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节
作者:
冷如冰 更新:2021-02-19 08:45 字数:4730
寒,却还是逃不出憔悴干枯的命运,这……是万物逃不开躲不掉的轮回,没有人能违背。
看它安然地落在菩提脚下,又看看还在不甘失宠下场,而在挣扎的女人,初音唇边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轻提裙角,跨过门槛的一瞬,在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
院子真的很小,从门口到正堂也不过二三十步的距离,从洞开的房门,看到了那尊流淌着宽容慈悲的观音像,初音步子微微一顿,然后就若无其事地转了方向,在菩萨面前她没有信心能说出准备好的话,所以,还是避开吧。
偏房就更为简陋了,只有一张素面八仙桌和两把椅子,对面有张理佛用的矮塌,上面有两个蒲团。
初音进到屋内,选了把椅子坐下,正见碧桃将所有人都拦下,只让蒋氏跟了进来,初音欣慰地松了面容,这女子的确可心,不用说什么,甚至连眼神都不用交换,她就能从自己的动作中读出将要做什么,这怎么不让人心情大好呢?
与皇后独处让蒋氏有些心生戚戚,虽然跟林皇后接触并不多,可是民间的盛传和那次在宣安殿里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的遭遇,都让她头皮发麻,这会儿更是手脚无措站在门边,不知要怎么面对。
这阵仗说不心虚那是骗人的,可转念一想,她是用计将皇上引来庵堂,也用泪水和委屈激起了皇上心软,从而说了会接她出去的话,可……这一切就算皇后得到了消息,也只能是些道听途说,证据是绝不会让人抓着的。
这些日子以来的清心寡欲也让蒋氏想明白了很多,祸害福寿殿的事虽然出自栖鸾殿,可毕竟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指向自己,锦瑟一死换来了她的转机,可不能白白糟蹋了这样的机会,再说……有三皇子又有如日中天的娘家,这鬼地方绝困不住自己的。
这让蒋氏有了些许底气,款步往凤驾前挪了两步,垂手肃立。
“你想离开这儿?”初音盯着她问。
不知为什么,蒋氏总感觉那双明澈的眸子似是能看透一切,直将她极力隐藏的东西挖出来,不管怎么奋力抵抗都不行……可那平缓的话语,无波无澜的,又完全查觉不到有什么拭探,这可是让她迷茫极了。
不过很快,蒋氏镇定了下来,皇上既已许诺会放自己出去,皇后就算反对,也还是要听圣谕的,所以她略微沉吟了一下,答道:“能在佛前为东兆祈祷四海升平,这是妾身的福份……”
冠冕堂皇的后面有什么初音清楚得很,所以也没容她说出转折之后的话来,就打断了她,“既然你有心,皇家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蒋氏一愣,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呆呆地看她。
“豆蔻年华却甘于长伴青灯古佛,如此德行,该为天下女子的表率,三皇子日后也会为你自豪的。”
蒋氏脸刷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娘娘,这是……”
楚楚见怜的模样让初音险些心软,生硬地转了视线,落到小塌上的持珠上,幽幽地说:“三皇子不会有人错待,你……安心地在庵堂了此一生吧。”
话虽有些残忍,可相比蒋氏的所作所为,出家消业一点也不为过,不然光是错手伤了梓安这条……就够诛她几族的了。
蒋氏下意识地攥着身侧的衣袍 ,不敢相信敦厚良善的林皇后,会说出这样狠决的话来。
见她还有不甘,初音缠绵于菩提子的眸光颤了颤,“错伤太子;私禁鬼医;毒害保圣夫人,嫁祸贵妃;暗除龙嗣;惑乱朝堂……哪一条论起来不是一条白绫,一杯鸠酒?我念在三皇子年幼,只罚你剃度出家,怎么?还不知足?”
若不是手扶着椅背,蒋氏早就软下了身子,风情万种的桃花眼中闪着绝望的泪光,心底有一个声音不停地咆哮:她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会都知道的?
初音似是猜到了她心中所想,“行宫守孝只是为了查出梓安受伤的真象,却不想,两年时间还让我得到了许多的不为人知……”
知道了林皇后是手握有确凿的证据,蒋氏扑通一下双膝跪到初音身下,泪成串成串地滚落,几乎泣不成声,“皇后娘娘佛家心肠,念在三皇子还小的份上,请您枉开一面,只要能守着三皇子,妾身……妾身不会再起什么歪心眼儿了,再说皇上也允了妾身会下旨……请您……”边说边拽着她的裙裾,仰脸乞求着。
初音冷冷地看着锦锻在她手中起皱崩紧,刚刚泛起的恻隐就这么没了,失笑道:“对了,还有一条,混淆皇家血脉……”
一听这话,蒋氏的泪突然就停了,喃喃地重复着,“混淆皇家血脉……”
“不凡之子必异其生,这说法的确高明,可也是禁不起推敲的,再有……你不该赶尽杀绝,不然,三皇子出生的密秘也不会能为我所知,当初皇上急着在国丧之时甘冒天下之大不违,迎你入宫只是因你身怀有孕,可若皇上知道了,三皇子并非是宫外遗珠,而细查敬事房记录,你在那期间又没有侍寝,三皇子的出身会被御史说成什么,这你想象不到么?”
败了……蒋氏摊软在地上,这一刻,她恍悟了,为什么降罪的旨意下达时,她爹为什么会刚巧病了,原来……是在避嫌……
所有的指望被断了,连皇子都可以被人否定,那还有什么反驳的力气呢?只是她实在不敢相信,世人眼中单纯无害的林皇后,竟是有如此缜密的心思,隐忍不发静待一击致命的时机,这等心机,竟被自己忽视了,也活该落到如此田地。
蒋氏松开手,稍理了下凌乱的发髻,拭去了面庞的泪,端端正正扣了三个头,“三皇子就托于您了,妾身会遁入空门。”
初音却再一次打击了她,“皇宫并不是靠谁的照拂就能安好的地方,我能看顾一时却管照不了一世,以后还要看三皇子自己的造化了……你好知为之吧。”
说罢站起身来,在蒋氏身边略顿了片刻,“皇上那儿……你自己惦量吧。”是她自己招惹的那位,初音不愿意去收这个尾,所有利害都已经摆清讲明了,所以要怎么做怎么去回了皇上的好意,相信她也能办得好,不过……前提是皇上没有忘记曾经说过什么。
出庵堂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到了正中,可也晒不暖她的遍体寒意,在炎炎下竟在微微发颤。
碧桃心疼地搀挽着主子的手臂,“小姐……”
“碧桃,是我做错了吗?”怀疑中带着迷茫。
碧桃猛摇头,“若不是您,那些事抖出来,说不定又要血流成河了,你这是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怎么会做错了呢。”
“可我为什么……这样心慌呢……”
将脸贴向女官的肩膀,少时有淡淡的水渍在细腻的绸缎上生出了朵朵花儿……
第54章
春夏时节,京城里多是刮东风,柔柔的和风带着浓郁甘甜的花香,弥漫在整个宣安殿,无论身在哪个角落,只提鼻一闻,就能感受到那些盛炽在两安花园中的烂漫。
许是春景儿的盎然,也许是自己的主子重掌后宫,就算没了以往的清净,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儿,还是让殿中的宫侍们心情都很好,一个个都脸色粉润,面带笑纹,任谁瞧上一眼,都能看出那其中的得意。
已近四月,殿堂隔断的珠帘已经被淡青的薄纱取代,在徐风浅漾下起起伏伏,像那后面藏了位羞涩的姑娘,半遮半掩地偷偷打量着芳心所附的公子。看得初音一阵神往,不由地迷失在了那片朦朦中。
打发了前来请安的众宫妃,一身正装的初音坐在妆前台,天气已经略见暑气,繁复的宫装让她薄汗渐起,头上的凤冠也压得肩膀僵直,很是不舒服,只想快快换了这身代表中宫风范的装束,卸下这一身的负累。
碧桃的素手在那头乌丝上游走,很快就将九龙四凤冠自髻上拿了下来,双手托着放到了由采女捧着的锦盒中,低低地嘱咐了几句要小心放好,这才对着已经显得有些不耐烦的主子说道:“好小姐,奴婢知道天气热,这身衣饰又重又厚的,可毕竟今天是初一,后宫的嫔妃们要来见礼,若不着翟衣凤冠,先不说会不会被见风使舵的人小瞧了,就是这事被人嚼到了言官们的耳朵里,岂不是会更烦?
初音动动唇角,手拉了拉工整的衣襟,有微微的凉意顺着领口灌进来,多少缓了她的躁。
言官啊……上谏君王,下监百官,顺带着连后宫的违礼之处都细批指正,不久前更是从府郡调上来位不负主,不阿权,不侈亲,不结党,不变节,不贪图的御使大夫张景臣,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都快被这人参了个遍,现在早朝之时文武官员们都苦着脸,张御使一张嘴,就提着气吊着胆,生怕他的下一本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不过初音对张景臣还是有几分欣赏,他的学识不俗,从那些洋洋洒洒的奏折中不难看出,是用功苦读过的寒窗学子,可就这样一位可造之材,却是在而立之年才中的举人,也多亏了当年科举的主考官慧眼识珠,才能给朝庭纳了这么一位钢筋铁骨的铮铮男儿。
他一路走来坎坷冷遇,错待白眼定是尝尽了,所以才有了现在他的疾恶如仇,这对朝庭来说可是件好事。朝中几大家族位高权重,承泰一时也拿那些人没什么办法,小过小失也不好真表示什么,现在有了张景臣,都不用动手了,这位称职的御使都会替承泰办了。
还有,张景臣曾上疏定南王:圣驾安好,皇后不宜临朝……
当时承泰是气红了眼将他给哄出了大殿,认为皇娘是被亵渎了。可初音并不这么想,临朝只是为了让权力全都聚集到承泰一人手中,她本来就是可有可无的摆设,如今更是厌烦了一早听大群人集体掐架,而且还常常掐不出个结果来,要多郁闷有多郁闷,若能顺着张景臣的思路功成身退,那是多美妙的一件事。
欣赏归欣赏,初音也不想那位的铁齿铜牙用在自己的身上,所以一听会被人抓着不是,立马就不怨什么了。
闪神的空儿,碧桃已经将头发重新盘好,一支凤钗斜插入髻,鬓角簪着掐丝珠花,细碎的珠串正颠颠颤颤,看着这似曾相识的发式,初音突然想到了什么,侧头问身后的碧桃,“那位马贵人你可熟悉?”
碧桃先是一愣,为主子换衣的手停滞了片刻,不过很快就意识到了主子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不着痕迹地四下看了看,确定了再无闲杂人,边将玉带束好,边回道:“贵人现在独居在宜兰殿,平日里都是待在屋子里,连院子都很少出,并没有与其他贵主儿有过多接触。”
初音沉吟片刻不知是询问还是在喃喃自语,“三皇子还是要托位稳重的人照料才好……”
碧桃心下颤颤,生出了一阵寒意:主子这意思分明是……马贵人?那位的孩子可是在蒋氏的设计下化为一摊血水的……若是真要将三皇子交到她的手上,会不会又生出什么残害皇嗣的事来?
越想越怕,手下也就没了准头,直勒得初音倒吸了口气,诧异得看失态的女官,问:“怎么了?”
碧桃脸刷的一下白了,慌乱放手,当的一下,衣带上镶嵌的白玉与青砖相击,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吓得两人分别向后退了一步。
初音一把拉住想要跪地请罪的碧桃,见她还是有些失魂落魄,也不管衣装不整了,直将她带到书案边,随手拿过条丝绦,系好襦裙,一双眼睛盯着她,“你认为马贵人不会善待三皇子吗?”
碧桃抬眼回视了下主子,不过很快就逃开了,哆嗦着唇,“奴婢……奴婢不敢。”
她在怕什么,初音也曾经想过,可是今天用了心去打量那位马贵人,虽然是挂着浅笑,但眉间全是淡淡的辛愁,那绝不是一个暗藏心计的女子该有的表情,尤其是在后宫,越是想要出人头地,就越是要隐忍不发,这些让人一览无疑的哀怨是不能存在的,就是她这毫不掩饰的幽愤,才使初音有了让她教养皇子的想法。
三皇子现在养在保圣夫人身边,可夫人年纪毕竟大了,去年又生了一场几乎丧命的病,身体已经大不如前了,而三皇子面对陌生的环境和全新的面孔,也是很不安的,成天哭闹不止,扰得福寿殿一刻也不得安宁,眼下,为三皇子安排一个去处已经成了迫在眉睫的事儿了。
为皇子找养母并不简单,要考虑到几方利益,又有防范很多,想了又想,初音才选定了马贵人。
一个贵人份位不高,就不用怕有人会持着皇子养母的身份胡作非为,而她曾经痛失子嗣,这也多少算是一点慰藉。而这对现今已经剃度的蒋氏来说,也是种震慑,无形地告诉那位“自请”为国为民侍俸佛祖的母亲,儿子养在对她恨之入骨的女人手里,若不安份,势必会殃及爱子。
不是初音不相信蒋氏做的口头承诺,连那位曾经风光无限的贵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