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节
作者:冷如冰      更新:2021-02-19 08:44      字数:4751
  蒋贵嫔又垂着视线盘算了半天,最后决定不再绕弯子了,太过委婉这位皇后怕是听不懂,回头再领会错了意思,那先前的气可就白受了,于是她直接就问了:“娘娘可知道前朝废后周氏与马昭仪的事?”
  前朝有位周皇后,年老色迟皇宠不再时,并没有展现一朝国母应有的风范,而是起了歹心,自民间选来一名美貌的女子,期望媚主重获圣眷,不想,那位得皇帝青睐的马昭仪,却是他人布下的棋子……结果因她这个妄想之举,不但将家族经营了几代的富贵断送,自己还因为“忌妒失德,伺害皇储”被废为庶人。
  那一段往事,几乎是每个东兆女儿闺阁之中必读的一课,以期能规范女子慎言慎行的品德。
  初音并不认为眼前这位明艳的贵嫔,有心情跟自己讨论要如何做一名符合《女四书》中的女子,她这不同寻常的到访和这看似不着边际的话,都让初音有种哭笑不得的想法……同样的贪顾圣宠,同样的耍弄心眼儿,她居然还好意思来质问!
  自上位站起了身,淡淡地扫了眼追随过来的倾城容颜,初音只说:“若没有当日种下的因,哪来今日的果……”
  略顿了顿,待樱桃明白了她的意思,就迈步想往侧殿里去。到了每天用点心的时辰,再不去……怕是梓安会寻来。
  在与那袭雪衣相错的一瞬,蒋贵嫔几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皇后的胳膊,等她明白过来时,殿中的几人的目光都看了过来,或震惊或不解或惶恐……
  暗打了两个冷颤,蒋贵嫔才开口问道:“皇后娘娘,贵妃……真的不是您?”
  初音顺着那只纤白的手慢慢地看向她,眸中含了些许的怜悯,“善恶之报,如影随形……若你还是不明白就去问问你蒋门的人,到底做过些什么……”
  说罢就剥落那只抓在自己腕臂上的手,蒋贵嫔没料到此举,正专心想着皇后话中的意思,失神间一个踉跄……锦瑟忙迎了上来,急切中隐着埋怨,“皇后娘娘,贵嫔已经怀有身孕……”
  初音一愣,立时变了脸色。不是她要把人往坏处想,实在是在这宫中,多得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女人,子嗣更多的是为巩固地位的一步棋而已,必要时……舍弃也屡见不鲜。
  在她还没想到破解困局之法时,就有人尖叫着扑了过来,抡圆给了蒋贵嫔一巴掌,力道之大,直打得她们主仆两个同时往后退了几步。
  梓安行过凶,连看都没看吓得花容失色的人,只是一味地问:“皇娘可有伤着了?”说着还上上下下地一番打量。
  喧哗声引来了采女太监,也不知是谁叫了声:血……
  这时众人才发现了皇后的手正在渗血……
  一时殿中纷乱了起来,有人将皇后扶去了牙床,有人跑去请太医,有人去准备清水布条,有人去给保圣夫人送信儿……
  谁都没有去理早已呆若木鸡地蒋贵嫔……
  第 19 章
  闻讯而来的保圣夫人,不停地追问着樱桃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被吓着了的小女孩除了不住的抽泣,连个整话都答不上来,这可是把一向雷厉风行的夫人给恨坏了。
  还是从守门的采女那断断续续的字句中才还原了事情的始末,于是一道盖了凤印的禁足令,在蒋贵嫔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传到了栖鸾殿……
  出了强闯皇后寝宫这样的纰漏,让保圣夫人本就面上无光,而又是那个自来被她瞧不起的贵嫔,所以这位手掌实权的老妇,决定重整后宫,还给喜静的皇后娘娘一片清朗的天空。
  初音开始时也没想深究,毕竟现在那位还怀了皇嗣,真是把事情闹大了,反倒不好收场。
  不想被保圣夫人的一句话就给堵得没话说了:以下犯上……素来都没有轻饶的道理。
  想想也是,皇宫中光有名份的女人都不下百人,若是今天有贵嫔开了强闯的先河,明天后天谁都抱着侥幸来探探虚实,那日子就不用过了……于是初音也就默认了夫人要去敲警钟的做法。
  林季言自妹子腕上收了手,略一沉吟,才想开口,却发现她正在神游,瞧那面上平表静的模样,连猜都猜不出是在想什么,他只得轻咳一声,说道:“脉相倒是无恙,只是略有虚浮。”
  初音理着袖边的褶子,莞尔浅言,“只是手被划伤而已,若不是保圣夫人非坚持着传太医,以我的意思只包扎下就好了……”
  看着她这笑是由心而发,林季言也缓过了初闻宣安殿变故的惊慌,眼扫过了还在低啜的女官,不禁面上一凛,回转过来看向初音的眸光中含上了些许的埋怨,“若是二皇子带走紫槿,我事先知道,定不会让你这么任性了去……瞧现在身边连个可心的人都没有……”
  初音轻挑蛾眉,盯着一脸委屈还在时不时打着响嗝的樱桃,宠溺地笑语,“去洗把脸,换身干净的衣衫再过来……”
  樱桃咬着嘴唇,一点都不符合东兆审美的大脚丫踢了几下青砖,又怯怯地偷瞄了眼正在不友好看着自己的太医,才在主子颔首示意中屈膝深福,然后一路小跑着转向了侧殿。
  直到再也寻不到那个可以用逃来形容的身影,初音转过脸庞,对上哥哥的不认同,似叹似哝地说:“无妨,有这么个丫头倒也挺有趣的。”
  左右自己的妹妹乐意,林季言这个做兄长的也不好说什么,可又实在担心……以妹妹的性情,就算是真的被底下人怠慢了,也不可能说些什么,若是长此以往,怕是……转而又想到了另一个人,“还记得你在家时的那个使唤丫头吗?”
  初音摇了摇头,那时她才四岁,连个模糊的影像都没有。
  林季言本也没指望她记得,于是说道:“你在家时侍候过你的那个丫头碧桃,前年寡居回到了林家,大哥想你当时很喜欢那个丫头,就把人带到了京城,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契机送进宫来……我想着你身边的两个女官既精明又干练,也就没想再送人进来,现在……还是把碧桃给了你吧?”
  初音想想的确是少了个能主事儿的人,也就可有可无地应了。
  深深了解她性情的林季言,知道若是真让自已妹子说出来想要或是不要那几乎是不可能的,现在能有个稍有意向的表示就很难得了,也就没再矫情,暗自打定了主意,要给妹妹找个称手的女官。
  兄妹二人又闲聊了几句,林季言边收着脉枕和脉案,边不露痕迹地问:“三哥在定南王府吧?”
  初音一愣,很是诧异。拥有一支强悍言字军的大哥都不曾寻到三哥的下落,文质彬彬的四哥是如何知晓的呢?
  见了她的这个迟疑,林季言就坐实了那个林家最放荡男儿的下落,叹了口气语中带着微微的寂廖,“大哥不是不知道,只是想纵容他再过几年自在日子罢了……”
  初音想想也是,自己这个围在宫院之中的女子都能凭着熟悉认出他,更何况是大哥那个英雄般的人物了。
  “好了,是我多嘴了……你好生歇着吧,我回太医院了。”说着林季言拎着药箱往外走。
  才行了几步,他就顿住了步子,回转身形问:“这燃香你一直在用吗?陌生的很……”
  初音下意识地提鼻一闻,幽幽香息沁入心脾……“这是去年承泰回京述职时带回来的,说是叫……潜香……怎么?有什么不妥?”
  潜香……林季言默念了几遍,很快缓和了面上的紧崩,“只是随口问问……”说着他略一停顿,继续道:“刚进殿时见前面的合欢花开得正盛,我一会叫采女去摘些来,让人熬成粥……可以解了你的脉行不济。”
  “有劳四哥了。”初音含笑点头。
  正想起身相送之时,对上了来人的行色匆忙,不由一愣。
  林季言诧异地回身,见是定南王驾到,立时躬身退到了一旁。等承泰问过了安,才搭手行礼,尊称:“臣太医院院使林季言见过王爷千岁……”
  承泰剑眉一挑看向皇娘,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点头后,忙上前相搀,嘴上直说:“原来是国舅爷……请恕承泰不知之罪。”
  林季言又是惶恐又是不敢地回了几句官面上的话,可把初音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粒子,最后直接出声打断了他们二人的矫情,“行了,又不是外人……”
  三人重又围坐在八仙桌边,待采女又上过新茶,初音才捧着玉盏问,“这个时辰,怎的又进了宫?”
  承泰原来还算是平和的面色,在听了这话后猛地沉了下去,“皇娘,可真是栖鸾殿那位伤着了您?”
  “也不能全怪她,本来我手中是拿了支珠花,一拉一扯间才被割破的掌心……”
  上下打量了几番,见皇娘还能自若地跟他们在这喝茶,也就信了她这无碍的说法,只是……承泰将虎目给眯成了一条线,“您这宫中不是有侍卫么?怎么会任一个宫妃来去自如?”
  “言众被我派出去找人了……”
  “还在找冷……不,曦贵妃的弟弟吗?”林季言听罢也是跟着一阵心惊,先前光顾着担心妹妹的伤势了,反倒把这茬忘记了,经定南王一提,他也查觉出问题了。
  初音点点头。
  “皇娘,我今天带来了一个人,本来是怕皇兄懵懂而误入险地,现在先放在您这里吧……”承泰说罢,朝殿门处喊了声进来,就有人应诺而入。
  初音瞧着那道晕在霞光中的身影由远及近,心也跟着一紧再紧。
  杨及……千方百计地为他找了个庇护之所,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几番周转之后还是又回到了这里。
  直到他端正地跪在当下,她才收回视线,借着理袍袖的动作,眨掉了眼中的酸涩,等再开口时已经没有了前一刻的悸动。
  “为什么是他?”
  承泰一怔,看了眼呆呆的林季言,不解地问怎么了。
  初音长叹了声,然后遣走了杨及,待情绪稍稳了才说:“这位……就是杨太傅的遗子。”
  声线极低,却听得两个男子同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本来我是放在身边的,可是言众说有人几次打探,我也是怕被有心人寻着了端倪,不得已才在宫外找了个地方安置,本来想着这次你开府,能将他收了过去,没想到……”初音用指尖描写怀上的彩绘,娓娓将过往说与了他们二人听。
  过了半晌才听承泰叹道:“怪不得他说‘我要看着他’……我本以为在行宫中与太子相处过,还当是份忠心呢,现在看来怕是这个‘他’另有其人啊……人我还是带回去吧。”
  “怕是不能……”林季言沉吟了片刻才道,“既然前次就有人上心,这回复又进宫也难保不被人盯上……”
  初音想想也觉得有理,更何况从亲王府里转一圈后,杨及现在已经有了个华丽且正统的身份,就算别人再想动什么心眼也不是那么容易了,可要怎么做到无懈可击,还需要有个明白人指点。
  在妹妹殷殷注视下,林季言继续说道:“现在王爷既已知道他是谁了,就费些心思将他的履历编写整齐吧,怕是不多时就会有人查到王府上,最好交待了忠心的人专门盯着,到时也可以根据这些再顺出几个怀有二心的下人……”
  承泰原本的愁眉不展,听了这话立时云消雾散,转而又颦愁地看着林季言,问道:“国舅爷有这样的才华,怎么会窝在小小的太医院里?岂不埋没了人才?”
  初音面上一暗,这话如同一支箭,直射入了心间。三哥以浪荡宣泄对无法报效朝庭的郁郁,而四哥以默默陪伴来表达着兄妹情深,同为林家男儿,同样的怀才不遇……这让她内疚极了。
  林季言反倒没觉得什么,只是淡淡一笑,“能守着我林家的这朵花儿,怎可用埋没二字?堂中二老远在封地,苦于得不到女儿的消息,而我可以常常将皇后日常写进家书,上能孝行于双亲,下又惠及姊妹,这其中的惬怀怕是王爷无法体会的……”说着还用手拍了几下初音握实的拳。
  两串泪珠就这么淌了出……这样被人捧在掌心的温暖,她从前竟然无视了去……
  从这一刻起,林初音无比感激上苍,给了她这个重来的机会。
  第 20 章
  初音没有想到,杨及的到来,惹得梓安这般强烈的反应
  就像现在,两人正对坐在小几边用午膳,梓安却连扒几口后,借着咀嚼的工夫,一双眸子狠狠地瞪着侍立在旁的杨及。
  初音颇感无奈,不知第多少次了,以指节敲敲他的手臂提醒着要专心吃饭。
  以前在行宫的时候,也常常同梓安一个桌上用膳,都没发觉过哄他吃饭会这么难,现在一顿饭下来,不说个三五次那是绝不可能的。
  梓安才好了片刻,等嚼完了嘴里的东西,再扒饭时,又会继续再去瞪人。
  初音长出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筷,看了眼一身酱紫色官服的杨及,心道也难怪梓安把他当成下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