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节
作者:管他三七二十一      更新:2021-02-17 00:13      字数:4739
  “她这是什么病?”待高翔升给雀儿做完检查,绵竹便追问起来。
  “还不能确定,我先派人把她接到医院去做下检查。”说完见绵竹愁眉不展,他马上又加了一句,“别担心,问题不大,说不定还是好事一桩。”
  “好事?”绵竹细细品着高翔升最后说的这句话,好像渐渐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心情忽然变得复杂起来,只能默默地跟在高翔升身后走进医院。最后,检查结果出来了,绵竹就一直静静地站在雀儿床前,头垂得低低的,几乎抵到胸口。一见雀儿醒了,绵竹立即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她的手。
  “这是哪儿?我不是在寒香馆吗?”雀儿坐起身环顾四周,现出一刻茫然。
  绵竹扯了扯嘴角,勉强笑道:“你方才突然昏倒了,我就把你送到医院来做个检查。”
  “昏倒了?怎么可能?”雀儿发青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我身体好好的,不会有什么事。”她像是在努力说服自己相信自己说的话。
  “雀儿,我觉得,你最好跟他见一面。”绵竹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我一个人过得好好的,见他做什么。”雀儿说着便要挣扎着下床,“既然没什么事,咱们就赶快回去吧,我还要帮杨嫂买菜的。”
  绵竹见状马上拦下她:“你的身子经不起折腾,快躺下,别再胡闹,要不然我就要生气了。”雀儿身子一顿,终于还是躺了回去,只是一双眼睛绞在绵竹身上,仿佛蒙上了一层灰暗的幕布,叫人辨不得内里的暗潮翻涌。
  绵竹深深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你也别着急,先在医院静养几天,把身子养好了再回寒香馆。”
  雀儿顺从地点点头,头重新枕在枕头上,却轻轻拽住绵竹的衣角,低声请求道:“你不走,行吗?”
  绵竹忽然觉得眼睛发疼,用力揉了揉,强笑道:“又没什么正经事做,我当然要留下来陪你,正好消磨时间。”
  雀儿终于安心地合上了眼睛,喃喃说道:“我知道你有好多事情要做。谢谢——”她的身子渐渐蜷成一团缩进被子里,找到了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放心吧,只要你不赶我,我就永远陪着你。”绵竹像是自语一般缓缓说着,眼角的泪水终于滑落出来,一滴滴溅在雀儿枯瘦的手掌上。
  这段日子绵竹自己也是心力交瘁,不知不觉地,她也靠在床边沉沉地睡下。
  三少走进病房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静谧的画面,突然之间那久蓄的浮躁心情竟随之慢慢沉淀下来。李鼎天的死所带来的大地震远比预估来得大得多,各方声讨不绝于耳,而且泷系军阀后继有人,两大军阀的对立已趋于表面化,有些矛头更是直指向他们九衢林家,而他林叶青又毫无军衔军威可言,应付各方纷扰已忙得焦头烂额,偏偏受了冷落的梅桂又吵又闹,惹得梅锟十分不悦,几次三番向他施压。麻烦虽多,可一见到绵竹,他的耐心似乎又全都回来了,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走上前去摸摸她柔软的发。
  绵竹向来浅眠,虽然他轻手轻脚还是惊醒了她。三少微笑着以手指了指门外,示意绵竹到外面说话。
  合上门后绵竹低声说了一句:“谢谢你这么照顾我同雀儿。”
  “我从不会亏待自己人。”三少勾起一抹浅笑。
  绵竹也笑了,情不自禁地笑。
  “我今天来,主要是想告诉你一些事情,关于雀儿的。”三少慢慢敛起笑容,刻意压低了声音,“原本我是担心你想不开,找个同你要好的姐妹来陪你,这才派马斌去接雀儿过来小住一阵,可是——你想知道马斌在荀镜明那里看到了什么吗?”
  冷汗顺着脊背滑下,引得绵竹一阵瑟缩,她攥紧手掌咬牙道:“你说,我准备好了。”
  三少俯身附到绵竹耳畔,片刻后又直起了身子,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绵竹脸上。
  “那些畜生已经被马斌当场解决掉了,算是为雀儿报了仇,你也不要多想。”三少拍了拍绵竹僵硬的肩膀,语气平和了些,“有我在,以后没人会找你们麻烦。”
  “嗯,我知道了,谢谢。”绵竹带着浓浓的鼻音应道,随后埋头走进门去。
  三少在门外停驻半晌后慢慢踱出医院,双手插兜,衔着一根烟在街头散步,他的身后紧紧跟着马斌和两个保镖,再后面则是缓缓而行的轿车。
  人人都说,他是踏踏脚就能让九衢城晃三晃的大人物,为什么他也会有解不开的愁绪?
  三少忽然定下脚步,吓了马斌一跳,以为前面出了什么事,马上冲到三少身前把他挡在身后,那几个保镖也立马掏出家伙对着街上的每个人虎视眈眈。行人们只吓不惊,个个都认了命似的定在原地把身子挺得笔直,对这种情况算是见怪不怪,谁让世道越来越乱,连大军阀李鼎天都被暗杀,他们不过区区蝼蚁之命,只要不乱动,未必会遭来流弹。
  三少淡淡地开了口,让人听不出喜怒:“阿斌,你们是下个月成亲么?”
  马斌被这样一问,结合现场稍显混乱的状况,竟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三少见状,终于忍不住咯咯轻笑起来,边笑边说:“阿斌啊,你也是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还是一副呆头呆脑没长大的样子?当心云乐一脚把你踹了。”
  被三少一顿奚落,马斌终于恢复常态,只是两颊多了红晕。他无可奈何道:“三少,您该不会只是为了嘲弄我才出来瞎晃吧?”
  三少抿嘴笑道:“刚才路过珠宝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你和云乐好事将近,我想也要开始筹备我的大礼了,可是什么样的礼物才够分量呢?我一时之间又有些游移不定,这才停下来好好想想,不过顺口问你一句罢了。”
  马斌马上让那几个保镖收起了家伙,待人群散开后才同三少说:“您能来观礼我就很满足了,再提别的可就折杀我了。”
  三少点了点头,说了声:“回去吧。”说完就转身坐进了车里,眼中精光一闪,再不复方才的迷惘。
  他想,优柔寡断,犹豫的越久,越是难以作出决断,而且,最终作出的往往会是错误的判断。绵竹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她守在雀儿床边,一刻也不敢闭眼,只想在雀儿醒来的第一时间将事情告诉她,再让她自己作出抉择,可雀儿这一睡,却是三天三夜。
  这场高烧来势汹汹,连高翔升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两全其美。
  雀儿还是醒了,除了疲倦,并没有别的变化,好像她只是做了一个长长的噩梦。
  看着雀儿把饭吃完,绵竹终于慎重地开了口:“雀儿,我现在同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事?”雀儿盯着绵竹严肃的脸庞,忽然产生了一种无力感。
  绵竹的目光牢牢锁住雀儿,说道:“你怀孕了。” 这几个字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在一刹那狠狠戮进雀儿的心房,她痛苦不堪地惨叫一声,猛地挣开绵竹,连滚带爬地躲进床的最里面,浑身像是被吹落的秋叶般簌簌发抖。
  “别怕,都过去了——”绵竹哑着嗓子说,心疼得不知死了多少次。
  雀儿不说话,只是呜呜地哭,像是要哭出心血一般。
  “雀儿,你听我说,你现在身子实在太弱,生孩子的风险太大,就把这孩子——”
  “不!”雀儿紧捂着自己的肚子,绝望地哭喊着,“是我的孩子,我的——”
  绵竹不禁诧异:“你怎么糊涂了?这孩子——他本不该出世。”
  “不——”雀儿拼命摇着头,恐惧地躲避着绵竹的靠近,除了逃还是逃,仿佛她正手持屠刀架在孩子的颈上。
  绵竹想用力摇醒雀儿,可一抓住那单薄如纸的肩膀,所有的气恼都化作淹不没的悲伤,最后她只能无奈地用手捧住脸颊,仿佛要哭出一辈子的泪水:“别再傻了,雀儿,求求你醒醒吧,难道——难道你真的想生一个日本人的孩子?”
  雀儿张了张嘴,恨不得用上了全身的气力,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有泪水毫无意识地从眼眶里流淌出来。那双原本晶莹清澈的眼眸此刻仿佛干涸的河床,布满了斑驳的裂痕,那伤痕一直延伸到早已枯萎的一颗心,吞噬了曾经的美好,也葬送了可能到来的一切希望。
  窗外的树影慢慢移动着,似乎在应和着某种颓败的曲调,一点点磨光人的斗志。
  绵竹在地上坐了好久,仿佛一尊蒙尘的雕像。忽然,一片阴影蒙头罩了下来,绵竹一抬起脸,马上被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绵竹,我没有疯,真的。等到你为人母那一天,就能明白了。”
  绵竹眼中含着泪水,安静地偎在雀儿的怀里,想到了许多人,许多事。
  丝雨无边
  兰花般的手抚上三少的胸膛,柔腻的声音在耳畔缠绵:“累了?”
  他不答话,只是攥紧那双不安分的小手贴在心口,目光漫无目的地飘荡在屋内,最后落在了窗台上摆放的那盆兰花身上,娇羞的花瓣在月光下不安地颤抖着,同她方才动情的模样一般诱人。
  电话铃声准时响起,他在她洁白的额上印下一吻,然后便起身穿衣。
  “梅桂真是一刻也离不了你。”抱怨声中似乎藏着一丝庆幸。
  三少仍旧不语,只是认真地对镜打着领结。
  她的发很短,只齐耳,为那绝美的脸庞平添些许逼人的英气,但那柔软的身子紧紧贴在他的身后,玲珑的曲线还是凭着细腻的触感将妩媚的轮廓传递给他。一双藕臂从后面缠绕在他的颈上,从镜中望去,像是索命的白绫。那双灵巧的小手只轻轻活动了两下便打好了领结,刚要收回手,整个人已落入他的怀中。
  三少来的时间一般都是晚饭时分,这样他就可以借口到外面应酬而不必归家,而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他才会离开。每一次她昏睡过去,他都会温柔地将她放到柔软的床上,为她盖好被子,然后悄无声息地推门离去。所以,梅兰每次醒来时,面对的都是深夜清冷的月色,今晚也不例外。
  她拉开窗帘,盯着窗外路灯下朦胧的影子看了半晌,最后还是压下了打电话给伊藤和也的冲动,虽然她想他,想得痛入骨髓。
  掐灭手中的烟蒂,梅兰随意冲了澡,裹着上好的丝缎睡衣爬上床,感受着柔滑的舒适,脑海中不期然地闯入了绵竹的身影。
  不久前梅兰去找过南造成子,让她帮助自己除掉李绵竹。在过去,不论是让南造成子委身给上京的高官,在她生下孩子不久之后又将她派到九衢,抑或是让她亲手解决她孩子的亲生父亲,南造成子从来都是无条件服从的楷模。但这一次,那个向来温顺的日本女人竟打着漂亮的幌子,断然拒绝了自己的命令:“我并不是为了你那贪婪野心而生的暗箭,我只效忠天皇,只为大日本帝国而战!”
  梅兰突然翻身而起,长臂一伸,无情地一把扯下窗台上的兰花,用力将它揉烂。
  绵竹突然打了个冷战,像是感觉到身后有人在诅咒着她。回身看去,除了睡的正香的雀儿,屋子里再没其他人,她不禁自嘲地笑了笑,轻轻走到床前小心地为雀儿掖好被角,又不自觉地看向被子下面微微隆起的小腹,眉间又显出深深的一个“川”字。
  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正是吃晚饭的时间,她轻轻走到厨房自己动起手来。因为今天是马斌同云乐的大婚之日,杨嫂一大早便过去帮忙。
  好不容易才哄得雀儿睡下,绵竹为她把饭菜放好,然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餐厅吃饭,每次用筷子只拈起几粒米送进嘴里,一桌的菜几乎未动。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不久前在慕云居与云青朝夕相处的日子,仿佛是一种习惯,她的眼光会有意无意地扫过云青从前经常坐的那个方位,再把刚想说出口的话吞回到肚子里,因为即便说了出来,也再没有聆听的人,只有乏味的声音在偌大的厅房里回荡。
  终于再咽不下这没有味道的饭菜,绵竹索性放下筷子,支着下巴望起天来。现在,马斌应该已经被灌醉了吧,左锐那个酒桶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他的,还有他的那群生死兄弟,一大帮子人一定闹得正欢,说不定还嚷着要闹洞房呢;新娘子今晚一定很美,不知他们办的是中式还是西式婚礼,若是被那大红花轿抬进门去,新娘子现在一定饿得慌,可是蒙着盖头坐在床头等待心上人的感觉,该有多么美妙呢?
  云乐的心里确实是美滋滋的,比吃了蜜还甜。
  能盼得这一刻,早些年受的那些苦又算得了什么?这样的结局于她而言该是完美的了,虽然她未曾占据他的整颗心,但从今往后能够与自己爱的人相濡以沫,生死相随,她云乐今生还有什么遗憾呢?
  此时,门外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一如她小鹿乱撞般的心跳。
  无论她过去的身份如何复杂,现在的她只是一个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