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节
作者:谁与争疯      更新:2021-02-17 01:01      字数:4799
  最后的光芒也要消失,突然间,眼前出现了一双淡棕色的剔澈眼睛,其中无喜无悲,无嗔无痴,却有如冷泉,淌过混屯的脑海,带来一丝清明。
  她究竟在做什么?
  “你若成魔,他受的天罚只会更重。”
  成魔?她就要成魔吗?她不解的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更重的天罚?那怎么可以?他受的罚还不够吗?
  心痛的无法呼吸,她惊喘着睁开眼,入目的是一双魔光潋滟的紫眸。
  是谁?好熟悉。
  瞪视了半晌,她才想起,他是她的娇客——天狐大人。真是失礼呢,到现在还不知道他叫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她脸上一片温柔之色。
  他见到她的眸色恢复了正常,刚松了口气,却听到她开口第一句话竟是问他的名字,禁不住一愣,许久才垂目嗫喏,“我没有名字……不过龙煜一直叫我小白。”
  她闻言轻笑出声,“小白也不错,不过只能做小名。”
  说着话,她挣扎着半坐起了身,有些虚弱的靠在了黑檀木雕花床头上,想了一下道,“便跟我的姓,叫千寻如何?”
  众里寻他千百度,他是千万无一的天狐,却被她遇上,茫茫孽海中,这也是难得的缘分。
  他低下头,久久未出声,她以为他不喜欢这个名字,刚要再想一个时,听到他声音微颤的答道,“谢谢……其实我一直想要个名字。”
  天狐,千万无一,灵力强大,却毕竟是异常之物,为同类所敬畏,为人类所鄙弃,也因此,从来都寂寞孤独。
  她不自觉地面现怜惜。
  其实,某个方面来讲,她和凌筠是幸运的,因为自从有了彼此,他们便不再寂寞。所以……既然能一路同行,死亡也不会那般悲情了吧?
  可是……心……为何还是这般痛?
  * * * * * * * *
  接近十月,天气越发的冷,晚上下着的雨,到了清早,竟变成了细细的雪,于是武安十年冬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预兆的来了。
  雪花从灰暗的空中飘落得洋洋洒洒,中间似还夹了些雨丝,几乎还没落地便已消融,一时间天上地下都是雾茫茫的一片。
  青璃进了内院,便看见楚曦身着黑锦镶裘边骑装,静立于枯枝残叶满地的庭园中,微仰着头望天出神。
  缥缈出尘仿若随时可以乘风而去的身影,因着一袭黑色骑装,多了几分英姿,也多了几分遗世独立的存在感,却奇怪的与周围的怆然苍凉融成了一体,好像他从来便是这样天地的一部分。
  青璃呆站许久,几乎不忍开口打破这样的和谐的静谧,直到楚曦清澈的目光转向了他,才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低头道,“世子,马已经备好,随时可以出发。只是今日天气不佳,道路滑泞,世子是否考虑乘马车?”
  楚曦想也没想的微摇头道,“不必了。”
  说着话,从青璃手中接过了马鞭出了门。青璃连忙跟了上去,匆匆间才发现,他家世子刚刚站在雨雪中很久,衣衫和未带冠只随便束起的墨发还是干爽依旧。
  ……乘马车,确实不太需要……是他多事了。
  * * * * * *
  十里亭一向是别离之地也是相聚之地,因为通常出送远行的亲友,送到这里便要分手。而迎接远来的客人,亦大部分在这里等人。所以此处虽在城外,却也颇为热闹。
  今日天气寒凉湿冷,来往的人明显比平日少了许多。已近午时,亭中也只有疏疏落落的几人,而几个人都有些奇怪的时不时打量下亭边不远处停着的马车。
  马车是深蓝色的,车门在侧面,车身不小,最起码能坐四个人,由一匹棕色的马拉着。本来这再普通不过,只是马车小半个时辰前到了这里后,车夫便坐在车前,好像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似对恶劣的天气一无所觉,让人有种莫测高深的感觉。
  雪下得更大了些,丈许外的东西都开始模糊不清。
  这时远远传来了马蹄踏水四溅的声音,很快便到了近处,转头看去时,一前一后两骑仿佛穿云破雾而来,前面一骑却毫无预兆的在亭前倏然停下。
  后面一骑似没反应过来的又跑出了一段距离,才有些迟疑的折返,马上的青衣骑士不解开口, “少爷,为何……?”
  未等他问完,另一匹马上的黑衣骑士一抬手打断他道,“你在这里等一下。”也未解释原因,便英姿利落的甩蹬离鞍下马,径直向那辆有个奇怪车夫的马车走去,意态形容间,有种说不出的冷淡,却极为从容自如。
  行至马车前,那马夫还是头不抬眼不睁,黑衣骑士也不以为意,到了车门处,一掀帘便闪了进去,不见人影。
  众人回头时,只见青衣骑士满脸迷茫,一副搞不清楚状况的样子,都在心中暗暗的想,这对主仆,比那个车夫还奇怪。
  * * * * * *
  掀开厚厚的车帘,靡罗香味的暖气迎面扑来,冲淡了身周的清寒。
  他飘跃进了车厢,不意外的见到了那抹慵懒中带着讥诮的笑容。
  “公主行事,总是让人出乎意料。”
  他一出城,便察觉到了她有意释放出来的灵迹,到了十里亭附近,感应强盛到了极点,他便明白,她必是在这里等他。
  不过,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见他。
  看着他嘴里虽说着出乎意料,面上却一片平静,没有任何惊讶的样子,她不以为然的抬手示意他坐在了她的对面。
  车厢里面的空间很大,正中摆了一张雕兰小桌,可以四个人围桌对饮。此时她身边摆了个紫金漆花小火炉,上面温了一壶酒。
  “世子似乎真的很偏爱黑色呢。本宫总觉得,以世子的性子,应该更适合浅色衣衫才对。”
  说着话,慢条斯理的从小桌的抽屉中拿出了两个晶莹润泽的玉杯,分别摆在了两人的面前,一双青葱纤手竟细腻不下玉杯。
  他望着玉杯出了会儿神,似被她问住,等她将清澈剔透的琼浆倒入杯中,才叹口气道,“可能是浅色太易沾尘。”
  与其被沾染,不如自己先着墨吗?
  所以为人上,也是与其被动入世,不如主动入世?
  她了然轻笑,优雅举杯,“还未来得及多谢前几日的仗义相助之情。”
  他闻言禁不住一愣,跟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才执杯率先一饮而尽。
  她竟承认了红月之事与她有关吗?
  她精神中有他留下的印,因此她若心灵失守,他即使在千里之外也能有所感应,更何况那夜他就在府中,距离她的府邸不到一里。
  天现红月,邪力肆聚,是真魔出世之兆。而她的几近狂乱的情绪几乎与红月同时出现,虽然不确定两者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他还是防患于未然的耗费巨大的精神力激活了已快消磨殆尽的烙印,希望帮助平复她的躁动。
  起了一些作用吗?
  他将酒杯放下后,略斟酌后,才肃然开口道,“公主的体质极为特殊。日后还要时时保持平常心才好。臣不希望有一日,除魔之剑会落在公主头上。”
  没有问她因何心灵失守,他和她并没有亲近到那种程度。
  她微微一笑,显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又在杯中斟满了酒,“世子突然要离京,也颇为让人想不到呢。”
  距太子冠礼还有不到半年时间,他不在京中帮凌箴用心经营,却若无其事的跑回柘州,其中意向,实在耐人寻味。
  而且,据说吏部铨选,他本来可以留京,却自己选择了外放越州,明年开春就要走马上任,也就是说,他那时便会远离权力中心……他的种种举动,真的令人捉摸不透。
  他对她探究的注视若无所觉,平静答道,“回柘州,只是为了臣的私事。”
  她眼中明显含着不信,却只意味深长的看着他,再次举杯,“那就希望世子办事顺利。”又是一杯下肚,她白皙的脸上出现了淡淡的红晕,更添了几分艳色,美得让人不敢逼视。
  她专门侯在此处送行,就是为了表达谢意吗?
  他垂下眼,跟着她将杯中的酒再度饮尽,放好酒杯道,“多谢公主相送。天色已不早,臣急着赶路,怕是要先告退了。”
  当琥珀色的清澈眼睛被睫毛遮住,她才第一次注意到,他的睫毛又长又密,垂下的时候,微微颤动,竟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不理他言中去意,玉手执壶,再次满杯,他不解的抬眼,她甜甜一笑,“最后一杯。”
  他点头表示了解,举杯欲饮时,却被她伸手阻住。
  “世子半年前伤了本宫,几天前却帮了本宫,所以这段恩怨就此了结,本宫打算既往不咎。”她正色认真的说道。
  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不明白她此时说这些有何用意,深思间,便听她接道,“现在本宫再让一步……只要楚家现在退出储位之争,东宫必定不计前嫌,保楚家日后荣宠依旧。”
  他缓缓的放下酒杯。
  这才是她今日真正要说的话吧?竟代东宫许下重诺,换楚家回头,想来是有些越权,不过也不是不可能。这世上若有任何一人能影响太子,必是眼前这位无疑了。
  他无奈苦笑,“可惜臣做不了主。”
  她微一抿唇,不客气道,“世子恐怕不够坦诚吧?谁不知道襄国公近两年身体欠佳,楚氏大权皆已在世子手中?”
  “正因为如此,家严决定的事情,臣更不敢擅自更改。”权重而位非最尊,他的境况颇为尴尬。
  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吗?她在心中暗暗叹息。
  襄国公是出了名的顽固不化,看来今日再多说无益。
  有些遗憾的最后一次举杯,“那……就祝世子一路平安。”
  他清澈的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显是听出了她话中玄机,却仍一派从容的道了声,“多谢”,饮尽杯中之酒后,掀帘下车。
  “世子喝得那么痛快,就没想过本宫会在酒中下毒吗?”刚刚抬脚,便听到她语带戏谑的在车中问道。
  停下步伐,隔着帘子,他未回头的答道,“臣相信今日公主是善意而来。”
  她轻笑出声,“本宫几乎有些喜欢你了。”
  微微一愣,他无奈叹气。这种话也能若无其事的说出吗?果然还是妖女。
  掀开窗帘,目送他上马远去,她面上一片冰冷的开口,“庆元,回宫。”
  霜叶楼十三杀,魔刀绯情,再加上唐家七少……他这一路会十分的精彩呢。
  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和他共饮?
  * * * * * * * * * *
  夜正深沉,绣帷低垂,鼋座镏金熏香暖炉的火忽明忽暗,发出噼啪的轻响,几乎快要熄灭。
  徐思妍有些烦闷的睁开眼,轻手蹑脚的想要下床,却在白莲般的赤足就快着地的时候,被枕边人紧紧圈住了腰。
  “妍睡不着吗?”沙哑的声音有些慵懒的响起,温热的身体同时贴上了她的后背。
  在心中暗诽着他的耳朵比狗还灵,她垂下眼,淡淡的应了声“嗯”。
  “那我们说说话?”他已彻底清醒,声音滑润起来。
  她没有转身,微蹙眉,“你先睡吧,明天早上不是还要上朝?”
  “少睡一点,没什么大碍,倒是妍好像有心事?”一阵悉索声,他坐起身披了件天蚕丝睡袍,然后将她拉到了怀中,让她倚他而坐。
  “心事?”她一挑左眉转头面对他,“我能有什么心事?”
  他柔光流转的黑眸对上她的,许久叹口气,“妍……你有心事,我又怎会看不出来?我只是想等你自己说而已。”
  她避开他的注视,望着寝殿角落的暖炉出了会儿神,略有些苍白的脸随着炉火的抖动明暗不定。
  她能跟他说什么?告诉他可能会有天罚降下?告诉他可能会英年早逝,志未酬,身先死?
  轻咬下唇,她眼中闪过坚定。不,她不会告诉他,他不需要知道,不需要背负这样的沉重。天无绝人之路,她一定会找到法子改变这一切……她这个无寿无命的人不也活到现在了吗?
  深吸一口气,她将臻首埋进了他温暖的胸膛,不看他的闷声道,“那就继续等吧。其实和你没关系的。”她对他说了谎……这几乎是记忆中第一次。
  “可是我担心。”他抬起了她柔美的下巴,看进她有些闪烁的美眸。“前几日,天现红月,我突然心神不宁,总觉得是你出了什么事,才刚回宫又折返回你那里。见你无恙,我着实松了口气,但你从那天起,就有些不对劲。”
  黑暗中,他温然的笑容消失不见,美丽的眼睛衬在玉雕般的脸上,显得益发深沉如海。
  她叹口气,纤臂绕上他的脖子,低声软语,“没事的。只是觉得红月有些不吉利。”
  不给他怀疑的时间,将樱唇印上他的唇,吻的缠绵诱惑。
  “既然都睡不着,不如做些别的好了。”唇分之时,她笑语的邪魅。
  这个妖精,竟然用这种方式逃避话题。
  他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