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19 08:45      字数:4743
  “皇上……已经很不好了,王爷又这般待您,所以奴婢擅自做主,让众言回江南请林王爷进京,请小姐降罪……”
  初音自嘲地叹息着,自己一时冲动不顾后果的跑来了大漠,留下了烂摊子让碧桃收拾,她不但井井有条地把事情安排好,还能想得更多更远,相比与自己的鲁莽,有什么资格去怪罪呢?
  “快起来……”汗颜与羞愧让初音面对不了碧桃的这一跪,忙伸手去拉她。
  感觉到自己掌下的肉都在一颤一颤地跳动,初音立时意识到不对劲,再回想起她关门时的僵直与下跪时的坚难,初音突地变了脸色,蹲下身子去解她的衣襟。
  碧桃直往后躲,“小姐……奴婢没事,真的。”
  初音紧紧抓住她阻挡的手,只瞬间近在咫尺的影象就模糊成了一片,“让我看看……”
  主子的泪飞落到碧桃的脸颊,烫得她又是几个哆嗦,明知道若让主子看到自己的伤,必会又加重主子的自责,可是那双似是用尽了全力的手,宣誓一般地诉说着不会妥协,碧桃没有办法,只得自己动手解开衣衫,退去中衣。
  颤抖得手隔着一寸的距离抚着那道道红肿乌青,女子本该白皙细腻的雪背,此时遍布了触目惊心的笞痕,有的皮开肉绽正在冒着暗黄色的脓液,有的肿起一片泛着恐怖的水光……而这个一向聪慧的女子,竟托着这样重的伤,奔波千里……还有……
  “为什么不上药?”
  碧桃抿着唇不语。
  “说……”话初音几乎是吼出来的。
  “王爷说……接不到您,不许……”
  轻轻将层层孺裙拉好,“碧桃,以后不要让自己再受伤。”
  “小姐,奴婢不疼,一点都不疼……您在做大事,奴婢能做得就只有这个了……”
  初音嘤嘤地落泪:可是她疼,委屈也寒心……为自己也为碧桃。
  等杨及赶回镇子上时,已到了夜深人静,还没容得确定她是否平安回来,就听到有兵丁上报,说她已经被周兼接往了府里的驿馆……
  这消息多少让杨及颇感失落,在暗暗计较为什么要不辞而别。魂不守舍地推开据说她待过的房门,漫无目的地屋里转了几圈,都慰藉不了心头的空。
  他并没有让人点上烛火,所以一室幽暗,坐在八仙桌边,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在桌面,眯着眼睛回味着临暮时她所说的一字一句。突然感觉手碰触到了什么,赶忙去确认,看着了正散着盈盈光泽的玉……
  这是她的,代表着林家人的信物……
  指腹摩挲着那残破的边角,杨及感到堵在心头的一切,都不见了:她说她是林初音……并不是东兆皇后……
  第66章
  小年儿过后,连着下了几天的雪,好容易盼着停了,太阳却还是躲在云层之后,怎么都不肯出来,不过满地的白,照映得到处都明亮非常,丝毫不比骄阳逊色。
  斑斑素雪,附上游廓门楣因为过年而披挂的红绢,将喜庆的氛围给掩蔽了起来。
  初音偷偷将窗推开一条缝隙,凉凉的风立时冲淡了一室暖暖。很快冷意就平息了渗骨,融化在了碳火的余温之中,唯有在窗台上留下一层薄薄的湿漉,证明着它曾经存在过。
  “小姐……”碧桃边娇嗔着,边踩着碎步奔来将窗棂合实,“四爷可是千咛万嘱不能再让您吹风了……”主子自从大漠回来,就一直缠缠绵绵地病着,太医院的太医都宣了个遍,药也一天没断过,可病情就是不见好,多少人都急得乱了方寸,就她这主子不拿自己的病当回事。
  被抓了现形的初音,只能干干地陪笑,“碳盆燃得浑身都躁得厉害……”
  “那也不行……”又回到了塌边,将浣衣局浆洗熨烫好的衣衫,抖开检查再重新叠整齐。
  避开了主子的视线,碧桃微微弯着唇角,表达着此时心中的高兴,要知道,近一个月以来,皇上那已是行将就木,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前两日更是有人将打探的触角伸到了宣安殿,扰了惯有的清明,多少日子了,她都没见过主子有过这般柔和的面容了,此时见着了久违的笑意,怎么不让她心喜若狂?
  初音托着下颌看向碧桃的侧影,见她时不时地用纱绫轻拭鬓角,不禁唏嘘,“最高尚宫的谱还是要摆的,这些琐碎交给采女们做就行了,为什么非要不假他人呢?你的品级是越升越高,每日里干的活可比一个六品的采女要多不知多少呢。”瞧瞧庆吉那个内侍总管当得,每一走动都是前呼后拥的,再看看自己的女官,作为同品略低一阶的最高尚宫,活脱脱就是一个奔波劳碌的粗使丫头,这可是让初音有些忿忿不平。
  碧桃查看完最后一件夹衣,抱起都快挡到眼睛衣服走向柜子,“奴婢被您按在床上养了半个月的伤,需要做点什么来活动活动筋骨……”说着将手里的衣物放进了隔断中。
  捕捉到那柜角处放置着几身素色的装束,初音就那么愣愣地看着。
  建景帝已病入膏肓,大内之中都在默默做着皇帝随时晏驾的准备,碧桃也早早将素衣放到了称手的位置,以防真到了那个时候乱做一团。
  三日前,太保李益生,太师蒋兴,右丞相周兼,左丞相元尚嗣一同到内宫问疾,想请建景帝早下立太子的旨意,可皇上已经不能说话很久,现在又昏昏沉沉得没个清醒的时候,几位重臣原先打算着说出皇子的名字,让皇上点头表示同意就好,等他们真到了长安殿时,才发现,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于是只能面带愁容地告了退
  失去了让新君奉谕登基的最后机会,他们马不停蹄地又到了宣安殿觐见,想在这个关键的时候,请皇后娘娘出面稳定朝纲。
  说实话,初音凭着手中的玺绶,是有立嗣的权力,可是她并没有见几位国之重载,而是在他们出宫之后,下了一道让世人猜测万千的旨意:关闭长安后殿大门,禁止一切外臣宗室出入……
  这是她作为建景帝的皇后,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情了,不敢说谁会弑杀了已经完全没有还手能力的皇上,至少是保证了他是自然而亡,这也就算对得起他们近二十年的夫妻情份了吧,虽然有名无实……
  宣安殿的大门依旧紧闭,连初音寝宫的门都只有碧桃一个人能自由出入,言众守在殿外,将承泰重新派过来的六十四名采女太监全部阻挡。
  其实若是细论起来,初音这个后宫之主绝对是有权力婉拒承泰这所谓的“好意”,可她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默默地接受了自己已经置于被人监视的范围内,唯一作出的略带着不满意味的事,就是将自己关到了寝殿中,轻易不踏出去,而别人也进不来。
  从初音回来以后,承泰还是保持着五日来请一回安,虽然都被拦在了寝殿外,可也从未少过一次。
  定南王与林皇后的关系骤变,这也让有些人开始蠢蠢欲动了,这也就是为什么,在这个敏感的时期里,明知会被拒绝,或臣工或王爵或命妇们,都想到宣安殿走动,若不是早早下了关门谢客的旨意,怕是这会连最后的一点清净都找不到了。
  初音之所以低落行事,甚至是比往常更为避诲,是她需要好好想一想,在做出最终的决定之前,不能让任何事打乱了思绪。
  回来的第二天,林王爷与林世子到宣安殿前来请安,当时初音问过了父兄的意见,她并没有表示钟意的是谁,相信老父与天下人都知道了,早在多年前,林皇后就在扶持提携着定南王……
  可到了现在这个局面,初音自己突然有了一丝不确定……
  那次在殿中承泰带着阴戾与狠绝的话语,和他出门时射向杨及的毒怨眼神,还有他竟然拷打了碧桃,这一切都当是她想多了,存在着误会,先放到一边不提,可是她返回皇城,承泰相迎时的那冰冷的眸光,让初音再也无法自欺了,承泰真的变了……
  敬畏,曾是初音教给承泰的御下之术,可如今被运用到了她的身上,这其中滋味,颇有几分苦楚……
  想着自己筹计了十年之久的梦想,马上就可以实现了,却在这时有人要掐断一切,抹杀所有,初音的悲愤就远远超出了被自己信赖培植的人背叛的绞痛。
  当时全盘的托付,是因为承泰明快朗朗的为人,让她以为他是成就自己走出皇宫的唯一选择,并没有想过有发生偏颇的可能,所以更不会提前准备好什么应对之策,现在……她握在手里的唯一可以使自己不再受制于人的利器就是:否定承泰……
  若那样,不光是否定了十年的光景,更要全部重头再来,舍弃之后的阵痛还会带来什么样的附加病症,也存在着诸多风险,何况,三皇子八岁,四皇子只有两岁……
  自己为什么会病,又为什么会久治不愈,太医们想不通,初音自己却是清楚的得。一切源于心……
  事情揉杂到一起,看不到头绪,理不清脉络,怎么不让她心急如焚?
  不过……唯一让初音欣慰的就是杨及真的如她所愿,辞官隐退了……
  承泰驳回了两次杨及的请辞折子,也当面挽留过,周兼更是抛却了“不入下臣府”的官训,跑到天承山杨及的住所与之长谈,可依然没有转变杨及的去意,只用了三天,他就带着简单的行囊消失在了人们的视野中。
  消息是林季言带给初音的,听过后她只是淡淡地喝着茶,什么都没有说,只有林季言一个人喋喋不休地感叹可惜了那一腔才华。
  可惜吗?也不见得吧……也许在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杨及会震惊会不理解,可是等他静下心来细琢磨,想通这其中的道理并不难,再加上他在回京后到长安前殿面见承泰,却被无故地晒了一整个下午,最后连个理由都没给,只让传令太监甩出一句“有事明日早朝再说”,就将人给打发了……
  这背后暗藏着什么,再木讷的人都有不会懵懂了吧?
  从承泰那个带着决裂的凝视开始,就注定了曾经并肩同行的两个人,将会站到对立面上,而杨及肯定是被抹掉的那一个,这一点毋庸置疑。
  放到以前,初音可以仰仗武有元将军,文又能牵着太保与太师两股势力,保杨及无恙还是不成问题,可就目前来看……她已没有了这个能力,杨及若不远离,怕到时只能眼睁睁看他同杨家其他人一样,不得善终,而且承泰绝对会找一个合情又合理的罪名,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所以用一个不知会不会有的明天为引,带着他识清局面,然后天高海阔,纵情天下。
  对杨及,初音怀有众多的情绪,怜惜,欣赏,似乎还存着什么说不明道不明的情愫,被压在礼教之下,在天苍地广的大漠,空旷得让埋在心底的盼想无处藏身,所以她没再压制心中的想法……从而,一发不可收拾,初音开始希望着和那个人漫步在夕阳下的画面。
  可是……这一切都需要承泰的成全,若是少了那份明正言顺,行宫也许会是她后半生的所在……
  “小姐,您别坐在窗边了,寒气重……”碧桃边拔弄着盆中的碳,让它们烧旺些,边说。
  侧头,早时被那些漫地雪白映得明目刺眼的窗纸,果然灰蒙了不少,“又要下雪了吧……”
  “是呢,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肯定有个好收成……”
  初音盯着那些跳跃的火花,也想说些什么应应景儿,可怎么都张不开嘴,只能无奈地漾起一丝笑纹。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低沉悠悠的钟声,与此同时门外有人来报:
  “娘娘,皇上……驾崩了……”
  第67章
  满目纷飞的白,有被风搅动的纱幔,亦有身着缟素的人影,来去匆匆……
  长安后殿的正堂,供奉着大行皇帝的棺椁,沉重乌漆的楠木在幽幽的光线下,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森然。
  祭台前整齐码放着八十一盏长明灯,象征九九归一。
  香烛与纸钱焚化后,浓浓地气息交织在一起,纵使北风带着雪花呼啸而过,也吹不淡拂不散。
  灵位供台前,建景帝的嫔妃们正在痛哭吵灵,肝肠寸断的嘶嚎中,有缅怀往日深情的不舍,亦有对前景苍茫的担忧。也许,相比此刻举国的悲恸,这些女人的凄怆是更真实的吧……臣子们悲的是君王大行,百姓们哭得是皇帝驾鹤,唯有她们是在为失去了依靠而伤心落泪。
  谁都没有想到,建景帝熬了几年,却终是没能撑得过四十年的除夕,虽然他已经算是东兆开国以来在位时间最长的帝王了,可只差几个时辰就能迎来新的一年,这多少有些遗憾。
  他是平平静静地走了,留给皇家天下的,却是多少年都挥之不去的阴霾,试问新君如何在先帝的祭日里大操大办着过年?建景帝如他功过难评的一生一样,又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难题给后人,这回为难的就不止是为他列传的史官了……新君,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