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2 节
作者:点绛唇      更新:2021-02-19 05:44      字数:4803
  的。但是这就使他不适宜于生活在这个世界上了吗?”
  白痴只会淌口水。
  德拉克洛瓦著作的一句话终于给了他爬起床来的力量。“当我掉光牙齿、停止呼吸的时候,”德拉克洛瓦说,“我才发现绘画。”
  有好几个星期,他甚至一点都不想到花园里去溜一溜。他坐在病房里,靠着火炉,阅读泰奥从巴黎寄来的书。病友们发病时,他头也不拍,也不离开座位。神经已经不错乱了,心绪已经正常了。他和无理性的人们一起呆得如此长久,所以再也不把病友们看成是无理性的了。
  “很抱歉,文森特,”佩隆医生说,“我不能允许你再离开精神病院。将来你必须待在院内。”
  “你允许我在我的工作室里画画吗?”
  “我劝你还是别画的好。”
  “那你宁可我自杀吗,医生?”
  “很好,在你的工作室里画画吧。不过,一天只能画一、二个小时。”
  即使看到了画架和画笔,也无法使文森特克服他的麻木不仁。他坐在蒙蒂塞利圈椅上,透过栅栏,呆望着光秃秃的麦田。
  几天后,他被叫到佩隆医生的办公室去签收一封挂号信。他拆开信封,看到一张开着他名字的四百法郎支票。这是他有过的最大一笔钱。他感到莫名其妙,泰奥寄这笔钱给他干吗的。我亲爱的文森特:
  总算出头了!你的一幅画卖了四百法郎!就是《红葡萄园》,去春你在阿尔画的。安娜·博克买去的,她是一位荷兰画家的姊妹,祝贺你,老兄!我们很快就能在全欧洲卖掉你的画!用这笔钱回到巴黎来吧,倘若佩隆医生同意的话。
  我最近认识了一位极好的人,加联医生,他的家在奥弗一絮一瓦,离巴黎一个小时。从多比尼以来,每个重要的画家都在他家里作过画。他说他对你的病例一清二楚,不论你什么时候想到奥弗去,他都能照料你。
  余话明天再写吧。
  泰奥文森特把信给佩隆医生夫妇看,佩隆仔细地读着信,然后摸摸支票。他祝贺文森特的好运道。文森特沿小径走去,脑子里的恭维活又一次以热病似的活力挑向坚实的生活。走过了花园的一半路,他方才看到自己光拿着支票,而把泰奥的信忘记在医生的办公室里了。池转身迅速地走回去。
  他刚要敲门,听到里面提到了他的名字。他犹豫了片刻,踌躇不决。
  “那末你认为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佩隆太太问。
  “也许他想这样会对他的兄长有好处。”“不过,如果他拿不出这样一笔钱……”
  “我猜想他认为这是值得的,为了使文森特恢复正常。”
  “那末依你看来,这一点儿也不是真的吗?”
  “我亲爱的玛丽,这怎么可能呢?这个女人是假设为一个艺术家的姊妹。一个稍有理智的人怎么会…”文森特离去。吃晚饭的时候,他接到泰奥的电报。“给男孩取了你的名字若婀娜和文森特均好”作品的销售和泰奥送来的好消息,使文森特整夜变成了一个健康的人。次日早晨,他一早就到工作室,弄干净画笔、把倚靠着墙壁的作品和习作整理分类。
  “如果德拉克洛瓦掉光牙齿、停止呼吸的时候能够发现绘画,那末我能够在没有牙齿和理智的时候发现绘画。”
  他以无声的狂热投入他的工作。他复制德拉克洛瓦的《善良的撒马利亚人》、米勒的《播种者》和《锄地者77。他决定以北方的迟钝来对付他最近的不幸。艺术的生活是破碎的,一开始他就明白这一点的。那末,在这么晚的日子里,他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
  接到四百法郎支票后二星期,他在邮件中看到一份。法兰西水星报<一月号。他注意到泰奥在书名页上的一篇名叫《孤寂者》的文章上作下的记号。
  “文森特·凡·高的全部作品(他所领会的)的特点,在于极度的力量和粗犷的表现。
  在他对事物的根本特性的绝对肯定中、他的形式之通常的轻率的简化中、他要面对面注视太阳的傲慢愿望中,以及他的描绘和色彩的热情中,显露出他是一个强有力的人,一个男子汉,一个敢作敢为者——一有时粗野,有时天真地幽雅。
  文森特·凡·高是属于弗朗茨·哈尔斯的卓越的体系。他的现实主义超越了那些荷兰的伟大小市民——他的先辈,他们的身体如此健康,他们的思想如此平衡——的真理。他作品的标志是对特性的忠实观察,对每一题材之精华的不断探求,对人自然和真理的深送的、几乎天真的热爱。
  这位有着明朗的灵魂、强健、真实的艺术家,会懂得被公众接受的喜悦吗?我并不以为然。对我们当代的资产阶级精神来说,他是太朴素了,同时又太精妙了。除了他的画友之外,他是永远不会为人们所理解的。
  G.一阿尔贝·奥里埃”文森特没有把这篇文章给佩隆医生看。
  他的全部力量和对生活的渴望又恢复了。他画了一张他住宿的病房的画,画了院长及其夫人,作了多张米勒和德拉克洛瓦的摹品,日日夜夜地忙个不停。对自己的病史经过仔细的观察后,他清楚地晓得,自己的发病是周期性的,每三个月一次。很好,只要知道什么时候会发病,他就能够当心自己了。在下一次的发病日!临近前,他就停止工作,躺在床上,准备好应付一场为时短暂的不适。过了几天以后,他就又能起床,就好象不过是有点感冒罢了。精神病院里唯一扰乱他的事情是这个地方的强烈的宗教气氛。他似乎感到,随着阴暗的冬季的来临,修女们感染了歇斯底里的发作症。有时候i他望着她们前咕祷告、亲吻十字架、抚弄念珠、走路时双眼盯着《圣经)7、一天五、六次跟足走进小礼拜堂做祷告和礼拜,他简直无法断定,在这所精神病院中,到底谁是病人,谁是护理人。自从在博里纳日那段日子以来,他一直对宗教的夸张感到害怕。他时时发现修女们的失常状态影响着他的思绪。他更热情地投入工作,力图把黑头巾、黑披肩的形象从头脑中扫除出去。
  在第三个月的尽头,他给自己腾出了四十八小时的余地,在身体和精神十分好的情况下躺上了床。他把帐幕拉拢,免得因日益增长着宗教热情而战栗的修女们破坏他的头脑的平静。
  发病的日子到了。文森特焦急地,差不多是偏爱地等待乱时间一小时一小时地挨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他感到奇怪,失望。第二天过去了。他仍然感到完全正常。当第三天平安无事地快结束的时候,他禁不住对自己发笑了。
  “我是个傻瓜。我毕竟已经看到了我的最后一次发病。佩隆医生搞错了。从现在起,我用不着担心了。我一直在浪费时间,这样地躺在床上。明天早晨,我要起来工作。”
  半夜三更,人人都睡着了,他不声不响地爬起来。赤脚走过石地的病房。摸黑走到藏煤的小室。跪下来,捧起一把煤屑,擦在脸上,“你看见吗,德尼太太?他们现在接受我了n他们知道我是他们中间的一份子。他们从前不相信我,但现在我是一个‘黑下巴’了。矿工们将让我把《圣经》带给他们。”
  看守人在黎明时发现他在那儿。他正悄声地念着乱七八糟的祷告,重复着《圣经则的破句,回答他耳中絮股着奇奇怪怪事情的声音。
  他的宗教幻觉持续了七天。当他恢复知觉后,便请一个修”女去请佩隆医生来。
  “我本想能避掉这次发作,医生,”他说,“如果没有那些宗教歇斯底里惹我的话。”
  佩隆医生耸耸肩,靠着帐架,把文森特的帐幕在背后拉拢。
  “我有啥办法呢,文森特?每个冬季都是这样。我并不赞成,但我也不能干涉。尽管如此,修女们做了不少好事。”
  “就让它这样吧,”文森特说,“身在疯子当中,要不染上宗教狂,而保持不疯也够难的罗。我已经过了发病的时间……”
  “文森特,别欺骗自己。发病一定会来的。你的神经系统每三个月出现一次危机。如果你的幻觉不是宗教的,就一定会是别的。”
  “如果我有别的幻觉,医生,我就叫舍弟把我带走。”
  “好的,文森特。”
  春季的真正第一天,他回到工作室作画。他再~次描绘窗外的景色,一片耕过的布满黄色麦根的田地。他以紫色的耕地和一条条黄色残麦极作对比,背景是群山。杏花到处怒放,天空在回落时又一次变成谈柠檬色不断更新的大自然并没有给文森特带来新生命。自从他习惯于同伴们以来,他们的疯语和周期性的发作第一次撕裂他的D神经,刺入他的要害器官。毫无办法逃脱那老鼠般的、穿着黑白衣饰的、祷告着的形象。一看到她们,恐惧的冷额便通过文森特的全身,“泰奥,”他写信给他的弟弟,“叫我离开圣雷米是不愉快的,这儿还有许多画要画。不过如果我再发作一次宗教幻觉,那末I该是精神病院的过错,而不是我的神经有毛病。只要再发作二、D三次就会叫我送命。
  “请作好准备。若我再来一次家教幻觉的发病,那末一能起床,我就来巴黎。也许最好是再上北方,在北方,一个人可保持相当的健全“你的加歇医生怎么样?他对我的病会有兴趣吗?”
  泰奥回信说他已经又对加歇医生谈过了,并给他看了几幅文森特的画。加联医生热切地欢迎文森特到奥弗吉,在他家里作画。
  则也是一位专家,文森特。不单在精神病方面,而且还在画家方面。我相信,你由他照料是再好不过了。不论什么时候,你想来,就打个电报给我,我就搭头班车到圣雷米。”
  早春的暖气降临。蝉开始在花园里鸣叫。文森特描绘三等病房的柱廊、花园里的小径和树,以及镜子里的自画像。他的一只眼睛放在画布上,一只眼睛放在日历上,就这样地作画。
  他的下一次发病时间应在五月。
  他听到空荡荡的回廊中有声音在喊他。他回答这些声音,自己声音的回响反荡回来,就象命运的不吉利的召唤。五月中旬,他还没有从头脑里的曲折回旋的宗教幻觉中恢复过来。泰奥坚持到圣雷米来接他。文森特要单独旅行,只需一个看守人将他送上在塔拉斯孔的火车。
  亲爱的泰奥:我不是一个病,人,也不是一头危险的野兽。让我向你和我自己证明,我是一个正常的人。倘若我能以自己的力量离开精神病院,并在奥弗开始新的生活,也许,我将能够战胜我的疾病。我再给自己一次机会。离开这所精神病院后,我深信能恢复成为一个有理性的人。从你写给我的信中看来,奥弗是宁静而美丽、如果在加歇医生的照料下,生活上多加小心,我相信会战胜疾病的。
  我乘火车离开塔拉斯孔时会打电报给你。请在里昂火车站接我。我打算星期六离此,这样就能在家里与你、若婀娜以及娃娃一起度过星期日。
  渴望生活第八章
  第八章
  那天晚上,泰奥忧心忡忡,彻夜未眠。他在文森特的火车可能抵站时的两小时前,便到里昂火车站了。若婀娜得在家看顾娃娃。她站在皮加勒区四楼的公寓露台上,’透过遮掩屋前的巨大黑色树木的簇叶,向外望着。她热切地望着皮加勒区入口处的每一辆从皮加勒路拐进来的车辆。
  从里昂火车站到泰奥的公寓,路程很长。若婀娜似乎感到等待的时间长得没完没了。她开始担心文森特在火车上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一辆敞篷的出租马车从皮加勒路拐进来,两张愉快的脸向她点头,两只手挥动着。她拼命地朝文森特看。
  皮加勒区是一条死巷,尽头被一个庭园和一幢石头房屋的凸角封住。在这条显得兴旺体面的街两旁,只有两幢长长的建筑。泰奥住在八号,这幢房在巷底,由屋内的一个小花园和私家便道截住。出租马车要不了几秒钟就拉到巨大的黑色树木和入口处前。
  文森特紧跟着泰奥跳上楼梯。若婀娜本以为会看到一个病人,但张开双臂拥抱她的人气色很健康,满脸笑容,神情坚定有力。
  “他看上去好得很。显得比泰吴健康得多。”她的第一个想法。
  但是她不忍对他的耳朵瞧一眼。
  “哦,泰奥,”文森特大声说,握着若婀娜的手,赞赏地瞧着她,“你显然找到了一个贤妻。”
  “谢谢,文森特,”泰奥笑着。
  泰奥是按母亲的传统选择的。若婀娜的一双柔和的棕色眼睛,充满同情的亲切眼神,与安娜·科妮莉妞一模一样。尽管她的孩子不过几个月大,她身上已经显露出一股淡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