穿多了珠子后,韩昭旭按住了思伽手上的活,道:“怎么了,心神不宁的样子?”
  怎么了?是呀,怎么了?从慈宁宫后来后,思伽心里就存了个疙瘩:韩昭旭乃至韩家在御前的荣宠,是不是太过强盛了。
  韩家,怎么也算是抄了太后娘娘的娘家,掀翻了太后亲兄长的爵位,太后娘娘真待韩家一点隔阂都没有?小辈入宫,一路上,未免太体贴周道了,太后娘娘要真是那么明理的人,娘家有这个胆气几年内贪污三百万两盐税?
  上次自己手执玉珏邀怀阳公主入宫评论,是有些仗势压人,赌怀阳公主不敢,怀阳公主要是敢的话,也不会避开别人的耳目,处心积虑的和自己私见,所以韩昭旭突然出现,带走自己,双方当场算是各退一步,自己是松了一口气。毕竟,在自己心里,怀阳公主是瓦,自己的丈夫是玉,男女争风吃醋之事,闹得满城尽知,实在是下下策,于当事人都不是好事。之后的处置,原来还以为不过是抄抄经书,禁禁足这样的一般手段,结果,对皇上来说,也算是雷霆之怒了,全发泄到自己女儿身上,待韩昭旭一如往昔,皇上也太大公无私,太圣明了。
  最近一事,太后娘娘第二天就去了汤山,原来正以为皇家要偏袒自家人了,现在端和突然死了,意外?也太意外了。好像伸到韩昭旭身边的任何手脚,都能被无情的斩断,而韩昭旭自己,永远处在台风的风眼,一丝迁怒都迁怒不到。皇家处事,未免太公正了。
  韩昭旭,只是公府的一介庶子,就算才能卓越,允文允武,有望成为肱骨之臣,世上有才之人何其多,也不是非他不可。赏罚由天子,若是天子不喜,多少将星都要被迫陨落,陨落后的将星,就是什么下场,一个臣子而已,有那么舍不得给的,甚至比过了天子的一个亲生女儿,一个嫡亲血脉的外甥女,甚至是她们两个背后的……难道是看着韩昭旭外家颖国公的份上。皇家要是真那么重情重义,傅家也不回一门凋零呀。难道是看在前面做太绝的份上,后面补偿在韩昭旭的身上?
  近在眼前的,英俊刚强的男人,那天跪在慈宁宫里,骄傲而强硬,没有一点;被皇家人猎艳,而陷入羞耻之色,相反,他如同站在山颠之上,居高临下的,用自己的名誉做武器,嘲笑皇家的肮脏,龌龊,和自以为是的,不可告人的,贪欲,j□j,和恶魔般的……j□j。
  弄儿!用自虐般的讽刺,宣泄了一个男人的耻辱。
  思伽有许多话想说,有许多话想问,却不知道从何说起,从何问起,启口的话,连自己都觉得颤抖:“你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我觉得我不能回复太多的话
  看到读者的留言我就忍不住说话多少都泄露了剧情
  你们还有往后看的**吗?
  也影响我后面写呀
  你们是剧外人有些事情看得透彻里面的人还在迷雾之中的
  这个要怎么写呀
  第148章 魔障(番外一)
  元和二十一年四月
  从清晨卯时起韩令宗穿了一件卫所兵丁用的;再普通不过葛布箭袖长袍,独自挎马等候在延安府通往燕京的官道上;日头一点点的从东升起;走到最高点;又开始向西落下。
  哒哒的马蹄由远及近传来,韩令宗等候了四个时辰的人,一副驿站传递驿兵的打扮,头上包着青灰色的头巾,脸上围了一块同样青灰色的粗布;掩住口鼻,阻止官道上飞扬的尘土,身后背了一个三尺长的传信筒;上面插了一枚红色的小令旗。因为昨夜凌晨;下过两个时辰的暴雨,所以来人一身窄袖短衫的兵服,从上往下,越聚越多的泥点,都是疾驰而来,贱上身的,下半截身子,从泥地里趟过,也差不多了。
  传递驿兵给韩令宗一个‘跟上’的眼神,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官道上最近的驿站,传递驿兵翻身下马,因为连着两天两夜换马不换人的昼夜疾驰,骤然下马,腿肚子都打着颤,站都站不稳,幸亏他眼疾手快,拽着缰绳立住了身子,才没有脚软的倒在地上,停了好一会儿,脚上最麻痹的那阵子劲头过了,腿有感觉了,才一瘸一拐的,到驿站文书处,递交了传信筒,再下去梳洗歇息。
  房间里,韩令宗已经立在那里,待那个传递驿兵推门进来,韩令宗便一抱拳,行礼道:“二殿下啊,您怎么能私自出京,要是让皇上知道了,东宫如何自处?”
  详装成传递驿兵的人,姓赵名祁泽,是当今皇上的皇次孙,当今太子的次子。像赵祁泽这样地位的宗室子弟,没有诏令,是不能离京城超过三百里的。
  赵祁泽没理韩令宗,把还包在头上的青灰布扯下来,抓起桌子上的粗瓷的水壶,韩令宗连忙把一个茶杯扣过来,赵祁泽又没理,直接对着壶嘴就往嘴里灌,水在嘴里过了一遍,就吐在地上,吐出来的水浑浊风沙,都是浑浊的,连漱了三遍口,第四口水开始,才咕噜咕噜的喝下。
  “碰”的一声,赵祁泽把喝干了的茶壶砸在桌子上,才力气道:“祖父去汴京了,不在燕京。我都成这个样子了,京里全都安排好了,七八天的,没人发现。我上次给你的信的,你到底有没有交给傅好?她明白我的心意吗?”
  韩令宗无奈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双手递给赵祁泽。
  一个朴实无华,用羊皮纸做的信封,信上的封漆都没有拆过。
  赵祁泽就像被人打了一击闷棍一样,从脑门绞痛到胸口。一个男子,给一个女子,写的私信,或说是情信,那个女子,拆都不拆开,一般人,都能明白,那女子是个什么态度:不屑一顾!
  赵祁泽捏着信封,回忆起五年前……
  那一天,赵祁泽随祖父私访到颖国公府,喝了几杯酒,一时倦怠,公府中人领自己去歇中觉,路过一处游廊,先听到两声鸣叫,循声看见一只漂亮的绿孔雀站在枝头。今年,封在昆明城的黔王奉召进京,参加孝慈皇后的二十周年祭,随行,进贡了几十对孔雀,祖父留了几对,余下的,分赏宗室勋贵,赵祁泽得了一对蓝孔雀,颖国公府上,好像也是赏了一对。
  这只孔雀被养得极为灵透,又不怕人,听见有人过来,还扭着头悠闲的在树枝上散步,“哇!哇!”的,叫个不停。
  接着,一个少女吹着驯鸟的口哨,从一边的拱形门里跑出来,穿了一身男子款式的大红色右衽薄绸衫子,外罩了一件深红色绣瑞兽的束腰比甲,像男人一样扎了个四方髻,手上拿了一把文客用的素面折扇。之所以,一眼就看出,来者是个少女,而不是少男,是因为,男子少有这样的美艳,不,即便是女子,在赵祁泽短短十五年的人生里,也没有见过一个女子,有她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