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节
作者:古诗乐      更新:2021-02-19 02:26      字数:4774
  叶居士一连串催促道:“去去去,当然去!”转向宝三道,“这人就是死脑筋,想不通,你老弟放心,他准去就是了!什么时候?”
  宝三大喜说:“对了,你这人很上道,以后咱们深交一交,什么事只管来找我,错不了!”又向陆先生说:“你等着,我这就回王爷去,他老人家这两天亏可吃大子!疼得夜里都不能睡。”
  叶、陆不由对看了一眼。
  “什么病,你得先给我说说。”陆先生皱着眉毛,“还得先看看这能治不能治。”
  宝三愣了一愣,颇是有些碍于启口,但是对方既是医者的身份,便只得据实以告。
  “咳,是这么回事!”宝三说:“这事可不能传出去——我们王爷是让人给下了黑手,知道吧!”
  陆先生讷讷地说:“什么黑手……”
  “唉!这你都不懂?”宝三把头就近了,小声道:“是叫刺客给伤了!”
  “啊!”陆先生吓了跳,“什么人这么大胆?”
  “那可不是,”宝三瞪着两只大眼说:“小子是吃了豹子胆啦——可也没落下了什么好儿,叫七老太爷赏了一巴掌,一条小命八成儿是活不了啦!”
  “七老太……爷?”
  “你老不知道吧!”宝三头凑得更近了,“回头你也许能见着了,老人家姓鹰,也来啦!”
  叶居士缓缓点头说:“哦,鹰老太爷!”
  “对了,外头人都是这么称呼他来着!”宝三向二人打量着说:“他老人家年岁大概和二位也差不多——是大内下来的!在皇上身边当差的,知道吧!”
  陆先生点点头说:“这就是了。”
  叶居士伸胳膊打了一个老大的哈欠,头上华发颌下苍须,随风飘拂,阳光里交织出一片瑰丽的色彩,看上去确是十分的老了,便自独个儿转身进到屋里。
  宝三说:“你老先在这里候着,我去看看就来!”
  陆先生点头:“回头你来我那里找我就是了!”
  宝三答应说:“行,回头一准到。”便转身自去。
  陆先生看着他离开,才自转回屋里。
  叶居士冷冷地说:“原来是鹰太爷,我听说他很久了,回头你见着了他,可要特别小心!”
  陆先生微微一笑:“鹰七!这个人我早就想见他了,倒要抻量抻量他是何许人物!”
  叶居士说:“此人官拜朝廷一品带刀侍卫,平素不离大内,这一次千里而来,大是可疑,正好利用这个机会,把他摸清楚了!若能一举翦除了这个祸害,可就为日后少了许多麻烦。”
  说时,他瘦削的脸上,忽然笼罩起一片严肃,眼睛里冷光四射,果真不怒自威。
  “这个你就不用多说了。”
  陆先生永远是一派斯文,讷讷接道:“老天有眼,把他安排到了这里,凭我们两个联手,要是拾掇不下来这个人,可就有点说不过去……还有那个刺杀福善的人,又是什么来路?”
  叶居土手搂长须,目光微瞌,似乎有点想睡觉的样子,霎时间,他右手垂落,便自不再移动,乍看上去老头儿真的像是睡着了,却是陆先生知道,对方每日定时的作息练功时间到了。
  武林之中,奇人异士所在犹多,由于所习武功的门派路数各有不同,练习起来自然难趋一致,只是像眼前叶居士这样,于睡眠之中,提吸真元,反哺五内的练功路数,却是不曾听说过。
  陆先生与他私交甚捻,却也不能尽知。只知道此老于每日黄昏、午夜之前,照例有两次类似眼前情景之假寐,时间也只是半个时辰左右,除此而外,别无多眠,二人相识,虽已十数年之久,只是这等本身秘功的师承、浸淫,却也不便垂询深知。
  霎时间,叶居士已是鼾声大作。
  上了年纪的人,常有随时昏睡,不拘时地的陋癖,见者也多不为怪,却不似此老竟能借此调息,反哺五内,作为一种上层精辟内功的参习浸淫,极是难能可贵。
  眼看着叶居士半垂着身子,在冗长的呼吸里,极是夸张地大幅起落胀缩不已,他原来就有些儿驼背,前面胸腹再一膨胀,简直像是一个大球,随着呼吸的频率,时而暴胀,时而收缩,出息极长,姿态极是怪异,不知究里的人,乍睹之下,少不了会大吃一惊,却也只是奇怪而已。
  陆先生甚知他怪异的个性,更深知他一身杰出的武功,当世罕有其匹。眼前大敌在侧,正当联手全力以赴之时,他却睡了,真是怪事!
  三
  福郡王的身子看上去果真是过于衰弱了。
  焦黄的脸,松驰的下巴,脸上皱纹满布,整个身子乍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放了气的皮球,一些儿劲道也提不起来,人像是生了一场大病样的虚弱。
  庙里的人都知道这位贵人是病了,且是病得不轻,也只有他身边几个最亲近的人才知真情。
  真实的情况是,这位郡王爷叫一位武功杰出的年轻刺客给刺了,若非是寄寓在府的鹰太爷即时地出现救解,福郡王这条命八成是万难保全了。
  当时情景极为吃紧——
  刺客来时,时当午夜,福郡王同着心爱的姨太太在楼台上纳凉,来人神不知鬼不觉地,竟然一连闯进了三进院子,神兵天降地由三层高的琉璃瓦檐上飘落下来,举手之间,击毙了郡王的侍从冯保善,直逼楼台,于福郡王起身待离的一霎,发出了一口飞刀,正中王爷后肋,深入数寸。
  据府里人传说,福郡王中刀之后,犹自奋力前奔,刺客身手极是灵活,直由他身后抄进,轻舒右臂,像是拿捉一头牲口样的,把他夹了起来,随即腾身直起,揉升上画楼飞檐,身手之快捷灵活,使得当场目睹各人呆若木鸡,几至一筹莫展。
  却是惊动了寄宿王府的那个贵客——鹰七太爷。由于鹰七太爷的即时出现,才保得王爷平安转回,非仅仅如此,据知这位鹰七太爷身手了得,不仅抢回了王爷本人,还用他独门的“黑煞手”,适时给了刺客一记重击……
  一时之间,这位来自朝廷的贵客鹰七爷声名大震,南京城里黑白两道人物,无不知道本地来了这么一个体面的人物,茶楼酒肆,绘影绘形,自是免不了添油加酱,把这个人简直形容成了天神下降、飞仙剑侠一流的人物。
  其实鹰太爷如何与刺客较量,又如何夺回了福郡王并击伤刺客这真实情景,除了双方当事者之外,并无外人在场,任何说词都无非是“想当然耳”这就更加深了此一事件的神秘悬疑性。
  神医陆安细白修长一如妇人的五根手指,巧妙地在福郡王左手脉搏上跳动挪移,姿态之细纤巧妙,恰如一巧手妇人,穿针引线,在刺绣着一件艺术精品。
  不时地,老先生闭目凝思——他的神驰早已透过灵巧的指梢,穿透入病者的躯体,与对方的血液流蹿,溶为一体。
  左手之后,继而右手。
  福郡王病势可真是不轻,勉强地坐直了身子,却无力继续,不时地张开了嘴,咻咻有声一如兽喘地出息着,一双发黄的眼珠子,显示着极迫切的期盼,直直向陆先生望着……
  他知道,目前唯一能救自己命的,便是眼前的这个人了。
  侍立一边的,除了他的爱妾李如眉之外,就只有那位像是他最亲近的贴身跟班儿宝三了。
  几个都默默不发一言,目光俱向陆先生集中,一切的指望,全都在这位素有金陵神医美誉名称的陆先生身上了。
  足足有一段时间,陆先生一句话也没有说,他的神态不禁加深了病者的忧虑。
  “怎么样了……先生……”
  福郡王声音颤抖,眼巴巴地向陆先生望着。
  陆先生终于睁开了眼睛,依然显示着他惯常的儒家风范,微微颔首说:“气血两亏,几至不起,情形很严重——”
  一句话只把福郡王吓得面无人色,“哦——”了一声,张开的嘴简直闭不拢了。
  “来——你们两个把他扶起来,让我看看——”
  小妾李如眉与宝三答应一声,双双挨近福郡王身边,小心地把后者扶立站起。
  陆先生指了一下当前空处,约在丈许以外,那意思是要福王爷站到那里去。
  这倒是新鲜事了。
  医家看病,固然讲望、闻、问、切。“望”即是“四诊”之首,自有其重要性,不过一般医者也只是看看病人气色,大不了要病者伸出舌头,看看“舌苔”的颜色而已,像眼前陆先生这般距离寻丈之外,大瞧活人的一手,却是前所未见,至于相传古来神医扁鹊的“目视垣一方人”(意指隔墙透视看病),当今医界,有此功力者怕是凤毛麟角,未之闻也,眼前这位陆安先生或能庶几近之。
  福郡王在其小妾与宝三搀扶之下,远远站立,一副病体支离、几难自恃的样子,像是随时都要瘫倒下来,果真病势严重之至。
  “这……是干什么?”
  说了这么一句,已情不自禁地大声喘息起来。
  陆先生偏偏不说一句话,只是静静地向他瞧着。
  福郡王简直忍不住要躺了下来——
  “你……到底要……干什么?”
  话声未已,忽然他感觉着由对方身上传过来一阵暖风,这阵风力一经袭在了他的身上,顿时使得他颓废欲倾的身子,为之一振,原来无力的身子,竟然也能站直了。
  这番感触简直美妙极了。
  福郡王“啊啊”了两声,感觉着全身舒坦,真仿佛身上的汗毛与满头头发俱都直立了起来,那一股来自对方的暖流,有似千万条细小的蚯蚓,霎时间已蹿遍了自己全身上下,哪怕是手足指甲尖端,甚至眉睫的末梢,都能清楚地感觉出来。
  自然,他无能得知,陆先生乃是施展他轻易不曾一用的“布气”医术,在为他疹治疾病,所施内气,其实皆与他本身真元相通,是以凡真气游行过处,对方体内心肝五脏,大小器官,甚至骨骼内髓,无不在感触之中,那么,病者的健康情况,也就无不在其掌握之中了。
  随着陆先生撤离的双掌,福郡王站立的身子大大地晃动了一下,才自回复自然。
  他用着惊异,简直难以相信的奇怪表情向陆先生望着:“啊……这可是太……太好了……先生,你是用什么神仙法儿……”
  陆先生缓缓点头道:“你先请坐。”
  “好好……”
  不俟身边二人搀扶,福郡王己自行坐下,不时地伸腿挺腰,直像是他的病伤已经好了。
  陆先生经此一试,已对他伤情了若指掌。
  当下从容不迫,慢条斯理地挽着袖子,目注着对方,缓缓道:“你身上的一处刀伤极重,深入右肋肝脏,按此情况,早该殒命,却有人先用真气为你止住了流血,手法高明,可有此事?”
  福郡王脸上变颜变色,时优时喜,聆听之下,连连点头道:“有有……有一位卜大人在我家,要不是他,我这条命八成儿是保不住了!”
  “这就是了……”
  陆先生点了一下头,他更知道,这位卜大人,姓卜名鹰,便是一般人嘴里所称的“鹰七太爷”,他在大内,有“一品带刀侍卫”的功名,故而福郡王以“大人”尊称之,显然十分优遇了。
  “这位卜先生为你料理得很好,只可惜,他不精医术……”陆先生说,“肝处伤口虽已止住,却有大量流血,积存内脏,这些血已然腐败、化脓,造成了内部热,十分严重……而且,显然已经太晚了!”
  “那可怎么办……先生……你一定要救我呀,一定救救我呀——”
  福郡王一时脸色发青,全身颤抖不已。那样子简直像是要与他跪下来,哪里再有世袭郡王的尊严?
  “王爷不必害怕——我尽力就是!”陆先生不着表情地说:“事不宜迟,这就与你施以急救,开刀放血吧……”
  “开刀……放血?”福郡王声音都抖了。
  “不错!”陆先生说,“请立刻准备一间洁室,命人升火,煮沸水六升备用……”
  福郡王转向宝三道:“快快……听见了没有?”
  宝三答应一声,刚要离开。
  “还有——”陆先生说,“备有锐利匕首两口,煮在沸水里备用!”
  宝三连声应着:“是是……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陆先生点点头说:“还有,我来这里,原为歇夏消闲,手边急用药物不敷应用,我开个方子,你差人速去山下采购,这些药十分重要,缺一不可,且须斤两不多不少,分毫不差!”
  宝三连声应着:“是是……我这就命人立刻去办!”
  福郡王大声道:“你自己去,听见了没有?先生关照的话。你记好了,有一点差错,误了大事,我要你的脑袋。”
  宝三吓的脸色发白,连说:“王爷放心,错不了……奴才这就去了……”
  王爷的小妾李如眉说:“瞧你慌的,药方子还没开呢,你去什么去?”
  “快快……”?