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节
作者:扑火      更新:2021-02-19 02:55      字数:4901
  “宋医生,你好歹救救我家小姐!”
  “哭什么!人不都还喘着气儿嘛,你少在这儿给我添堵!”郑副官白了周嫂一眼,转而对宋医生道:“宋医生,莫小姐是三少吩咐的要紧人物,可出不得差池,依您看。。。”
  宋医生掀一掀莫盈的眼皮,用手电照她的瞳孔:“她病症初发,只要病情受到控制,不继续恶化,治愈几率较大,但康复能力因人而异,谨慎起见,我建议她即刻入院观察。”
  郑副官略显为难道:“莫小姐身份特殊,不方便四处走动,能否留在家中治疗?”
  “莫小姐是病人,我是医生,这就是她对于我唯一的身份。”宋医生一边替莫盈抽血一边道:“郑副官,请转告三少,我会尽力医治莫小姐,但医院里毕竟设备齐全,一旦莫小姐情况不稳,届时必须送她入院,不可耽误。”
  宋医生是穆家的家庭医生,十几年来,上至老督军下至各位夫人少爷小姐,无一不在宋医生的手里治过病,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郑副官就唯恐宋医生坚持马上送莫盈去医院,他也不好阻拦,听宋医生如是说,不由松一口气,连声道:
  “那是自然,一切以莫小姐的病情为优先,这里便劳烦宋医生了,有任何需要只管与我联络,我还赶着回去向三少复命,先走一步。”说罢领着周嫂下楼,盘问昨夜究竟发生何事,周嫂哪敢实话实说,她昨夜打牌打到深夜方归,倒头就睡,全无所觉,面对郑副官的斥责只晓得哭,一句也不敢辩解,郑副官见问来问去问不出什么,便先行返回官邸,临走吩咐周嫂严密看顾莫盈,不许再出岔子。
  楼上,宋医生给莫盈扎了皮管子,吊起输液瓶,接着打电话回诊所,列了一份药品详单与医疗器材叫医务人员送到莫家,这时莫盈突然一阵剧烈咳嗽,直咳得醒转过来,睁眼看见阳光透过窗帘照在绣满牡丹海棠的缎被上,房间里的摆设有些陌生,并非她的粉色闺房,不由脱口道:“我在哪里?”
  “别怕,你在自己家里,这应该是你妈妈的房间。”宋医生之前上莫家都在莫盈的房间诊治,莫小棉的房间也是头一回进,见莫盈醒了便俯身过来检查她的舌苔心跳,和颜悦色道:“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记得要说。”
  莫盈暗叹口气,若论哪里不舒服,最不舒服的地方便是心里:“我得的什么病?”
  宋医生对病人从不隐瞒病情:“肺炎。”
  莫盈一听,苦着脸道:“昨晚还问你讨病假单,现在就真病上了,还是个大号的症,果然病假单这种东西是不能随便讨的,我这简直就是现炒现卖的自作孽不可活,遭老天报应了。”
  “小孩子说什么颓丧话。”知道了病情还能开玩笑,可见心态良好,宋医生面露笑意:“你的肺炎是由感冒引起支气管炎再转入肺炎,并不是什么不可治愈的绝症,如今大批西药引进国内,医学比从前昌明发达许多,你年纪又轻,新陈代谢快,只要乖乖地打针吃药,调养生息,还怕好不了么?”
  “打针吃药!”莫盈瞥一眼手背上插得输液管子,不由哀号:“老天爷,我顶怕打针吃药了!”
  宋医生合上药箱,忍笑道:“等病好了,还装病逃学么?”
  “再也不敢了!拜托宋医生下手轻些,我耐不住疼!”莫盈的小脸皱成一团:“另外,麻烦宋医生开张货真价实的病假单让周嫂送去学校教导处,你记得帮我把病假开久些,索性开到学期结束,我看我注定重修,就让我在家里自学成才吧!”
  宋医生被莫盈逗乐:“我可不希望你耗时重修,离期中考试还有多久?一个半月?那病假就先写一个月,没准儿还能赶得上。”
  说笑间,诊所护工到了,将输液等医疗器材都带了来,宋医生留下一个护士照料莫盈,开了病假单让周嫂送去学校,再返回查看莫盈的时候,莫盈已经睡着了,巴掌大的小脸裹在被子里,遮住鼻口只露出一半,宋医生怕她呼吸不畅,将被子拉到脖颈,少女下颌格外柔和清丽的线条便流露出来,依稀似曾相识,却因年代久远,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宋医生看看时间差不多,准备回诊所,直起身子去取药箱,不经意地转眼,瞅见g头柜上平放着一张黑白相片,他本不爱窥探他人*,这次却鬼使神差地伸手拿起相片,一瞧之下就呆了,半晌移目看向莫盈,只见她眉头蹙起,呼吸短促,似乎被梦魇所困,神情辛苦得很。
  “莫盈?莫盈?醒醒,噩梦而已,不是真的。”宋医生轻推莫盈肩膀,莫盈却醒不过来,她鬓角碎发被冷汗浸湿,脸色青白交加,忽然之间浑身颤抖,喘息加剧,咳嗽不止,宋医生不得已给她打了一剂镇定,迫使她安静下来。
  “可怜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吃了这么多苦头。。。”宋医生将被子又掖了掖,深深看了莫盈一会儿,唤来护士守在莫盈身边,细细叮嘱一番,方才回了诊所。
  莫盈沉睡着,自是不知g头少了一张合照,也不知宋医生离去时何以一脸怅然,她在梦中又见到了前世的景象,只这一回不再是上次那间温馨情浓的闺房,而是一个庄严肃穆的教堂。
  在那圣洁的十字架前,sabrinahu头披婚纱与何禹哲并肩而立,两人形貌般配宛如佳偶天成,金发碧眼的主婚牧师念完祝祷词,但闻何禹哲朗声答道:
  “yes;ido。”
  第16章 双面公子
  周嫂跑到圣约翰教导处,莫盈的班主任伦理刘女士刚巧公休一天,今儿是周六,学校下午放课,许多老师吃过午饭就直接下班了,只剩一个别班辅导员,却因急着赶火车去外省出差,便叫周嫂礼拜一再来,说完锁上门也走了。周嫂白跑一趟,有点怏怏地从教导处大楼出来,转弯的时候没看路,不慎撞到一个戴眼镜的青年,青年手里捧着一摞子书,被周嫂撞得哗啦啦散了一地,周嫂忙不迭道歉,赶紧蹲下去帮忙拾书。
  “阿姨,没关系的,我来捡就好,您不用忙了。”眼镜青年态度亲切和善,先扶了周嫂起身,再自行弯腰捡书,他一身白衣白裤,身线修长优雅,指节根根匀称纤秀,竟是比女子的柔夷还要生得好看,只见他两指一伸,夹起地上一张纸片,向前递去:“这位阿姨面生得很,是来学校找人的么?”
  “我家小姐病了,最近没法上课,让我给班主任交病假单,哪知今天刘老师公休,明儿是星期日学校又没人,教导处让我周一再来。”周嫂接过纸片,随口抱怨道:“早知就不白跑这一趟了,我家小姐还等着我照顾呢。”
  “您说得刘老师是伦理刘女士吗?我也是她班里的学生,那你家小姐可不就是我同班同学了。”眼镜青年表情关切道:“阿姨,请恕我冒昧,敢问你家小姐是哪一位同学?她的病情如何,要不要紧?”
  周嫂见青年言谈有礼,举止得体,一身书卷气,心中颇有好感,再加上圣约翰乃一介读书圣贤地,来来去去的都是用功学生,她便也不作太多防备,就报了莫盈的名字。眼镜青年早就从病假单上瞅见‘莫盈’二字,就等周嫂自报家门,闻言立马倒抽一口冷气,惊道:“什么?莫同学得了肺炎?!这该怎么办!她看过医生了吗?具体情况怎样?能好得起来吗?”
  青年的殷殷垂询更令周嫂心下一暖,益发觉着名校教育出来的素质就是不一样,路上随便遇到一个学生都这样懂得关怀友爱同学,孰不知她遇上的是傅学琛,若是换作朱洁等女,只怕一听莫盈染病便要先窃笑三声。
  周嫂只道肺炎可大可小,至于莫盈的具体病势,她不是宋医生,无法说个清楚,左右也就是讲了些症状,诸如‘小姐脸色很差、吃不下东西、总是咳嗽不停、瘦得皮包骨头。。。’云云。
  傅学琛一听,神情更显忧虑,立马提议找自己父亲的私人大夫给莫盈看病,还道分文不取,见青年如此古道热肠,周嫂倒不好意思了,反过来安慰青年道:
  “小傅同学,我家小姐的主治医生也是个名医,他既说有望治得好便应是没错的,你不用太担心。”
  傅学琛点一点头,又道:“周阿姨,您要照顾莫同学,出来一趟不方便,这送病假单的事就交给我办吧,等周一刘老师一来学校,我就向她说明莫同学的情况。”
  “哟。。。”周嫂巴不得不用再多跑一趟,闻言笑地合不拢嘴:“小傅同学,这可就麻烦你了啊。”
  “有什么麻烦的,举手之劳罢了,周阿姨别跟我客气,您只管叫莫同学定心养病,至于学校的功课,有我在不怕落下,我会整理好课堂笔记替莫同学送去的。”傅学琛一边说一边从手中一堆外文书里抽出一本泰戈尔、一本普希金精选,递给周嫂:“人在病中难免胡思乱想,麻烦周阿姨把这两本诗集带给莫同学,让她在精神好些的时候消遣解闷,打发时间。”
  “哎呀,小傅同学,你这么周到、这么为人着想。。。真是个不可多得的善心的孩子啊!”周嫂识字不多,更不懂英文,对她来说深奥就是文化,而粗人又很容易佩服文化人,于是她愈看傅学琛愈顺眼,立刻伸手接过书籍:“我家小姐就是个喜欢买书看书的,这么突然一病,不用她说我也知道她肯定担心影响成绩,小傅同学如果愿意帮忙就再好不过了,那我就先替小姐谢谢你了啊。”
  “不谢不谢,同窗之间互帮互助是理所应当的。”傅学琛拿着病假单,微笑道:“周阿姨照料莫同学诸多辛苦,您也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赶快回家去吧,学校这边如果有什么事,我会及时通知你们的。”
  这还是周嫂第一次听到有人在意她的安危,不由又感动了几分,因莫盈染病而产生的愁绪终于一扫而空,笑呵呵地离去。
  傅学琛望着周嫂远去的背影,将病假单往怀里一揣,摇头轻叹道:
  “小丫头阿小丫头,这才离开我一天的工夫就出了状况,看来你果然不能没有我啊!”
  “学——琛——!”一声俏皮的叫唤从身后传来,傅学琛暗叫不妙,却又不得不回过头去,挂上一贯谦和笑容:“朱洁、谭芳,你们还没走呀?”
  “有人就是要等你一起走,所以不得不慢了几步!”谭芳是校内与朱洁走得最近的几个女生之一,拉拉朱洁的袖子,挤眉弄眼道:“是不是?”
  朱洁羞红了脸,还未来得及开口否认,傅学琛已翘首往校门口张望道:
  “我家司机到了,我该回去了,父亲备了饭局招待一班叔伯,要我作陪客,若是晚了时辰我就得挨骂了!”说罢朝二女挥挥手,快步离去,一出校门便没了影。
  朱洁僵立原地,暗暗咬牙,谭芳根本连看都不敢看朱洁的脸色,讪讪道:
  “那。。。要不。。。我们也回去吧?”
  “明天是礼拜天,又不用上课,这么早回去干嘛!要回你回,我看我颦表姐去!”朱洁气呼呼地一甩书包,谭芳一路跟在后头,赔笑道:“反正我也没事儿,就随你一起去看看辛颦姐姐吧,她近来心情可好些了?听说她一直住在别苑里,郊区风景怡人,空气新鲜,最适合安胎。”
  “她好得很,喜脉稳健,胎心强慢,一准是个男胎!”说到这里,朱洁一脸与有荣焉:“我娘说了,男人啊,都是要儿子的,待颦表姐生下穆家长孙,看四少还不回头是岸!”
  谭芳听朱洁如是说,自是唯唯诺诺地附和,蓦然抬眼,只见校门口的梧桐树荫下,一个男子长身而立如玉树临风,令人一见难忘。
  “那是谁?”谭芳脚步顿住,朱洁抬头一看,不由一怔:“二少?他来这里做什么?”朱洁是辛颦表妹,逢年过节也上穆公馆做客,是以认得穆世棠,正要举步上前,却见二少身形一闪,消失在人流之中。
  “今儿出了鬼了?怎么个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朱洁跺跺脚,回头冲犹自发呆的谭芳喊了一声:“喂,你到底走不走?”
  “走,走!”谭芳急赶两步,随朱洁登上一辆黄包车,一路但听朱洁叽叽喳喳地聊起辛家别苑如何曲径通幽假山嶙峋,却是一个字也没落进耳朵里去,脑海中徒留那袭浅灰大衣的俊逸背影。
  黄包车从一辆黑色老爷车旁驶过,严叔回头道:“公子,如果我没看错,方才经过校门口的那位,该是穆家二少爷,穆世棠吧。”
  “几年不见,他看着似乎沧桑不少。”傅学琛摘下眼镜,就在车里换了衣服,闲闲道:“偏偏无知少女就喜欢这股忧郁小生的调调,不惜飞蛾扑火,不怕粉身碎骨,屡战屡败,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地连我这样的薄幸人都被感动了。”
  “公子是说凤殊小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