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节
作者:
冷如冰 更新:2021-02-19 08:44 字数:4768
“臣愿闻其详。”
“第一……解了你在朝中鞭长莫及的隐恨,给你一展宏图大志的机会,二来以你的谋略可助老将军于阵前,迷惑敌军从中取胜,三……我以皇后的名义,令你不计任何代价,确保二皇子平安还朝……”
几乎她话才一落,周兼就跪地扣首,“臣愿立军令状,定当全力以赴,不负娘娘的厚望……只是朝中……”
初音郑重地相搀,“我父会在京中留到太后孝期满……”
等他们两人基本上达成了共识,初音这才有空向杨及投去一眼。
这一看可不要紧,差点将她引以为傲的沉静给毁了,只见……
杨及面朝下,双手反剪在背上,两个脚根被言众的膝盖狠压抵在大腿,就以这么个怪异的姿势伏在地上……
若不是那粹了恶毒的眼神不断直射过来,初音还真以为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已经被彻底收拾服贴了……
唉……一想到他深似海的忿恨,初音就止不住地揉额头,难道又要请动绳索么?那……这一年来的相处,就会化为泡影。
她是真没办法了!!!
停在发沿的手无力地滑落,抚平衣袖的同时收回了视线,“周大人……他……”初音稍稍一顿,“要么你把道理给他讲通了,要么就带去阵前吧……”
周兼深锁着眉头,一语不发。
第 12 章
建景三十二年三月。
离南城官驿不远,停着一驾很普通的马车,三个衣着华贵的人歇在左右……
初音站在道边的柳树下,痴痴地看着舒展开来的叶片,静静感觉万物生长的萌动。
与她的自安截然相反,有人已经是急躁到了不行。
紫槿用力地踢夯土地,好像渐渐形成的土坑,能埋掉她此时的烦愁一样。一双浅碧色的绣鞋,早已不见了前时的鲜亮,连鞋头都蒙上了灰尘,一向玲珑慧心的女官却犹自不知,还在一下重似一下地继续跟黄土较劲。
不是她恃宠而娇,亦不是欺主子平和,实在是……
本来今日是皇后还朝的日子,行宫上下早早就做了准备,谁知道……出发前娘娘却改了主意,让冷桐随着空车辇回宫,而她那个一向无法让人看透的主子,只带了她和公子跑到城门边……赏景。
紫槿手不断缠绕着腰间的丝绦,犹豫着要不要上前谏言……
皇后难得有了些心气儿,若是在放在平时放在宫中,她一定会举双手赞同,可是眼下……紫槿不由得往在另一侧正远目的杨及投去怨恨的一眼。
这位公子一直都不讨喜,不论是才来时的玩劣,还是现在的淡漠……都让紫槿打心眼里厌烦,可看到娘娘纵使面对他的冒犯,或是冷语相加,都是不怒无愠,自然身为女官的她没立场说些什么,这可是让疾恶如仇的紫槿恨碎了满口的银牙。
由这样一个难以托付重任的人来护着娘娘的周全,让她怎么能放得下心……还是早早回宫得好。
下定了决心的紫槿,抖落着鞋子上的浮土,还不忘横那个还在悠然望天的人几眼,款步挪到了娘娘的近前,软语说道:“保圣夫人得了信儿,怕是会早早携众宫妃去宣安殿里请安,您……”
初音应声回转身形,斜倪着脸上堆满着愁苦的女官,莞尔盈然,“无妨……冷桐会打发人回去的。”
“言侍卫又不在……”紫槿扁着嘴不死心地继续游说。
原来是怕杨及怀有二心……初音恍然明了。
眼波流转看过去,见他倚在车辕边怀里抱着一柄秀剑,正不知在发什么呆。会心而笑……
不知道周兼出征前夜说了些什么,让杨及一夕之间变了个人。那些流于表面的聪慧和过分张扬的性子,被他强行收起,虽然因为太过刻意,而略显别扭,可是初音还是为他的成长感到高兴,这些带着绵痛的隐忍……才可能真正成就一个英雄。
在偶尔的相视中还是能找寻到一丝憎怨的影子,但那类似于攻击的危险动作没再出现过。他已经能控制好情绪面对她皇后的身份,恪守着尊卑之礼。
这就够了,毕竟灭门之恨……还清晰刻骨,再多苛求就显得无情了。
初音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纹路,昨夜……他们进行了一场平和的谈话:
本来没有打算要带杨及出行宫,更别提混进宫庭了。初音无法想象,面对自己这个事外之人,杨及都曾经那样盲目地恨着,若是让他与皇帝相遇……怕是会白废了多少人用尽心思保他一命的初衷。
现在的他虽然不动生色,谁知道暗沉着的还有怎样的漩涡呢,所以她不想有任何风险。
原也安排好了,让言众继续伴着他在行宫里读书,等待时机更名换姓好堂堂正正地行走在人前。
没想到……
在这一年时间中明显成长了不少的他,却破天荒地跪在她的面前,头一次向一朝的国母,弯下了他挺直的脊背:恳请她带他入宫……并郑重承诺会好好活下去……
摇曳的烛火下,杨及一张沉静的脸不带半点七情六欲,这让初音心里有些发紧,虽然知道学着隐慧,学着收敛心性是件好事,可初音还是好怀念那个可以让她一眼看穿的杨及……
考虑了良久,初音还是答应了……至少他能迈出这妥协的一步,总该有所回报才是,于是就有了现在他几近贪婪地享受阳光。
也许困在斗室的两年时间,会让他明白,人总是要站在滋养万物的天地间,才能算得上是活着……也许正因为有了那段窝囊的日子,才会让他懂得适时低头的道理……初音看着此时的杨及,有了以上的想法。
于是她也比照着他的样子,半仰着面颊,沐浴在春风中。
看着仙姿灵逸的皇后,紫槿吞着口水想:也难怪世人都在盛传林皇后是上天派下界的守护星官……
先不提那倾倒众生的容颜如玉,就是这风拂垂柳的身形哪可能会是个凡家俗女?紫槿更加怕了……冷清的官道上少有人行,若是遇到了歹人可怎么得了。
见主子不再理自己,紫槿抿着唇犹豫了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向了杨及,在他身边浅言:“公子,时辰不早了,还是劝娘娘回宫吧……”
杨及眯睛侧目,对上女官严肃的脸,只是略抽了下嘴角,连个声儿都没出,余光扫向那站在树下的身影……
佛堂中那个半明半暗的剪影与眼前的她怎么都合不到一处。
昨夜,透过半展的窗棂,涌进阵阵冷风,吹拂着这个天下最尊贵女子的宽衣长袖,层层叠叠的雪纱,掩着她纤弱的身子,即使两人离了不过三五步远,都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这让杨及对周大人的所说,产生了些许的怀疑……这个女子,真的能帮自己洗涮冤屈,还杨家一个公道嘛?
而明媚中的她,身上依旧恬淡如斯,却又是那样引发共鸣的坚毅……这让他愈发的迷茫。
正当他们三人各自心事时,伴着马蹄“得得”的声音,远远行来一骑。
等看清来人,紫槿浮躁了半晌的心,奇迹般地平复了。
初音心中一喜,面上更加柔和,问:“可是寻着了人?”
言众翻身下马动作一气呵成,单膝跪地回道:“随后就到……”
随后……初音暗暗念着这两个字,眼睛望向了蜿蜒的深处。
紫槿不明所以的也跟着看去,结果除了黄的土路,就是绿的树木,再无其他。
不过……有言众在,紫槿似是找回了主心骨,也就安心地等着看主子到底要做什么……
少时,又有四人驾着烟尘冲进视野。
打头的一骑雪蹄青锥马上坐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男子,暗红的披风满是风尘,一张削瘦的脸上也铺着疲惫,见着了她们一行,蓦然拉紧了缰绳,惹得马儿吸溜溜扬了前蹄,半空中几个蹬踹才停在了丈余远的地方,不可置信地瞪圆了一双虎目。
还是紧随的人在他身边说了几句什么,那人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打马跑了几步,待行至初音的近前,利索地跳下马,直直地跪到地上,连磕了三个头,含着哽咽说道:“儿臣承泰,回来了……”
初音心中一酸,眸中集起了温热,指尖带着莫名的颤抖抚着他凌乱的发,嘴里无伦次地念着:回来就好……
承泰将脸贴到皇娘的裙角,任滑腻的丝纱轻拂面颊,享受着久违了的温暖。
众人看到这真情流露的一幕,几乎同时都默默垂下了眼睑,不光是为了二皇子的男儿颜面,更是为了林皇后的细致心思。
还是初音先从感性中脱离出来,双手将承泰搀扶起,递上了自己的绢帕,让他整理下狼狈,才道:“那个迎你凯旋的约定,今日由我来兑现……”
承泰本已澄明的眼睛又闪现了星光,一双在沙场磨粗的手,紧攥着那方绫纱,用尽全力抵抗着侵袭而来的冗痛和浓浓心悦带来的战栗。
直到这一刻,他才明白了,皇娘一年前在他回京述职时,所言那番话的真正意义是什么……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知道他们先行回京,也不想问她怎么知道的那个兄弟二人的约定,更不想理什么规矩身份,只知道,兄长与他千想万盼的那个林初音……回来了。
不再是高高在上,不染凡尘的佛门女子,而是活生生,知冷暖会心意的她……
想着想着,年少成名的二皇子竟傻傻地咧着嘴笑了。
看得初音直皱眉,从他手中抻回帕子,嗔怒道:“真应该让南川的将士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包准他们羞愧得自尽……”
败在这样一个傻乎乎的人手里,实在是太冤枉了。
承泰难为情地用手骚着鬓角,侧了身子躲避着她的戏谑,也因此而显露出一直被他挡住的另一人。
初音淡淡地看向一身戎装的周兼,一年不见,他退去了文人的翩雅,多了几分英武……
也正是因为他那个文臣的模样,才会让南川轻视了东兆换将的决定,从根本上没瞧得起周兼这位临危受命的监军,依旧把老将军当成了敌人,还沾沾自喜地以为对峙了十多个月,等熬过了冬季,到了湿毒盛行的春夏,就能一举歼灭了东兆二十万大军。
结果南川为轻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她果真没看错,周兼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浅弯了唇角,初音略往边上挪了半步,让出了被承泰挡住的视线,才温言道:“周大人辛苦了……”
周兼正冠理袍过后行了大礼,口称:“臣周兼……前来复旨。”
复旨?
承泰和杨及同时将目光盯向了还跪着的人,各自心思如电……
第 13 章
斜阳柔媚的春光中,和风推着数不尽的甜香甘美,涌进了栖鸾殿内。
蒋贵嫔素手托腮,退去丹蔻还原了浅浅粉色的指甲,有一下没一下地点在“蝶游百花”的桌锦上,脑中不断地回倒着先前在宣安殿外见着的一幕……
卯时,送走了上朝的皇帝,就听采女禀报:保圣夫人昨天日夕之时传下令来,说是皇后凤驾回朝,要各宫主位整装列迎。因为皇上留宿宫中,所以一直拖到了天光大亮。
蒋贵嫔不以为意地挑唇轻笑,心道了声多此一举,也就自顾地做起别的事来。
那位林皇后,能在除夕家宴上见到一面,都实属难得了,像今天这样的回宫,怕是连影子都瞄不到的,看来保圣夫人又要白忙一场了……想到了那位老妇的殷勤无处着落,蒋贵嫔没由来的一阵痛快。那张刻板的脸,和瞥过来的冷冷眼神,都让她心生芥蒂。
打鬓梳妆换上一身海棠红的齐胸襦裙,蒋贵嫔对镜自览……
风动裙裾,衣袂飘飘,看呆了随侍的宫娥……
亲手将白玉点朱的赤金钩挂到耳际,才在女官贪恋地眼神下,倾城一笑……女人嘛,总要有宠有怜,才会花开娇美。
收拾得当,冲锦瑟使了个眼神,慧心的女官立时领会,开口道:摆驾长安殿……
皇上答应了退朝之后同游御花园,算着时辰也差不多了,所以蒋贵嫔没再耽搁,直接上了软轿往金銮行去。
自从正月里传回前线大捷的消息,朝中上下一派喜庆,今日又有传令官带回了南川的降书顺表,这可是让建景帝美得不行。
又眼见着爱妃的羞花貌沉鱼容,更是心潮汹涌,手携着美人在偌大的两安花园中一走就是小半个时辰,一点都没觉得乏。
可毕竟是临近午时,太阳也有些毒了,建景帝额头上开始沁出了汗珠。
体查到皇上气息渐重,蒋贵嫔贴心地提议小憩片刻,建景帝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
君妃二人步上凤凰台,早有采女宫侍们摆好了茶水点心,内庭总管庆吉伺机询问是否摆膳。
建景帝略一沉吟,道:“今天要为二皇子及前线监军洗尘……午膳要回长安殿用……爱妃可要同行?”
听了这话,蒋贵嫔水样的灵眸微微一怔,然后才了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