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节
作者:圈圈      更新:2021-02-19 15:57      字数:4775
  “再说一次,往这边来点,再拖延下去,你的伤口化脓发炎,到最后严重到截肢可就怪不了我了。”
  吓唬恐吓对孩子总是最有效的,迪斐极不情愿的偏过身。
  “扎本,把剪刀给我,”詹姆斯对身后一直没说话矮瘦男人说,他的高棉语比丝楠只好不差。
  扎本从医疗箱里取出剪刀递给他,詹姆斯把剪刀从绷带缝隙里伸进去,唰唰几下,白布全落了下来,只剩一层薄薄的黏在皮肤上,黏贴液当然是已经干了的血。
  “接下来可能比上次疼,这次你的伤口比较深。”
  “啊,该死的,你轻一点,”迪斐痛叫怒骂道,结果下一秒更疼,迪斐扬手就打在詹姆斯身上,“我说了,轻一点,你是聋子吗?”这一刻,他和普尔曼没有两样。
  这下詹姆斯干脆一鼓作气把白布全扯心了,疼得迪斐脸发白,牙齿都在抖,“我不是聋子,但也不是你的奴仆,”詹姆斯把垃圾往地上一扔,用水盆里的清水洗了洗手,“小子,别妄想命令我。”
  看着自己胳臂上血肉模糊的肉,迪斐不忍的闭上眼睛,嘴上却依旧不依不饶,“我要告诉舅舅,让你滚出印度支那。”
  “随你,正好我还可以去中国转转,”詹姆斯耸耸肩,把沾了消炎药的棉花重重按在迪斐的伤口上。
  “啊,”又是一阵惨叫。
  吓了在走廊的丝楠一跳,正巧格雷特迎面走来,“格雷特先生,发生了什么事吗?”
  “大概少爷在上药,”格雷特见怪不怪的说,“每次都是这样鸡飞狗跳。”
  迪斐在外界,例如米歇尔面前非常收敛,如果在自己家,他把屋子掀翻都有可能,最严重的一次是在巴黎,迪斐发烧,就因为女仆为他准备的毛巾太烫,他把一股滚烫的开水全泼在女仆身上。后来所有家人都为他推脱责任,说他是烧糊涂了。
  所以当看见迪斐在丝楠面前表现的‘温和老实’的样子,格雷特心里是极不可思议的,因为那看起来并不像装模作样。
  “你不进去看看他吗?”丝楠说。
  “现在不方便,等医生处理完以后,”詹姆斯说,“我们都在这儿等等吧,马上就好了。”
  “额,好,”丝楠有点尴尬,她本来准备到阳台上去晒晒太阳的,根本没打算看望迪斐。
  没过几分钟,门就开了,“我就知道你会等在外面,她是谁?你们家的小家奴?上次怎么没见过?”
  丝楠气不打出来,“你说谁是家奴?”
  “哦,看来不是,幸好不是,”詹姆斯弯下腰好好打量了她,“小姑娘你好吗,我是詹姆斯。”
  詹姆斯的话虽然不中听,他却有一双善良柔和的眼睛,轻易平息了丝楠的不满,她扯了扯嘴角,笑道,“你好,我叫丝楠。”
  “你脸肿的不清,需要我给你上点药吗?”
  丝楠脸上的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施暴者’也不知道是那两兄弟中的哪一个所以詹姆斯才有意问她是不是家奴。
  “谢谢,但是不用了,过几天它自己就会消肿,不需要药什么的。”丝楠不想麻烦他。
  屋里的迪斐听见丝楠的声音,叫道,“丝楠,格雷特,你们在外面吗,快点进来。”
  “小少爷发号施令了,希望我们下次还有机会聊聊,”詹姆斯遗憾的说,“扎本,咱们走吧,扎本?”
  “哦,”扎本从丝楠身上收回视线,跟上他。
  “詹姆斯医生,您稍等,”格雷特叫住他,“米歇尔先生希望您和您的助手能够留下来享用午餐。”
  “我还有十来个病人在医疗所,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是太忙了,下次有机会吧。”
  詹姆斯摆摆手利索的拒绝,和扎本离开了。丝毫不给格雷特面子。
  “美国人就是这样,”格雷特是说给自己听的,不过丝楠也听见了,原来那个高大个是美国人,难怪他的英语说得比法国人好多了。
  丝楠并不知道,一离开教堂,詹姆斯和扎本讨论的话题是她,“确定是她吗?”
  “应该是,只是当时她的皮肤没有这么深,我也只见过她两次,她真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孩,皮肤雪白晶莹剔透,有一头深黑的长发还戴了一顶有花的白色遮阳帽。胆怯的站在她母亲身后。但这个女儿给我的感觉完全不同。”
  “你不是说她父母都死了吗?”詹姆斯怜悯的说,“生逢巨变的孩子,有那么大的改变也是可能的吧。你看她的手,长满长期劳动的才会有的茧子,还有她的脸,肿那么高,可想而知,打她的人当时用了多大的劲。”
  “如果真的是她,我难以想象她到底吃了什么样的苦,”扎本在记忆里回想,“当时城里的医生太少,我根本救不过来,况且你们白人和我们体质不一样,一般人还能撑十来天,他们却不到三天就死了。”
  “都死光了?”
  “是的,”扎本肯定的说。
  “为什么她会活下来?”詹姆斯思索道,“莫非她体内有病毒抗体?”
  “也许是佛祖可怜这家人吧,他们都是那么好的人,”扎本双手合十,“万幸啊。”
  “那么这座教堂后面的住宅岂不是本该属于她?”
  。。
  晚上,米歇尔和手下的几位军官才回来,不知他去了哪里,身上的黑色披风上沾了一层红红的尘土。
  米歇尔顾不上晚餐,先去看望迪斐的伤情好些没有。
  迪斐安静的躺在床上,好的不得了。话说中午他还发了一顿脾气,他对丝楠装可怜,想让她给自己喂饭,丝楠当然不愿意,甩下一句,‘你左手不是好好的吗’,扭头就走。气得迪斐摔碎了餐盘,可怜的帕宗不得不又回厨房为他重新做饭,“舅舅,您这几天去忙什么了,整天不见人影。”
  “出了趟城,”米歇尔含糊的说,随即转移话题道,“晚餐吃得怎么样?肚子还饿吗?你失了血,得要多补补。”
  “谢谢您,我已经饱了,”迪斐非常懂事的说,“倒是普尔曼表兄,我已经两天没看见他,他还好吗?”
  “他?”
  忙得晕头转向的米歇尔才想起自己的儿子,“我让他在阁楼思过。”
  “可以让他出来了吧?都过了这么久,他该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毕竟是我们顽皮,偷拿您的酒,”时隔两天,迪斐开始为兄长求情,“其实我当时应该阻止他的。”
  “哎,普尔曼要是能有你这样省心该多好,”米歇尔头疼,起身说,“我去看看他。”
  表哥啊表哥,看我对你多好,迪斐出神的笑。
  结果是那天晚上一片混乱,脱水昏倒的普尔曼终于被发现,米歇尔总督连夜命人去找詹姆斯医生过来。
  米歇尔发了好大一通火,屋子里那么多的人从侍卫到管家,竟无一人想起普尔曼,他仿佛被人遗忘在阁楼里,可想而知普尔曼的人缘有多差。米歇尔还指责格雷特,格雷特并没有反驳。两位少爷,他只需保护一位就够了。
  被饿晕的总督之子,如果柬埔寨报纸业发达,这恐怕会登上头条。成为民众的笑谈。
  鸡飞狗跳之余,丝楠成了最闲的那一个,于是她去迪斐的房间里转了转,却发现他睡的相当酣甜,哪怕外面吵得不行。一点也没有对亲人担心的意思。
  离开这里,丝楠准备去旁边的教堂清静清静,刚穿过花园就被人叫住,“小姑娘,等一下。”
  丝楠疑惑的回头,竟看到早上才见过的矮瘦高棉男人,如果她记得没错,他好像叫扎本。
  “你叫我?”
  扎本点点头,“你应该不记得我了,但是我记得你。”
  丝楠吃了一惊,“你认识我?”
  这是第二个说见过他的人,第一个是彭充。
  “两年前,你父母和你曾到过我的医疗所。你没有一点印象吗?”
  丝楠当然没有印象,“我脑袋受过伤,很多事情都不记得了。包括我的父母。”
  扎本看她的目光更加充满同情,他说,“可怜的孩子,你想去看看他们吗?”
  “他们在这里?”丝楠心噔了一下,有点慌神。
  “在城外的清翁山上,我把他们埋在那里。”
  丝楠松了口气,却有股莫名的忧伤从心头往外涌。
  “他们病死的吗?”
  “是的,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却知道你的,因为他们临死前叫的都是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丝楠颤抖的声音。
  “丝楠,你是叫丝楠吧,门口的士兵是这样说。”
  她居然和身体原本的小女孩同名。也许不算同名,只是读音相同罢了。
  丝楠怔怔的定在原地,双眼失了焦距,出神的很远,扎本以为她在悲伤自己的身世,“你父母还有一些遗物,就在这栋宅子里。”
  。。
  依稀的光亮照进缝隙里,普尔曼感觉自己的眼皮很重很重,他几乎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张开它,“哎呀,终于醒了,比我想象中的要快,”詹姆斯拿着一个类似中国大毛笔的刷子蘸了水就往普尔曼嘴上刷。
  普尔曼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是烤炉上一只即将被烤焦的肥鸭。他却无力提出抗议。
  “喝完水再来一顿大餐,不就好了,这是什么病哟,富贵病,”詹姆斯自言自语的说,其实他的话也有点不对,普尔曼在阁楼上被关了两天,白天阁楼的温度能超过三十五度,又闷又热,没有水,没有食物,普尔曼一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能坚持到这个地步已经算不错了。
  第三十二章 登山拜祭
  清早,丝楠敲响了普尔曼房间的大门,
  “总督先生,我今天能出去一会儿吗?”
  “你要去哪里?”米歇尔从普尔曼床前的沙发上起身,走向丝楠问道。
  “在城里四处转转,呆在这儿有些无聊,大概下午之前回来,”丝楠的目光绕过米歇尔,望了一眼后面床上的人,普尔曼半靠在床前,也在看她。
  “需要我派人保护。”
  米歇尔话还未说话,丝楠就连连说,“不用麻烦你了,我自己不会有问题的。”
  丝楠未尝不知道米歇尔是想要人监视她,她的利用价值还在啊。米歇尔沉思了一下,可能想到有信在这里,谅丝楠也不敢跑。再说她又能往什么地方跑?
  “那你要注意安全,一定要趁太阳落下之前回来,”米歇尔叮嘱她。
  “好的,”丝楠忙不迭的关上门,生怕米歇尔反悔。
  “您就这样让她出去了?”普尔曼的声音又低又粗哑,嗓子好像被磨盘磨过似的,少了往常耀武扬威的气势。
  “我相信她不会一去不复返。”
  普尔曼却说,“我倒希望她最好死在外面别回来了。”
  “普尔曼,”米歇尔突然冲他提高了声音。
  普尔曼一愣,“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你的心只有一根针眼细吗?连一个无家可归的小女孩都容不下,为了她甚至还伤了迪斐,要是被你爷爷知道你的作为,你还能回法国吗?”米歇尔痛心疾首,“我对你很失望,你小时候多么善良可爱啊,都是我的失职,才养成你无法无天的性格,如果你母亲看到你现在放荡的样子,该是多么的伤心。”
  普尔曼被教训的垂下眼,低落的说,“她不会知道,因为每周末我都去了教堂,告诉她,我很好。所以在她心目中,我永远是最好的。”
  房间里的气氛变得有些沉重,父子俩似乎都陷入某种回忆里。
  突然,普尔曼问米歇尔,“妈妈原来的姓氏是不是霍尔斯图?”
  “是的,”米歇尔疑惑,“你问做什么?”
  米歇尔已故的妻子艾芙与自己本家关系冷淡,嫁入欧罗斯家族后,直接去掉自己跌姓氏而缀上父姓,从不对小普尔曼多谈她家族里的事。以至于她到死,自己的儿子都不知道她到底姓什么。
  “法国有几个霍尔斯图?”普尔曼又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大概只有一个,发生了什么,难道你晕倒以后见到艾芙了吗?”米歇尔以为普尔曼做梦梦见自己的母亲。
  “不,”普尔曼抬头严肃的说,“我在阁楼上见到了她的名字。”
  。。
  丝楠还是换上桑贝为她做的衣服,戴好宽檐帽才敢出门,沿着院墙边一路往西走,一直到走到一条车水马龙的街上。
  视野里依旧是土黄一片,脚下泥巴地干到尘土飞扬,这些沙尘几乎要模糊视线,遮天蔽日,连路边的水果贩上可口的水果都被覆上一层土,往来的人们身上更是看不到什么艳丽的色彩,就算有也是那些坐在马车里的贵人们。
  矮小的女孩穿梭在空隙里,呛人的灰尘让她不得不捂住鼻子。眼睛里不断有沙子进去,她眨啊眨,都是眼泪。
  火热的太阳就顶在她头上,热辣到不行,连一个遮阴的地方都没有,好不容易才终于看到一排结满绿色果子的番荔树。树后面有一排低矮的泥土房。房门口挂着一个刻有文字的木牌,不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