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节
作者:美丽心点      更新:2021-02-19 05:30      字数:47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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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个月之后,高石美觉得李梆的眼睛有神了。他开始让李梆为他接递工具。李梆依然站在高石美身边,两眼紧紧瞅着高石美的手指及手下的木板。他既熟悉高石美每一个动作的特殊含义,也能准确地预测高石美下一个动作对他的要求是什么。他像一个活在高石美心里的人,把一件件让常人难以记住的三角刀、斜刀、平刀、反口刀、针刀、翘头刀等等,干净利索地递过去,接过来,像流水一样,从不含糊。
  雕天下 九(2)
  高石美师徒俩的关系越来越好,他们一边雕刻格子门,一边去帮一些人家雕刻神龛、花窗、品椅、罗汉床等等。人们都异口同声地赞叹他们师徒俩高超的手艺,都付给他们丰厚的报酬。他们口袋里的银钱渐渐多了起来。赵天爵却对他们师徒俩的做法很不满,说他们不好好干自家的活儿,却跑出去雕刻什么神龛、花窗?这样下去,自家的格子门什么时候才能雕好?高石美不太听岳父大人的话,依然我行我素,这样就惹恼了赵天爵。从此,赵天爵对他们的事情不闻不问。
  一天夜里,高石美吸大烟的时候,他叫李梆也来吸几口,说爽快极了。李梆说:“我又不是没吸过大烟?在个旧时,我还吸得少吗?吸大烟,怎么有找女人的痛快?”高石美问:“有多痛快?讲给师傅听听。”于是,李梆把他过去找女人的经历和体验,全讲了出来。讲到关键时刻,李梆还对某些细节进行描绘和夸张,真让高石美有几分按捺不住。
  第二天晚上,师徒俩悄悄约定一起去逛“窑子”。 高石美跟着李梆来到尼郎镇小东门一带。李梆站在街口,选定一个方向,引着高石美钻进了一条窄窄的街巷。黑暗中,街巷的上空似乎飘着一团一团的融化了的水蒸气。不知穿过了几条街巷,眼前突然出现一个在灯影里摇晃的“花烟间”。
  “高师傅!你先到里边过把烟瘾吧!”李梆边说边把高石美推进大门。
  高石美一抬头,迎面就是一个极其热闹的场面。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似乎人人都欢天喜地,一个比个更快活。李梆与一个更善笑、更能言的老女人搭讪后,一个笑眯眯的年轻姑娘就从老女人背后闪现出来,带着师徒俩进入一个中等房间。房间的布局与卧室差不多,有大床,有绣花被子,有纸花,有糖果盒,有镜子,墙壁上还挂着一张褪色的老照片,上面是两个伸着白白大腿的漂亮女人。房间还算干净,但满屋里散发着樟脑和香水味。高石美有些忐忑不安,本能地表现出厌恶的神态。
  高石美说:“拿烟枪来,我要吹洋烟。”
  那个一直笑眯眯的姑娘说:“哎呀,这位先生是不是傻啦?这个时候谁还敢开烟馆?到处都禁烟了。要吹,就自个儿躲在家里吹吧!跑到我们铺子里来的男人,哪个不想跳跳老虫、落落水?”
  姑娘给高石美冲了一碗茶水,然后摆开一碟瓜籽。
  高石美发现,李梆的踪影早已消失了。
  姑娘站在高石美面前,得意洋洋地用两个尖尖的手指,轻轻夹起一粒瓜籽,放在左手心里。然后原地站着不动,翻起她那两片缺乏热情的眼皮,瞟了高石美一眼,叫他张开嘴巴。接着用右手拍左手,左手拍右手,两个优美的连拍动作,就让那粒瓜籽从左手心跳到右手背,再从右手背跳到她的小嘴里。眨眼之间,只见她的嘴唇微微一动,瓜籽壳立即从两唇之间飞出,而籽仁却安安稳稳地叼在了她的门牙上。她再用舌尖一顶,同时吹一口气。那粒籽仁在高石美正纳闷的时候已魔术般地落入了他的嘴中。高石美一低头,“呸”的一声,把籽仁吐了出来。那姑娘以为客人不高兴,就开始坐下来,用身体去亲近他。他的手像履行义务一样被她握着,他无法避开她的进攻,他的双手已被她强行拖到了她的身上。他已经感受到了她那毫无生机的皮肤。他的鼻子竭力避开她身上陈腐的香味。这种局面让那个姑娘感到很疑惑,她无奈地说:“先生,你回家吧!”
  高石美立即退出房间,逃也似地溜出大门,来到离烟花馆很远的一个街口,独自站在那里。他回想刚才的那一幕,虽然自己并没做什么坏事,但他仍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站在那里等了好长时间,脖子上的肌肉伸得又酸又疼,仍不见李梆出来。他不愿再等下去了,就一个人悄悄离开了那条离奇得令人费解的街巷,回到了新林村。一直到天快亮时,李梆才回来。他很沮丧,拖着疲倦的身子倒在自己的床上,心里就像刚刚做过一场恶梦那样难受。高石美其实也没睡着,他翻身起床,走过去一把将李梆拽起来。李梆的脸顿时变了形,张开口却不敢说话。高石美看他那副滑稽的样子,忍不住大笑起来。
  雕天下 九(3)
  “老实说,你在烟花馆里干了些什么坏事?”高石美问,“你把我抛下就去寻快活啦?胆子也够大了。佩服,佩服!我的李梆兄弟!”
  “师傅!说给你听听,反正你也不感兴趣。从钉棚到书寓,从打茶围、叫局、吃花酒,到借湿铺……我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玩过?可是昨天夜里,我什么也不想玩。我费尽心机只是想让师傅快活快活。当然,我知道师傅是个吃素的,所以我脑子都快用碎了,才给师傅找到了个神嘴,那可是从外地飞来的野鸡,我猜想一定适合师傅的口味,难道师傅没看见那个女人嗑瓜子吗?那可是一种绝活。在我眼里,那花样与师傅的木雕技术没有两样,都似乎得到了神助。但我没想到师傅既不会欣赏她,也不会享受她。反倒让那个神嘴把你这位神雕吓跑了。这是从我变成一个人以来,最没面子和最令人泄气的一件事。”
  听李梆这么一说,那姑娘嗑瓜子的情景,这才在高石美的意识中不断闪现,并伴随着燃烧一样的感觉。
  高石美沉默不语。他想,那姑娘嗑瓜子的绝技的确了不起,只可惜当时自己太紧张了,没有好好领会一番。以往,只要遇到具有奇妙手艺的人,无论男女,高石美都会被深深迷住,而且想方设法去与那些人接触。如果因故失之交臂,他就会觉得心里空荡荡的,甚至十几天怅然若失。现在,他也有了几分这样的感觉。他对李梆说:“那姑娘嗑瓜子的方法的确与众不同,非一日之功就能到达那样的境界。我们本来可以好好领教领教,但你为何不提前向我作些说明,让我心里有个数?不至于临场惊慌失措,让人窃笑。不过,我并不后悔,我们不妨再去烟花馆寻访那个姑娘,多给她一些银两,让她嗑一碟瓜子,我们何愁不能大饱眼福和口福呢?但现在你仍未回答我的问题,昨夜你把师傅抛下,究竟到哪里寻快活去啦?”
  “回师傅的话,”李梆指天发誓,“我所说的话,一句不假。我不忍心欺骗师傅,我要对师傅说真话。昨天晚上,我把师傅让进房间,在门外待了一会儿。正巧遇到我以前相识的一个妹子。这个妹子可是个好人。师傅,你不要认为在烟花馆的女人都是坏人。我认识的这个妹子就是一个十足的好人,如果师傅遇上了她,师傅你也会这么认为。但此事说来话长,请师傅耐心听我慢慢道来。几年前,这个妹子还在个旧城的一个钉棚(末等妓院)里的时候,我去打钉(快速上床解决性欲),做完那种事情之后,她看我是个老实人,就询问我一些问题。我说,我只是个开矿的穷小子,又无爹无娘,工钱也少得可怜。她问我是哪个大厂尖(厂家)的?我说为赵老板背塃(矿石)。她说,哦,赵老板,那可是个好人。他厂尖里的砂丁从不到我们这里玩,你可是第一个哟!我很惭愧,慌忙拿出一元下脚费放在她床上。她对我的银子一点也不感兴趣,抓起来塞进我的衣袋里,她说钉棚不是什么好地方,小哥哥,你以后还是少来为好。从此以后,我对这个妹子逐渐产生了好感,甚至有点景慕她。一想起她,我就不敢再去打钉了。最近以来,我时常想去见她,但不知她流落何方?所以只能在心中祈求上苍保佑她,让她不要受到那些坏人的伤害。怎样才能找到她呢?我避开你,偷偷去逛了几次窑子,但没打听到她的任何消息。师傅,你也知道我是个脑筋很灵活的人。为了获得寻找她的机会和理由,我就想把你拉进来。当然,要把像你这样清心寡欲的师傅拉下水也真不是件容易的事。后来,我使出浑身解数,才从一个堂子里为师傅找来了一个会嗑花样瓜子的女人。我猜想,师傅一定会被那个女人的嘴上工夫迷倒。可是,我失败了,师傅对那个女人一点兴趣也没有。”
  高石美说:“我明白了。你并没失败。我刚才不是说过,我还要去寻访那位嗑瓜子的姑娘吗?实际上,你是个非常幸运的家伙。未等我下水,你不是就找到了那个让你景慕多时的好妹妹了吗?”
  “这是个让我不敢相信的巧合。我带师傅上烟花馆的第一天晚上,就碰上了她。我做梦也没想到,这么快就找到了她。也许是我的诚心感动了上苍吧?”
  雕天下 九(4)
  高石美说:“好吧!好吧!这种结果真让我高兴。我是个开明的人。今晚我们就去见那两位姑娘。我去欣赏嗑瓜子,你去与你的好妹子叙旧。怎么样?”
  李梆当然欢天喜地,对师傅赞不绝口。
  但师徒俩并不天天走运。当天晚上,他们并没见到那两位姑娘。据说,嗑瓜子的那个女人已被别的客人包了。而对于李梆所说的那个妹子,烟花馆的老板一口否定,说他们馆里从未有过这样的女人。
  以后几天,他们师徒俩都去烟花馆里寻觅,但一直不见那两位姑娘的踪影。每天晚上,师徒俩速去速回,不敢耽搁。几天下来,弄得师徒两人疲惫不堪,叫苦连天。后来,高石美对李梆说:“咱们师徒俩瞎折腾什么?干脆在城里过夜,谁管得了咱们?”从此,他们常常彻夜不归。
  李梆有了个主意。干脆贿赂一下烟花馆的老鸨吧?
  但给那个老女人送点什么东西呢?师徒俩没少动脑筋。
  最后,高石美说:“徒弟,你就为她雕个像吧!”
  李梆明白师傅的意思,很快就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用樟木为烟花馆的老鸨雕刻了一尊坐像。雕功相当不错,毕竟是名师出高徒啊!见到这尊雕像的人都这么说。李梆把它送给烟花馆的那个老女人后,烟花馆顿时热闹起来。所有的姑娘、撑头、做手、外场、客人,甚至帐房先生,都前来欣赏。一致夸奖李梆的手艺,说他的雕刀真是一把神刀呀!雕出的这尊坐像,是难得的上品,可以卖个好价钱。那个老女人笑弯了腰,“不卖,不卖,李师傅送个本家的礼物,说啥也不能卖。”
  正当大家高兴的时候,李梆看见那个嗑瓜子的女人站在人们后边似乎要发笑,但始终克制着。李梆把师傅拉到她面前说:“姑娘,你还记得这位客官吗?”
  “怎么不记得?他可是个不懂规矩的人,我灌他米汤,他可不会喝哟!那天他尚欠我1角下脚费和两角洋烟钱,就跑啦!呵呵呵!呵呵!谁见过这样的客人?”
  “我没吹烟,欠你什么洋烟钱?”高石美实在忍不住了,就申辩了一句。
  那个嗑瓜子的女人一听,大声说:“你看,你看,他还是不懂规矩?你进烟花馆不出洋烟钱,哪有这个道理?呵呵呵!笑死人啦!”
  李梆说:“不笑,不笑!那一丁点洋烟钱,我不会付给你吗?你记住,今天我要加倍给你灌汤费,你就为这位客官嗑一碟瓜子,我们这位客官特别喜欢吃你的花样瓜子。你要好好伺候,让这位客官既吃香,又开心。”
  “只嗑瓜子?那不是便宜我了吗?李师傅,呵呵!你的这位客官真有意思!”
  李梆向师傅使了一个眼色,高石美犹疑了一下,依然带着几分紧张感,跟着那个嗑瓜子的女人进了房间。
  李梆回到堂前。老鸨见他出现了,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抱着她的雕像走到他面前,很不高兴地说:“李师傅,你存心拿本家开心,是不是?你们都来仔细看看,他把老娘雕成什么样子了?脸上一疙瘩、一疙瘩的横肉,门牙全露在了外面,丑死了。”
  一位客人说:“不丑不丑,雕刻得很传神,太像你啦!”
  众人也附和着说:“雕刻得好!雕刻得好!越看越像。”
  老鸨已意识到别人都好像在装模作样地戏弄她。她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凶得像一只山猫中邪一样,往自己的雕像上抓了一把。似乎还不解恨,又把雕像狠狠砸在地上。
  又有人说:“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